月光下的身影虽然是奔跑着的,但在辰姝眼里速度奇慢。辰姝隐蔽的落在树梢上,目光注视着街道上的人影越走越远,一直等到即将看不见人影的时候,才在瞬间追了上去。

    月光下的背影,越看越眼熟。离得近了,辰姝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了这是谁——是红草!是以前经常跟她在一起玩的红草!

    这一发现,让辰姝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了笑容。这些年来,她几乎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这是她第一次由衷的感觉到了开心。

    她回村庄的次数不多。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一想到回家看父母,辰姝就想起来陪她一起过来,但是却没能和她一样到达这里的游义行和春草,所以回家看看父母的心淡了不少。后来辰姝来村里看父母了,却也不敢多待,只是在晚上离得远远的瞧一瞧而已。因此,辰姝这么长时间里竟然和红草一次面也没有见。

    措不及防的见到自己过去的伙伴,辰姝开心得简直想立刻跳出来和红草相认。

    这么长时间不见,红草比辰姝印象中胖了很多,身子骨看起来也结实了不少。以前的红草和辰姝一样瘦瘦小小的,现在看上去却已经是一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只是……这么晚了,红草跑出来干什么?是要见什么人吗?

    辰姝跟在红草身后暗自想,红草这么晚了出来肯定是有她自己的事情,她就先在后面跟着看一下。如果红草遇到什么危险了,自己再跳出来也不迟。

    于是辰姝跟在红草身后,两个人离村庄越来越远。最后红草停留在一条小溪边,辰姝认出来这是以前她和红草经常偷偷背着父母溜出来玩耍的地方。只是以前她们出来玩的时候,即便玩的再晚,这个时候也都应该回家了。

    是红草认识了新朋友吗?

    “何大哥……”

    红草在小溪边站定,然后轻轻的呼唤。声音中带着细微的哀怨,饱含少女心事。

    小溪对面茂密的灌木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坐在灌木丛后面,站起身来,拨开了茂密的灌木丛。

    这是……何采文?何大哥?

    辰姝躲在另一丛灌木后面,简直要认不出来对面的那个人了。红草的身形有了变化,却还是和辰姝印象中的模样八九不离十。而何采文变化却相当大,似乎一下子就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男人,气质上也让辰姝觉得陌生。

    何采文出来后,红草又轻轻呼唤了一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迫不及待的快步跨过了小溪,哗啦搅动一阵水声。

    对面的何采文对红草紧张得很,在红草跳进小溪里的那一瞬间,何采文也连忙跳进了小溪里。

    两个人鞋袜俱湿,却无人在意,站在溪水中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红草……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今天我弟弟睡得晚,他不肯睡,我便不敢出来……”红草说着,低下头,声音像蚊子哼哼似的。

    “你弟弟也真是……”

    何采文似乎这个时候才感受到溪水的寒意,连忙拥着红草到了岸边。

    红草听了何彩文的抱怨反倒不乐意了,“我弟弟现在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晚睡一会儿又有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红草嗔怨,“你若是早点去我家提亲,我们也不至于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了。何大哥,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呢?”

    “再等几天……最后再等几天,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一定去你家提亲。”

    “是不是你母亲依然不同意?”

    “不是,这次和我的母亲无关,是我自己……”

    红草不等何采文说完,便恼怒的推开了他。

    “你心里肯定是还惦记着辰姝!她都走那么久了,你还想!”

    何采文没有反驳。红草推开他的那个瞬间,他便拉住了红草的手,进而将红草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心里确实还惦记着辰姝,但我对辰姝的感情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了……再说了,你怎么只说我?我想,难道你就不想吗?”

    “那不一样……”

    红草的语气明显不再强硬,隐约透着委屈。

    辰姝是她的好朋友,甚至是她唯一的朋友。在过去那些灰暗的日子里,多亏了辰姝,她才免去不少欺负。辰姝悄无声息的失踪后,她作为朋友难过了很久,还经常在村子四周闲逛,寻找辰姝的踪迹。

    当年曾经有一队走镖的人路过她们村。经常跟她们讲故事的瘸爷爷说,辰姝是跟着他们离开的,很安全,让她不用担心。

    但是她不相信。

    她没有去过外面,外面对于她来说是可怕的,是与“安全”绝对无缘的。她不相信辰姝跟着那队镖局离开之后可以平安无事,因此她对辰姝是日夜担心。

    一直到了这两年,与何大哥互相生了情愫之后,她生活的重心逐渐转移到了何大哥的身上,对辰姝的忧虑才少了许多。

    何大哥对辰姝也十分担心。两个人正是因为有着同样的对辰姝的担心,才慢慢走到一起的。

    以前何大哥的心思都在辰姝身上,红草对何大哥总是想亲近又不敢。如今何大哥的心思终于分给她了,红草再听何大哥讲辰姝的事情,心里便总觉得怪怪的,有点不是滋味。

    她对辰姝担心,是因为辰姝和她是好朋友。可何大哥的担心呢?他们也是好朋友吗?

    红草心有醋意,只好再向何采文强调,“那不一样……我和辰姝,你和辰姝,是不一样……”

    “好好好,我知道不一样。”

    何采文一叠声安抚着。红草的嗔怨,他一听便明白。

    辰姝刚失踪的那一段时间,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和红草单纯的牵挂不同,他对辰姝的担心还多了一层心痛和自责。

    诚然如红草所说,他与辰姝,和她与辰姝是不一样的。更何况,那天辰姝是跟他闹了别扭之后才突然失踪的。因此,他一度认为辰姝失踪的责任在于自己。在得知辰姝失踪后的日子里,他一边担心一边愧疚,每天寝食难安,煎熬的不成样子。

    幸好在这个过程中有红草的陪伴与开解,他才慢慢的放下,从这种担心和愧疚中走出来。

    他本就比辰姝和红草年长一些,如今他们两个人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红草对他说这些,无非是让他把过去都放下,将来能与她好好的过日子。他读了许多年的书,又曾外出见到过许多的人。不用红草把所有话都说得明明白白,他便已经想得透彻。

    何采文对红草说道,“你的话,我明白。最近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左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辰姝也从未回来过。她在外面那么久,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们何苦为了她置气呢?一直没去你家提亲,原本是我母亲不同意,后来是我自己想要找个好日子,不愿意委屈了你。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好不好?”

    此话一出,红草的那点别扭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何大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何采文扶着红草在溪边坐下,摸了摸红草的脚,情浓蜜语,“你看你,鞋袜都湿了……”

    ……

    辰姝站在暗处看着,刚认出红草时的喜悦荡然无存,胸口闷闷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感到胸闷,自然不是因为何大哥的移情别恋——以前她就不喜欢何大哥,现在何大哥要和红草在一起了,她就更没有喜欢何大哥的理由了。

    她的胸闷是因为她突然发现,曾经与她那么熟悉的两个人,如今看上去却一下子陌生了好多。全新的关系,陌生的话题,让辰姝感觉自己的格格不入。

    原来不知不觉间,每个人的变化都这么大。她庆幸自己刚刚认出红草的时候,没有贸然叫住红草,不然现在一定很难收场。

    两个人坐在溪边絮语,十分甜蜜亲昵。辰姝明明离他们不远,却像是跟他们站在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

    辰姝悄悄离开,回到自己常住的山洞。

    离开这里的想法再一次在辰姝心中浮现,在瘸爷爷没有正式收她为徒之前,她就想离开瘸爷爷,去和游义行分开的地方看一看,去江湖上打听游义行和春草的下落。后来瘸爷爷收了她当徒弟,对她倾囊相授,她才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如今见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红草与何采文,离开的想法再一次浮现出来。如果说以前她离开是对外面的世界心存好奇,那现在的离开就是不得不。即便她想回来,她对这里也已经不再熟悉了。自从她那一年离开之后,从此便不再属于这里。她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辰姝对瘸爷爷相当信任,有事也不瞒着瘸爷爷。第二天,她便把自己昨天的经历告诉了瘸爷爷,并且告诉瘸爷爷,自己要离开了。她要先去和春草、游义行分开的地方看看,然后去找他们两个人的下落。

    瘸爷爷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更何况短暂的分离又并非死别,因此相当淡定,告诉辰姝想去就去吧。

    临走前,辰姝想起来自己拜师时瘸爷爷所说的话,问道:“师父,你曾经说,当我离开这里时,要我帮你做一件事。那件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瘸老头想了想,说道:“那就麻烦你帮我找到一个叫秦炎的人,然后替我问一问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否后悔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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