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日子很是持续了一段时间。

    榛野烈已然摸清了脉络,应对得很熟练了,可越是如此他就越发深觉自己不该如此习惯,惊恐地开始察觉到身边的一切都逐渐变成雪穗的形状,包括那些本不该有又拒绝不了的肢体接触。

    从内心来说,他是不愿给自己的人生横生波折,尤其这一看就不靠谱的老少配,对女方也是极不公平的,尽管她如此信誓旦旦。

    诚然,事已至此,就这么错下去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也许榛野烈仍然在心里的某个地方还是觉得会有什么导致一切分崩离析的存在。

    长时间的相处让这位一心只有事业的将军被迫对他年轻的妻子产生了解。

    她在外展现出超群的个人能力和心智,在家、或者说在他面前就是一副纯纯地无赖做派了。无论什么小事都大惊小怪,爱睡懒觉还嘴馋,能说会道常常让人无语凝噎,也确实符合榛野烈印象中这个年纪应有的鲜活,与此同时,他极为敏锐的察觉到些许夹杂的不和谐。

    比如说那超出范围的黏人劲儿、对他的事情太过熟悉,以及,那超乎寻常到正常人不可能完成的履历。榛野烈曾试图代入一位天才的人生,但是失败了。

    那仿佛从幼年就开始精密计算的、毫无破绽的人生,被名为“天才”的光环笼罩模糊以至使人们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东西。若非是人真可以生而知之,或是这般地狱难度的人生进度表下还能养出这样活泼明媚,仅有“些许”不值一提的偏执的女孩?

    说他阴暗也好,也算是经历丰富的榛野烈只觉得悚然。

    可雪穗实在是太“完美”了,哪怕一直告诫自己保持警惕,他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动摇。最高明的骗术也不过如此了,年轻貌美又死心塌地的爱人,榛野烈也重新认识到人性的某些弱点,处于感官复杂、十动然拒的摇摇欲坠的状态。

    然而从冬天到夏天,再到秋天,即将完成一个轮回,那道最后的墙壁还是那么的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但又极为□□的横在两人中间,界限分明。

    榛野烈看着女孩每天重复的笑容,好似已经达成了世上所有的圆满,才迟来的觉出哪里不对,明明他早该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榛野烈坚信这世上无人能够完美,幸福的笑容背后总有无人得知的“虚假”,可每当他试探、试图触碰,总被不着痕迹的囫囵略过,反过来尝到了被人拒之门外的感受。说来也是搞笑,他被如此强硬的拉到门口,到头来发觉那层“窗户纸”被人从里面焊死,如何能不恼火。

    如今再看女孩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脸色就阴沉一日过一日,少女也变得开始小心翼翼起来,似乎因为他的不悦而逐渐卑微。

    感情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原先看起来好好的不断亲密的两人,如今略显微妙的氛围看的周围人不明所以,可榛野烈明白其实问题一开始就存在,只是还没有显露出来罢了,他知道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好还是找个时机好好说清楚。

    好容易才等到清闲的一日,早早结束工作起身的榛野烈打定主意不管是谁来今日都不再接待,实在是前段时间都加班得太狠。

    司令部里尽是些挺直了腰杆步履匆匆的人,一路用敷衍的招呼穿过走廊,凉意十足的风夹杂着水汽迎面扑来。抬头一看,翻滚的阴云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淅淅沥沥的小雨要下不下看的人焦躁。

    想到例行被他赶出去的家伙此刻还窝在某个咖啡店,榛野烈伸手把随从欲要撑起的伞夺过来,径直迈入漫天水汽里……

    军事设施周围能供人消费休憩的地方少的可怜,老板也不是普通人,榛野烈当然知道那个老是跑到他办公室刷脸,再卡着让他不耐烦的界限溜走的女孩在哪眼巴巴地等着他下班,只是懒得戳破而已,没人发觉这位一向严肃的参谋长掩盖在黑色雨伞下淡淡的笑意。

    水滴打在伞面的声音有着自己的节奏,缓慢的变得沉闷,短短的一段路似乎云层压得更低了。

    踏水的人加快脚步,店门口暖黄色的灯光雾蒙蒙的在前方指引,榛野烈已经能想象到他望着窗外雨水百无聊赖的小妻子看过来时眼中骤然明亮的光彩,说不定笑着扑过来攀他的手臂……大概是有些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微妙期待,不过至少今天终于可以没人打扰的好好谈谈。

    榛野烈拐进店前绿植装饰的小径,前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一男一女,正巧,声音两人他都有印象。

    脚步停下来。没有刻意也习惯性的隐去自身动静。

    因为下雨本应无人光顾的咖啡店此刻被人捷足先登,不久前才见过的男人大概是没带伞,一身雨水的站在店门口显得有些狼狈,赫然是他前段时间才任命新成立空中特别部队的队长。

    “……真不好意思,不用那么费心的。”

    “这种时候就别计较了,真是的,”女声抱怨着,手上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递上干净的手帕,“我只有这个了,先将就着用吧,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神山用那张手帕小心的擦了擦脸上的水,头发也湿漉漉的,明明高出女孩一个头,看起来却有点“可怜”,像只大型犬,“手帕…我洗过之后再归还……”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女孩像是无可奈何的叹气,接着小声嘟囔,说着就转身要推门,“算了,我去问问店家有没有干净的毛巾…!”

    女孩的手腕被另一股力气握在手里,时间倏地静止了。

    雨绵绵的天气和暖橘色的灯光落在高大英俊的男人和善良可人的女孩脸上,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短短两秒钟像是过了很久,女孩睁大了眼,对面也醒了,急匆匆的松开手,“谢谢你了…还是我自己去问吧……”说罢不敢看似的一头扎进店里,带起一阵门铃摇曳声都显得格外慌乱。

    ……

    微弱的光在窗外晃过,他如梦初醒般抬头,刚刚小憩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屋里漆黑一片,外面迟来的传来汽车驶入院子里的声音,和瓢泼大雨混响听得不甚真切。他在沙发上懒得起身,心下却在快速地盘算着语言,玄关传来动静的时候头顶也适时亮起明灯,榛野烈眯了眯眼,倒是把进来看见他的人吓了一跳。

    雪穗没想到他在家不开灯,总觉得哪里不对,声音比脑子快,“您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害我一直等到天黑才知道……”

    那人坐在沙发上,连身上的深蓝色外套都还维持着进门时的原样,先前被雨水打湿的裤脚已经干了。他掀了掀眼皮,单刀直入道,“我们分开罢。”

    “什…么?”

    女孩呆立在原地。

    “我说,”他终于站起来,面向并直视她的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一个军官,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分开。”

    “就这样,”榛野烈撇开视线,躬身去拿茶几上的帽子,“抽个时间,这周末也行去…”他说着,女孩仿佛才从方才抛下的惊雷中分辨出语句,扑上前来却被他灵巧躲过。

    “突然在说什么,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吗?”雪穗的声音带着颤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慌乱和不可思议!“呐!这一点都不好笑!”

    拨开她试图抓过来的手,榛野烈尽力语气平稳说,“没发生什么。”

    “不可能!那您为什么会……”

    “说得好像非得有什么一样,”男人打断她,看起来有点不耐烦的扶着腰说,“我们本来也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不是吗,司令部就喜欢搞这些莫名其妙的操作,能忍一年我已经很给面子了。”

    “我不相信!一定有事!您到底哪里不满可以告诉我…”碰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她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激动。

    再次避开袭击的榛野烈眉头紧皱,“你无理取闹也有个限度,我真的没有兴趣陪你玩年轻人恋爱的过家家游戏!”他语如连珠,话里的严厉更甚,“你真的需要的话,有大把多人愿意参与不是吗?何必要执着找我!”

    雪穗立即听出弦外之音,意识到问题所在,在他的事情上总是敏锐得可怕,已然有发疯前的征兆,“您看到了今天在咖啡店是吗!只是偶尔碰到说了几句话而已,我绝对没有做任何失礼的事情,就连联络方式都没…您可以检查……”

    榛野烈暗道‘糟糕’,但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面上的不耐和烦躁加深,“是啊是啊,一个精通信息技术的教授和我说她的聊天记录没有问题,”他知道自己训人时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凶狠,这会儿看起来像极了一位被激怒的丈夫,“而且我是老了,又不是瞎了,看不见你们俩拉拉扯扯,非得要把难听的话摆在明面上你才满意?”

    “您少胡扯!无非是想让我自己放弃才说这样的话!我才不会上当!”越是这样她反而越不肯相信。

    “说真的,我时常对你自作多情的厚脸皮感到钦佩,老是自我欺骗又有什么意思,我早说过会有这一天,现在…”榛野参谋长从他高挺的鼻梁里冷哼出气,“呵!丝毫不意外!”

    进展到这一步,不自觉抬高的男女声音证实了就算是地位高如将军和教授也得和寻常夫妻一样用不可理喻的言语吵架。

    “就因为这个?”她忽然冷静下来。

    轮到他愣了两秒,差点没跟上对方的节奏,但榛野烈很快反应过来,用适当的语气反讽回去,“我不认为哪位男士会大度到对妻子的出轨表示赞成”。

    没想到女孩反而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让人看了心里发毛的意味,眼神直勾勾看着他走到面前,“男人会愤怒与失望的来源是出于嫉妒和爱意,您是要承认对我的感情了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我只是不想再继续这个愚蠢的游戏。”他说,声音不自觉抬高。

    “您撒谎!”她的声音更大,歇斯底里又斩钉截铁!

    半晌。

    男人轮廓分明的五官因为俯视而埋没在阴影里,微浅的瞳只是淡漠的看着她吼叫的模样,含着一丝丝怜悯,“你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窗外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男人戴好帽子,径直从她身旁绕过,没有丝毫停顿的迈倾盆大雨里,让雷鸣掩盖身后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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