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因为年纪不够,于晓瑜要上学就比其他孩子麻烦一点,为了给于晓瑜办手续,于晓瑜的妈妈回来了。

    那天是难得的晴天,天空蓝的发亮,跟平日里灰蒙蒙的雾霾天一点都不一样。

    于晓瑜的妈妈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跨进了院子门。

    “晓瑜,妈妈回来了。”

    于晓瑜正和江缅蹲在菜田里扒泥鳅,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抬起头来。

    是妈妈,是很久很久没见,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的妈妈。

    于晓瑜站起来,乖巧的叫了一声妈妈。

    江缅很奇怪,按于晓瑜的性格来说,不应该直接扑上去挂妈妈脖子上嗷嚎我想你吗。

    于晓瑜冲屋里喊了一声,“奶奶,妈妈回来了!”

    奶奶走出来。

    妈妈走过去把东西提给奶奶。

    “妈,光启去广州考察了回不来,我先回来给瑜儿办手续。”

    奶奶笑着接过东西和晓瑜妈妈一起走回屋里。

    晓瑜拽拽江缅的袖子,“不用管她们,咱们玩咱们的。”

    江缅越发的奇怪,“你怎么不去找你妈妈啊?”

    晓瑜低着头轻轻地说,“我很久没见到她了,都快不认识她是我妈妈了。”

    江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妈妈长什么样,如果能见到她,他可能也认不出来吧。

    沉默了半天,江缅也轻轻的说,“我知道的。”

    晓瑜和江缅顺利的办好了上小学的一切章程,只等着九月一号去学校报到了。于晓瑜的奶奶和妈妈给于晓瑜买了好几件新衣服,还给她和江缅一人买了一个小书包。

    大概是于奶奶跟于晓瑜妈妈说了些什么吧,江缅总觉得晓瑜妈妈看自己的眼神,带了点怜悯。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就像一只残疾的没人要的小狗,趴在那里接受着路人的审判,却只有同情的目光,可怜一番之后,还是忘了这只小狗,也不曾想过要救一救他。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于晓瑜的妈妈又要走了。

    晓瑜和奶奶送她出去,看到江缅正站在屋子里看她,她也沉默的看着他。

    她是想让我出去吧,这样就不用一个人面对妈妈。

    江缅走出去。

    “晓瑜,于奶奶好,阿姨这是要走了吗?”

    晓瑜妈妈笑着点点头。

    她摸摸晓瑜的脸,“晓瑜要上小学了呢,以后就要更乖了,妈妈下次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多薄荷糖,好不好。”

    晓瑜细声细气的说了声好,就不再说话了。

    于晓瑜妈妈冲江缅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江缅走过去,站到晓瑜旁边。

    “江缅同学,麻烦你照顾晓瑜了。”

    江缅小大人似的点头,“阿姨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的。”

    报道之后于晓瑜和江缅就晋升为小学生了,每天中规中矩的穿着不分男女的校服,带着红领巾,背着比身板还大的书包摇摇欲坠的走在路上。

    他们在老宅胡闹的时间开始变少了。

    江缅很喜欢班里那个小小的图书角,家里从来没有过故事书,他懂得要好好珍惜,所以每天都第一个去,最后一个回家。

    于晓瑜年纪小,于奶奶要每天接送才放心。

    虽然不一起上下学,在学校也不一个班,可是课间于晓瑜没事就会跑去找江缅,两个人站在走廊的栏杆处,他捧着故事书,听她絮絮叨叨班级里的琐事。

    看起来有些少年老成,就像是一下子看到未来读中学,读大学的影子,也会是这样,一个碎碎念,一个温柔的听着。

    如果,他们能真的有以后。

    江缅和于晓瑜像所有的小学生一样,按部就班的往返于家和学校,他们一点一点成长着,见识着在老宅不曾认识的新鲜事物,接受着他们早晚要接受的人生百态。他们背着上一代对下一代的期望向前走着,个位数的年纪就在比自己还重的书海里挣扎着,在不喜欢和更不喜欢的兴趣班里选择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老宅里的无忧无虑的开心竟然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

    暑假似乎是步入学生生涯之后,少有的可以喘口气的时间了。

    老宅的孩子们也只有这个时间才能做回小孩子,撒野到天黑才被揪着耳朵拉回家。

    盛夏里热的不仅是天气,还有孩子们被压抑了太久的童心。

    “缅哥哥缅哥哥,小伟说下午来找我们玩。”

    晓瑜叮叮咚咚的跑过来喊。江缅沉着的从作业里抬起头,“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她嘿嘿笑起来,“没有。”

    “你呀,拿来吧。”

    “缅哥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人啦。”晓瑜讨好的眨着星星眼说。

    “你那么不爱写作业,等哪天我不帮你写了,看老师怎么罚你。”

    “缅哥哥才不会不管我呢。”

    晓瑜笑嘻嘻的说完抱来了自己的一摞作业,含着缅哥哥给的薄荷糖在一边支着脑袋瞧他。

    适应了学生的身份之后,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除了周末和假期是最大的盼头以外,每天都能见到的缅哥哥和不间断的薄荷糖也成了最美的主旋律。

    老宅的孩子们最爱去的地方是后山。

    后山是老宅旁边的一处小山坡,长满了又粗又高的槐花树,每年五月份槐花开的时候,方圆十里的空气都是香甜的,家家户户都烙槐花饼蒸槐花糕。

    也因着槐花树多,每到夏天,后山的山阴处刺猬到处都是,老宅的孩子几乎都抓过刺猬来养。

    又一年夏天,老宅的小伙伴们约着一起去后山探秘。

    于晓瑜来推江缅的门,“缅哥哥,走啦,他们都等着呢咱们去后山!”

    “我不去了,我爸爸喝了酒,我得照顾他。”

    江缅爸爸又喝醉了,发了一通酒疯,家里的盘盘碗碗碎了一地。

    江缅把爸爸扶到卧室的床上,拿着扫帚和抹布收拾狼藉。

    于晓瑜拍拍江缅的肩膀,挺着腰板说,“那你在家等着,我给你抓只大刺猬回来,以后你爸再喝多了耍酒疯,你就把刺猬放他被窝里!”

    江缅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于晓瑜跟着他一起笑的前仰后合。

    江缅送她到院子门口,“那你可早点回来,我等着你的刺猬。”

    于晓瑜一边朝小伙伴跑一边喊,“我知道啦!你等着我!”

    可是一直到了天黑,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准备吃晚饭,于晓瑜还没有回来。

    这丫头肯定是玩疯了不知道时间,再等等吧。江缅想。

    隔壁小伟跑过来找江缅。

    “缅子,小鱼儿回来了没有啊?”

    江缅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声冲小伟说:“她不是跟你们一起去后山了吗,怎么会自己回来?!”

    小伟喘着粗气,“是,是这样的,我们一块去爬坡,她跟杨冉冉拌了两句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俩老是吵架,后来要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小鱼儿了,我们都以为她赌气自己跑回来了,我刚才去于奶奶那看了看,没看见小鱼儿。”小伟咽了咽口水,“缅子,她不会一生气离家出走了吧?”

    江缅突然想一拳打飞他,跟杨冉冉吵个架,至于离家出走吗。

    他喊了句我去找找看,就跑了出去。

    后山离老宅很近,却没有灯,山上黑压压的一片,不由得老让人想起老宅的老人们讲的鬼故事来。

    江缅心里着急,一边跑一边喊:“于晓瑜,你在哪呢?”

    突然看到远处有个东西好像会发光,月光下亮闪闪的。

    江缅跑过去捡起来一看,不过是一块钱硬币。

    它等于四块薄荷糖。

    江缅把硬币塞进衣兜里,继续往前边跑边喊于晓瑜。

    后山不大却也不小,天越来越黑,江缅心里急的发慌。

    跑到一条山沟旁边,江缅终于听到了晓瑜嚎啕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

    江缅赶紧趴下往下看。

    一条不太深的山沟沟,没有积水,底下垫了一层厚厚的树叶,晓瑜看起来好像也没受伤,就是花裙子变成了脏裙子,白白净净的小脸也变成了小灰猫,正坐在沟底嗷嚎着抹眼泪。

    于晓瑜果然一直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江缅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晓瑜肯定会打他。

    “喂!晓瑜!快爬上来!”

    于晓瑜听见声音,惊喜的抬头,看见是他,扁了扁嘴又要哭,一看他一副快憋不住笑了的模样,瞪起圆圆的眼睛冲他尖叫。

    “太高了!我爬不上去!摔死我怎么办!”

    “你掉下去的时候也没摔死啊。”江缅更想笑了。

    于晓瑜又哭天喊地的嗷嚎起来。

    江缅听她哭得头都大了,也不知道几点了,于奶奶恐怕要担心坏了。

    他看于晓瑜也没有往上扑腾扑腾的意思,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了,他跳下去,把于晓瑜拉起来。

    “那我把你送上去,你别害怕。”

    说完走到于晓瑜背后环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往上推。

    于晓瑜总算屈尊蹬了蹬小短腿,滚了上去。

    江缅看了一圈沟底,找到一块大石头,在沟壁上挖了个洞,踩着洞一蹬就爬了上去。

    于晓瑜眼睛里还带着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江缅摸摸她的头。

    她像只猫,很可爱很可爱的小猫。

    “走吧我们快回家,你奶奶要着急了。”

    于晓瑜又扯着嗓子开始嚎:“我找不着了他们都不来找我,只有你来救我,以后我都不跟他们玩了!”

    “哪有,是小伟跑来找我告诉我你找不着了,我才能来救你的。”

    “那也不跟他们玩了!谁让他们不救我!”

    江缅看着抽抽搭搭个没完的于晓瑜,从兜里掏出路上捡的那玫硬币。

    “这是我来找你的路上捡到的,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捡钱呢,本来想给你换薄荷糖吃,现在直接把这个送给你,你会不会高兴点?”

    于晓瑜伸出脏兮兮的爪子接过硬币。

    月亮好像突然变得更亮了,她看着手里的硬币,他看着她。

    她笑起来,“缅哥哥你看,上面印的是我生日呦,1996,它和我一样大,哈哈!”

    江缅挽出袖子的里衬,擦了擦她的脸。

    “是啊,那你别把它花了,带身上说不定是个护身符呢。”

    江缅握着她的手,一边说一边走回家去。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抱着和他重逢的信念,从开学第一天在宿舍提起,这件事就高高的悬在了她的心尖上,像使劲往上提着一块石头卡在胸口,夜夜辗转反侧。

    找吗,当然要找,可是如果他也想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点音讯都没有,她就在这里,甚至念大学都选择和老宅在一个城区的Y大。他想找到她,远比她想找到他容易。

    也许...是他过的不好,顾不上找她。

    一定是这样吧,没有双亲,寄人篱下,日子怎么会好过呢。

    “找。”她第一万次给出同样的回答。

    宫琢皱起眉,“大海捞针吧,都七年过去了,他要想找你早就找来了。”

    “如果我不去找,他就一直是我的心结。”

    清欢认真的看着晓瑜那张青涩的脸,“晓瑜,人心是会变的。”

    “我没有变,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变。”

    他刚走的时候,她每天都哭着闹着要找他,奶奶一遍一遍的哄着,说“小缅只是回老家待几年,很快就会回来”,可是七年了,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而她想着想着,就不让自己再去想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想要的,一辈子都找不回了。

    别人都不理解,不过是一起长大的童年玩伴,能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她自己懂,就够了。

    她想,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那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两个人的人生就绑在一起了。

    “我小的时候每天跟在他后面,就想,我们就这样走啊走啊,就长大了,长大了我就可以穿婚纱嫁给他。即使是现在,如果让我想嫁人这件事,我还是想嫁给他。”

    “从我记事起他就在我身边了,我们怎么会是没有缘分呢。”

    “所以,我们一定会再遇见的。”

    于晓瑜相信,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人,一定不会是过客。

    她一定要找到他。

    军训之后正式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课老师就布置了一门让于晓瑜很为难的作业。

    以宿舍为单位,写一篇关于中国古代文学史的论文。

    刚进大学的小雏鸟们和大二大三的老油条没法比,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丝毫不敢糊弄。

    别的宿舍至今还和和气气的,只有1103一开学就分了帮,她、雪和柳汜、祁琪在篮球场吵过架之后就没再说过话,

    前几天老师和学生干部走访宿舍,连辅导员都看出来1103宿舍不合了。

    辅导员和蔼的问:“汇演完之后不是放假了吗,你们有没有一起出去玩啊,1101一起去南山公园了呢。”

    没有人说话。

    尴尬的气氛大约持续了两分钟,晓瑜弱弱的说:“啊,这个,嗯,还没来得及。”

    柳汜干脆的来了一句,“没心情。”

    辅导员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四个姑娘,赶紧带着其他人去别的宿舍了。

    现在每天只要四个人一起在宿舍,气氛就尴尬的要结出冰来。

    要不,就主动示个好?

    于晓瑜心里忐忑了两下,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早上早早出门连个招呼都没打的柳汜和祁琪。

    万万没想到,大学的第一道坎栽在了宿舍上。

    她写了张纸条递给旁边看小说看的起劲的纪雪。

    “怎么办!!!老师说宿舍合作!!!我们宿舍分裂了!!怎么合作!!”

    纪雪瞟了一眼,继续翻着她男主角与女主角相爱相杀的小说,“那就裂着呗,跟老师说1103其实是两个宿舍。”

    晓瑜仔细思考了一下纪雪的提议,拒绝了。

    “别闹,这才入学几天啊,还有四年要过呢。”

    如果这么告诉老师,那她大概会立刻被提起来当成大学生宿舍相处的反面教材批评吧。

    “那怎么了,嗖一下就过去了。”

    “老师还不把我们宿舍挂公告栏上去啊!”

    纪雪在纸上重重的写到:“我靠,老师带了多少届学生了,早超脱世俗之外了好吗!”

    “那也不能这么直截了当说我们宿舍分裂了吧!!!”

    纪雪无力的抚上额头,“你说,你想怎么办。”

    “要不晚上回去我买点乐事麦丽素什么的,主动建个交。”晓瑜弱弱的提议。

    “你干脆打两斤二锅头把她们灌醉之后洗洗脑比较直接。”

    晓瑜严肃的点头:“有道理。学校有卖二锅头的吗?”

    纪雪终于从小说里抬起头,眼神唰唰的飞刀过来。“你忘了你昨晚几点睡的了?”

    于晓瑜因睡眠不足径直跌到水平面五十米以下的智商一下子被雪的眼神震回了正常水平。

    托...祁...琪...的...福...她...三...点...才...睡...

    昨天晚上她跟清欢在微信上讨论金城武和柏原崇哪个比较帅,意识到该睡觉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洗漱完关灯爬上床,祁琪却突然开始打电话。

    异国恋的,男朋友的,甜蜜的,电话煲。

    其他人没当回事,毕竟不是第一次了,最多打到十二点就停了。

    纪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就睡了。

    晓瑜睡觉比较敏感,祁琪打着电话她睡不着,想开口制止又不好意思,毕竟异国恋的爱情心酸又艰难。

    硬生生的在床上挺着,想十二点怎么还不到,十二点怎么还不到。

    终于,祁琪说了一句“晚安哦,亲爱的”怪断了电话,心满意足的入睡了。

    晓瑜看了一眼手机,三点十七分。

    导致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晓瑜想死的心都有了。

    晓瑜想到这里,反而更坚定了和好的决心,“我总得要和好了才好意思委婉的提醒她啊,不然会被当做挑衅吧,她万一打我怎么办!”

    纪雪被晓瑜的理直气壮震惊了,用一种“你脑残动画片看多了吧”的眼神看着晓瑜:“怎么说呢,说你是怂包,我都得问问怂包乐不乐意。”

    纪雪用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的行为表达了她的意见,于晓瑜只能趴在桌子上抠着书页想办法。

    军训那天力挺纪雪跟她们吵架,一方面是本身就生气她们的做法,另一方面是自己怂不敢开口,有人替天行道她当然一万个支持,还有一方面,是刚离开家离开清欢宫琢情绪差导致理智没回归本位。

    如果当时回归本位了,她一定会灰溜溜的扯扯纪雪的衣角说算了。

    天知道她有多渴望成为一个勇敢而独立的人。

    可惜她现在还不是。

    晓瑜重新撕了一张纸,用红笔画了一圈爱心,郑重的写了一句,“交给我吧,我将还给你一个健康美好的宿舍环境。”

    “于晓瑜,你可真对得起你这二十年来加速度递减的智商啊。”

    即使没有得到纪雪的支持,晓瑜晚上依然买了一堆零食提回了宿舍。

    柳汜和祁琪一回来,她就笑着打起了招呼。

    “你们回来了啊。”咧开的弧度太大,晓瑜觉得脸都不是自己的了。

    床上的纪雪默默的掏出耳机带上。

    柳汜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怂包瑜连忙摆摆手,“没事啊没事啊,就是想和你们聊聊天。”

    一边说一边把一头雾水的两个人拉到桌子旁边坐下,殷勤的搬上了买的一袋零食。

    “之前呢,我们有一点误会,让老师和同学们非常关心,但是你看,毕竟咱们都是一个宿舍的,这样多不好啊,互相帮助才是正确方针嘛。”

    祁琪被雷的七荤八素,不想笑又好像不得不笑,最后就定格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柳汜扒拉着袋子里的零食说:“我们以后也会注意的,多多包容啊。”

    说完,于晓瑜就解脱的上床了。

    虽然话说的很违心,但管她呢,至少她做了。

    不管宿舍背后有多么的风云暗涌,总之1103就在于晓瑜欢快的“那我们一起写文学史论文吧”中并不欢快的和好了。

    晓瑜给纪雪发短信,“我做完了。”

    纪雪回复到,“我觉得没意义,不过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心里释然一些,那就做吧。”

    于晓瑜不想承认纪雪说的“无意义”。

    即使第二天清晨,窗外的光照进宿舍中,于晓瑜睁开眼睛感受到的依然是冰冷客气的气氛。

    于晓瑜从那一刻突然明白,当时她问宫琢,“如果我就是一直觉得过不去心里的坎呢,我会觉得很难受。”

    宫琢告诉她,“人做的绝大多数决定,都是做给自己看的,仁至义尽了,也就得到所谓结果了。”

    有时候,有些事情,过程和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到自己的极致就够了,哪怕这个结果再表面,再虚假。

    正式上课第一周的周末,Y大所有社团出动,举办了轰轰烈烈的纳新大会。

    于晓瑜一大早就被不知道多少首歌混在一起播放震耳欲聋的声音吵醒了。

    “我靠,谁家娶亲呢啊?”晓瑜烦躁的翻了个身。

    宿舍只有纪雪坐在床上噼噼啪啪的打着电脑。

    “今天社团迎新啊,你忘了?”

    “哦对,我还真忘了。”她坐起来往窗外看,看到了一片热闹。

    “快起床吧,一会儿只会更吵。”

    “她们呢?”于晓瑜打着哈欠换衣服下床。

    “今天纳新诶,她们俩怎么可能不去凑热闹。”

    于晓瑜打开书桌下面的柜子拿自己的洗漱用品,却发现它们东倒西歪的躺在里面。

    心里闪过无数个吐槽的词。

    “雪雪,有人动过我的东西吗?”

    纪雪朝下看了一眼,想了想:“好像是柳汜吧,今天隐约听见她说了句什么很好用什么的。”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好学生于晓瑜实在也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词了。

    晓瑜有点郁闷,难道“和好”了,就意味着大家亲密无间到可以互相借用洗漱用品了吗。

    “算了吧,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

    “我真的生气了诶!”

    可是才刚刚让宿舍和气了一点,再吵架就真的难挽回了吧。

    而且,会显得自己,很小气。

    “要么你下次试试二锅头?”纪雪嘲笑道。

    “呸!”

    晓瑜闷闷不乐的收拾自己,准备去看看传说中Y大“只有想不到,没有开不了”的学生社团。

    穿外套的时候她问纪雪,“你去吗?”

    “现在太早了,你先去吧,一会我去找你。”

    “好,那你快点来啊。”晓瑜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门。

    帝都的天气像往常一样,一出门就把粘稠的风贴到了人的脸上。

    学校随处可见的银杏树慢悠悠的往下落着叶子,偶尔掉下来几个白果,砸进泥土里,来来往往的学生谁也不肯往那里多看一眼。

    晓瑜突然想起念小学的时候,上学的路上到处都是银杏树,秋天她和缅哥哥沿着放学回家的路捡白果,折一根细树枝串起来烤,她总能吃很多很多。

    很久没闻到烤白果的味道了。

    曾经秋风里的白果和给她烤白果的人一起走丢在她的时光里了。

    晓瑜走出宿舍区,学校里熙熙攘攘,纳新是大学新生入学的第一个重要活动,感觉比开学报到还要热闹几分。

    Y大把纳新的主场地设在了博元湖——一个位于学校正中央的大到被清欢批评“严重浪费帝都用地”的湖,于晓瑜远远地看过去,社团纳新的棚子足足绕着博元湖扎了一圈。

    晓瑜去餐厅买了杯豆浆,汇在人流中往博元湖处走。

    一个棚子一个棚子的看过去,打坐社、爬行动物鉴赏社、外来文化研究社、发呆社...她在心里笑:这种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社团,真的会有人参加吗。

    一路闲逛着往前走,吉他协会的学长披着长发唱“南山南”,话剧社的学长学姐表情丰富的表演着“罗密欧与朱丽叶”,航模协会的学长小心翼翼的举着他的直升机模型试图让来来往往的同学停下脚步。

    每个棚子下的学长学姐都在竭尽所能的忽悠学弟学妹。

    “大学真是个新世界啊。”晓瑜啜着豆浆心里感慨。

    然而嘴里的豆浆还没咽下去,她就被人拉住了。

    “同学,想吃海鲜不被坑买衣服不被宰吗,想往死里砍价不被打吗,想做高薪兼职不被骗吗,来我们协会,无偿传授你全套法律知识,让你走上人生巅峰。”晓瑜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看去,一个长着标准宅男脸的学长正拉着她的袖子闪着殷切的目光。

    她抬头往上一看,“普法协会”四个大字正在烈日下闪闪发光。

    晓瑜艰难的咽下豆浆。

    “学长,我不...”

    学长瞬间一脸快哭了的表情:“学妹,你帮帮忙吧,我们协会一年到头没人来,不是,缺人手啊。”

    缺人普法...怎么听都有种怪怪的的感觉...

    从小接受的爱国教育让晓瑜立刻战胜了刚冒芽的同情心,晓瑜找了个借口挣脱了学长的魔掌就往前跑。

    于晓瑜在轮滑协会的棚子前停住了脚步。

    几个学长正在卖力的表演着花样,丝毫没有注意到棚子前正伸着脖子看的于晓瑜。

    看起来很节约交通时间的样子,如果学会了滑着去上课,是不是每天就可以多睡五分钟了。

    于晓瑜刚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报名表,看到一个穿着全副护具的学姐拄着树枝一拐一拐的从棚子的另一边滑到了几个学长中间。

    清晰的骂娘声传了过来,“我靠,老娘穿成这样都差点摔死我。”

    一句话就毁灭了晓瑜心里滑着轮滑英姿飒爽的去上课的憧憬。

    她咽了咽口水,放下手里的报名表,在学长学姐发现之前,离开了轮滑协会。

    绕着几百个社团走了一圈,晓瑜觉得刚才看到学姐穿的一身cos服特别好看,于是决定回去报cosplay社团。

    走到社团棚前,已经有一个男生在填报名表了。

    学长看到晓瑜走过来,热情的冲她招了招手:“美女,要报我们社吗?”

    晓瑜走过去,“是啊,有要求吗?”

    正在填表的男生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到她,笑了起来,让到一边不时的抬头看她几眼。

    那个男生,是江谛安。

    学长拿一张表递给于晓瑜:“以前有过cos经验吗?”

    她想了想,认认真真的问:“我小时候经常披床单cos女侠,算经验吗?”

    江谛安笑出声来:“那你是不是还披窗帘cos新娘?”

    她凑上去:“欸,你怎么知道的?”

    江谛安笑的呛了一口口水,咳嗽起来。

    学长也被她逗笑,还端着学长的架子夸她:“我们就喜欢你这种经验丰富的。”

    晓瑜努努嘴,走到桌子前填表,“你们真没见识。”

    从隔壁羽毛球社填好表的江泊乂走过来喊江谛安,“好了吗,去餐厅吧。”

    江谛安把填好的表交给学长,勾着江泊乂的肩离开了。

    于晓瑜顾着填表没有抬头,江泊乂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背影。

    两个人刚走没多远,纪雪从另一边远处叫晓瑜的名字。

    江泊乂恍惚了几下,转头只看见如潮的人群,分不清楚谁是谁。

    惦记的太久,都出现幻听了。他想。

    晓瑜听到雪叫她,连忙把表填完,跑向雪离开了。

    那是他们相隔最近的一次,却也只是如此。

    你不得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它神奇且惊喜,你不知道你这一秒遇见的人会不会是你以后的今生挚爱,你也不知道你这一秒错过的人会不会成为你永远的心头朱砂。

    遇见了你,也许别处是锦绣大道处处繁花,但我不可惜,余生就是你了。

    错过了你,我也只能怀抱着遗憾和些许的期望来骗自己,你值得更好的。

    我曾奋勇抗争,却敌不过命运的安排。

    遇见谁,就是谁了。

    纪雪转了一圈,什么社团都没有选,和晓瑜去餐厅吃饭。

    晓瑜戳着盘子里的豆腐向纪雪吐槽上午遇到的奇葩社团。

    “所以选择cosplay社是因为可以穿很多漂亮衣服?”

    “是因为可以批很多漂亮窗帘。”

    “啊?”纪雪一头雾水。

    面前的于晓瑜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完全顾不上解释这个梗的来源。

    纪雪一脸嫌弃的端着餐盘往旁边座位上挪了挪。

    吃过午饭,晓瑜拿出手机看了看表,一点十五分,“雪雪,回宿舍吗?”

    纪雪摇摇头,“不了,我现在去图书馆,一起去吗?”

    “天呐,你是不是给自己定了个目标比如毕业前把图书馆的书都读完之类的?这么普天同庆的日子你接点地气好不好啊。”

    “就是普天同庆才更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嘛,你这样的学渣是不会懂的~”

    纪雪得意洋洋的说。

    “麻烦你自己捏一捏你脸还在不在!”

    “在在在,你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报效祖国啊?”

    晓瑜想了想,今天是周末,想给奶奶打个电话,就说:“我就不去了,想回宿舍打个电话。”

    “好吧,那晚上见。”

    纪雪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

    晓瑜在回宿舍的路上想着什么时候回趟家,突然接到了清欢的电话。

    “晓瑜,宫琢和宋言是不是分手了啊。”

    宋言,二十九中文科楼的最有名的大神——在高中时代,学习好的都叫大神——之一,成绩永远稳居在年级前列,不管后人怎么努力都没法撼动他的位置。当然,大神并不一直是第一,但最差的时候,也是年级第三。

    成绩仅仅是一面,宋言被封神的重点在于,在好成绩之外,他还是小提琴十级和新概念作文一等奖,随手写篇小诗都能被贴上布告栏被学妹膜拜半个月,于是他的形象在二十九中文科女生眼中比其他呆头呆脑只有成绩好的男生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于晓瑜有次去办公室找班主任,亲眼看到两个低年级的学妹在宋言班门口拉住他们班一个女生羞答答的问:“学姐你好,可,可以把宋言学长的电话号码给我们吗?”

    于晓瑜一边幽灵似的从背后飘过,一边在心里感叹: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奔放了吗,都这么上进的倒追学长了吗。

    而宋言和宫琢,高二在模拟联合国相识之后两个星期就确定了关系,惊呆了整个文科楼。

    因为宫琢在整个二十九中,实在是另一个极端的存在。

    宫琢成绩不算亮眼,也不喜欢交朋友,也不爱跟其他班级的人来往,但她长的英气,身材瘦削一脸厌世,有时候也会出手帮一帮被欺负的女同学,导致朋友没多少,传闻中的迷妹倒是一大把。而且她思路清晰目标明确,所以老师对她很有好感。

    于晓瑜有个同期参加模拟联合国的人说,活动期间,宫琢除了必要的讨论以外都自己坐在座位上,别人跟她打招呼也不怎么回,问她旁边能不能做永远回答有人了,不用说话就让人觉得拒人千里之外,你是怎么跟她怎么朋友的?!

    清欢和晓瑜嘿嘿笑,宫琢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还是她们最清楚。

    但在宋言这件事上,她们有时候也有点迷糊。

    宫琢从来不秀恩爱,从来不主动提起宋言,导致晓瑜和清欢常常忘了宫琢是她们三个中唯一一个有固定男朋友的人,然而实际上,宫琢和宋言感情很好,好的有一次宫琢甚至在婚纱店橱窗前停了半分钟。

    清欢怪叫道:“我靠你下凡啦,你不是最讨厌这些形式主义的嘛。”

    宫琢边走边淡淡的说:“偶尔看一看你们凡人的东西,有益于身心健康嘛。”

    高三课业紧,宫琢天天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让班主任着急的很,天天有事没事就找宫琢谈谈心,宋言那样的存在,恋爱了当然是瞒不住老师的。

    可是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对宫琢说希望你对得起自己的目标时他们感情稳定,全文科楼所有女生八卦宋言和宫琢肯定一毕业就分手的时候他们一笑置之,宫琢宅在家里让宋言跳着脚给她们打电话的时候,高考成绩出来宋言意外的成绩不如宫琢的时候,宫琢不愿意为了宋言放弃自己理想学校的时候,他们被不同学校录取的时候,都没有分手。

    现在,开学不过半月,他们竟然分手了?

    晓瑜眨着眼在风中凌乱:“不会吧...”

    清欢在电话那头开始巴拉巴拉的解释:“我今天没事干给她打了个电话,扯了两句,我问她最近和宋言怎么样,她说挺好的,我问你们最近见面了没啊,她嫌我八卦把电话挂了,但我就觉得,她语气不对,肯定有问题。”

    “宫琢不是一向不爱说这个么,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啊?”

    “拜托,我也是有女人的直觉的好不好!”怪叫完了清欢压低声音,“而且,咱们三个这么多年了,有没有事还听不出来吗。”

    “那,那怎么办啊。”清欢少有的严肃让于晓瑜也有点紧张起来。

    “下午去兔子窝,问问她。”

    晓瑜看了看表,从Z大坐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跟清欢约好时间后挂断了电话。

    晓瑜到兔子窝的时候清欢和宫琢正拿着副扑克排火车,看到晓瑜进来清欢招了招手,“你太慢了。”

    晓瑜走过去坐下,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你们离得那么近,当然比我快。”

    她们一直在东区,只有她,回到了老宅所在的西区去念书,每次见面都要花费比她们多的多的时间。

    宫琢把牌一放倚到沙发靠背上:“清欢不是说有事要说吗,怎么了?”

    清欢和晓瑜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你和宋言怎么样了?”

    宫琢用一种“我就知道你们要问这个的表情”回答:“分手了。”

    另外两个人差点跳起来:“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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