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内侍的帮衬下,苋融和程正渡各自换了衣服。

    他们穿的都是专属于皇宫大内侍卫的武者服侍。虽然不似城外兵甲那般穿得都是硬甲,一身的皮甲也将二人映衬得威风凛凛,潇洒帅气。

    看到苋融一身戎装的样子,阿正与刘内侍眼睛都是一亮。

    阿正兴奋地拍起手,“娘子好英俊!娘子好威武!娘子好漂亮!”

    刘内侍帮程正渡整理完衣角后,也望着苋融满脸笑容,“娘娘飒爽英姿,真真是九天玄女下凡一般,寻常人等看了,怕是都要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呢。”

    “哪里有你们说得那样夸张,”苋融整理着皮甲的领子,看着阿正高大魁梧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刘内侍,你还真会给陛下打扮,穿上武官的皮甲,陛下英姿才令人过目难忘呢。”

    “娘子是在夸阿正吗?”阿正害羞地扶了扶盔甲。

    刘内侍恭敬候在一旁,垂手侍立,望着眼前一对璧人,心里说不出的欢喜,“陛下生性最是爱玩,这身装束还是陛下选的呢。”

    阿正却拍了拍腰间空荡荡的蹀躞带,“阿材总是不同意阿正带剑,不然绑在这蹀躞带上,一走一晃的可威风了呢。”

    苋融笑着抬手,弹了阿正一个脑瓜崩,“又不练武,还想带剑?”

    阿正摸了下额头,又看向苋融,羞赧一笑,“娘子想要阿正学武,阿正就去学。”

    苋融的眉头却是一皱。

    她怎么又忘了,不好跟阿正走得太近,也不能和他承诺太多。

    刘内侍见了,还以为苋融担心皇帝要是真的冒失失的去学武,会闯祸,赶紧上前打起圆场,“陛下,皇后娘娘,不早了,该出发了。不然等到晌午,再登上阊阖门,就晒了。”

    说着他便头一个出门,在前面引着路。

    阿正重重点头,“嗯!”说着他拉起苋融的手,就往外面走。

    不想苋融的动作却忽然一僵。

    阿正立时想到苋融前面教给他的话,触电般地松开手,十分恐惧的摊手道歉,“阿正忘了,娘子不要生气。”

    苋融笑了笑,“我不生气,走吧。”

    苋融和阿正没有乘坐轿撵,而是跟着刘内侍一直穿行着小路的往前面赶。

    似乎是对皇帝这身装束习以为常,路上即便遇到侍卫护卫,也没有任何产生异议。

    顺利的来到了阊阖门,刘好材便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既为他们打点周围侍卫,又为他们观望。

    阊阖门的侍卫们,抬脸看到程正渡,也十分习以为常地放行了。

    只是在看到苋融的时候,难免投来些许疑惑的目光。

    苋融无暇去顾及别人的看法。她一直往前望着,望着终于出现在她面前的这座宏伟的建筑。

    虽然通过原主阳羡瑢的记忆,苋融对阖闾门早有印象,可真的走到它面前,苋融还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矗立在面前的,是两座分开的高大城墙,中间是一扇又大又高的木门。

    人站在面前,立时显得渺小,微不足道。

    厚厚的墙砖,长长的伸展,无比的雄伟,无比的庄严。

    城墙之上,是宽阔的平台通道,每隔一段距离,便立着一排披盔戴甲,手指长矛的威武士兵。

    那些士兵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飘荡,似火焰般刺眼,似乎在无声的诉说着这个帝国的荣光与威严。

    苋融不觉眯细眼睛,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家皇族应有的气派。

    毕竟在皇宫里,小皇帝程正渡,就是一只可以被任何权奸随意拿捏的傀儡存在。

    即便身披着黄袍,享受着帝王的专属规格利益,也没有半点威信可言。

    “娘子,这边来。”有了前面的教训,阿正不敢再去拉苋融的手,只是抓住她袖子上的装饰,小心的带领她往前走。

    跟着阿正一路向上,苋融的心情豁然开朗。

    刚才远看,觉得城墙很高,很壮观,没想到爬到顶端后的风景,更加恢弘壮阔。

    苋融上前几步,扶着女墙,在风中极目远眺,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宫外世界。

    在苋融面前铺陈开来的,是一座古城大半的图画,古城之外,是一望无尽的田野,田野之外,有叠翠的山峦,也有奔腾不息的长河。

    此时日头正盛,刺目的阳光,给每处土地,都披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

    古城里,鳞次栉比,星罗密布的各处房子是闪着光的;

    纵横交错的小巷是敞亮的。

    无数行人穿梭其中,有成群而行的,有零星交叉的,像是蚂蚁,又像是一颗颗棋子,一切乱却有序,处处彰显着蓬勃的生机。

    城外的田野间,道路穿插其间,像是串联各处神经的动脉,将帝国的血液,不断的输送到每一处地方。

    苋融目色微凝,暗暗记下了几条出路,又分析了城外方向,哪一个更适合日后逃跑。

    就在她全神贯注的谋划日后的出路时,阿正的脸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娘子是想要出去玩吗?”

    苋融顿时一愣,缓过神来时,心情无比复杂。

    她脸上的渴望已经明显到叫小傻子阿正都能看出来了吗?

    想到这里,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阿正都能看出来,那程正渡更能看出来了。

    程正渡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离开他。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苋融笑了笑,说:“是阿正想要出宫玩吗?”

    阿正的目光不禁转向城外,流露出一丝落寞之情。“阿正当然也想出去游玩啊,可是他们都不让阿正去。阿正也好想出去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

    苋融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柔软了起来,她轻轻地拍了拍阿正的肩膀,温柔地说道:“总会有机会的,只要等到一切都安全了,我会请阿材带我们一起出去尽情畅玩,如何?”

    这倒是提醒了阿正,他扶着墙头往下看去,刘内侍正在爬梯阶,他毕竟上年纪了,不如阿正与苋融动作轻便。

    阿正遥遥地挥手,又看向苋融,兴奋地说道:“小玖儿也跟阿正说过,宫墙外面很好玩的。要是有一天,阿正能出去,能不能把小玖儿也带上?”

    说到这里,阿正脸上的失落情绪再次显现,他轻声喃语,“她在宫里本来就不开心,现在进了冷宫,就更辛苦了。”

    苋融笑了笑,“好呀,到时候,把绿欢、小玖儿、阿材都带上。”

    她的表情虽然轻松,心情却是很低落。

    一旦赵王篡位成功,刘好材,谢淑妃这些人,都是会被第一时间杀掉的。

    即便程正渡刺杀赵王成功,阿正被篡位夺国的命运,也很难修改。

    总之不久之后,眼前的小皇帝阿正,就会开启被发配的命运。

    苋融总是认为,仅凭程正渡一人的力量,是无法修正重黎的命运,阿正的命运的。

    即便再加上一个她,也是螳臂当车,杯水车薪,起不到什么作用。

    想到这里,她便转移了话题,“这里的确很好玩,不过我有些累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咱们回宫休息下,好不好。”

    她谋划逃跑路线的事情已经完成,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阿正连连点头,“好呀,娘子想去那里,阿正就去哪里。”

    苋融无奈地笑了笑。

    她又在无意中破了戒,答应了阿正很多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她又弹了下阿正的额头,眼眸中闪烁着俏皮的光芒,嘴角上扬,轻笑着说道:“阿正今日要待在太极殿,要将我教予你的画画好了,才能来昭阳殿找我。”

    “今日阿正不能再和娘子玩了吗?”阿正满怀委屈地诉说着,满脸的不舍之情。

    苋融严肃又郑重的点点头,“阿正要听话。”

    阿正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好吧,阿正听娘子的话。”

    苋融转身就要下城楼,不想手臂却又被阿正抓住。

    他似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两只大眼睛望着苋融忽闪忽闪的。

    他急急地说道:“阿正还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避开所有人,那里还有个天井,可好玩了。阿正这就带娘子去,好不好?”

    苋融眼睛也是一亮,能避开所有人的道路,她倒是十分感兴趣。

    “好呀,”这一次,苋融没再甩开阿正的手,随着他前行,“那个道路连阿材都不知道吗?”

    阿正用力点头,“阿正也是偶然间发现的,只下去过一次。那次还吓了阿材一跳。一眨眼,阿正就下了城墙,阿材还以为是阿正跑得快,从别处走的楼梯呢。”

    苋融在后面走着,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预感说不清是好,还是坏。

    阿正拉着她的手越走越快,避过城墙上几个值班的士兵,他们来到了城墙拐角一个隐蔽之处。

    见阿正停下了,苋融便知到了地方,甩了甩阿正的手,示意他松开。

    阿正本不舍得松手,可又记起苋融生气时的样子,只得松手,走在苋融旁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拉她的手,挨她近一些。

    仿佛只要能靠近一点,他就会变得更开心,更快乐。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舍得娘子生气。

    他的想法不重要,只要能看到娘子的笑脸,他就足够开心了。

    想到开心,他只想快点找到那个小路,可是找着找着,他才发现,那条小路不见了。

    “好奇怪,那个竖井跑到哪里去了?”阿正低头查看着,越找越疑惑。

    苋融也跟着一起寻找。

    其他路面都是石头的,只有这一段是木板铺就。

    “阿正小心些。”苋融小心的寻找着,她相信阿正的话,这里一定会有入口。

    现在忽然消失,很可能是被士兵重新铺过,固定过。也许就是怕人经过时,不小心坠入。也或是改了开启的机关。阿正并不知情。

    正想着,苋融忽然觉得木板骤然松动,紧接着,一阵剧烈的晃动传来,眼前情景顿时变黑,她竟就这样堕入了井中。

    苋融心中顿时飚出一段国骂。

    她竟然会在这种阴沟里翻船,实在是太大意了!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她的手臂忽然被人抓住,紧接着便是她的腰身,又一阵旋转,她竟被人翻了个个儿。

    她这才明白,原来阿正在看到她踩中陷阱时,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扑了上来,他只想拉住苋融,最终却和她一起掉了进来。

    苋融知道,凭这城墙之高,一旦掉下去,非死即伤。

    她很绝望,又很不甘心。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竟然出了这般意外,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在她无比绝望的时刻,她只能本能抱紧阿正。

    感受到她的无助,阿正将她拥抱得更紧。

    紧接着,便是一下闷闷的撞感。

    苋融睁大了眼睛,才感觉到他们像是撞到了什么横斜的木棍上。

    这一下虽然撞得不清,却缓解了他们下坠的趋势。

    不过由于阿正的保护,她本人其实没有到任何撞击。

    “阿正,抓紧木头,滑下去!”她大声叫喊。

    阿正也想这样办,但是那柱子的角度实在太斜,仓促之中,叫他根本无法用力。

    他死命抵着柱子,甩出一只手,想要攀拽到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继续滑落了下去。

    出乎苋融预料的是,在撞到第一根倾斜的木棍后,他们又接连撞到了第二根、第三根。

    几经缓冲后,才终于堪堪落地。

    “呃……”躺倒在地的阿正,抑制不住地痛呼着。

    可即便他疼得绷直了后背,环住苋融腰身的手,也没有松开半分。

    “阿正,你伤到哪里了?”苋融手撑着地,挣扎起身,她生怕压在他身上,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就在这刹那间,阿正瞪大了惊恐的双眼,他清楚地看到,那片明亮的光芒中,突然有无数黑影纷纷坠落!

    “娘子!”他愤怒地吼叫一声,瞬间跃起,紧紧地搂住了苋融,翻身将她稳稳地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尽管苋融一直背对着天井,但她也听到了上方风声呼啸而过。

    面对生死关头,阿正迸发出的惊人力量令人咋舌,苋融无法挣脱。

    瞬间,噼里啪啦的一阵碎裂声响彻耳畔,无数木棍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苋融目睹着黑暗中纷繁的影子逼近,深知在狭小的天井中,只有快速找到通向外面的门,才能逃出升天,可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余地。

    她和阿正注定了,无处可逃。

    阿正并未有丝毫退缩之意,他紧握双拳,死死抵住地面,竭力以脊背为苋融筑起一道短暂的安全屏障。

    倏然间,一颗木头如天神之怒,毫不偏差地击中他的肩头。然而,他并未感到丝毫疼痛。

    汗水与泪水从他的面颊滑落,但他却坚决地不肯闭上双眼。

    因为在他的庇护之下,他最珍视、最深爱的那个女子正躺在那里,满怀哀痛地凝视着她。

    他第一次见她流泪,那一刻的她如同被雨打湿的花朵,显得更加娇嫩。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他想要抚慰她的伤痛,却又不忍让她看到自己的软弱。

    于是,他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试图掩饰内心的悸动。然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最终滴落在她那如画的唇上。

    “娘子,别哭,阿正不疼……”

    他费力地安慰着她,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坚定和执着。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更多的木头坠落声。

    他只觉眼前一黑,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便失去了知觉。

    眼泪模糊了苋融的眼睛。

    她只觉得脸上火热一片。

    她知道,那是阿正的鲜血。

    “阿正!阿正!”苋融惊恐地尖叫,挣扎着想要推开阿正,哪怕能替他挡下一根木头也好。

    可是任凭她拼命推着,挣扎着,昏迷过去的阿正都如铜浇铁铸一般,叫她无法推开分毫。

    苋融头一次痛苦失声。

    她实在想不明白,他明明是最普通的一个人,为何昏倒了,却仍能不松懈,不压到她半分,为她撑起一方生的空间。

    “阿正,阿正!”苋融唤得嗓子都沙哑了,可阿正已经昏了过去,再没了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落木已经全部坠下,堆叠在阿正肩头。

    苋融颤抖着伸出手,抚着阿正的臂弯,仍然僵硬挺直,不肯松懈半分。

    泪流满面的苋融,狠狠咬了舌头一下,逼着自己清醒,逼着自己冷静。

    现在还不是慌乱的时候,她必须尽快想出自救的方法。

    她小心的挺起身,隔着阿正,去摸堆在他背上的木棍。

    叫她惊喜的是,那些木棍并没有全部堆在一起。像是被什么阻拦一般,相互横斜着,架在了阿正背上。

    苋融头脑立时清醒了几分。

    应该是洞口太狭窄,而木棍又太长,下落的过程中,在洞壁间架起了交叉的空隙,才叫后面的木棍没有直插地下。

    自己生怕动作太大,会移动堆积的重物,给阿正带来二次伤害。

    \"来人!救驾!”苋融身子不敢移动分毫,只能发声求助。

    刘内侍应该就在不远处,希望这里密封性差一些,能将她的声音传出去才好。

    万幸的是,这一声呼救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娘娘?娘娘,您在哪啊?”焦急寻找的,正是刘好材的声音。

    “我们在下面,快找人,从侧口进来,将木头都架起来,移我们出去!”

    洞口外的刘内侍听到这一声,被吓得脸都白了。什么都不顾的跑了回去。

    苋融一直睁着眼睛,望着阿正,自语般地喃喃说道:“阿正,娘子知道你没事,阿正不要睡。娘子还要同你画画、同你吃好吃的……”

    可是回应她的,却只有从他紧闭的嘴唇里不断淌出的鲜血。

    似乎是生怕他的血流干,又似是怕他这一睡再也不能醒。此刻的苋融就像着了魔一般的,直起了身子。

    她闭上双眼,凑近他的鼻尖,凑近他的唇,轻声说道:“阿正,阿正不要睡,娘子还在等着你……”

    她的呼吸终于碰到了他的皮肤,在他唇上落上轻轻一吻。

    再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终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苋融立刻睁开眼睛,侧头查看,只见侧面墙壁忽然被人打开一扇门,好几根长棍自门口探进。

    苋融立即领悟过来,伸手轻轻地扶正棍子前端,使得木棍能够精准地滑过阿正的背部,将其背上的沉重木棍支架高高举起。

    经过一番操作,那些重物终于彻底离开了阿正的背部。

    在不再承受压力的情况下,阿正的身体突然变得柔软无力,最终瘫倒在苋融的怀抱之中,昏睡过去。

    可即便这样,阿正撑着地面的手臂也没有放松。

    “拉我出去!”苋融一只手将阿正紧紧抱起,怕他的身体遭受二次伤害,伸出另一只手,想用自己做垫子,将阿正拉出去。

    然而,由于井底的空间极为狭小,士兵们无法伸手进入。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再次伸出一根长棍,由苋融紧紧抓住。就这样,苋融被成功地从陷阱中拖出,重新见到了阳光。

    一出井口,众人立刻将阿正从苋融的身上扶起,小心翼翼地将他抬上了担架。同时,苋融也被一同抬上了担架。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阳光,随着晃动的光影交织,她终究无法抵挡这炽烈的光芒,再度陷入了昏迷。

    当苋融再次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太极殿之中。

    看到她苏醒,绿欢立时凑到近前,言语慌乱地各种询问着她的状况。

    苋融重新闭上眼睛,调动了下身体四肢。

    一切都安然无恙。

    在绿欢的搀扶下,她坐了起来,倚靠在厚厚的被子上,看着满脸泪痕的绿欢为她做各种检查。

    “娘娘,真是要吓死奴婢了,虽然御医说您没有受伤,可您被抬回来时,满脸都是血。奴婢的魂儿简直都要吓飞了。您快活动活动,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事?”

    苋融却抓住了绿欢的手,急急问道:“阿正,陛下他如何了?”

    绿欢赶紧安抚着苋融,回答道:“陛下他没事,娘娘莫急,太医说陛下他没事。”

    苋融目光瞬间一霎。

    这个答案,虽然是她想要的,却并不符合事实。

    一团阴云在她脑海中迅速汇集。

    再回想所有细节,她顿时明白,这件事情背后,必然有人在操控谋划。

    绿欢还以为她身子不适,急急向外面喊道,“刘内侍,再唤御医来!”

    几乎只是眨眼的工夫,刘内侍就带着御医进来了。

    苋融却摆摆手,摒退了太医,“无妨,我在井底,被陛下保护的很好,并未受伤。”

    这点御医倒是很认可。

    刚才他就给皇后做过细致的诊断,却实没有受伤。

    御医被摒退后,刘好材一下就跪在了苋融床前,伏地痛哭着,“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千不该万不该,由着陛下的性子,带陛下去阊阖门。”

    “罢了,去阊阖门,本是我的意愿,和你无关,”苋融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现在,陛下情况如何了?”

    “万幸陛下今天穿的皮甲与往常不同,前胸后背都藏着一片硬甲,”刘好材抹了眼泪,回禀道,“再加上坠落的木棍们被捆绑的绳子牵绊住了,没有砸实,才叫陛下没受什么重伤。只是内里多少被撞到,伤了元气。”

    苋融目色微颤,事情果然和她猜测的一般。

    她点点头,在绿欢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苍天保佑,陛下此番遭遇虽然凶险,却未大伤。”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传禀道:“赵王请见!”

    苋融顿了下,还是朝着刘好材下了命令,“传赵王。”

    说完,她又侧头望向绿欢,“带本宫去看陛下。”

    “诺!”

    绿欢便搀扶着苋融走出里间,来到了寝殿正室。

    此时的小皇帝阿正正躺在龙塌之上,双目紧闭。

    顷刻间,赵王程子彜已从屋外缓步至床前。

    他俯身凝视着昏迷中的程正渡,难以置信在如此重击之下,他竟能毫发无伤。

    本欲直接质询,然而瞥见一旁的苋融,他不禁心生敬畏。玄女现世所带来的威势仍存,使得他不敢过于越礼。

    于是退后了两步,拱手行了个礼,沉声问道:“娘娘,侍卫们亲眼看到无数重物将陛下砸在井底,分明受了重伤,怎么可能会没事?”

    苋融缓缓站起身,挺直腰杆,神情淡漠地说道:“说来真是奇事,本宫与陛下一同跌进陷井,亲眼看着无数重物砸在陛下背上,陛下甚至都吐血了。

    可抬上来后,经太医查验,陛下的确没有什么大碍,就是那一口血,都是陛下不慎咬破舌尖,吐出来的血沫。

    不仅如此,就是一同跌进深井的我,也毫发无损,未收到任何伤害。”

    程子彜陪笑道:“娘娘有神仙护体,自然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苋融却沉了脸色,“好端端的,却出现这样的意外,一定不是巧合。本宫虽蒙受神女庇佑,到底是个凡人,神谕什么的,一时还难以堪破。只是总有种预感,此番天降灾祸,也许正是天降预警。

    赵王殿下,大事在即,各方面还要谨慎些行事才好。”

    程子彜刚要应承,门外却忽然传来急报,来人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他脸色立时大变。连礼都没行,便带着人快步离开了皇帝寝宫。

    后面刘内侍望着程子彜的背影,脸色很是难看。

    苋融抬了抬手,摒退了太医与多余宫人。

    刘好材又吩咐心腹将寝殿门关上,这才走回到苋融近前,“赵王这哪是关心陛下,分明是怕陛下受伤,耽搁了他的禅让大典。出入陛下寝宫如入无人之境,命令御医与内侍,张口即来,还没上位,就将自己当皇帝了。”

    说完他转头望着躺在床上的程正渡,满目担忧,“若是真叫赵王篡了位,陛下的境遇怕是就难了。”

    他又转向苋融,跪伏在地,“娘娘,老奴愿——”

    听到这话,苋融一把将刘好材掺了起来,她知道刘好材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想要刺杀赵王。

    但仅凭一个内侍,又如何成事。“你是陛下最重要的人,只要陛下在世一日,你便不能自弃。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活下去,如此才能照顾陛下。其余的事,本宫心中自有谋划。

    能活着保护陛下,才是最重要的。”刘好材抬头望向苋融,看着苋融坚定的目光,刘好材心中顿时腾起一股莫名的希望。

    他怎么忘了,如今的皇后娘娘,再不是之前的柔弱女子,而是受仙人庇佑的传奇存在。只凭在赵王手下将皇帝救下来,又成功摆脱赵王纠缠,让他心生敬畏,再不敢肆意欺辱。

    这般心智手段,在赵王篡位之前,及时出现,一定是上天怜悯皇帝,特别为他降下的祥瑞,皇后娘娘一定能帮皇帝度过难关。

    苋融又说道:“你且派些不起眼的心腹,去尚书台查看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引得赵王如此动怒。”

    刘好材立时出了寝殿,唤来两名小内侍,低声交代了他们两句,便离开了。

    这一边,苋融只觉得异常疲惫,在井底毕竟摔了几下。

    刘好材又回来了 ,说娘娘休息下,苋融却拒绝了,“将陛下躲进去的那将房间收拾下,我便在那里休息。”

    刘好材满脸疑惑,“从来都是帝后同室,娘娘此举何意?”

    苋融笑了笑,“陛下仍有心结,为了日后能更好的照顾陛下,本宫须得了结陛下心结的缘由。”

    刘好材立时大悟,赶紧上前张罗去了。

    苋融望了眼床上的阿正,她并没有对刘好材说实话。

    即便阿正于她来说,并没有危险,但她还是不想和男子同室休息。

    她去那间屋子,只为求得一个清净。

    进了偏殿,苋融先是将阿正待过的柜子又检查了下。

    里面依旧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苋融欲将柜门合上的瞬间,她忽然瞥见阿正曾坐过的位置上,居然有一幅画。

    这是一幅用刀刻的简笔画,简洁明快的线条,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阊阖门的全貌。苋融的目光在画上流连忘返,若有所思。

    尽管内心波澜万丈,但苋融并未声张,只是悄然关上柜门,然后在绿欢的悉心照料下,上床稍作休憩。

    再睁开眼,却是刘好材在外面回话。

    苋融抬眼望向外面漆黑的夜空,然而,就在她一瞬间的失神之间,她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存在。

    她猛地转过头去,发现那人正紧紧抓住她的手,这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而那个躺在她身边的人,毫无疑问,正是程正渡。

    按理说,皇帝都要睡在床外一侧,可这次他却躺在了里面。

    原因很简单,在这间小屋里,里面那一侧没有任何光线照得到。

    苋融恶狠狠地甩开程正渡的手,起身穿好衣衫,才勉强敛了眉间怒容,才唤了刘好材进来。

    刘好材审慎地向门外投去一瞥,轻轻推门进入房间,立于屏风之外,回应道,“娘娘,尚书台的是,老奴已经打探来了。”

    苋融懒懒回了声,“好。”

    刘好材这才将尚书台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描述了一遍。

    原来在皇帝和皇后意外坠井后,阊阖门忽然出现了一场盛大的神迹。

    无数人亲眼目睹一卷黄绸缎自天上飘飘荡荡的落下,最终挂在了阊阖门正中央。

    之后是更大的混乱,前朝所有官员都被惊动,就连皇城外的百姓们都看到了这神奇的一幕,围在皇城外议论纷纷。

    赵王程子彜走出太极殿后,便第一时间去到了阊阖门,带着四名护卫第一时间拿到了天书。

    不知是谁起的头,所有有资格进入尚书台的官员,都因为天书第一时间来到宫中,要与赵王一同商议对策。

    其中竟有不怕死的朝臣说,都因为赵王违背天意,强行禅位,上天才会降下此等警示。

    赵王身边侍卫二话不说,一剑就给那人捅了个血窟窿。

    其他朝臣虽然不敢再妄言,但是人心浮动,即便是赵王,一时间也难以控制。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皇帝一边的季中侍,却罕见的站出来为赵王说话。

    他说这不该是天谴。毕竟皇帝皇后突然遭遇那般危险,最终却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虽然不一定是祥瑞,却一定不是凶兆。

    季中侍还帮赵王看了那卷天书,辨认后,认为那是一张天命书。

    所得者,需先祭天祭地祭祖宗,再常怀仁善之心,便能安定天下,荣登大宝。

    这也许是禅让大典前,对赵王的一段启示。

    毕竟赵王是第一个得到天命天书的人。

    赵王听了这番说辞,甚是满意,叫人将天命书收好。

    说到这里,刘好材看了一眼屏风,才又道:“后面的事,老奴便再没打探出,只知道朝臣和赵王各自分散,结束了这段晚朝。娘娘,您是受仙人庇佑之人,对这突降的天书,有何看法?”

    苋融笑了笑,“天书嘛,都是玄而又玄的。陛下睡了很久,或许快醒了,先备些膳食,等陛下醒了,好生补补。”

    “娘娘放心,膳食老奴一早就吩咐御厨备着了,”刘好材赔笑着说道,但脸上担忧的神色还是没有缓解。

    苋融笑了笑,“本宫知道你在担心着什么,如今赵王视本宫为神女转世,收到天书,定会在第一时间来征求本宫的意见。”

    “老奴担心的正是这个,”刘好材立刻接话,“娘娘还是移步正殿,防备着赵王随时来访。”

    苋融笑了笑,“放心吧,赵王今夜必然来不了。”说着她转过目光望向床上昏迷的程正渡,目色温柔,“今夜可是有一番大戏要上演呢。你只仔细着太极殿的宫人,不要出去乱跑就好。”

    “诺。”刘内侍躬身行了礼,便要出去。

    苋融又嘱咐了一句,“偏殿一丈内不要留人。”

    刘内侍虽不明所以,仍然恭顺的应了声,“是。”

    待到房门重新关闭,苋融注视着程正渡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起来,“起来吧,还装什么?”

    程正渡这才转过身来,望着苋融微微一笑,“娘子~”

    苋融强压着心中嫌恶,走到外间,坐在屏风后,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为了杀人的计划,你连自己都能舍进去,真是好狠的手段。”

    程正渡用手支着头,饶有兴致地望着苋融,“娘子此话何意呀?阿正怎么听不懂?”

    苋融目光倏然一冷,“你若是这般恶心,就从这屋里滚出去!”

    程正渡瘪了瘪嘴,从床上坐起,“皇后莫要生气,朕不开玩笑了还不行嘛。”

    说着,他朝着苋融的方向伸出手,“经历了这么许多,朕有些渴了,可外面都是光,皇后能不能也帮朕倒上一杯水?”

    苋融却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

    程正渡叹了口气,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去惹她不高兴。

    不过他又很快从气馁中恢复过来,满脸笑容地说道:“皇后是如何看穿朕的计划的?”

    苋融不急不慢地分析道:“和醍醐饼一样,阿正此次去城门玩耍,根本就是受了你的诱导。

    你知道白日恢复记忆的他,势必会因为赵王的欺辱,而恢复到自闭状态,从而躲进偏殿的衣柜里。

    衣柜里他所在的位置,有一副刻上的画,画面上正是那城楼的图案。

    阿正的画工,我已见识过,而衣柜里的城门画工却全然不同,简单几笔便勾勒得惟妙惟肖。

    一下子就能引起阿正的主意。

    即使我不来安慰阿正,看到这副画的他,也会想到去城楼散心。

    而那处陷阱,就在阿正的毕竟之路上,天井上面的板子,不仅被人特别松过,里面的木材也被动了手脚。

    先是几处斜置横木的位置,恰好成为坠下的缓冲点,就是后面坠落下的横木,也被精心计算过。

    所有的一切,都在为你的天命天书做铺垫。

    那你又如何算出程子彜不会进宫来找你。

    毕竟是宫里的陷阱,又加上程子彜已经见过我的本事,如果叫他直接进宫求我指点,凭着他的疑心,事后难免不会怀疑这天书事件是我一手操控。

    所以你定然会叫程子彜在宫外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后再进宫,得到我的意见,再一对比,此事才更加真实。

    当然,如果你没有做后手,肯定会把这事提前跟我说,统一好说辞,以防赵王随时来寻。

    可是你并没有,这也就反向印证了我的猜测。

    而外面你能动用的人,只有季言珇。刚巧,早就跟你通好气的季中侍,真的在朝堂上顺着天书的事,顺着赵王的话说了。

    这也就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我想朝堂上季中侍对赵王的恭维仅仅是个开始,外面必然还有他寻来的世外高人,进一步帮陛下你落实天命天书的事。”

    说完,苋融到底又倒了一杯茶水,起身走回内室,来到床前,将杯子递给程正渡。

    这一次,程正渡却忘了接。

    虽然对于苋融的睿智,程正渡早已见证过多次,再一次被她彻底看穿计划,他心中仍是惊叹不已。

    苋融冷冷挑眉,“你不渴了么?”

    程正渡这才接过了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他往外挪了挪,挨着苋融又近了些,“娘子真神人也,上天一定是看朕被困了那么久,那么辛苦,给朕的补偿。”

    苋融眼尾寒光一闪,抓住程正渡的挪来的手狠狠一撅,便用擒拿术困住了他。

    “下次再敢毛手毛脚的过来,我就卸了你整条胳膊。”

    程正渡顿时不服气起来,“白日,你对朕还百般温柔,即便出来的是小傻子,我也在全程旁观呢,还是第一人称视角。

    所以你对小傻子的态度,就等同对朕,朕一时转不过来,总也是情有可原的吧。皇后何至于如此狠心?”

    苋融眉头皱得更紧了,手上动作也没松懈,“刚才还嫌弃阿正,现在又和小傻子一体了?我看你是当我傻。”

    程正渡转过脸,表情既震惊又委屈,“朕的口才不如皇后,朕一片真心可照日月。”

    苋融松了手,坐到一旁,生气的不再说话。

    程正渡更是呕得要吐血。

    他不想再受这份窝囊气了。

    刚想起身出去,没想到一动作,却又该死的向苋融那边挪了挪。

    他仰头四五十度角望天,努力将委屈的泪水咽回。

    为了世界被拯救,为了万千黎民不再受战乱之苦,为了他早日实现心中抱负理想,今日就低低头,就委屈委屈,又怎么了?!

    他双手紧攥成拳,抿了抿唇,很想再往苋融身边挪,却又惧怕她生气的样子,最终只能低下头,声音低弱如蚊蚋振翅,“朕错了,朕不该那样说阿正的坏话。只是朕到底是个大活人,皇后对着阿正说的所有话,露出的每一个笑容,都是对朕的一样,还请皇后娘娘体谅。”

    见刚才还气盛到不行的霸总程正渡,这会忽然委屈巴巴的主动认错,苋融依然不为所动。

    前一世,她就明白了一个真理。

    永远不要心疼男人,心疼男人,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她又往旁边挪了挪,“后面你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吧,对你来说,夜宵一刻值千金。就不要在我这耽误了,赶紧去布你的局吧。”

    程正渡倒是想马上离开,可不知是不是白日阿正受伤的原因,只要远离苋融一点,他的身体都虚弱莫名。

    可是苋融那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实在叫他不敢靠近半分。

    他可是天才少年,绝不能被眼前困难打倒。

    阿正为什么能获得皇后芳心,令其对他温柔相对?

    程正渡这么一捋,顿时开悟。

    因为阿正弱啊!

    示人以弱这一招,对女子来说,最为有效。

    只要他以后都把自己伪装得可怜一些,一定能获取她的特殊对待。

    想到这里,他忽然被自己这个无耻的想法给吓到了。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如此不要脸面,在女人面前伏低做小。

    休想!

    他逞强般的直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可是膝盖瞬间如针扎一般,疼痛难忍。

    下一秒,他果断捂着心口,朝着苋融的方向痛苦扶床倒去。

    跪在地上时,他还不忘痛苦的低吟一声。

    苋融讶异挑眉,不仅没按照程正渡的预想扑上前去搀扶,反而还十分嫌弃的往后跳了下。

    此时的程正渡:……

    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眼看着苋融的脚步距离他越来越远,他立时皱起眉头,加大了痛苦的声音,“呃……”未免再度冷场,他的脸皮实在没地方搁,这一次他还发狠了心,朝着舌尖曾被阿正咬破的地方,狠狠咬出。

    随即干咳两声,终于成功喷出一口血。

    看到这副景象,苋融勉强压下心中的嫌恶,上前两步,“怎么吐血了?是不是在城门时,还是砸出了内伤?”

    这个说法立刻给了程正渡莫大的灵感。

    她虽然不喜和男子靠得太近,但这句身躯毕竟曾经为了保护她才受了伤。

    基本的感恩之情,还是要有的。

    程正渡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贼光,掩唇又干咳了两声,装得十分虚弱的样子,哑声道:“古代的医疗条件不比现代,没有X光透视,体内的骨伤怕是也根本查不出来。如今想要行动一下,都十分困难。”

    对这一点,苋融倒是很认同。

    现场惨烈的情况,她亲眼得见,说程正渡一点伤都没受,她也是不信的。

    她伸手上前,搀起程正渡,“那你还能出去办事吗?”

    程正渡心中暗喜。

    苋融已经心软了,她很快就会说出,帮着他一起进行这次刺杀行动。有了她的参加,他势必如虎添翼,心想事成。

    大业可成矣!

    不过比起大业,只是这一瞬间的接触,就叫他的身体充满了力量。

    他贪婪地倾倒身体,只想接近她一点,再接近一点。

    不想苋融将他拉到床上后,迅速就躲开了,“要不要我帮你传御医进来,再仔细检查下。”

    突来的疏离,叫程正渡的心骤然一空。

    他急忙伸出手,拦在苋融的身前,“不用了。”

    苋融疑惑转头。

    程正渡心虚地笑了笑,“古代就这个医疗水平,方才都查过了,再叫来也是无用功。还会引起赵王注意,此时朕毕竟不是原来的程正渡,万一叫太医看出什么端倪来,就麻烦了。”

    “可你这个身体状况,不及时医治,也不行吧。况且你要做的事还很多,不医治,怕是会越来越严重。”苋融说着,将程正渡的手推开,仍向着门口走去。

    见苋融丝毫没有与自己一起行动的意思,程正渡更急了。

    他上前急忙抓住苋融的衣袖,尽量往自己的意愿上引导着,“只要有人帮助,朕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程正渡这话虽然没有挑明,答案却是确定唯一的。

    能将程正渡以正常人的状态面对的,除了苋融就只有季言珇一人。

    哪怕是刘内侍,都不能对他透露半分。

    因为季言珇的忠心,是对皇位的。

    只要那人的身份是重黎国皇帝,他便会忠心行事。说白了,季言珇要尽忠的,是重黎国,是重黎国所有百姓。

    而刘内侍的忠心,却是对小傻子阿正的。

    而刘内侍对小傻子阿正又极为了解,一旦叫他起了疑心,隐患将会非常大。

    可是季言珇现今正在宫外奔波,实在分身乏术。而且即便他能腾出时间,也入不了皇宫大内。

    所以程正渡口中唯一能帮上忙的人,就只有苋融一个。

    眼见着这一次拉住她的衣袖,没有被马上甩开,程正渡心中顿时生气了蓬勃的希望。

    她犹豫了!

    有戏了!

    只见苋融侧身回望着程正渡,目光烁烁,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终于张开口,轻声说道:“如此,此番赌局便提前结束吧。不论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都是你计算不到位的愿意。既然不能再行动,你的计划自然失败了。”

    程正渡:……

    他的心瞬间像掉进了冰窟一样,拔凉拔凉的~

    梦想与现实,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苋融从他手中抽出袖子,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不如考虑下,跟我一起离开皇宫。至少在你有足够的能力扭转乾坤前,先离开这肮脏的政治旋涡。

    即便皇位一时被奸人夺去了,只要你活着,就总是最有理由和权利夺回重黎江山的人。

    至于季中侍那边,你也不要担心。我可以说动他暂时潜伏起来。凭他的智慧,心中又多了你这样一层信念,自保绝对不成问题。”

    程正渡原地傻了一下。

    听到后面,竟然越听越恐慌。

    她竟然提前把后路都铺平了。

    他缓缓收回手,站直了身子,低下头,沉声道:“朕绝不认输,不论什么样的伤,都不能阻拦朕半分。朕一定要给你看看,朕真正的实力!”

    苋融被程正渡这忽然的变脸震了一下,随即又释然了。

    他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要面子,不服输,很正常。

    她已经尽了一个朋友的本分。如果再劝不动,那便收起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她转身,走向外间方桌前,端起上面的茶水,悠闲的抿了一口,“那我便助你好运吧。”

    程正渡狠狠皱了下眉,大步走向门口。

    苋融挑眉前望,“吃点东西,再出去做事吧。毕竟阿正昏迷了大半天,也没吃什么正经的。”

    程正渡脚步微顿,头也不回的说道:“朕能扛。”

    可话音刚落,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便从他肚子里传来。

    他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

    苋融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青春期的小男生,真是各种别扭。

    她放下茶杯,没再理会程正渡,而是走到窗前,支开一角,对着院门口的方向,高声喊道:“刘内侍,陛下醒了,给陛下备些膳食。”

    如果可能,此时的程正渡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实在太打脸了。

    不过人是铁,饭是钢,此时赌气,最后坑得还是自己。

    按道理,未免刘内侍看出什么端倪来,他应该马上回床躺着,等他摆好膳食,再由苋融搀扶着,虚弱地下床走到桌前。

    可是刚才还在跟苋融逞强,他实在拉不下脸,再灰溜溜的躺回床去。

    像是看出程正渡纠结的点,苋融便又给外面递了一句,“从窗子这递给本宫吧。”

    已经走到门前的刘好材不由得惊讶的睁大了眼。

    不过苋融的笑容虽然温柔,却丝毫不容他质疑。

    想着可能是皇后娘娘与苏醒的小皇帝正在扮演过家家之类的游戏,刘好材心里顿时又欢喜起来。

    皇后娘娘与皇帝感情越来越深,是他最乐见其成的事。

    小心的将食盒从窗子递进去后,刘好材还不忘嘱咐一句,“娘娘也大半日没用膳了,绿欢特别煮了暖胃的粥,都在里面,娘娘多少也用些。”

    从绿欢那里,他知道如今的皇后娘娘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吃东西。

    这可不行,皇后娘娘每日那么操劳,不吃东西,长此以往,肯定会伤了身体。

    苋融接过食盒,笑了笑,“本宫会用的,你与绿欢也去吃饭吧。这边没事了。”

    说完,苋融便关上了窗子。

    回到屋里,刚才还十分倔强的程正渡,此时却又恢复了虚弱的样子,坐在桌前,单手捂着胸口,低头微微喘息着。

    看到苋融拎着的食盒那么大,他立时站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强行接过食盒,“有劳皇后了。”

    苋融却转身走向里间。

    程正渡立时有些慌了,食盒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转身追了两步,“皇后,你不吃些吗?自进入这个世界来,你似乎很不爱吃饭,这样可不行。身子会垮掉的。”

    苋融坐在床前,转身放下帷幔,不在意的说道:“你踏实吃吧,我休息会,之后会吃的。”

    她其实不是不想吃,只是不想跟程正渡坐在一起吃。

    与外人今日份的接触,已经都用完了,她实在不想再委屈自己,叫任何男人,再有接近自己的机会。

    程正渡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是苋融的气势,根本不容许他再多说些什么。

    望着放下来的帷幔,与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他的内心顿时生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他第一次觉得,女人的心,如此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尤其是聪明如苋融这般的。

    可他马上又清醒过来。

    挫败感?

    笑话!不论是以前的世界,还是现在的平行空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叫他挫败!

    一时的失利,只会叫他更有斗志。

    他最后看了苋融一眼,闪身回到了外间,打开食盒,拿出自己的那一份,狼吞虎咽般的快速吃了起来。

    此路不通,他自会再想奇招来应对眼前的女子。

    不论是这如画江山,还是里间仙女一般的女子,他都势在必得!

    屏风之后的苋融,一直半卧在床上闭目养神。

    直到听见一阵细微的风声,她才睁开眼。

    她知道,那是程正渡从窗子跃出的声音。

    虽然院子里,暂时也没有其他人,但门前挂着两只硕大的灯笼。

    而他,只能生存在阴影中。

    发展到这里,她倒是越来越好奇,他会如何对赵王程子彜下手了。

    他的计划,远比她想象的还精彩。

    甚至有时会让苋融产生些许错觉,这个赌约,他亦有获胜的可能。

    苋融狠狠一皱眉。

    他真的能赢吗?

    万一他赢了,她又该寻什么机会,离开皇宫?

    心头百转纠结间,从她腹中也传出一阵咕噜声。

    她哑然失笑。

    她自然也是饿的。

    只是因为厌恶与男子亲近,她才拖在后面。

    站起身,走出屏风,来到方桌前,便看到几个吃得精光的碗盘。

    苋融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个家伙,倒是很爱惜粮食。

    俯身坐在桌前,打开食盒,苋融目色微动。

    第一层竟然是空的,再打开第二层,才看到一碗两碟。

    碗中甜羹竟然还难得的冒着热气。

    碗旁还有一个小纸条,用法语写着一行小字,“La nourriture froide n\'est pas bonne pour l\'estomac, si elle est froide, appelez quelqu\'un à en changer une nouvelle.”

    苋融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次大概的意思是:吃凉的东西,对胃不好的。若是凉了,再叫宫人送些热的来。

    还真是一个爱炫技的显眼包。

    苋融将甜羹端出,感受着微烫的温度,这才明白他为了给食物保温,特别小心的放在中间层。

    她舀起一勺,慢慢吞下,身体也似乎跟着熨帖了不少。

    她到底小看了程正渡那个毛头小子,没想到他哄女孩的手段,还是挺高明的。

    只是这样明显的示好行为,对她来说完全无效。

    苋融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日后怕是要跟程正渡更拉远一些距离了。

    她不想再叫任何男人闯进她的内心世界。

    想到这里,她眉头不觉微微皱起。

    不仅是程正渡,就连小皇帝阿正,她也要尽量疏远一些。

    即便阿正在她眼里只是个没有威胁的小孩子,可毕竟也算是程正渡的另一双眼睛。

    任何的可乘之机,都不能叫他抓到。

    用了饭,苋融便在屋中走了两圈,算是消食。

    因为要给程正渡打掩护,她今夜算是不能出这件屋子了。

    不过也好,借着今夜,她要好好休息一番。

    毕竟今夜是程正渡的战场,而明日,就是她的战斗了。

    更何况,程正渡那小子,还逞强的给她下了战书。

    赵王程子彜今日虽然没来问她天书的事,明日也必定会来问。

    而她要给出的答案,定然要与季言珇找来的方外高人一致,这台大戏才能顺利唱下去。

    按理来说,刚才就是程正渡向自己交底,统一说法的时候。

    可那个小子,却没有说。

    大约是听到她拒绝帮忙的话语后,内心不平,升起了一决胜负的斗志。

    她在考验他,他也要反过来考验她。

    考验她到底有没有本事,能看穿他的用意,不提前商量,也能给程子彜一样的答案。

    想到这里,苋融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个家伙,还真是个不要命的赌徒。

    他就那么信任她吗?

    万一她猜测的哪些细节不对,都会叫他功亏一篑,彻底失败。

    如此孩子气,她之前对他的担忧,还真是多虑了。

    此番行动,他必然失败!

    可想到“失败”这两个字,苋融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在肮脏又龌龊的官场斗,必须要能足够的隐忍才行呐。

    有时甚至要隐忍到,要叫自己也变得与丑恶的东西一样丑陋才行。

    她扪心自问,做不到。

    如今看来,他亦然。

    屋中没有燃灯,苋融站起身,简单洗漱后,便上床睡觉了。

    她有预感,这大约是她在皇宫内,能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了。

    明天天亮起,等待她的便是无数的腥风血雨。

    一夜无话,等到苋融再睁开眼,天光已然大亮。

    她坐起身,刚要下床,却发现床外面竟然躺着一个人。

    她的脚倏然一缩。

    她睡觉向来很轻,不可能叫人欺负到床前还不醒。

    只有一个人除外。

    那就是与她同为穿越者的程正渡。

    她早就发现了,即便在再黑暗的环境里,他都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

    而且他的动作能轻到她毫无察觉地步。

    仔细一看,床下躺着的人,果然是程正渡。

    他像是累极了,连个摊子都没铺,就直接躺在了地上。

    他的睡颜也的确很憔悴,身上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而此时的程正渡,正漂浮在阿正的身体里,静静的观察着苋融的反应。

    他与她同室而眠,这个她肯定能理解。

    只有和皇后从同一间房间出去,才能遮掩他昨夜出去的痕迹。

    可她又不止一次表达过,她讨厌别人的亲近。那他就不上床去睡。

    可是他的身体又离不开她身上磁场的“滋养”,所以就睡在她床前。

    当然,作为一个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他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趁人之危,趁她睡着,偷偷碰触她的无耻行为的。

    撑死也就是伸出手,停在她手前一毫米的距离。

    虽不如直接碰触得到的能量强,也好过没有。

    她都不知道,为了抵抗体内那烧人的小蓝火,他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隐忍了多少苦楚。

    如今看他身负重伤,又劳累了一夜,却因重视她的一句话,而委屈巴巴的躺在床下地板上,她一定会被他感动到的。

    今日白天再一一见证他创立的奇迹,晚上时,她一定能够接受自己。

    那今晚的接触,他要从哪里开始呢?

    现在的程正渡,就像一个还没买彩票,就幻想着得到亿万奖金该如何花销的人。

    真是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嗨皮。

    他想,保险起见,他还是不能太贪心,还是遵从循循渐进的原则,慢慢来。

    他可以继续装虚弱,先得到她的搀扶,能摸到她的纤纤玉手,就是今夜最大胜利!

    想到这里,程正渡赶紧紧绷了起来,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笑出了声,叫苋融看出破绽。

    可是他却忘了,现在的他,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实体的一缕幽魂,就是飘在半空中,嚣张的大笑起来,外面的人,也察觉不到分毫。

    他这边思绪万千,落到现实世界里,却不过一瞬。

    坐在床上的苋融,看着床下虚弱疲惫的程正渡,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她压低了声音,冷冷说道:“程正渡,我知道你听得见。阿正的身体很虚脱,晚上本来就不得休息,根本经不起你这般糟践。

    都有力气走到我的床前,就没力气叫醒我吗?你虽然必须出现在这间屋子,我却可以去到外面睡。

    你这样,一来会伤害阿正,二来更会破坏我的好心情。

    让我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别人的监视下生活。此事若有下次,我绝不原谅你,什么赌约、什么帮助,都一笔勾销!”

    忍笑正辛苦的程正渡顿时被泼了一盆冰水般,僵在了远处。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跟他预想的又不一样?

    就在他即将被逼疯暴走前,躺在地上的身体却有了反应。

    “他”缓缓睁开眼睛,转脸望向床上,当对到苋融那比冰山还冷的脸时,立刻坐起身,惊慌的摆着手说道:“娘子怎么了?娘子可是生气了?是不是阿正不听话,又惹到娘子生气了?”

    苋融愣了下,随即掩唇而笑。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对着阿正发起脾气了?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了,算了,要怪就怪程正渡那个家伙,竟干些不着调的蠢事吧。

    毕竟他突然出现在她床下的事,实在是吓了她一跳。

    “我没事,”苋融说着,便下了床,穿上鞋子,“阿正昨夜肯定没睡好,快上床休息吧。”

    阿正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嘿嘿一笑,“阿正不困,娘子要去哪里,阿正也想跟着,好不好。”

    此时的程正渡:……

    如果有实体的话,他肯定会立刻吐出一升老血。

    他就不明白了,他竟然连一个小傻子都比不过!

    他彻底自闭了。

    再元气满满,也扛不住苋融这么打击。

    他想,直到夜晚再次降临,他都不想再出来了。

    他真的不想再旁观小傻子阿正和苋融各种亲亲我我的画面了。

    可是一想到亲亲我我这四个字,刚刚还蔫到几乎枯萎的程正渡,再次满血复活!

    他绝对不能认输,他就要睁大了眼睛,将小傻子程正渡的一举一动全记录下来。

    苋融是他一个人的皇后,如果阿正再借着卖乖站便宜,他就要设计些专门针对阿正的机关了!

    即便与他公用一个身体,也不能原谅!

    苋融整理着外衫,径直走向外屋,“阿正要听话,今天就在这个屋子里,哪也不许去。直到把我教给你的画练熟了才行。”

    阿正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爬起,追到近前,“娘子——”

    苋融忽然转过头来,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阿正,今日娘子有正事。你待在这里,就能帮上娘子好大一个忙。你能做到吗?”

    阿正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他重重点头,“娘子,阿正知道了,阿正听话。”

    苋融脸上这才现出笑来,抬手拍了拍阿正的肩膀,“阿正最乖了,亏得有阿正在,帮了娘子大忙了。”

    说完后,她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外面绿欢看到苋融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苋融摆摆手,沉声道:“更衣洗漱,之后摆驾回昭阳殿。”

    绿欢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定是有大事发生,她家皇后娘娘才会如此严肃。

    “诺。”绿欢搀扶着苋融,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偏殿院子。

    才回到昭阳殿,还没有进院子,就有人等在了那里。

    绿欢打远一看,见是陈管事,便附在轿撵前,恭声回禀,“娘娘,陈管事不知什么事,正站在殿外候着呢。”

    轿撵上的苋融正在闭目养神,懒懒的睁开眼,瞥了前方一眼,不以为般的说道:“无妨。”

    说话间,那陈管事却已奔到了近前,她一把挤开绿欢,扒住轿撵的扶手,急切说道:“娘娘,发生大事了!”

    绿欢被她撞得一趔趄,立时黑了脸,在旁边没好气的说道:“什么大事,值得陈管事这般慌乱,连礼数都不顾了,也不行礼了,上来就拦皇后娘娘的轿撵。”

    陈管事这才发觉自己的无礼。

    要是往常,她一定不会轻饶了绿欢这个碎嘴的。

    可是今天不同,今天发生的事情,的确太大了。而皇后娘娘又是被赵王认定了唯一能破局的在世神仙。情急之下,她竟然就将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她赶紧松开扶手,往后撤了几步,恭敬地跪地,颔首行礼,“奴婢一时情急,失态冲撞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苋融倚靠着轿撵,随意挥了挥手,道:“你的错,先记下,且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值得你这位宫里的老人,这般着急。”

    陈管事这才站起身,再度来到轿撵近前,仰着头,急急回道:“皇后娘娘,天命天书杀人了!还一连杀了四个。都是赵王身边的近卫,前朝都乱成一锅粥了,赵王急请娘娘前去尚书台,住持局面。”

    这话一出,旁边的绿欢脸色立时吓白了,冲到陈管事近前,掰开她的手。

    她虽然不敢多说什么,但也不想叫她的皇后娘娘陷入这样风波。

    轿撵上的苋融表情也是一顿,又看到绿欢情急的样子,脸上才现出些许微笑来,朝她点头示意到:“莫急,本宫自有主意。”

    说完,她才看向陈管事,“你去告诉赵王,尚书台是外臣们议事的地方,本宫不便前去。且让朝臣们走出尚书台,到阊阖门下聚集,那里既是天书降临之地,也是会面朝臣的之所。本宫之后,自会前去听奏。”

    陈管事先是一愣,这与赵王给她的命令并不相符,可又合情合理。

    她咬了咬嘴唇,到底算是将皇后请出来了,赵王应该也不会多为难她。

    于是她低头回了声,“诺。”便转身,朝着尚书台的方向急急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苋融抬了抬手,“绿欢,传膳。”

    绿欢疑惑抬头,“娘娘刚才不是还说要去阊阖门吗?”

    不过不重要,她家娘娘说传膳,就传膳。

    而另一边朝臣们等了很久,都不见皇后,一时都有些急色。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焦躁不安,却又不敢去问站在最前面的赵王。

    若是平时,赵王肯定会叫人搬来椅子,坐在首位。

    可今日不知怎么了,竟然也和他们站在了一起,而且站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怨言。

    虽然这次出的事情很大,天命天书的名头也很吓人,但赵王若是会被这种事吓到,他也就不会想着篡位夺权了。

    就在众人各怀鬼胎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回头,去都被眼前奇异的一幕给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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