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市入冬以来连着下了半月的雨，冷意砭骨，天是暗沉的灰青。
路面湿滑，雾气攀上枯树枝头，偶尔飘下一两片凝着霜的叶子。
方无霜找上门来的时候，沈烟刚从医院复诊回来，手上还拎着病历袋。她才走到小区楼下，横里便伸出一只手，把她拦在楼底。
沈烟抬眸，方无霜摘了墨镜，风情万种的眼瞥过来，笑了一声：“别来无恙啊沈小姐。”
沈烟表情淡淡：“有什么事？”
方无霜一个当红女歌手，来找一个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小乐手，实在毫无理由。
方无霜勾唇：“我是来祝贺沈小姐的。”
“《声声慢唱》的王导点名说要留你，恭喜你啊沈烟。”
方无霜口中的《声声慢唱》是卫星台今年强推的一档音综，以发掘小众音乐为卖点，从全国几十万个素人中选出六十人参与节目录制，经过五轮表演后决出最终冠军。
沈烟一周前去参加最后一轮面试，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沈烟自己都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是吗？”沈烟语气平静，“方小姐怎么知道？”
“王导一直邀请我做节目的导师，说来也是巧合，本来没想答应的，但那天在面试现场看见了你，我就想起当年和你选秀的事，大概就是缘分吧，几年后我们又能在同个节目里。”
“那真不幸，”沈烟冷声评价。
方无霜的笑容僵硬一瞬，很快恢复如初：“沈小姐这次参加节目想做什么？和当年一样，拯救乐坛？”
“与你无关，”沈烟懒得跟她虚情假意，“我还有事，先走了。”
方无霜任她走上楼去，擦肩而过时忽而笑道：“还没问你，这几年过得如何？”
她话一出，沈烟停了下来，她们背对着，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沈烟的声音又轻又淡：“比方小姐好得多。”
方无霜依旧含笑，“看来沈小姐过得比我想象中好啊，这样我就放心了。”
路边驶来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方无霜戴上墨镜，坐进车里：“希望这次沈小姐好好努力，不要跟当年一样。那么早就被我淘汰，多可惜啊。”
她的口气尽是夸张的惋惜，像是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车子扬长而去，等她走后，沈烟攥住病历袋的手忽地松了几分，她急忙扶住一边的墙，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她的病又发作了，她想。
她租的房子楼层不高，就在二楼。沈烟慢慢摸着上去，到了门口又花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钥匙。
门锁打开，她推开门进去，温度不比室外高上多少，沈烟习以为常，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喝下，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黑，枕头边的手机震动不停。来电显示是她驻唱的酒吧老板，她接起来：“喂老板。”
“小沈啊，你看看都几点了，怎么还没来上班？”
沈烟缩小通话界面，才看清现在的时间，歉道：“不好意思老板，我马上赶过来。”
老板见她态度诚恳便也没多说，挂了电话。
沈烟坐起来时耳朵仍有嗡鸣，但比起刚刚发病时好了很多。
她从床上下来，取了件大衣穿上。安市的冬天又冷又湿，房里也没有取暖设备，她只好把衣服又裹紧几分。
床头柜旁立着个黑色的大包，沈烟把它平放在地上，打开拉链，里面装着一把略显陈旧的吉他。
吉他是用整块玫瑰木做的，画着深红色的暗纹。沈烟小心翼翼地抚过琴颈，然后合上拉链，背起包出了门。
/
拾忆酒吧
几个富家少爷坐在角落的卡座里，酒杯撞的哐啷响，其中一个银毛不耐烦地开口：
“周泽，你说的妞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周泽放下酒杯，似乎有些热，解开了花衬衫上面两颗扣子：“别急，快来了。”
未等片刻，酒吧后台走出一个背吉他的女人，她长发微卷，气质冷淡，偏偏唇边痣添了几分昳丽，她脱了黑色的大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搭灰百褶裙，走到驻唱台上熟练地解下吉他，坐在了高脚凳上。
周泽吹了声口哨，叫道：“来一首！”然后向朋友使眼色，“漂亮吧？”
银毛给他一肘：“怎么突然换口味了？这种可不好搞。”
“确实，追半个月了。”
他们说话间，女人向这边看了一眼，如同冷烟一般，又轻又淡，然后立马收回。
她低头摆弄了一会，凑近麦架，开口唱起来。
她唱的是首经典的民谣歌曲，旋律悠扬，吉他清脆的声音再加上她略低的嗓音，恰到好处，干干净净。
周泽趁她低头扫弦时走上去，她的锁骨发滑落耳侧，露出白玉脖颈，周泽忍不住恍神，将酒杯递到她面前：“赏脸，喝一杯？”
沈烟手顿住，曲子错了一拍，她抬头：“不好意思客人，我还在工作。”
周泽被拂了面子，想到面前的女人连着拒绝自己半个月，暗火顿生，冷哼一声：“如果我非要你喝呢？”
沈烟不为所动，唱完一首后才终于舍得分出视线。
“行，”她解开吉他，主动拿过酒杯仰头喝下。周泽给她的是高度数的威士忌，她喝完却面不改色，从容地把空酒杯放到一边，“客人还有什么要求吗？”
周泽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有了想法：“我点歌，你唱，不过分吧？”
“唱什么？”
“《艳情》”
周泽说的是首桃色曲，歌词写的又脏又露骨，卡座里的几个少爷听到都叫起来，调笑声此起彼伏。
沈烟依旧不卑不亢：“抱歉，我没听过，唱不了。”
“没关系，我现在放给你听，多听几遍不就会了？”周泽拿起手机，竟真要让她学。
“您高估我了，我记曲子很慢，恐怕一晚上都学不会，您确定要等吗？”
沈烟微微抬头，直视周泽。
-
拾忆酒吧外
酒吧街的音乐喧闹不止，低沉的鼓声又急又重，陈雾从彩色霓虹灯牌下走过，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听着手机那边好友的数落。
“不是我说你，《声声慢唱》的制片跑来求我好几次，让你去当个导师怎么了？要你的命？”宋志文有些气急败坏。
“让我浪费时间去听那些垃圾音乐确实要我的命。”
“是，你清高，卫视主打都看不上眼，所以你话没说几句就跑了，让我收拾烂摊子是吧？”
“我下次登门道歉。”
“这还差不多，”宋志文怒火消下三分，听到陈雾这边吵闹的鼓点，问道，“你在哪儿呢？”
“酒吧街。”
宋志文声音骤然拔高，“你撂下人家跑酒吧街去了？”
“嗯。”陈雾答得漫不经心。
“好好好，你等着。”他气得不轻，下一秒就挂了电话。
陈雾耳边得了暂时的清静，放下手机，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口。
拾忆……
他似乎想到什么，稍稍意动，抬腿走了进去。
酒吧里灯光昏暗，整体显暗红色调，因为没什么人的缘故，倒是比外面清静不少。陈雾刚找了个角落的卡座坐下，侍者便走过来，弯腰道：“对不起先生，今天酒吧被人包场，不太方便招待别的客人。”
陈雾视线转过去，看到驻唱台那边坐着的几个年轻人，也没为难他，起身欲走。
“给您造成了不好的体验，还请见谅。”侍者追上来道歉。
“没关系。”他推开门，凛冽的风刮进来，凉意侵过双耳。
他刚要走出去，余光不经意与一道身影交错，就在这一瞬间，熟悉的声调宛若霜烟一般，裹着风响起。
“您确定要等吗？”
陈雾猛然回头。
灯光下，之前被遮挡住的瘦弱身影显现出来，沈烟站在驻唱台边，与人对峙。
推门的手不自觉放下，陈雾立在原地，沉默许久。
“先生，您……”侍者还没问出口，驻唱台那边又有新动静，那几个富二代纷纷把目光投射到这边。
“今天我包场了，耗得起。”周泽颇不耐烦。
“是吗？但我看有别的客人。”沈烟眸光微动，周泽顺着她的视线往门边看去，那里站着个男人，霓虹灯光太暗很容易被忽略。
他随意站着，稍显散漫，侧脸线条干净锋利，穿着件简单的黑卫衣，腕骨上有串莹白手链，落下一只银色的蝴蝶，却不显得女气。
他似有所感，戴着墨镜的脸抬起来：“有事吗？”
他的嗓音不算低，像泡在冰块里的薄荷，又凉又清透。
周泽隐隐觉得他眼熟，一时却对不上人，以为是错觉，于是哂笑道：“兄弟走错地了吧？今天我包场，想喝酒去别的地。”
“没，”陈雾微微站直身子，懒懒开口，“我只是看这位姑娘似乎有话想说。”
“她要说什么？”周泽嗤声，一把捏住沈烟的手腕举起来，“看好了，这我小情人，跟你没关系。”
沈烟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当即挣扎起来。但周泽的力气极大，她根本挣不开，粘腻的触感如同作呕的酸水浸泡全身，她有一瞬间的窒息。
“是跟我没关系，”陈雾勾起嘴角，“但我看她也不太乐意。”
虽然陈雾戴着墨镜，但沈烟能感觉他逐渐冷下来的眼神，令人心悸。
他走近几步，站在了周泽面前。
在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衬托下，周泽显得弱不禁风。
周泽火气上来：“多管闲事！”说着抄起一旁的酒瓶就要往陈雾头上砸。
但陈雾的动作比他更快，他侧身一躲，周泽扑了空，顺势被狠狠踢中后背，往前趔趄。狼狈站起来时陈雾早已把沈烟带到身后，垂眼看着他。
周泽还想发难，却见陈雾摘了墨镜，灯光下男人优越的样貌一览无余，他眉骨突出，下垂眼角点着颗痣，眼窝极深，是那种看着凶戾的长相，侵略感十足。
“陈雾？”周泽终于对上人，惊叫出声。
关于陈雾的种种传闻涌上心头。
陈家早些年流落在外的太子爷，做事不讲情面下手极狠，一回来就把几个挑事的人弄残送进了局子。
这样的人，他斗不过。
陈雾面无表情：“还不走？”
周泽声音连连点头：“是是我这就走，您别放心上。”
他说完就像逃命般跑出了酒吧。
周泽走了，剩下几个少爷也没了喝酒的心思，闹腾的酒吧顿时安安静静，沈烟坐回驻唱台，拨了两下弦让自己冷静下来：“谢谢。”
“小事。”陈雾没放心上，抬腿便走。
“等一下，”沈烟叫住他，“想听什么？”
陈雾被叫住，转身细细打量她。
沈烟没闪躲，迎着他的视线看过来。
酒吧的音乐变得低缓，灯光黯淡，唯有两人的双眼能看到几分亮色，如雾如烟，纠缠不清。
陈雾盯着她手里的吉他出神，良久才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唱了什么歌？”
沈烟略微思索：“春分的夜。”
她找起和弦，却听陈雾又道：“还是走马吧。”
沈烟诧异抬头，陈雾带笑看向她：“就这首，不改了。”
“好。”
不多时熟悉的旋律便响起来，陈雾仰头，沈烟坐在驻唱台上，眉眼和雾一般淡，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衣服上，同她静默着。他在心里念着歌词，等着沈烟一句一句唱。
窗外雨都停了
屋里灯还黑着
数着你的冷漠
把玩着寂寞
……（1）
回忆，如雾一般漫上眼前。
路面湿滑，雾气攀上枯树枝头，偶尔飘下一两片凝着霜的叶子。
方无霜找上门来的时候，沈烟刚从医院复诊回来，手上还拎着病历袋。她才走到小区楼下，横里便伸出一只手，把她拦在楼底。
沈烟抬眸，方无霜摘了墨镜，风情万种的眼瞥过来，笑了一声：“别来无恙啊沈小姐。”
沈烟表情淡淡：“有什么事？”
方无霜一个当红女歌手，来找一个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小乐手，实在毫无理由。
方无霜勾唇：“我是来祝贺沈小姐的。”
“《声声慢唱》的王导点名说要留你，恭喜你啊沈烟。”
方无霜口中的《声声慢唱》是卫星台今年强推的一档音综，以发掘小众音乐为卖点，从全国几十万个素人中选出六十人参与节目录制，经过五轮表演后决出最终冠军。
沈烟一周前去参加最后一轮面试，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沈烟自己都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是吗？”沈烟语气平静，“方小姐怎么知道？”
“王导一直邀请我做节目的导师，说来也是巧合，本来没想答应的，但那天在面试现场看见了你，我就想起当年和你选秀的事，大概就是缘分吧，几年后我们又能在同个节目里。”
“那真不幸，”沈烟冷声评价。
方无霜的笑容僵硬一瞬，很快恢复如初：“沈小姐这次参加节目想做什么？和当年一样，拯救乐坛？”
“与你无关，”沈烟懒得跟她虚情假意，“我还有事，先走了。”
方无霜任她走上楼去，擦肩而过时忽而笑道：“还没问你，这几年过得如何？”
她话一出，沈烟停了下来，她们背对着，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沈烟的声音又轻又淡：“比方小姐好得多。”
方无霜依旧含笑，“看来沈小姐过得比我想象中好啊，这样我就放心了。”
路边驶来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方无霜戴上墨镜，坐进车里：“希望这次沈小姐好好努力，不要跟当年一样。那么早就被我淘汰，多可惜啊。”
她的口气尽是夸张的惋惜，像是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车子扬长而去，等她走后，沈烟攥住病历袋的手忽地松了几分，她急忙扶住一边的墙，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她的病又发作了，她想。
她租的房子楼层不高，就在二楼。沈烟慢慢摸着上去，到了门口又花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钥匙。
门锁打开，她推开门进去，温度不比室外高上多少，沈烟习以为常，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喝下，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黑，枕头边的手机震动不停。来电显示是她驻唱的酒吧老板，她接起来：“喂老板。”
“小沈啊，你看看都几点了，怎么还没来上班？”
沈烟缩小通话界面，才看清现在的时间，歉道：“不好意思老板，我马上赶过来。”
老板见她态度诚恳便也没多说，挂了电话。
沈烟坐起来时耳朵仍有嗡鸣，但比起刚刚发病时好了很多。
她从床上下来，取了件大衣穿上。安市的冬天又冷又湿，房里也没有取暖设备，她只好把衣服又裹紧几分。
床头柜旁立着个黑色的大包，沈烟把它平放在地上，打开拉链，里面装着一把略显陈旧的吉他。
吉他是用整块玫瑰木做的，画着深红色的暗纹。沈烟小心翼翼地抚过琴颈，然后合上拉链，背起包出了门。
/
拾忆酒吧
几个富家少爷坐在角落的卡座里，酒杯撞的哐啷响，其中一个银毛不耐烦地开口：
“周泽，你说的妞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周泽放下酒杯，似乎有些热，解开了花衬衫上面两颗扣子：“别急，快来了。”
未等片刻，酒吧后台走出一个背吉他的女人，她长发微卷，气质冷淡，偏偏唇边痣添了几分昳丽，她脱了黑色的大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搭灰百褶裙，走到驻唱台上熟练地解下吉他，坐在了高脚凳上。
周泽吹了声口哨，叫道：“来一首！”然后向朋友使眼色，“漂亮吧？”
银毛给他一肘：“怎么突然换口味了？这种可不好搞。”
“确实，追半个月了。”
他们说话间，女人向这边看了一眼，如同冷烟一般，又轻又淡，然后立马收回。
她低头摆弄了一会，凑近麦架，开口唱起来。
她唱的是首经典的民谣歌曲，旋律悠扬，吉他清脆的声音再加上她略低的嗓音，恰到好处，干干净净。
周泽趁她低头扫弦时走上去，她的锁骨发滑落耳侧，露出白玉脖颈，周泽忍不住恍神，将酒杯递到她面前：“赏脸，喝一杯？”
沈烟手顿住，曲子错了一拍，她抬头：“不好意思客人，我还在工作。”
周泽被拂了面子，想到面前的女人连着拒绝自己半个月，暗火顿生，冷哼一声：“如果我非要你喝呢？”
沈烟不为所动，唱完一首后才终于舍得分出视线。
“行，”她解开吉他，主动拿过酒杯仰头喝下。周泽给她的是高度数的威士忌，她喝完却面不改色，从容地把空酒杯放到一边，“客人还有什么要求吗？”
周泽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有了想法：“我点歌，你唱，不过分吧？”
“唱什么？”
“《艳情》”
周泽说的是首桃色曲，歌词写的又脏又露骨，卡座里的几个少爷听到都叫起来，调笑声此起彼伏。
沈烟依旧不卑不亢：“抱歉，我没听过，唱不了。”
“没关系，我现在放给你听，多听几遍不就会了？”周泽拿起手机，竟真要让她学。
“您高估我了，我记曲子很慢，恐怕一晚上都学不会，您确定要等吗？”
沈烟微微抬头，直视周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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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忆酒吧外
酒吧街的音乐喧闹不止，低沉的鼓声又急又重，陈雾从彩色霓虹灯牌下走过，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听着手机那边好友的数落。
“不是我说你，《声声慢唱》的制片跑来求我好几次，让你去当个导师怎么了？要你的命？”宋志文有些气急败坏。
“让我浪费时间去听那些垃圾音乐确实要我的命。”
“是，你清高，卫视主打都看不上眼，所以你话没说几句就跑了，让我收拾烂摊子是吧？”
“我下次登门道歉。”
“这还差不多，”宋志文怒火消下三分，听到陈雾这边吵闹的鼓点，问道，“你在哪儿呢？”
“酒吧街。”
宋志文声音骤然拔高，“你撂下人家跑酒吧街去了？”
“嗯。”陈雾答得漫不经心。
“好好好，你等着。”他气得不轻，下一秒就挂了电话。
陈雾耳边得了暂时的清静，放下手机，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口。
拾忆……
他似乎想到什么，稍稍意动，抬腿走了进去。
酒吧里灯光昏暗，整体显暗红色调，因为没什么人的缘故，倒是比外面清静不少。陈雾刚找了个角落的卡座坐下，侍者便走过来，弯腰道：“对不起先生，今天酒吧被人包场，不太方便招待别的客人。”
陈雾视线转过去，看到驻唱台那边坐着的几个年轻人，也没为难他，起身欲走。
“给您造成了不好的体验，还请见谅。”侍者追上来道歉。
“没关系。”他推开门，凛冽的风刮进来，凉意侵过双耳。
他刚要走出去，余光不经意与一道身影交错，就在这一瞬间，熟悉的声调宛若霜烟一般，裹着风响起。
“您确定要等吗？”
陈雾猛然回头。
灯光下，之前被遮挡住的瘦弱身影显现出来，沈烟站在驻唱台边，与人对峙。
推门的手不自觉放下，陈雾立在原地，沉默许久。
“先生，您……”侍者还没问出口，驻唱台那边又有新动静，那几个富二代纷纷把目光投射到这边。
“今天我包场了，耗得起。”周泽颇不耐烦。
“是吗？但我看有别的客人。”沈烟眸光微动，周泽顺着她的视线往门边看去，那里站着个男人，霓虹灯光太暗很容易被忽略。
他随意站着，稍显散漫，侧脸线条干净锋利，穿着件简单的黑卫衣，腕骨上有串莹白手链，落下一只银色的蝴蝶，却不显得女气。
他似有所感，戴着墨镜的脸抬起来：“有事吗？”
他的嗓音不算低，像泡在冰块里的薄荷，又凉又清透。
周泽隐隐觉得他眼熟，一时却对不上人，以为是错觉，于是哂笑道：“兄弟走错地了吧？今天我包场，想喝酒去别的地。”
“没，”陈雾微微站直身子，懒懒开口，“我只是看这位姑娘似乎有话想说。”
“她要说什么？”周泽嗤声，一把捏住沈烟的手腕举起来，“看好了，这我小情人，跟你没关系。”
沈烟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当即挣扎起来。但周泽的力气极大，她根本挣不开，粘腻的触感如同作呕的酸水浸泡全身，她有一瞬间的窒息。
“是跟我没关系，”陈雾勾起嘴角，“但我看她也不太乐意。”
虽然陈雾戴着墨镜，但沈烟能感觉他逐渐冷下来的眼神，令人心悸。
他走近几步，站在了周泽面前。
在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衬托下，周泽显得弱不禁风。
周泽火气上来：“多管闲事！”说着抄起一旁的酒瓶就要往陈雾头上砸。
但陈雾的动作比他更快，他侧身一躲，周泽扑了空，顺势被狠狠踢中后背，往前趔趄。狼狈站起来时陈雾早已把沈烟带到身后，垂眼看着他。
周泽还想发难，却见陈雾摘了墨镜，灯光下男人优越的样貌一览无余，他眉骨突出，下垂眼角点着颗痣，眼窝极深，是那种看着凶戾的长相，侵略感十足。
“陈雾？”周泽终于对上人，惊叫出声。
关于陈雾的种种传闻涌上心头。
陈家早些年流落在外的太子爷，做事不讲情面下手极狠，一回来就把几个挑事的人弄残送进了局子。
这样的人，他斗不过。
陈雾面无表情：“还不走？”
周泽声音连连点头：“是是我这就走，您别放心上。”
他说完就像逃命般跑出了酒吧。
周泽走了，剩下几个少爷也没了喝酒的心思，闹腾的酒吧顿时安安静静，沈烟坐回驻唱台，拨了两下弦让自己冷静下来：“谢谢。”
“小事。”陈雾没放心上，抬腿便走。
“等一下，”沈烟叫住他，“想听什么？”
陈雾被叫住，转身细细打量她。
沈烟没闪躲，迎着他的视线看过来。
酒吧的音乐变得低缓，灯光黯淡，唯有两人的双眼能看到几分亮色，如雾如烟，纠缠不清。
陈雾盯着她手里的吉他出神，良久才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唱了什么歌？”
沈烟略微思索：“春分的夜。”
她找起和弦，却听陈雾又道：“还是走马吧。”
沈烟诧异抬头，陈雾带笑看向她：“就这首，不改了。”
“好。”
不多时熟悉的旋律便响起来，陈雾仰头，沈烟坐在驻唱台上，眉眼和雾一般淡，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衣服上，同她静默着。他在心里念着歌词，等着沈烟一句一句唱。
窗外雨都停了
屋里灯还黑着
数着你的冷漠
把玩着寂寞
……（1）
回忆，如雾一般漫上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