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鲤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心脏因紧张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雇佣兵居高临下地沉默睥睨她,落在劫后余生的少女眼里,就宛若天神下凡。

    她仰慕地看着他,祖母绿的眼珠子变化成星星状,在漆黑的夜晚里莹润如璞玉,“哇,你那招丢飞刀是怎么做到的?唰的一下,咻——啪,啊啊啊好帅啊呜呜呜真的好帅呜呜呜可以教教我嘛?”

    教练她想学这个!

    没等她嚎完。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霎时间覆盖上她脖颈,递进式收缩,喉间传来的紧绷感教她头皮发麻。奈布神情冰冷,干脆利落地打断少女的喋喋不休:“你知道我?”

    他蹲了下来,手掌掐着她,头习惯性地往下压,顺着余鲤的角度看过去,兜帽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挺拔的鼻梁和瘦削的下巴。

    余鲤:“……”

    说好的,小天使呢?

    可能也觉得有些凶,挟制住她颈部的力度松了松,奈布将语气放得和缓,极为耐心地补充:“换句话问,你怎么能叫出我的名字?”

    那种柔和并非发自内心,而是生硬伪装出来的,让人感受不到友善。

    “我似乎还没在你面前做自我介绍吧,小姐?”

    余鲤懵了,隔着兜帽也能感觉到那道冷漠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她,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某四阶排位,路人佣兵在把她捞下来之后是又当爹又当妈地给她扛刀卡板,把她感动得不要不要。

    恍惚中余鲤好像听见了系统在脑中的嘲讽:

    【玩家行为请勿上升角色。】

    余鲤:“……那他也不至于被叫句‘小天使’就一副要取我狗命的既视感吧?”

    【鉴于您身份的特殊性,佣兵只是吓唬一下您。您不用担心有生命危险,可以放心大胆作。】

    哦。

    早说嘛。

    “我见过你,在梦里。”随意将头发别至耳后,余鲤又换上了那惯有的真诚表情,指节又柔又轻地搭在他腕上,她嗓音甜如浸蜜,“我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你。”

    覆在脖子上的力度又回来了,甚至比之前更紧。

    “您完全不打算说真话的是吗?”他不为所动,声线磁性而冷醇。

    以雇佣兵多疑敏感的性格和职业的特殊性,如果换做另外一个完全没见过他、却能准确说出他名字的人,他早就毫不留情地送对方上西天了。

    他有一千种审讯手段可以逼迫她开口。

    可偏偏眼前这位,是他此次任务的目标,雇主要求他完整带回去的家伙。

    “毫无缘由地梦见一个陌生男人,这很难解释,是吧?”丝毫没被他强大的气场吓到,余鲤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可自你出现在我面前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梦里的人是你。”

    真不识趣。

    奈布面无表情地把手掌从她颈上移开,“说说看。”

    “你,是一个刀尖舔血的雇佣兵;”

    余鲤将手握拳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我,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

    “?”

    “在梦里,你因一次任务负伤被我救下,我悉心照料。我们日久生情彼此相爱,偏偏在我父亲死后,母亲以三百万的价格把我卖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当老婆。我们就像是现实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被硬生生拆散了,于是,你毅然决定带我私奔……”

    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的奈布,表情平静地打断她:“您说的那位三百万把您买下来的老男人,正是我的雇主。”

    余鲤:“……”

    “啊?”

    “受您的未婚夫委托,我此行的目的,是要把您带回去。”

    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奈布以锐利的目光又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余鲤,这一次,他的眼神添上了几分复杂。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无奈,语气却非常不容置喙:

    “玩够了就跟我走吧,大小姐。”

    ***

    阴霾湿冷的绿林里,夜路错综复杂似迷宫,虫鸣微弱,哺乳动物踩过草地的沙沙声格外明显。

    树木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森林被挡得密不透光,雇佣兵走在前方开路,耳朵却时刻注意着身后小姐的动静。

    她步伐迈得很慢,而且磕绊,裙摆时不时被树枝挂到,她就低低抱怨一声,然后把它提得更高。

    还是没有用。

    到底是谁教她逃跑还要穿这种一看就华而不实的大裙子啊?奈布无奈扶额,不过想了想贵族小姐的衣橱,或许她的衣服就只有这些。

    看似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行走的林荫小道上,余鲤正在脑中跟系统激情对喷:

    “你下次能不能透露一下攻略目标和原身的关系啊?我服了,就算不剧透,在我编瞎话的时候你好歹也拦一下吧?”雇佣兵那古怪的表情还历历在目,余鲤默默吸了吸鼻尖,“……奈布对我无语了都。”

    【这很重要吗?】

    余鲤磨牙:“一定要我出丑才能满足你变态的观赏欲吗?”

    【反正您丢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玩家。】

    “……”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奈布微微转过身。

    “……明天再走吧。”小姐低着头,浓重的睫毛扑闪扑闪,看上去委屈极了。

    “我实在是太累了。”

    以一个娇滴滴大小姐的脚力来说,那么多崎岖的山路走下来,已经到她的极限了。

    而她不抱怨的品质也是很难得。

    奈布点头表示同意,找到一处空地升起了火,而余鲤已经累得瘫软成一团。

    他在离她不近不远的位置找了处树干靠下来,闭目养神。

    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姐似乎悄悄移过来了一点。

    他睁开眼。

    火光为她白皙的皮肤添上了一层镀金般的橘色调,近得可以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这辈子不想走路了。”余鲤歪头托腮,懒洋洋的模样好似某种小动物,讨好地跟他打着商量,“你明天能背我嘛?”

    漆黑的夜幕里,她眼珠呈现出一种快要燃烧起来的绿色。

    奈布不露声色地离远了些,理智告诉他,不要跟雇主的女人有任何身体接触:

    “想都不要想。”

    她只能沮丧地恹恹退回去。

    奈布继续阖上眼。

    没过多久,又传来一声细小而充满期待的声音。

    “抱我也可以。”

    奈布·萨贝达:“……”

    ***

    接着她又跟他找了许多毫无营养的话题。

    “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杀手真的有不杀小孩和孕妇的准则吗?”“当一个雇佣兵听起来很酷,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烦人程度堪比邻居家的三岁小孩儿。

    奈布从一开始还算正经的回复,到忍无可忍的敷衍,再到沉默不应声,心态几乎可以用暴躁来形容了。

    那噩梦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诶,我想上厕所。”

    已经失去耐心的奈布语气嘲讽而冷漠,“要我给你端尿吗?”

    “为什么你那么凶啊?”话音刚落就又被他瞪了一眼,余鲤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我只是觉得应该给你说一声。”

    奈布只能不断在脑子里想着他的酬金,一万、两万、三万……勉强忍住把她人道毁灭的冲动,“上厕所还要跟我报备?你是需要我帮你把你的排泄物埋起来吗?就像猫科动物那样?”

    她红着脸梗着脖子反驳:“往好的方面想一想,这不恰好证明了我很有作为人质的自觉性。”

    “你还真是很擅长给人找麻烦。”

    余鲤沉默了。

    一直叽叽喳喳的少女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居然诡异地有点不适应。

    就在奈布反思他的话是不是说重了一点时,余鲤声音又响了起来,非常抑郁,非常委屈,幽怨似女鬼:“没关系的,我可以不用上厕所的,我可以自己憋着的,大不了就是尿在裤子里,你可以完全不用在意我的。”

    最终奈布无语地抚上脑袋,冲她挥了挥手,“快去快回。”

    ……

    余鲤不是去上厕所的。

    在得知这个世界的男主是奈布时,她浑身充满了期待和干劲,英雄救美的初见很完美,她也着实激动了一大把。

    可在相处后,这份欣喜逐渐被沮丧所替代。

    雇佣兵的眼神平淡似一滩死水,那里面毫无生机与活力,简直不像个活人。

    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这根本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奈布小天使啊。”

    【做任务时,您需要优先考虑的是背景故事,而不是游戏。】

    “不,哪怕是背景故事,我也觉得他只不过是个被东印度公司利用完后又被英国政府利用的小可怜……”

    【啧,角色厨的滤镜还真是可怕。】

    余鲤笃定地一锤定音:“他不会像是开膛手那样完全没有人性的。”

    捏了捏拳头,再次仰起头的余鲤释然地笑了起来,自信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

    “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赌他是外冷内热型。”

    ……

    那个磨磨蹭蹭的小姐又回来了。

    少了她的骚扰,奈布这次休息得很好很长。

    “你可以先睡一觉。”斜睨了她一眼,奈布好心地提醒道,“我会帮你注意着周围。”

    “啊?”

    “补充体力,明天一早,我要把你带回去。”

    余鲤看了看还残留着雨露的地面,不确定地问道:“就……席地而睡吗?”

    不耐烦的感觉又回来了,奈布毫不客气地启唇相讥:“如果想念家里温暖的大床,那么从一开始您就不应该选择逃跑,小姐。”

    余鲤像个蘑菇一样半蹲下来,托起腮,“我睡不着。”

    “需要我讲睡前故事给你听吗?麻烦宝宝?”

    她欣喜地抬起头,竟厚颜无耻地顺着他嘲讽的话接了下去:“可以放在以后再讲吗?”

    还得寸进尺,“我有点饿了。”

    奈布:“……”

    她微微垂下睫羽,颤啊颤,表情颇有些可怜巴巴,“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肚子很配合得咕噜咕噜。

    奈布深呼吸一口气。

    早知道还不如去接其他危险任务呢,这样至少还不用这么费事。

    “在这里等着我。”站起身时,他又不放心地告诫了她一声,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很重,“不要离开火堆附近,树林里不光有狼,还有野猪和山猫。我可不敢保证你下次有危险的时候我还能及时出现。”

    没过多久,奈布拎回来了只死去的兔子。

    弯刀在手中翻转,很利落地剥皮,开肚,去内脏,把树枝的前端削尖,这样可以更好地串过肉,放在火上炙烤。雇佣兵有在野外生存的经验,处理起来分外得心应手。

    小姐可能是真饿坏了,一边眼泪汪汪地叫着“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一边毫不优雅地狼吞虎咽,不到一刻钟就解决掉了大半只。

    ……

    得承认,她的外表确实很讨喜。

    哪怕是毫无形象的进食,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守礼节或惹人讨厌,反而有几分娇憨。

    前提是她不讲话。

    食饱餍足后,她像只满足的猫般幸福地眯起眼,舔了圈嘴唇,语气呜呜咽咽的,不掩感激。

    “你真是太贤惠了,奈布小天使。”

    奈布:“……”

    他听见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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