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同德私立医院泌尿科的一名护士,当护士我已经当了二十年了。在这所医院也已经快十年了。医院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有人说,医院的墙壁承载了世上最多的祷告。的确如此吧,在这里,我看尽了悲欢离合,这里可以亲情无边,也可以六亲不认。可以情深似海,也可以恩断义绝。这里绝对比任何一部肥皂剧都聚集了更多的狗血和不可思议。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人性最美的一刻,也可能见证最黑暗的那个角落。

    来到这家医院,我是因为贺医生。当年他在公立医院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他。他很出色,年轻轻的就走到了学术的最顶端。同样他也很圆滑,很会和人周旋,也很会通过医生的身份建立人脉,为自己牟利,这样的人最适合生存,我很欣赏。他也很欣赏我,不光是我的业务能力,也是因为他看得出我对他处事风格的认可。所以当他组建这个团队的时候,我就跟着他来了。在这里,他有更高的自由度和自主权。然而很快我就开始意识到他做的那些事了。渐渐的,我也很难淡然无视。我不反对为自己牟利,可是损人利己,隐瞒欺骗,还是悖逆了我做这一行的初衷。而那些病例中,有一例我印象最深,或许也是因为他最不寻常。那是一个肾衰竭的病人,二十多岁的男生,来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最初是在第一医院治疗的。我在第一医院待过,在公立医院里,那也是拔尖的了。这样的病人转到这里,大多就是冲着贺剑川的名字。又或者有些别的目的。然而从他一来就是个让人费心的病人。尽管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他却从来了一周之后就疯狂的要出院,不管他的家人如何阻拦,他都不管不顾的要出去。他那时的身体,如何走的出去。一次是在医院门口晕倒被推去了急救室,后来的两次更是刚出病房就不行了。护士们最爱八卦,听起来似乎是女朋友和他分手了。这种事不少见,在生死面前,什么情爱啊,都是浮云。我倒也不觉得这样的女生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人啊,还是得为自己着想。哪怕是夫妻在这样的生死关头都能各自飞,更不用说是没过门的女朋友了。

    他住院的这些日子,我倒是见到过一个很美丽的女生时不时来看他。看两人的样子似乎不是兄妹也不是情侣。但是看到那个女生的父母也来探病,想来也是熟人了。很快,这位叫做廖宇涵的病人的情况就已经非常糟糕了,大多数情况下都处于昏睡的状态。我见过贺医生和他的母亲谈话,似乎是要做好最糟的准备。这个男生虽然病着,但是长得很好看,我知道那些年轻的小护士们也唏嘘过。我也感慨他的不幸,年纪轻轻得了这样的病。实在是可怜。

    好在,奇迹还是有的,有一日我刚到医院就看到他被急着推进了手术室,听周围的人说,他配上肾了。我心里也不由的为他感到高兴。然而所有的诡异却从他手术的那一刻开始了。

    首先是我看到他时身后明明跟着拿着冰盒的医生。可是手术室里的消息却是活体亲属捐赠。我正在感到困惑就收到贺医生团队的医生通知让我安排了一间空的病房,病人的名字是莫意萱。廖宇涵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那个时而来看他的那个美丽的女生也被送到了病房。据说就是她把肾捐给了廖宇涵。因为是护士长,我跟着进去的,却立刻就被跟着的医生打发出去了。那个女生除了穿着病号服看不出任何做过手术的样子,感觉上,甚至还化着妆。更不用说我刚出病房就听到里面的对话声,她应该是醒着的。做移植手术的人提前都要住院,做术前检查和准备,而那个莫意萱明显此前根本没有在医院住过。再后来,我按规定去做病房巡查的时候却被贺医生通知不用去她的病房。而按理,术后最需要检查伤口,和检测各项指标了,廖宇涵那里就是我负责的。可是贺医生却让我不用管她,指派了另外一位护士。这让我有些警觉,最近这些日子,我隐隐感觉到贺医生对我有些忌惮,或许是因为他发现我不那么好控制,也对他做的事慢慢有些介意。但是奈何我跟了他很多年,能力强,知道的也多,他倒是没有把我从护士长的位置上调走。但是很多事他开始避讳我。于是出于好奇,我去查了一下手术室的记录,两台手术都是贺医生的团队。可是莫意萱的手术比廖宇涵的要晚开始一个多小时。这很不寻常,按理,两台手术要同时开始,就算有先后也应该是供体的手术先开始的。再加上我无意中和一个骨科手术护士聊天的时候知道了,那天他们科有一台大手术用了那个手术室,开始的时间不过就比莫意萱的手术记录的开始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多小时,怎么可能完成一台取肾的手术,外加整体手术室复原消毒的全部过程。因此我便猜测,莫意萱的那台手术根本就没有进行,不过就是要有个手术记录,走个过场。而廖宇涵得到的肾应该就是我看到的是那个冰盒里的,从器官库里来的。所以才是紧急手术。这样的情况,哪怕是在贺剑川做的那些猫腻之中都属唯一。而这样做的目的不难猜。这让我在看到廖宇涵的时候不由的产生了同情。

    而后来的事实果然证明了我的猜测。被指派去莫意萱那里的那个护士从来没有一次带着处理过伤口的纱布器械回来。而除了她也没有任何人给莫意萱换过药。我去过几次,都看到莫意萱在床上靠着,刷片玩游戏吃零食,或者开心的打电话聊天。看不出任何刚刚做完这样大手术的样子。她的身体各项指标也无懈可击,看不出任何问题,似乎只有在贺医生指派去的那个护士去做记录的时候,总是会得到血压低,和其他属于术后恢复期间指标的记录。

    然而到了每天下午,她都会被她妈妈推去廖宇涵的病房,而也是这个时候,她会变得形容憔悴,面色苍白,也不知她是做了什么,总之就仿佛真的是个病人了。终于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在她在的时候进去廖宇涵的病房量了一次血压。病房里,她坐在床边关切的询问床上的男生身体怎么样了。

    男生表情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但是却依然温柔的问,“你怎么样了?伤口还疼吗?”

    女生手捂着自己的右下腹,浅笑着,“我这伤口好多了。换药的时候还是有些疼。昨晚换药的时候有粘连,很疼。我就想你的伤口还要大一些,一定更难受了。”我不由的看向她,眼里忍不住的困惑,昨晚值班的明明是我,她根本没有换过药。在贺医生的手下做了那么久我是知道他的规矩的,不多言,不回答任何问题,是最基本的。然而此时的情形,那怕是这些年我都没有见过。

    “你也在恢复,不要老来看我了。好好休息。”男生真诚的说道。

    “我想来的。来看看你好一些了,我才安心。”女生笑得那般温柔,美丽的脸仿佛都陇上了柔和的光晕,的确夺目。然而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看着她那真挚的神情,我心中的冷笑几乎要从嘴角溢出来了。

    又过了几天,想是莫意萱在病房实在有些待不住了。我看到她和两位母亲抱怨撒娇想出去,也是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称呼廖宇涵的母亲为干妈。最初如果看到我进来她们还避讳一下,后来莫意萱似乎是小姐脾气犯了,哪怕在我面前也毫不掩饰的撒娇说病房实在太无聊了。终于我听到两位母亲在咖啡角讨论让她出去玩玩,挑廖宇涵在检查或者一定不会出病房的时候。于是我开始时常会看到她穿的光鲜亮丽,妆容精致的在傍晚的时候出去,有的时候一晚上也不回来。也会看到下午时分,她画着美美的妆容,打扮精致,面色红润。进了病房,半响之后出来仿佛变身了一般,坐在轮椅上,形容憔悴,被推去看廖宇涵。有几次不明所以的小护士看到了还好奇的问我,“姐,他们俩一起做的手术,男生才刚能起床,她看上去恢复的快多了。完全好了的样子。”我听了只能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有一天,我接了早班照例去病房查看。推门进去莫意萱的病房,却看到廖宇涵坐在轮椅上,正在看书。看到我,他礼貌的打招呼,他是个很谦和礼貌的男生,这也让我在见到他的时候总是有一种亏欠的感觉。而此时,站在这个病房中,那种感觉尤为强烈。“您怎么在这里?”我有些慌张的问。

    “哦,我想也来看看意萱。”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一时间我愣住了,这一霎那我几乎要告诉他真相了。但是在贺医生团队那么久,我早就知道,多言是大忌。“我也不清楚。”我说道。

    他微微点点头,“意萱的情况还好吗?昨天她还说身体很虚弱,几乎起不来床。是去做检查了吗?”

    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虚弱?这些日子看她除了在你面前从不曾虚弱过,我心中想着,“我真的不太清楚。”

    他似乎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病历板。他不知是不是有了自己的答案,合上书,“哦,好吧。谢谢您,那我也回去了。”看他开始去扶轮子,我快步上前,帮着他推轮椅。“我送您回去吧。”

    “那谢谢您了。”回去的路上沉默似乎有些尴尬。我忍不住问道,“您和莫小姐是情侣吧?”

    这个问题他似乎有些意外,微微扭了扭头,就低下头,看着膝上的双手,并没有回答。

    我没有再多嘴。可是心中的好奇心还是疯涨,下午莫意萱来的时候我没有告诉她廖宇涵来看过她,趁着她在廖宇涵的病房,我又找了个机会进去。显然廖宇涵刚刚问了她上午去哪里了。我眼见在场的人,从她和她的妈妈,到廖宇涵的妈妈都有一丝的慌张。“哦,我不是昨天觉得特别没力气吗?贺医生就去给我检查了一下。”

    “贺医生怎么说?”

    “他说我身子弱。这么大的手术之后这样的情况是会有的,毕竟少了一个器官呢。要好好调养。”

    廖宇涵没有说话,满眼不忍的看着她,许久才扭过头去,轻声说,“意萱,你真的不该这样做的。”

    我站在他身后,见证着这最佳的演技,女生似乎马上满含泪水的握住他的手,“宇涵,你别这么说。如果我不把肾给你。你就活不下去了。我怎么能看着你,”她咬着嘴唇,似乎在平复心情,接着她颤抖着声音,“你不要想那么多。现在你好好的是最重要的。看到你好起来什么都值得了。”

    走出病房,我忽然觉得一阵反胃。在医院那么多年,稀奇古怪的事我也是见多了。但是这样的矫揉造作,这样的违心欺骗,让我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荒谬的肥皂剧中。果然,生活中是影帝影后是荧屏上的演员比不了的。

    后来他们就出院了,走的时候廖宇涵来谢谢大家的照顾。我知道,整个科室的护士都看到了和我一样的真相。只不过我们早就知道,什么都不能说,甚至同事之间的议论都不允许。看着他离开,我心里不由的感到沉重。这么个温和真诚的男生知不知道他生活在这样的谎言之中。他会不会有一天察觉到。

    他出院没多久,一个第一医院我带过的小护士发消息想打听一个转到我们这里的病人的情况。我有些意外,当听到廖宇涵的名字的时候我更加意外。于是我索性找了个机会约她吃饭。当然具体的,我是不敢告诉她的。只是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况。原来他的前女友是第一医院的医生,分手之后就辞职了。“哎,我真的也是不懂,”小护士摇着头感慨,“沐沐当年照顾他真的是尽心尽力不辞辛苦啊。累到晕倒都毫无怨言。我有一次偶然听到,她还要给他捐肾呢,就是配型没有过。怎么这样的感情,忽然之间就分手了呢。”

    我心中一惊,忍不住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分手后她就辞职了。据说不当医生,出国了。有人说她去马来西亚当什么潜水教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让你来打听的?”

    “算是吧。急诊室的宋医生来问我的。估计是沐沐要问的吧。她俩特别要好。从她走了,和我们都没什么联系了。”小护士叹了口气。“不过当年我们关系挺好的,我想着您在同德医院,就帮着问问。他后来是配上肾了?”

    “嗯,应该是吧。我记得。”我低着头含糊的说道。

    “那现在好了吗?”

    “嗯,挺好的。出院了。”

    从那之后我就有些留心,想要知道廖宇涵的情况,也说不上是什么目的,就是想看看。有点儿追剧一般的好奇吧。肾的手术要定期复查。我就小心留意了一下贺医生的安排。的确遇到过几次,果不其然,他都是和那个叫做莫意萱的女生来的,听说是结婚了。他看上去恢复的很好。莫意萱更不用说,衣着靓丽,满身名牌,意气风发的样子。两人看起来郎才女貌,也颇为恩爱。每次来都是牵着手。廖宇涵看着莫意萱的时候也是满眼的温柔。我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心情。关于那个前女友的事也总是在心头,隐隐的总让我觉得这件事恐怕比我见到的更加复杂。我时常会想,如若他有一天知晓真相,会不会是世界都坍塌的感觉。而如果他真心爱上了这个他以为救了他的女生,那恐怕还是不知道的好吧。

    忙碌的工作也让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八卦,就在我几乎要把他们俩的事忘掉的时候,一个晚上贺医生忽然打电话给我,让我紧急安排一间病房。然而此时病房都满了,我只好急着去同一层的内科调了一间。期间贺医生不停的催,我刚拿到病房,就看着那个叫莫意萱的女人和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妇人一起跟着廖医生急急忙忙的进了病房。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那个妇人似乎就是廖宇涵的妈妈。这样的情形让我有些费解。还没细想贺医生就出来让我进去把她的仪器连好。病房里莫意萱正在卫生间,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正在卸妆。看着不像生病倒像模特临上场换衣服的忙乱。而她婆婆正在打电话,声音很是焦急,“你就直接来病房吧,她还没有醒呢。”听到这话我自然惊讶的抬起头看向她们。她?是说莫意萱?她明明是自己跑进病房的,此时正在卫生间卸妆。“请问这病房号?”这位婆婆忽然问我,“内科4号病房。”我答道。“你快点儿过来啊。路上小心,我在这里守着意萱。”说着她便挂了电话,转身去了卫生间,“把头发也弄乱一点儿,”她在一边帮着莫意萱整理妆容,一时间当年手术之后的情形忽然再度回到我脑海里,我不由的冷笑,看样子,一个谎言果然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它。很快莫意萱就修整好妆容,必须得说,她的水平真是不错,这么十几分钟她就把自己折腾的仿佛很憔悴。加上故意弄的有些凌乱的病号服和头发,配上楚楚可怜的眼神,的确我见犹怜。我又按照贺医生的要求给她连上各种仪器,既然连了我就看了一下数值,果然一切正常。我忍不住还是摇了摇头,看样子一会儿又有一场戏可以看了。

    过了一会儿贺医生急着从我们护士台前走过去了内科病房,我就开始留意。不到五分钟,廖宇涵就来了。隔着走廊,我看到他和母亲还有贺医生在病房门口说话,他面色沉重,满是担忧。我承认,那种反胃的感觉又来了。坐在护士台里,我看到贺医生和那位婆婆一起走了回来,此时走廊上没有人,他们轻声说着什么。护士台很高。或许是没有看见正好在桌下调整接线板的我,他们没有避讳。“这次是多亏被我知道了他来调病历。纯属运气好和我反应快。”贺医生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

    “我知道,这次真是又麻烦您了。”接下来是片刻的沉默,“我知道的。只不过这次,那个,实在是有些高。”

    贺医生似乎有些恼火,“那下次就不必找我了。我本来把病历发过去就算是完成了我协议里该做的。你非要来这里做这么一出戏,是另外的计划。你知道现在病房紧张,这病房都是内科调来的。这还是最不重要的一环呢。你知道要花多少精力人手。”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这个意思。”妇人有些着急,“我。。。”

    “好了,这个不要在这里说。给我发消息。”

    “好的好的。以后还有要麻烦您的。”

    我听到贺医生走远,那妇人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我没敢站起身来。听着她走了我才起身。

    廖宇涵从病房出来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我已经下班了,准备买点儿吃的就回去。在自动售货机前,我看到他在买咖啡,一边打着电话。

    “妈,说起来,你们怎么来了同德医院。从我家开过来那么远。这么紧急的情况该去近一点的医院啊。”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看样子他还是有些怀疑的。

    电话那头似乎又说了什么。廖宇涵点点头,嗯了一声,“以后这种情况还是叫救护车吧。您怎么把意萱扶上车的啊?”

    我心中暗暗叫好,孩子,应该好好问一问。然而他似乎并没有再追究。很快挂了电话。看着他慢慢的走回病房,我有那样的冲动去告诉他自己看到的真相。因为就是刚刚我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是希望他可以揭穿这个谎言的。毕竟不是电视剧,看着他周围的人这样耍着他,真心让我觉得恶心极了。

    然而我终究没有那么破釜沉舟,这件事和我到底没有益处。反而如果被我捅了出去还可能影响我的职业,我是不会那么做的。但是从这件事之后我就开始认真思考要想办法离开。我开始申请调去别的科室,甚至是医院。很快我就收到了以前第一医院的回信,他们愿意让我回去。但是贺医生知道之后不准备放我走,他知道我知道很多,他担心。所以他提高了待遇,还对我进行了威胁。我无奈留了下来,就在我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对策的时候,一切却以火山爆发般的速度东窗事发。那一日因为电梯一直被占着,我走了楼梯。刚进楼梯间就听到一层之下有人在打电话。语气极其恼火。根本顾不上压低声音。“这么生死攸关的事你们居然没有立刻通知我。到监管找我我才知道。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你们承认了吗?你跟我说实话!”我小心的探身去看,如我想的一样,是贺医生。“第一医院!你们怎么去的第一医院!怀孕怎么会查到肾的?”他果然是慌张了,来回走着,也说不出太多话来。“我早就说过,早就提醒过你们。目的达到了,见好就收,不要再拿这个做文章,越做越容易出错。你们非还想拿这件事去拿捏他。还有那个莫意萱,我每次复查都提醒她让她不要太矫情,不要把什么小毛病都往这事儿上扯,也怪那个廖宇涵吃她这套,她作上瘾了。现在好了,真是把自己作死,你们自己作死就罢了,还连带着我。”“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他的病历都被调走了。数据库一查都是记录。板上钉钉的证据。”贺医生锤着墙,我从来不曾见过他那么崩溃的样子,“怪我怪我。我早就该知道不能跟你们这种纯为了利益的人合作啊。”我靠在墙上听着,心里也一阵阵的发凉,我知道这是我不敢告诉廖宇涵的原因,因为东窗事发的后果不敢想象。更不用说要查了,就不可能只差这一件事,而这些年贺剑川做过的那些事,恐怕是轩然大波。

    果不其然,这件事很快就控制不住了,还上了热搜。在社会上都引起了轰动。最终贺医生被吊销了行医执照还判了刑。他团队里的医生也都受到了不同的处分。大多不能再当医生了。而我是跟了他最久的护士,虽然说没有直接参与他的那些事,但是牵连还是有的。特别是涉及这样的事,再找工作还是深受影响。终于还是我的老东家第一医院接纳了我。只不过只能当个普通的护士,护士长是不用想了。我也没什么怨言,我这个岁数,努力干到安稳退休吧。于是我便回去了,尽心尽力的工作。却不曾想,还会再次碰到廖宇涵,莫意萱。甚至是整个三角故事的另一个主角,齐沐夏,齐医生。

    那天我去胸外门诊送报告。胸外门诊在另一幢楼的二楼。刚到楼下,我就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那个叫莫意萱的女人。看到她还是让我的神经本能绷紧。此时她站在楼梯下,拿着一个手机,又似乎比手机要大一些,上面似乎还有个外置摄像头,又或者是画筒,更有一个灯,照着她的脸。我对这些新鲜的东西不太了解,但是看起来似乎是在直播。于是我低着头跟了上去。我承认,自己是有些吃瓜心态的。贺剑川的黑幕是因着廖宇涵的事爆出来的。那也就是说莫意萱不可能不受到牵连。自然我自顾不暇,没有刻意去打听他们俩现在究竟怎么样了。然而此时,仿佛自己追的某一部剧出了番外。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反正也要去胸外,我就跟着她就上了楼。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屏幕,“大家知道,我刚刚离婚几个月,也有好心人问过我为什么总是看上去有些忧郁。”她轻轻撩了撩头发,今天一如一贯以来,她的妆容恰到好处,淡雅,柔美,还带着一丝的憔悴,“因为我承认我没有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大家都知道,我的前夫是我的青梅竹马,我爱了他十几年了。这样的感情,分开实在是对我太大的打击了。但是那毕竟是我最心碎的那段过往,说出来我都心痛。更不要说公之于众了。”说着她低头似乎是平静了一下,仿佛咬着牙努力的开口,“但是我前几天知道他马上就要和那个介入我们家庭的小三结婚了。当年那个狠心抛弃了他的那个他的白月光。这些天我想起来就撕心裂肺,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凭什么我生活的那么辛苦还在那么难过,而他们却可以出双入对,幸福美满。”莫意萱一边说,一边强忍着泪水,却依然泪眼涟涟,那般的我见犹怜,这些年了,她的演技果然没有退步。医院里人不少,走过她身边的人已经有些被她此时颇为戏剧性的表情所吸引了,纷纷看向她,也有人八卦的开始跟着她。这时我看到她身前的几个人,一直看着她,有一位年长的男人站在手机后面对她满意的点点头。“所以我想大家陪我去找那个抢走我幸福的女人讨回一个说法,哪怕就是一句道歉和认错我都可以释怀一些。可是我怕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所以想让大家陪着我。”说着她已经走到了胸外的诊室门口,“她是第一医院的医生。我今天挂了她的号。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见我。我前夫也好,她也好,都躲着我。我只能这样了。”说着她低头抹起了眼泪,片刻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屏幕,似乎是有人留了言,她苦笑了一下,“是啊,医生。医者仁心,这里的病人恐怕都不知道她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吧。看来医学院并不学习这样的道德伦理。”她这样说着,我也不由的去看此时坐诊的几位医生,开始好奇究竟是哪一位。正在这时,莫意萱忽然激动起来,她盯着叫号的屏幕满脸的不可思议,“她居然把我调去别的医生那里了。她居然可以这样。我以为这是我唯一可以找她对峙的机会,可是她却这样做。医生不是不能选择病人的吗?”莫意萱在屏幕前显得那般崩溃,而那几个一直在关注她的人却满意的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人在围观的人群后指了指右侧的诊室。于是莫意萱站起身来,有些摇晃的往那里走去,“我得去找她。就算她不敢见我。我更要找她说清楚。为什么她敢做这样的事,却不敢见我。为什么她做了这样的事。我都已经退位了,她却不能给我一个道歉。”说着她上前,猛地打开了那间诊室的门,一时间哪怕是候诊室里刚才没有注意到她的人都望向那里,“齐沐夏,为什么我挂的你的号,你要把我调去给别的医生看?你就是不敢见我对不对。你在这里给人看病,医者仁心,可是这些病人知道你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吗?”莫意萱站在门口带着哭腔凄厉的控诉。

    “意萱?你?”坐在电脑后面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满脸震惊。

    而莫意萱却依然在继续,“我来找你是想要个公道。明明是你自己要走的,在宇涵病的最重的时候,你跟他分手,去国外逍遥,去追求你的梦想,在享受生活。而他呢,差点儿没命了,是我不离不弃的陪着他。他病好了,看到我们幸福,你不服气,就回来勾引他。果然白月光的力量,他转身就去找你了。为了这个他和他妈妈都闹翻了。你有过一丝歉意吗?我们才离婚啊,你们就住在一起,出双入对,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你凭什么抢走我的幸福?”周围的人开始聚集,听到这样的事纷纷唏嘘。于是我凑上前去看。诊室开着门,站在门口的女人很是美丽,她的妆容也相得益彰,此时抽泣的样子,既美,又让人心酸,难怪周围的人都跟着她感慨,一边纷纷对坐在电脑后面的那位医生指指点点。更不用说直播上的人了,恐怕都炸了吧。只是这样的场面实在太熟悉了,那个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我也太熟悉了。

    我看了一眼诊室上的名字,齐沐夏,我似乎没有听说过。不过看着她我觉得有些眼熟,细想起来是前几日在急诊见过一次。那日有个输液的病人忽然失去知觉,那时候大家都在忙,并没有人注意到。是这位医生正好下班经过,穿着便服就上前抢救,一路跟着去抢救室,她就骑在病人身上一直做按压。后来我听当值护士感慨多亏是她看见了,还注意到了患者的情况。只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在她参加抢救之后过来跟我们急诊的护士诉说情况的时候大约记住了她的长相。而此时她坐在桌后,手握着拳,浑身都在颤抖,也难怪,在这样多的人面前忽然被如此难听的指责,谁都会不知所措吧。“莫意萱,你怎么有脸跑到我工作的地方来,颠倒是非的恶人先告状。”齐医生的声音明显颤抖着,“我把你调走,不是怕见你,是我不想见你。见到你我就感到恶心,反胃,就会想起我过的万般痛苦的那几年。分明是你抢走了我的幸福。我和宇涵在一起八年啊。你们串通起来逼我走,差点儿把宇涵害死。又用谎言让他娶你,用负罪感pua他。”

    莫意萱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拿着手机对着她,“谁说的,每一个我们周围的人都知道你走了之后他已经放下了。他娶了我,我们很幸福很相爱,宇涵对我很好很好。”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电子相框,“万般痛苦?你敢不敢说你去了哪里?你去了海岛度假村啊,去潜水,阳光海滩帅哥的。这里就是你在海岛上的照片。很意气风发嘛。就在宇涵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在我陪着他做手术的时候。现在你玩够了回来装可怜了。”人群中有八卦的人凑上去看,她也就毫不避讳的举给大家看,还举起来给直播中的人看,一时间周围很多人都纷纷叹息,还有人也拍起了视频。远远的那几个人在人群后窃窃私语,他们把位置让出来,好让更多的人能够聚集到这里来。我刚才就知道,这一切应该是莫意萱计划好的,她有备而来,带着直播,还在人前闹出来,这样的指责最吸眼球,破坏家庭,白月光,渣男,一堆关键词。很可能现在直播间已经爆满了。而比起做好万全准备的她来说,齐医生是被打了措手不及,即使占理也未必能够立刻最好最恰当的反驳,更不用说是如此感性的事。果不其然,齐医生气的发抖,重重的喘着气几乎说不出话来。早有别的医生跑了进来,拦在她前面,“莫小姐请你不要颠倒是非,齐医生什么时候介入过你们的婚姻,她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离婚了。而且她不光去了海岛,她还去了东国做无国界医生。”

    “对啊,那就是她的理想啊。她追求理想,想充实自己的履历。就在宇涵病重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他。现在却回来两样都想要。她虽然不在国内,但是他们就没有联系吗?”显然拦着的医生对整件事的具体内容了解并不算多。这恐怕让莫意萱很满意。

    这时齐医生又开口了,“莫意萱,你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我去逍遥吗?去追求理想吗?我是去给你让位置的,因为你们告诉我说你要给宇涵捐肾救他。用同样的谎言逼着他娶你,用一生去弥补感谢你。”

    这时保安已经来了,莫意萱却扶着墙凄苦的笑着,“你说什么?你们真会编啊,这样的事你们都能想出来。”她满脸不可思议,仿佛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你走了之后是我夜以继日的照顾他,陪着他,直到他配到了肾。现在你们编出这样一出来诬陷我,把你们出轨的行为合理化。”

    她这样的话终于让我无法在继续沉默下去了。“我可以作个证。”我在人群中开口道,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我,齐医生不认识我,她满眼意外和困惑,她可能都不知道我要为谁作证。我顾不上去观察远处那几个人的反应。看到保安要说话,我拦了他一下,这样的事如果到此为止,肯定会被人断章取义的,正合了他们的计划。最好的,就是可以立刻反驳压下去。我打开手机,刚才我就找到了贺剑川的热搜新闻,“这个讨论前段时间上了热搜,著名泌尿科医生贺剑川涉及医疗腐败诈骗,这件事的导火索就是他为这位莫小姐做了假病历和配型报告的事,为的就是让她的前夫以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娶她,她好做阔太太。”莫意萱震惊的看着我,我看得出她在努力思考我是谁,她或许觉得我眼熟吧。外围的那几个人想要进来,却已经被人群隔在了外面,“莫小姐,那么已经公之于众的事你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撒谎否定。你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看着她狠狠的说,这些年我看着她一次次的做戏早就已经忍无可忍了,贺剑川有一句话没说错,别的人找他最终还是为了治病救命,而他们只是为了纯利益,只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可以可怕至此。“你当年的演技就那么精湛。你在病房吃喝玩乐,面色红润,只有在去看廖先生的时候才会形容憔悴。后来你天天出去玩,玩完了妆容精致容光焕发的来医院,换上病号服,画上憔悴妆,然后去廖先生的房间里做出手术之后的虚弱之态,我一直都看到了。我们科室的每一个护士都看着。你说出那些情话的时候,那些矫揉造作,跟今天一模一样。那时候你可是句句不离给他捐肾。所以我那时候就怀疑过廖先生和前女友分手的原因是不是和你们做的那出戏相关,今天证明果不其然。”我说的很快,看样子莫意萱是彻底被我的出现惊到了,竟然根本没有意识到直播还在继续,我心中暗喜,也不由的松了口气,转身看着齐医生,“齐医生,您不认识我。但是我那时候在同德医院是泌尿科病房的护士长。对不起,我很多次想过要不要告诉廖先生,但是因为自己私人的考量我没敢说。但是如今贺医生已经被抓了。而她在这里如此混淆黑白,我真的看不下去。”此时身后有些混乱,我转身看到保安正拦着刚才给莫意萱肯定眼神的那个年长的男人。而其他的几个人却也满脸震惊的看着这里,没有太多的动作。“萱萱,视频。”那个男人见进不来,慌忙的喊。

    莫意萱显然是慌了,她看着手里还在进行的直播,不知所措,于是她先急切的反驳,“你血口喷人。这什么医疗腐败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你们不过就是新闻上找了个差不多的事来诬陷我。你们串通好了的。”

    “我们?我和齐医生吗?”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开着直播来到这里,挂了齐医生的号,你开始了这场闹剧,每一个在这里的人都是目击者。你说我和齐医生串通好?我是刚刚看到门口的牌子才知道她姓齐。”我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看到她关掉了直播。可是太晚了,周围早有很多人打开视频记录起来。

    “莫意萱,离婚的官司你为什么输,为什么是过错方,你记得吗?我穿着白大褂我就不能提及你的隐私。但是如果进法院就可以举证了吧。”齐医生似乎是平静了一些,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真的谢谢您说出这一切。”她鞠躬跟我道谢,又对着莫意萱正色道,“原本很多事我和宇涵没有追究是我们不想生活在仇恨中,想快点开始新的生活。但是今天看来恐怕人不能善良,我也真的是见识到人性可以险恶到什么程度。这里是医院,你身后的这些人是来看病的。你没有权利耽误他们治病的时间。保安来了,你不跟他们走,你可以等着警察来,但是我不会跟你再吵任何一句了。我们回去会汇总证据,走法律流程。对不起各位患者,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说完齐医生深深的鞠了个躬。

    下班之后我上网看了一下,这件反转惊人的事果然引起了一些热度。早有人扒出莫意萱在网上铺垫许久了。美丽人妻,被前夫和前夫的白月光背叛,逼得近乎净身出户,没有收入,靠直播带些货,但是也没有太多的热度。只不过在此前的直播中,她总是不谈及离婚的细节,问起就是泪眼盈盈,仿佛的确受了很大的伤害。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这追求爆款的一击。却没有想到热度比想象的更大,却是因着这事的惊人反转。有在场的人放出了视频,大家纷纷嘲讽她害人被反噬了。几天后更是有人挖出齐医生那一日没有说的内幕,关于她婚内出轨甚至怀了孩子的事。一时间更是哗然。就连我都被震惊了。但是同时我心中有些释然,这些年我每次想起廖宇涵总是感到内疚和不忍,这件事总算可以让我弥补一些。似乎不仅仅是他,也代表着我对所有那些我知道的被贺剑川伤害的人歉意。

    几天之后在病房,护士长说有人找我,到了护士站发现是廖宇涵和齐医生。“我们想来谢谢您。宇涵也说好久没见您了。”齐医生说道。一边给我递上了一个小盒子,“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您一定收下。”

    “真的不用的。”我推辞道。

    “我不知道您来这里了。”廖宇涵也微笑着和我打招呼,“沐沐都告诉我了。多亏您立刻出面说清楚,不然她的直播那样断章取义播出去是要跑断腿才能解释清楚。”

    看到他和我道谢我不由的感到无地自容,“您这就更不用说什么谢了。”我不好意思的开口,“这件事我一直觉得对不起您。特别是那回他们做出什么在家晕倒了的戏,那天晚上我真想告诉您啊。”

    “没关系,那时候您也要为自己着想,还有贺剑川在上面压着呢。”廖宇涵真诚的微笑着。而看到齐医生好奇的看向自己,他笑了笑,轻轻揽了她的肩,“没什么,这些年她大大小小也是做过很多次类似的事了。”虽然他说的很随意,但是我看到齐医生眼中流露出的不忍,她伸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手臂。我不由有些动容,有些爱果然不是说出来的。

    “好在你们俩这最后没有被耽误啊。”我笑着说。

    “是啊。”这样说着,面前的这一对亲密的对视了一眼。我也忍不住跟着他们高兴,“那你们要告他们吗?”

    “他们逼的。我警告过他们。”廖宇涵淡淡的答道,眼里却露出了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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