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5)
说实话，向宁早就想重温食堂了。小时候经常跟着老妈蹭吃蹭喝B大员工食堂，她最怀念脸一样大的炸猪排。后来大了，他乡求学，又国内国外辗转工作。等到她回来，老妈也光荣退休了。一切物是人非。
“B大食堂以前的手擀面可比你们心胸外科的牌子还响。”她晲了贺逍一眼，表示自己初心不改，又感叹：“现在这附属医院的名字也改了，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对了……我听吴老说，贺医生就是在B大念的本科？”她问。
贺逍称是，讲他在那里度过了五年时光，甚至清晰记得她说的手擀面是在食堂哪个窗口。
“贺医生也喜欢吃手擀面啊？那搞不好我们以前在食堂见过。”向宁笑了。
路博追上他们的时候，正巧听到这句，便脱口道：“手擀面？那可是我们贺老大的绝活啊！向律师，你有机会一定得……”他忽然发现自己这话说得好像有些不太合适，暗暗瞥了一眼自家师兄的反应……好像没什么反应，他低着头看不出神色。
“我倒不知道，”向宁忍住没笑，“不仅胸外科界少不了贺医生，连手擀面界也少不了贺医生啊。”
贺逍抬头，瞥了她一眼。
“以后让你知道一下。”便长腿迈进了食堂。
向宁一怔。
路博一点也不尴尬地对向宁笑了笑。之前离讲台上太远，走近了才发觉，今天的向律师和他在科里那天见到的很是不一样。一套中性风的条纹海军蓝西装，双排扣，法兰绒的料子，掐腰设计和垫肩剪裁得体，衬出她完美的头身比。
洒脱自然，刚柔相济，人又唇红齿白，路博立刻不敢多看一眼，忙把人往里面请。
“贺大……”他朝走在前面的贺逍喊，“吴老让我来跟你知会一声，找几张大点的桌子，他还叫了些人一起来的。”
接着又对向宁笑着说：“本来我是没资格参加这样高规格的聚餐的，是师兄叫我过来，说向律师您认识我，有熟悉的人可能自在一点。”他挠挠头，“不过一会我女朋友也会一起过来，她对你慕名已久了……真的，她很崇拜你！非要来。”
向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路博女朋友……该不会是为了上次那件事，找她算账来了吧？
**
吴婷婷到的时候，贺逍他们刚坐下不久。
胡总护士长拉着她上去和贺逍打招呼，说这是婷婷，之前贺主任你见过的。
贺逍点了点头。
“你想吃什么？我去点，你这身衣服太漂亮，弄脏了不好。”
吴婷婷心跳了一下，刚想笑着回话，抬头望向贺逍，却发现他早已背过身去，话也根本不是对她说。
“我自己点就好了呀……”向宁嗫嚅了一下，一双明眸对贺逍眨了眨眼，“不过我想吃糖醋小排。”
贺逍轻笑了一下，“那是管够的。”
吴婷婷看得一愣一愣。
所以贺逍是会主动说话的？
还是这么温柔地说话？
吴老终于被人拥着走进食堂，向宁听到动静，赶紧站起来笑嘻嘻迎上去扶着：“吴……院士！您来啦。”
“佳佳，你叫我什么？”吴老笑呵呵地喊她的乳名，拍了拍她的头。
贺逍身形停了停。
向宁有些不好意思，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吴爷爷”。
吴老这才解释，向家和他是老相识了，二十几年前就和他住在一个大院里，向宁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没少往吴家蹿。向宁的母亲是B大的程双教授，教病理生理学的，你们有几个人以前肯定上过她的课。
众人见向律师居然和吴老还有这等渊源，忙请她上座。
向宁笑说不敢当，直言自己接到吴老邀约的时候，挺诚惶诚恐的。毕竟三甲医院的研讨会不是谁都能开，怕自己资历尚浅不能胜任。
吴老当即晓得她是自谦，向宁自小对自己要求高，凡事不出手，出手一击必中。彼时吴老叫她别多想，好好准备就是，反正话已经放出去了，她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所以向宁闭关狠狠准备了一周，好在总算没有叫他失望，甚至效果远超预期。
向宁想着那一周的昏天黑地，就觉得好好的天鹅颈也压出了颈椎病。
不过……老妈那天说的话才是让她最不安的。
**
原本这样顶尖的三甲医院想安排法治讲座，肯定是优先找自己的常年法律顾问。
不过C院的常法合同就快届期，他们对目前这家律所也不算最满意，这才叫向宁捡了个便宜。
吴老听说向宁回国执业，得意得不行，便亲自出面作保，让院里请向宁主讲第一期研讨会。知道吴老是抬举自家女儿，程双教授没少叮嘱向宁好好准备，别辜负了吴爷爷一番美意。
看老妈对C院的事还是如此上心，向宁那天便问：
如果C院出了事，你会怎么样？
老妈回她：关我什么事，我一个退休老太太。
但接着，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是什么样的事？
涉及律师保密义务，向宁当然是含糊地说，也不算很大事。
老妈又问她是否吴老有关，说吴老治下最严，不可能出什么不好的事。
向宁老实说，结合当前证据，应该和吴老没关系，但他下面的人就……不好说。
于是老妈让她悠着点，说要真有什么，你要在你的原则范围内，及时提醒吴老。
这是法理不外乎人情。
**
向宁觉得很是惆怅。
她做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亲朋的案子不接，接案即非亲朋。
要说这么些年的从业经历能让她有什么感悟，那就是——感情官司才是最大的官司。
一方面是朋友容易白|嫖，不好张口要钱。
另一方面，升米恩，斗米仇，这样的例子还少么。
手头这个案子纯属意外。
她在接案之前，确确实实不知道C院就是原先的B院。等了解清楚案情，她已经上了贼船，Joseph也不会同意她撂挑子。
向宁不由望向贺逍。
他警惕性很强。要么老奸巨猾，要么小白兔。
脑子也好使，老奸巨猾的可能性极高。
吴老这厢指着贺逍，让他都介绍介绍，说我们医院的骨干今天可全在这了，好让向律师一网打尽。
众人这才发现贺逍已长久地垂首愣在原地，眼神深邃，仿佛入了定。
吴老又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缓缓扭头望着向宁。
他一言不发，喉头有些发紧。
向宁见他似乎是在盯着自己的胸口，以为衣领上沾到脏东西了，便低头看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等再抬头的时候，他已将视线移开。
贺逍随后逐一介绍起在场的人。
之前的几位医生都是简单点头，微笑示意，介绍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主动朝向宁伸出了手，打断贺逍，自己说道：
“向律师，幸会之至。我是骨科的尤斐文。”
吴老笑着跟向宁说这人你可得认识，骨科的一把手，在外还有不少投资，名下公司很多的，人称“尤老板”。
向宁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友好地握了他的手，“财神爷肯定是要认识的嘛。”
众人皆笑。
贺逍沉默不语，移开眼神看向别处。
见贺逍没有接着再往下介绍别人，吴老暗暗叹了口气，便主动指着胡总护士长说，“这是胡总护，以前跟在我身边做手术的，佳佳你应该知道。”
向宁客气地打招呼。
“这是小吴，胡总护的侄女。也是……咳，小贺的朋友。”
向宁撇了她一眼，笑着伸出手：“陈……吴小姐，你好。”
吴老转眼又和几个医生谈笑起来。向宁用胳膊肘碰了碰贺逍，轻声道：
“哎，你的朋友，怎么坐那么远啊？”
贺逍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可见并不熟。”他说。
向宁有些奇地瞧了他一眼，似乎从刚才起他就有些不在状态。
见向宁面露疑惑，贺逍勾了勾下巴，往打饭窗口示意，“新的菜刚出锅，去晚了没有。”
向宁早就腹中饥饿，闻到一阵糖醋排骨的香气传来，赶紧跟着贺逍一起去排队打饭。
眼看已经要了三个菜了，可是窗口里的卤鸡腿和西湖醋鱼都在滋滋冒着热气。向宁咽了咽口水，眼睛看看这，又看看那，在两个菜之间反复横跳。
贺逍看着这个女孩子趴在窗口半天不动，有些失笑。“随便拿。食堂的几个菜，我预算还是够的。”
“嗯？今天不是公款买单吗？”
“你……”贺逍看着她的眼睛。“算是私事。”
“早说贺医生买单呀，”她要了两份卤鸡腿，“那我得多点几个菜，再要两瓶酒。”
“向律师胃口这么好？”
“老贺你胃口这么好啊！”
旁边排队的影像科老刘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贺啊，你这是刚下了台大手术？”老刘看到贺逍端在手里的盘子有五六个菜，眼睛瞪得滚圆。
向宁：……
贺逍不明所以地笑笑，算是应了。
老刘这才看到贺逍身后的向宁，嘶了一声，“你是不是……上次来拍过片的？”
“嗯？”向宁眨眨眼。
“我说的是X光片。”老刘平静道。
“我知道。”向宁也很平静。“只是我不清楚还有谁也去拍过片子……”
“就你一个！”老刘说得很坚定，“这么多年，老贺就带你一个小姑娘来过！”
“B大食堂以前的手擀面可比你们心胸外科的牌子还响。”她晲了贺逍一眼，表示自己初心不改，又感叹：“现在这附属医院的名字也改了，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
“对了……我听吴老说，贺医生就是在B大念的本科？”她问。
贺逍称是，讲他在那里度过了五年时光，甚至清晰记得她说的手擀面是在食堂哪个窗口。
“贺医生也喜欢吃手擀面啊？那搞不好我们以前在食堂见过。”向宁笑了。
路博追上他们的时候，正巧听到这句，便脱口道：“手擀面？那可是我们贺老大的绝活啊！向律师，你有机会一定得……”他忽然发现自己这话说得好像有些不太合适，暗暗瞥了一眼自家师兄的反应……好像没什么反应，他低着头看不出神色。
“我倒不知道，”向宁忍住没笑，“不仅胸外科界少不了贺医生，连手擀面界也少不了贺医生啊。”
贺逍抬头，瞥了她一眼。
“以后让你知道一下。”便长腿迈进了食堂。
向宁一怔。
路博一点也不尴尬地对向宁笑了笑。之前离讲台上太远，走近了才发觉，今天的向律师和他在科里那天见到的很是不一样。一套中性风的条纹海军蓝西装，双排扣，法兰绒的料子，掐腰设计和垫肩剪裁得体，衬出她完美的头身比。
洒脱自然，刚柔相济，人又唇红齿白，路博立刻不敢多看一眼，忙把人往里面请。
“贺大……”他朝走在前面的贺逍喊，“吴老让我来跟你知会一声，找几张大点的桌子，他还叫了些人一起来的。”
接着又对向宁笑着说：“本来我是没资格参加这样高规格的聚餐的，是师兄叫我过来，说向律师您认识我，有熟悉的人可能自在一点。”他挠挠头，“不过一会我女朋友也会一起过来，她对你慕名已久了……真的，她很崇拜你！非要来。”
向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路博女朋友……该不会是为了上次那件事，找她算账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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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婷婷到的时候，贺逍他们刚坐下不久。
胡总护士长拉着她上去和贺逍打招呼，说这是婷婷，之前贺主任你见过的。
贺逍点了点头。
“你想吃什么？我去点，你这身衣服太漂亮，弄脏了不好。”
吴婷婷心跳了一下，刚想笑着回话，抬头望向贺逍，却发现他早已背过身去，话也根本不是对她说。
“我自己点就好了呀……”向宁嗫嚅了一下，一双明眸对贺逍眨了眨眼，“不过我想吃糖醋小排。”
贺逍轻笑了一下，“那是管够的。”
吴婷婷看得一愣一愣。
所以贺逍是会主动说话的？
还是这么温柔地说话？
吴老终于被人拥着走进食堂，向宁听到动静，赶紧站起来笑嘻嘻迎上去扶着：“吴……院士！您来啦。”
“佳佳，你叫我什么？”吴老笑呵呵地喊她的乳名，拍了拍她的头。
贺逍身形停了停。
向宁有些不好意思，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吴爷爷”。
吴老这才解释，向家和他是老相识了，二十几年前就和他住在一个大院里，向宁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没少往吴家蹿。向宁的母亲是B大的程双教授，教病理生理学的，你们有几个人以前肯定上过她的课。
众人见向律师居然和吴老还有这等渊源，忙请她上座。
向宁笑说不敢当，直言自己接到吴老邀约的时候，挺诚惶诚恐的。毕竟三甲医院的研讨会不是谁都能开，怕自己资历尚浅不能胜任。
吴老当即晓得她是自谦，向宁自小对自己要求高，凡事不出手，出手一击必中。彼时吴老叫她别多想，好好准备就是，反正话已经放出去了，她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所以向宁闭关狠狠准备了一周，好在总算没有叫他失望，甚至效果远超预期。
向宁想着那一周的昏天黑地，就觉得好好的天鹅颈也压出了颈椎病。
不过……老妈那天说的话才是让她最不安的。
**
原本这样顶尖的三甲医院想安排法治讲座，肯定是优先找自己的常年法律顾问。
不过C院的常法合同就快届期，他们对目前这家律所也不算最满意，这才叫向宁捡了个便宜。
吴老听说向宁回国执业，得意得不行，便亲自出面作保，让院里请向宁主讲第一期研讨会。知道吴老是抬举自家女儿，程双教授没少叮嘱向宁好好准备，别辜负了吴爷爷一番美意。
看老妈对C院的事还是如此上心，向宁那天便问：
如果C院出了事，你会怎么样？
老妈回她：关我什么事，我一个退休老太太。
但接着，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是什么样的事？
涉及律师保密义务，向宁当然是含糊地说，也不算很大事。
老妈又问她是否吴老有关，说吴老治下最严，不可能出什么不好的事。
向宁老实说，结合当前证据，应该和吴老没关系，但他下面的人就……不好说。
于是老妈让她悠着点，说要真有什么，你要在你的原则范围内，及时提醒吴老。
这是法理不外乎人情。
**
向宁觉得很是惆怅。
她做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亲朋的案子不接，接案即非亲朋。
要说这么些年的从业经历能让她有什么感悟，那就是——感情官司才是最大的官司。
一方面是朋友容易白|嫖，不好张口要钱。
另一方面，升米恩，斗米仇，这样的例子还少么。
手头这个案子纯属意外。
她在接案之前，确确实实不知道C院就是原先的B院。等了解清楚案情，她已经上了贼船，Joseph也不会同意她撂挑子。
向宁不由望向贺逍。
他警惕性很强。要么老奸巨猾，要么小白兔。
脑子也好使，老奸巨猾的可能性极高。
吴老这厢指着贺逍，让他都介绍介绍，说我们医院的骨干今天可全在这了，好让向律师一网打尽。
众人这才发现贺逍已长久地垂首愣在原地，眼神深邃，仿佛入了定。
吴老又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缓缓扭头望着向宁。
他一言不发，喉头有些发紧。
向宁见他似乎是在盯着自己的胸口，以为衣领上沾到脏东西了，便低头看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等再抬头的时候，他已将视线移开。
贺逍随后逐一介绍起在场的人。
之前的几位医生都是简单点头，微笑示意，介绍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主动朝向宁伸出了手，打断贺逍，自己说道：
“向律师，幸会之至。我是骨科的尤斐文。”
吴老笑着跟向宁说这人你可得认识，骨科的一把手，在外还有不少投资，名下公司很多的，人称“尤老板”。
向宁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友好地握了他的手，“财神爷肯定是要认识的嘛。”
众人皆笑。
贺逍沉默不语，移开眼神看向别处。
见贺逍没有接着再往下介绍别人，吴老暗暗叹了口气，便主动指着胡总护士长说，“这是胡总护，以前跟在我身边做手术的，佳佳你应该知道。”
向宁客气地打招呼。
“这是小吴，胡总护的侄女。也是……咳，小贺的朋友。”
向宁撇了她一眼，笑着伸出手：“陈……吴小姐，你好。”
吴老转眼又和几个医生谈笑起来。向宁用胳膊肘碰了碰贺逍，轻声道：
“哎，你的朋友，怎么坐那么远啊？”
贺逍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可见并不熟。”他说。
向宁有些奇地瞧了他一眼，似乎从刚才起他就有些不在状态。
见向宁面露疑惑，贺逍勾了勾下巴，往打饭窗口示意，“新的菜刚出锅，去晚了没有。”
向宁早就腹中饥饿，闻到一阵糖醋排骨的香气传来，赶紧跟着贺逍一起去排队打饭。
眼看已经要了三个菜了，可是窗口里的卤鸡腿和西湖醋鱼都在滋滋冒着热气。向宁咽了咽口水，眼睛看看这，又看看那，在两个菜之间反复横跳。
贺逍看着这个女孩子趴在窗口半天不动，有些失笑。“随便拿。食堂的几个菜，我预算还是够的。”
“嗯？今天不是公款买单吗？”
“你……”贺逍看着她的眼睛。“算是私事。”
“早说贺医生买单呀，”她要了两份卤鸡腿，“那我得多点几个菜，再要两瓶酒。”
“向律师胃口这么好？”
“老贺你胃口这么好啊！”
旁边排队的影像科老刘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贺啊，你这是刚下了台大手术？”老刘看到贺逍端在手里的盘子有五六个菜，眼睛瞪得滚圆。
向宁：……
贺逍不明所以地笑笑，算是应了。
老刘这才看到贺逍身后的向宁，嘶了一声，“你是不是……上次来拍过片的？”
“嗯？”向宁眨眨眼。
“我说的是X光片。”老刘平静道。
“我知道。”向宁也很平静。“只是我不清楚还有谁也去拍过片子……”
“就你一个！”老刘说得很坚定，“这么多年，老贺就带你一个小姑娘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