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班的时候,那侍卫自然已经没办法出现。富察·琬卿的弟弟富察·傅恒问道:“陆奇人呢?”有人替陆奇答道:“兴许去茅房了。”傅恒冷哼一声,道:“他回来,让他亲自来找我,我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傅恒对宫女侍卫私通那些腌臜之事自然也有所耳闻 ,他最是痛恨有人破坏宫中的风气,所以巡夜的时候都格外仔细,什么假山的山洞、花丛后的阴影、林间的角落,一概检查得仔仔细细。

    但当他带队巡查慈宁宫花园,在假山山洞里发现衣衫不整、相依而坐的明璟、陆奇两人时,还是相当惊讶的。

    “醒醒!”傅恒气得直接踹陆奇一脚,陆奇却顺势而倒,完全没有反应。刚才傅恒站得有点远,光线昏暗,所以没能注意到陆奇怪异的脸色。此刻他接过火把凑近陆奇时,才发现他脸色紫黑,用手指一探,发现他早已没有了气息。傅恒暗暗倒吸一口气,转身去探明璟的气息,发现她呼吸还算平稳,但用手去掐她手臂,却也没反应。

    傅恒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但眼前这个女人跟他的姐姐富察·琬卿是竞争关系,明璟出名如斯,他又怎会不知她在宫中无形的地位。所以即便心知她有可能是被陷害的,他还是选择公事公办。“来人,将他们拖出去!”

    深夜的慈宁宫花园里,两个全身赤裸、昏迷不醒的人被随意丢放在空地上。傅恒命人去御花园万春亭将此事告知正在看影子戏的皇上和皇后,又命人去提桶水来将明璟浇醒。等待的期间,傅恒听到一阵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才发现跟着他巡夜的侍卫此时都盯着明璟赤裸、雪白、若隐若现的胸脯目不转睛。傅恒一顿,为了场面不那么难堪,不得不进山洞找出两人的衣物,将它们扔在明璟身上遮掩一二。

    报信的侍卫一路小跑到御花园万春亭,他恰巧是潜伏在宫中的暗影,心知这等丑事不可外扬,于是对在外等候的太监悄声耳语,让他进去通报。那太监大惊,急步进去对高云从耳语。高云从大惊,连忙走到弘黎身边,小声道:“皇上,明璟格格被发现在慈宁宫花园与侍卫私通,富察大人正等您过去!”

    弘黎的脸色瞬间降到冰点,他二话不说当即疾步离开,高云从匆匆跟在身后,留下一众妃嫔面面相觑。富察·琬卿问进来通报的太监:“你刚刚进来通报什么消息,皇上怎会这么着急?”

    那太监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后娘娘,是明璟格格……被发现与侍卫私通……”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富察·琬卿也顾不上其他了,当即也匆匆跟了过去。其他妃嫔自不必说,也兴冲冲跟在富察·琬卿后面。

    “哗!”的一声,明璟被泼醒。她迷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且身上被泼了水,让她感觉冰冷异常。那是就近提取的湖水,带着一股子死水腐臭的异味。周围站着一圈侍卫,他们手上火把的火光随风摇曳,顶冠之下半张脸藏在阴影下,随着火光的摇曳忽明忽暗,看上去神情肃然。明璟脑袋还是有些恍惚,她不明所以地坐起来,衣服从她身上滑落,她立马察觉到身上□□,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把衣服抓住,再把腿屈起来挡在胸前。

    明璟再次环顾四周,看到旁边躺着一个同样赤裸、“昏迷不醒”的男子,似乎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湖水从她湿透的头发滑落,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却在脸侧摸到一些黏糊的液体。她低头一看,即便已是深夜,在火光的映照下还是不难看出是半透明的白色液体。她把那些液体擦在亵裤上,再去往脸上摸时,却发现鬓边的头发上更多,湖水的腐臭之下夹杂着一种怪异的腥臭味。这该不会是……她心中撼然。

    “哇……真有你们的!”

    明璟怒极反笑,豆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她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深刻感受到自己的处境,寄人篱下的惆怅苦楚,孤立无援的悲哀无助,被针对陷害的屈辱愤怒……她还保留着现代的思想,所以她比别人更难以接受,更难以置信,她竟然在皇宫里受到陷害,在这个她曾经出入自由的皇宫,在这个曾经有阿牟其、阿玛护荫的皇宫,在这个有皇太后宠爱她的皇宫,在这个她心之所属、位及至尊的乾隆皇帝治理下的皇宫。原来真的有人能为了争宠不惜不择手段、没有下限地去伤害别人,哇……

    事已至此,明璟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她一天不失宠,阴谋诡计只怕会层出不穷。弘黎能护得了她一次、两次,却也不能次次都护得周全……她不想太过依赖他,不想让他为难,却也不打算妥协。既然弘黎下不了决心,那就让她来做这个绝情的人吧。

    夜已深,而风也渐渐大了。明璟坐在地上被冷得瑟瑟发抖,她低着头,一张小脸隐藏在半湿、披散的长发下,叫人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在场的人没有人敢说话。傅恒看她不吵不闹、那么冷静沉着的样子,心里有些不上不下的。她这是认命了?还是仗着圣宠,觉得自己能安然无恙?

    弘黎在长长的过道疾跑穿梭,高云从还有身后长长的仪仗队伍都跟不上他,只能远远缀在他身后。他到那儿一看时,有一瞬间停住了呼吸。明璟就这样狼狈地坐在那里,瑟瑟发抖,衣不蔽体,像是受尽了无尽的欺辱,好不可怜。

    “皇上驾到!”高云从在弘黎身后气喘吁吁地大呼道。

    傅恒等一众侍卫向弘黎行礼,明璟也抬头看向他,那发红的眼眶,未干的泪痕,眼中的迷茫、委屈、决绝,都深深刺痛他的心。

    弘黎,你可看见了?这就是我此刻的处境,我此刻的悲哀。

    两人无声地对视,只一眼便道尽一切。

    “到底怎么回事!”弘黎一边走近一边质问道。

    “皇上,罪人明璟,被发现与侍卫私通,正等候皇上发落。”傅恒回道。

    弘黎脸上表情风雨欲来,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先是瞥了一眼地上侍卫的尸体,然后用还算理智的语气道;“那死人地位、相貌样样不如朕,你要朕相信明璟看上他?这怕不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只一句,就将他的态度表露无疑。

    现场鸦雀无声,无人敢说话,以至于显得后来赶到的妃嫔众人的脚步声、衣服摩擦声是那么明显。

    “过来……”弘黎对明璟如是说,明璟却没有动作。还没等她说话,高云从便已看出她的不便,连忙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到她身上遮严实,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明眼人都在暗想:堂堂一个内务总管,竟然对“私通”之人这么敬重,这可不是一个罪人该享受的待遇。真相未明,他大可让其他太监去拿遮蔽之物,哪怕解其他太监的外袍,但他却解了自己的……这“热切”的模样,该说他上赶着拍马屁呢,还是其实暗示了他主子的态度呢。

    明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高云从本想将她引到弘黎跟前,她却暗自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借着”他的搀扶走到那死去侍卫的身边,再巍巍颤颤地跪下去,郑重其事地对弘黎叩头道:“四哥,我与他,男未婚女未嫁,虽然未成婚便私下幽会有损名声,但我与他……确实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恳请四哥赐婚。”

    在场一片死寂。富察·琬卿更是震惊得捂起嘴巴,眉头紧锁。

    弘黎失笑,道:“你上哪儿学的臭毛病,竟敢当众撒谎要挟朕?况且人都死了,朕又要怎么‘成全’?”

    “我的腹中兴许已经……毕竟我与他……”

    “朕从前还不知道你这么能顶嘴,为什么总要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呢?”他的态度陡然大变,快步走到明璟跟前,双手抓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对质般极怒道:“谁人陷害的你,朕自然会帮你讨回公道,你何必迁怒于朕,何必要这样激朕?这后宫就在朕眼皮底下,你见过什么人、说过几句话,你以为朕会不知道?你心底怎么想的,你以为朕会不知道?朕今天就告诉你,你休想离开这皇宫,休想离开朕半步!”明璟头发上的腥臭味飘到他鼻尖,他一愣,更是愤怒到无以复加,手上力气之大、大到仿佛要将她手臂折断。

    这反应刺痛了明璟的心,她流着眼泪恶狠狠道:“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不喜欢你!”

    弘黎气得将明璟推给高云从,厉声道:“高云从,送明璟格格去浴场,从今日起格格搬回体顺堂!”

    “喳!”

    “我不……”

    弘黎单手捏住她双颊,狠狠威胁道:“不要忤逆朕!就算是绑,朕也会将你绑回去!”语气之冰冷,她前所未见,瞬间浇熄她突如其来的冲动。她看着他,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烦躁,濒临失控的极限,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别再顶撞他了,别再惹怒他了,别与皇帝交恶,否则后果不受控制。她心知自己此举已败,只好自暴自弃地跟着高云从离开。经过诸多妃嫔身边时,她还能听到身后的弘黎对她们迁怒道:“谁让你们过来的,通通滚回去!戎丹!明天正午前,朕要幕后主使陈尸养心殿门前!”只听龙丹回道:“是。”其他的,她便一概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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