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忠兴侯夫妇俩不欢而散,林听雪这边也是一片愁云,兰草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便一天都红着眼眶眼泪要落不落的,看着林听雪倒有些发笑。

    “你这是怎么了?我还没哭呢你倒先替我抹上眼泪了。”

    “小姐!”兰草跺了跺脚,悬在眼眶里一天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开玩笑!”

    林听雪无奈地叹了声,拉过兰草轻柔地给她擦了眼泪说道:“那又能如何呢?总归我们现在还好好的活在世上不是?且走且看吧,若真是绝路现在再怎么愁苦也没有什么用,倒不如放宽了心。”

    看着林听雪从容自若,泰然处之的样子兰草不禁想起了当年姨娘去世的时候,小姐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天一夜之后再走出房门也是现在这个样子,有条不紊地操办丧事,沉默地独自一人跪在灵堂前守灵七天,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兰草抽噎了两声便胡乱把脸上的泪水擦干了,十分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容,“小姐说的对,咱们还没到绝路呢。”

    “还有一事忘记问小姐了,今日在夫人院子里是怎么了?听说依儿和刘妈妈都被发落了?”

    方才听到林听雪的亲事兰草方寸大乱一时着急把这事给忘了,本来她听说了之后还兴冲冲地想着等小姐回来了听一听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听雪没有细说只是含糊地说道是两个人碎了贵重东西才被打发了。

    兰草此时难得面上有些畅意,十分痛快地说道:“这倒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了,这两个人平日里可没少作践我们。”

    林听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便打发她去做点晚饭来,兰草闻言麻利地应了赶忙去了厨房。

    林听雪见她又变得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刚躺到了床上准备歇一会兰草突然又推门进来了。

    “小姐,阿满来了。”

    阿满?林听雪皱了皱眉和衣坐起来,一边穿鞋一边问道:“阿满怎么来了?”

    兰草倒是猜了个差不多,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府里大约都知道您要嫁去京都了,八成是为这事来的。”

    林听雪点了点头嘱咐兰草继续去厨房忙她的然后便推开房门出去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林听雪院里没怎么点灯,靠着院外忠兴侯府通明的灯火和皎洁的月色林听雪才看到站在梅树下的瘦削的背影。

    “这大冷天的你怎么来了?”林听雪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物有些担心。

    周满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她,握紧了拳头,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听说您定了亲事了。”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和紧张的颤音夹杂着冬夜里的寒风让林听雪的心瑟缩了一下随后又露出一抹笑意看着他黝黑的眸子说道:“这么快连你都知道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周满的气息瞬时低了下去,他低头似是纠结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道:“我带你走。”

    林听雪看着他坚毅的目光恍惚像是看到了另一个剑眉星眸的少年。

    他当年也是这样站在树下坚定的朝她伸出了手。

    “别怕,我带你走。”

    林听雪怔住,半晌没有说话,一阵寒风吹过激的她颤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冲着周满笑了笑。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不能拖累你。”

    林听雪的回绝并没有让周满气馁,他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小姐放心,我绝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小姐大恩阿满无以为报,我愿余生追随在小姐身边护您周全。”

    “当初送你离开侯府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着实算不上什么。”林听雪看着如今已经挺拔高挑的少年认真地说道:“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碰到了周叔,他说你准备入军参伍,这很好,如今正值天下大乱之际,以你之能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周满原是被他的继母卖到忠兴侯府为奴的,在府里干着养马的活时常吃不饱饭还被管家责打,是林听雪母亲见他小小年纪实在可怜才想了办法把他赎了身送回家去,周满也知恩图报这些年一直暗中接济她们母女。

    今日若是她和周满一走了之她倒是无事一身轻,可周满的父母兄弟姊妹皆会受到牵连,她实在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周满垂下眼静默了良久才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又认真地对她说道:“那小姐一定要保重,不出三年我一定会前去京都。”

    他现在还是太弱了,周满握紧了拳,他要变得更强,拿到军功,得到权力,然后才能保护他喜欢的姑娘。

    林听雪含笑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他身后的院墙同他开玩笑:“是又翻墙进来的吧?”

    林听雪的院子是忠兴侯府的最外围,墙外便是街道了,周满往常有急事找她都是翻墙来的。

    听她这样说周满面色赤红起来,有些结巴地说道:“我待会…会把院墙理好。”

    夜里翻姑娘院墙到底不好而且他刚才翻过来的时候还蹭掉了几块围砖。

    “不用了,你待会走的时候小心一些就是了,别伤着了。”林听雪只不过是逗逗他,也怕他伤着自个。

    周满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红着脸递给了林听雪小声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糖饼,小姐不要嫌弃。”

    林听雪十分爽快地接过跟他道了谢,周满就不便多留了,临走之前还是仔细地把院墙修好才十分利索地爬上了墙头,他转头看去林听雪还站在院中捧着糖饼静静地含笑看着他,风吹过她的发丝飘散在空中,她的眸子清亮又温和正目送着他离去。

    周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冲她喊了一声:“一定要等我!”

    他看着林听雪愣了一下,随后才笑着点了点头,他这才像是终于满足了,心里一片暖意地又挥了挥手才翻身离开了。

    林听雪见周满离开刚准备回屋就看到兰草正躲在厨房门后探头探脑地偷看,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兰草见自己被发现了也索性走到院里接过了林听雪手里的糖饼陪着她进了屋。

    兰草在她身边多年自然是知道她为何会拒绝周满,只是想到未免觉得有些可惜。

    “阿满性子良善,长得也俊俏,对小姐也是一片赤诚,可惜了。”

    可惜小姐已经被侯爷,夫人卖去了京都,也可惜周满只是个平民出身还曾在侯府为奴,无权无势就算小姐没有嫁去京都侯爷也绝不会把小姐嫁给他的。

    林听雪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没有说什么,打开了油纸包掰开一个糖饼分给了兰草一半,兰草一尝周满的手艺竟然还不错更是大呼可惜,逗得林听雪直乐。

    两人都没有发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伏在院门墙边窥视了许久见主仆两个进了里屋才离开了,直赶向王氏的院子去。

    来人正是今日刚被王氏发落了去兰山寺的刘妈妈,她虽刚被处罚但在王氏院里还是有几分面子在倒还是顺利地进了内室见到了王氏。

    王氏正闭目跪在蒲团上手持一串红玉珠在佛前祝祷,听到刘妈妈进来了也没睁眼只是淡淡地问道:“有什么要紧事现在来报?”

    刘妈妈赶忙回道:“夫人,方才有一毛头小贼翻墙进了五小姐的院子与五小姐私会,似乎还说了些要带五小姐离开的话,奴婢一听这可是大事拖延不得才打扰了夫人清修。”

    今日上午闹了一通被发配到兰山寺后刘妈妈是越想越纳闷,怎么就如此巧地踩到了石头滑倒还撞在了依儿身上坏了玉珠?

    她左思右想总算是想到了林听雪身上,怕是这丫头暗地里给她使了绊子,这才夜探林听雪的院子,本想看看能不能探听一些今日之事的原委没成想却抓到了林听雪和一陌生男子私会。

    果然王氏一听顿时睁开了双眼,转头面色阴沉地看着刘妈妈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听清楚了?”

    “奴婢所言绝无虚言。”刘妈妈赶忙保证她今日所言皆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无错漏。

    王氏冷笑了声,又重新跪回佛像前念了句阿弥陀佛。

    “倒是小瞧这丫头了,有几分胆量。”

    说完招呼了刘妈妈附耳过去交代了几句,刘妈妈面上一喜连连点头,声道一定会把事给做妥当,王氏这才倦了一般挥手让她下去了。

    此时与闵州毗邻的禹州静安王府上也是灯火通明,已经宵禁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戴着斗笠的中年男人便到了王府门前下了马。

    门前守夜的小厮连忙上前牵过马匹:“宗政先生可算到了,都督在等您呢。”

    来人正是潭州都督燕淮的得力谋士之一,和计谋如神的徐偃并称为燕淮的卧龙凤雏的宗政源。

    攻下禹州后燕淮便暂居在了禹州的静安王府里,宗正源被引着到了书房一进去便看到燕淮正身着一身玄衣负手站在舆图前背对着他。

    宗政源躬身上前作揖:“都督。”

    燕淮这才侧过身看了他一眼扶起了他:“先生不必多礼,此去闵州一路可顺利?”

    “我将都督话已带到,潭州无联姻之意,只是忠兴侯言辞恳切称愿将嫡长女献于都督为妾侍奉在侧,待来日我潭州攻打岐州他可从旁援助。”

    “哦?”燕淮思量了片刻问道:“先生观林建安此人如何?”

    宗政源沉吟了一会又笑道:“此人鼠目寸光,心志不坚,利聚而来利散而去,于都督所图大事并无助益。”说到这他又话锋一转谏议道:“不过眼下之势先攻岐州再拿闵州方为上策,都督不如纳了林氏女稳住闵州,不过一房姬妾罢了。”

    燕淮冷笑了声,不以为意。

    “林建安不过鼠辈,趋炎附势,色厉内荏,为人软弱,万不能给他迂回讨利之机,我大军兵临闵州他亦会降。”

    宗政源应了声是,心里想着都督八成还是在意往日旧怨,半分面子也不打算给闵州了。

    他们这个都督虽说年轻可杀伐果断,说一不二,往往能力排众议乾纲独断,好在都督眼光独到,有些深谋远虑之处让他都有一些汗颜。

    闵州的事聊到这也算是定了,宗政源看燕淮坐了下来翻了几本史书出来知道今天的正事算是谈完了才开口又说起了一件趣事。

    “都督方才说忠兴侯趋炎附势,为人软弱倒是正中其害,他不只准备送一个女儿给都督还打算送最小的一个庶女去给恭王做继室。”

    这样两头讨好,做谄媚之状终究哪边都容不下他,可谓愚蠢至极。

    宗政源本只想闲聊几句逗个笑话,不曾想燕淮却突然顿了一下缓缓抬头盯着他说道:“你方才说他打算送哪个女儿给恭王?”

    宗政源一愣有些疑惑燕淮为何会对这事感兴趣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听说是最小的一个庶出女儿,家里面行五,闺名臣就不知晓了。”

    宗政源看着他们一向漠然不动的都督难得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几分温和。

    他正思索着不知是这位林五小姐还是恭王府有他们家都督的旧相识就听见燕淮平静的声音传来。

    “劳烦先生再替我去闵州走一趟告诉林建安,我可以许给林家女正妻之位,只是,他要换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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