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珏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幕会出现在她眼前。

    瘫在地上的尸首与她只有一臂之隔。破烂不堪的身躯上满是血洞,黑污的血液已经凝固,扒在原本纯白的衣衫上,蜿蜒成无数个丑恶的疤痕。

    那颓败的瞳孔泛着死灰之色,倒影其中的林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悲怆。

    “不可能……不可能……”

    她呆愣地盯着地上那具早已失温的僵直尸体,一颗清泪从蓄满悲恸的眼眶中滑落,溅在那才被硬生生折断的手臂之上。

    刚想抬手,剧烈的疼痛瞬间隔绝了她拭泪补救的可能。

    “请师尊降罪。”

    造成这副局面的元凶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原本就没有血迹的右手,在一阵阵打着颤的请罪声中走下了高台。

    半点血色都无的苍白面孔上,缀着一颗泪痣的桃花眼毫无温度,轻蔑地瞥着清一色的黑压压后脑勺。男人一双剑眉微微一蹙,薄凉的朱唇轻启:“虚伪。”

    直到林珏那张泛着湿意的脸突然撞进眼底,他的嘴角这才攀上了笑意:“徒儿,过来。”

    如果一个月之前的林珏知道会迎来这种崩坏的地狱开局,她一定不会被那个破烂系统给哄骗着绑定了打脸系统。

    那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

    林珏照常带薪拉屎,一下起猛了撞到了头,突然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再一睁眼,她人就在奋力刨坑。

    整个人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可一双挖泥巴的肉手却灵活得很,仿佛刨狗洞这个技能是她天生自带的一样,完全停不下来。

    “林珏?”

    “嗯?”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林珏嘴在前面跑,脑子都还没来得及追,下意识就应了一声。

    “宿主林珏已确认,炮灰打脸系统绑定成功。请宿主完成打脸任务,获得足额打脸积分后便有机会回归现实世界。”

    一句冷冰冰的机械播报强行撞进了耳膜,终于夺回了身体掌控权的林珏停下了扒泥巴的动作,快速从狗洞里钻了出来。

    “什么鬼打脸系统?我没确认!撤销撤销!”

    回应林珏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连句一经出售概不退换的回应都没有。

    蓦地,一只冰冷的手轻轻贴上了林珏的手腕,吓得她一个激灵,飞快往后甩手一撤。

    “盘盘,你怎么出来了?!”那清脆的问询声却追着林珏后退的动作,贴着她耳畔扫了过来,削葱般的手指直往她脑门上来。

    “呀!你额头好烫。你去歇着,我来挖吧!”

    身姿窈窕的粉裙少女话语急促却带着些柔意,她一把拉过林珏,挽起袖子就往狗洞里钻,火急火燎地上赶着接力挖狗洞去。

    终于得到独处机会的林珏抬眼快速扫了一圈。

    古色古香的庭院虽不算大,但其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流水假山也是相得益彰。不远处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时不时回过头查看她们这边的情况,想来是在放哨了。

    脚边的狗洞外面还漏着一角镶了边的裙摆,一看就是珍贵无比的上好料子。林珏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料,虽没有狗洞少女的华贵,也算得上不错了。

    “华儿,你别做傻事,快回来!”

    一声焦急的呼喊从远处传来,粉裙少女听到浑身毛一炸,立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终于挖通了狗洞的少女麻溜地一钻,起身一回头却没看见自己身后的小尾巴。她赶紧低下身子喊到:“盘盘,快出来!快呀!”

    “华儿!华儿!……李婉华!给我回来!!”中气十足的吼声压着林珏俯身的步伐响了起来。

    【李婉华?】林珏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还没来得及理出头绪,她就被粉裙少女给拽住了领口。那人一个使劲,把林珏整个人从狗洞里给大力拔了出来,一路提溜着往停在小巷外的马车上去了。

    “快!去西城渡口。”

    粉裙少女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往车夫怀里一丢,立即把帘子放下遮了个严实。

    在马车里被颠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林珏终于搞清了此时的处境,她这是穿进了自己看的第一本古早狗血玄幻小说《神女修仙传》里了。

    女主慕清沛原是天界的神女,在人间历劫时遇到了命定的修仙奇才男主高泽文,两人一起经历过种种劫难,终于修成正果。

    而现在坐在她旁边一脸期待的粉裙少女,则是本书前期被女主反复打脸的恶毒女配李婉华。

    李婉华原本是这个南方水乡里第一矜贵的女孩。作为郡守之女,她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父母对她也是有求必应,因而性子有些骄纵。

    在得知幼时就和她定下婚约的男主高泽文被第一仙门收徒,临走还带上了一个模样俊俏的丫头时,李婉华一下就坐不住了。她赶紧偷摸出门追了过去,颐指气使地非要仙门把她也收为弟子。

    可仙门又怎会被郡守之名震慑,李婉华吃了闭门羹,却依旧不死心。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就在仙门山下的小镇子住下了,勤学苦读大半年终于如愿考进了仙门旁支的小学府。

    又是几个月的苦心钻研,她作为小学府的优秀学徒去参加仙门活动。李婉华以为她终于足够优秀,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到心上人的面前说一句好久不见。

    可意外总是不期而遇。

    一年多不见,李婉华的心上人已经不是往日的温和小郎君,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修炼奇才,所到之处都是前呼后拥的人群,一声声师哥叫得殷切。

    他立于逆光之中,腰佩长剑,一身纯白自带仙气。一步之外跟着一个黄杉飘飘的女子,同样在耀目的晨曦中流光溢彩。

    两人被众人簇拥着走远了,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李婉华。

    原本少女怀春的李婉华满腔热情如黄河决堤,一泻千里。此时一直跟在她身旁的丫鬟出言献策,把李婉华直接推上了作死反派的道路。

    【等等……丫鬟?】

    【那岂不是我自己?】

    林珏正刮肠搜肚费力回忆着小说的内容,突然反应过来这具身躯做的好事。

    要不是这个小丫鬟天天在李婉华耳边说主角二人的坏话,李婉华也不至于一路跑偏,成为本书的第一个恶毒女配。

    如今她穿了进来,成了小说里连个名字都没有的炮灰小杂碎。

    那她完全可以不在李婉华耳边逼逼叨叨,身为女主的慕清沛自然也就不会收拾恶毒女配,作为炮灰丫鬟的林珏便不会落得一个拔舌而亡的苦逼下场。

    只是这打脸任务,究竟要打谁的脸呢?

    是恶毒女配李婉华?天神女主慕清沛?天才男主高泽文?

    或者是……他?

    那个永远得不到女主的爱,只赚到大批书迷眼泪的悲情男二——尹昊。

    说来这尹昊也曾经是林珏年少无知时的初恋白月光了。

    他本是光风霁月、受人尊敬的一派之长,为了救身为自己徒弟的女主而自甘堕魔,以禁术强行催动体内魔意,以身殉了终极反派大boss。

    幼时便遭魔族灭门的尹昊侥幸被路过的修仙人救下,仙人瞧他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便带回了仙门拜入自己门下。

    当时的尹昊小小一个身板,全身黑血糊得只剩一双眼睛闪得发亮。暗自发誓要好好修炼,学成之时就是他血洗魔族为双亲报仇的日子!

    就是这样一个誓与魔族不两立的尹昊却为了女主,亲手把自己推进了他最为不齿的罪恶深渊。最后油尽灯枯之时,他费尽最后一丝气力睁开染血的双眸,却只寻到了女主奔向男主的背影。

    那一句呢喃“如果是我先遇见你的,会不会……”,女主根本没听到啊!只有看书的读者被这一句刀得体无完肤。

    当年林珏看到这里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挖心挠肝地难受。明知此时结局已定,殉魔的尹昊不可能等来慕清沛的回头了。

    她狠狠骂了一句狗作者,却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早就滴落在枕边,晕开了小小一圈水痕。

    当初这本书连载的时候就引来大批书迷纷纷战队,男主压尹昊和高泽文的人数不分伯仲,而作者又迟迟不公布到底是谁是男主,每次更新论坛和评论区就吵得不可开交。

    林珏当时是尹昊阵营的拥护者之一,结果在小说结尾的时候被作者狠狠戳了一刀。

    她拿起键盘就在评论区里控诉作者这种吊人胃口、模棱两可的行为,哪有小说男主到最后一章才决定的啊!

    “新手打脸任务已经开启,请在一周内完成五次打脸!”

    又是那机械的语音通报声,把林珏从古早小说的狗血回忆中给扯了出来。

    “呸,这个月都第几个私奔的了,看来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好货色!”

    抽马鞭的车夫啐了口痰,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坐在外侧的林珏听了个全。

    她不着痕迹瞧了眼坐在里侧的李婉华,见她一脸愠色,下一秒就要发作。林珏赶紧开了口大声囔道:“给我闭上你那不干不净的狗嘴!我家小姐是去第一仙门拜师学艺的!你再妄言,我就撕了你那张臭嘴!”

    听到第一仙门的名号,刚才满嘴污秽的车夫立马老实了,一句都不敢再说,只是抽马鞭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更响,默默发泄心中怒意。

    “小姐你别生气,把剑收好,拜师之前仙剑见了血光可不好。”林珏一边给李婉华使着眼色,一边立起上身装做阻挠的样子,故意大声说着。

    李婉华噗嗤一声笑出来,被林珏一个眼刀过后,她赶紧捂紧了自己的嘴,整个人笑得直抖。

    一帘之隔的车夫没有回过头确认的勇气,只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手里的鞭子也不敢抽响了,乖乖夹起尾巴做人。

    可见,这第一仙门在书中世界的影响真不是盖的。

    在这时常有秽物作祟的年代里,仙门收妖除魔,人人心中敬畏,根本不敢出言不逊。

    但借着仙门旗号吓唬人的林珏话说得理直气壮。小说里原本的剧情就是李婉华强行要求仙门收她为弟子,这四舍五入不就是拜师嘛!

    再说,谁规定了去拜师就一定可以拜成功的,没拜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叮咚叮!恭喜完成第一次打脸,积1分。请再接再厉!”

    看来她猜得没错,作为李婉华的小挂件,她自然是要帮她的大小姐去打别人脸的。

    那她只要把李婉华往清纯无辜小白花的路上带,而她本人就当这朵小白花的嘴替,站在上帝视角打嘴炮就行。

    只要不让李婉华纠缠着男主花痴犯傻,不就可以规避小说里两人那悲催的结局了。

    林珏心里有了盘算,便开始疯狂酝酿给李婉华洗脑的说辞了。

    渡口小小的船舱里两个女孩挤在一起,一个滔滔不绝苦口婆心,另一个一脸疑惑眉头紧皱。

    穿书的第一天就这样在渡河的小船上晃晃悠悠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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