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篇 我和死神谈恋爱了
“001号，这次你负责的是渭城市的一名大四学生林惠贞，她的档案在这里，你可以看看，——算了，反正你从来没有看过，就当我没说吧。”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墨镜的一个女人随手把档案袋扔在001的面前，就要转头离开了。
却又回过头来，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的“但是我觉得这次，你一定会看的。”
001瞟了一眼档案袋，像往常一样，就让它安静地待在那里，找到林惠贞的定位后，拿上了一束花，这是他的惯例，完成每一次任务时，都会这样安抚他们的灵魂。
一阵风吹过，林惠贞走在宿舍附近一条人很少的路上，丝毫未察觉到这股莫名其妙的寒风。只是一霎间看到自己的影子后面跟着一团黑影，被吓的颤了一下，之后就淡忘了这件事。
001就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观察着她。
林惠贞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因为手掌的误碰，一闪一闪的。她一直往前走着，不时被榕树的气生根吸引到，不停的抬头看着，好像想看明白什么。
林惠贞的右手边，是一片湖，对面高楼亮黄色的灯倒映在湖上，一副灯火阑珊的美景，她不停的走着。她的左边是几个没有建完的地基，带着红色灯带的起重机，左右晃着力臂。
林惠贞看看右边，看看左边，心神不安地一直走着。
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吧，路上已经很少人了。
她走到另一片湖旁边，站在围栏旁边，手撑着身体，靠在围栏上。
001站在她的身后，双手背在身后，右手上那一束白菊花，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出现，却迟迟没有动静。
林惠贞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自言自语着
“你说，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会有人为我伤心吗，会有人想念我吗？”声音开始颤抖，带着哭腔，林惠贞想起那团黑影，转过身，直直的看着那团的黑影，眼睛里的眼泪不停地打转，却没有掉下来。
001仍然安静的站在原地，任凭面前的女孩再崩溃，他也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
过了好一会儿，林惠贞慢慢安静了下来，倚靠着背后的围栏，苦笑了一下，
“这里哪里有人呢，我在问谁呢，我还妄想得到回答……”
突然没有支撑了一般，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开始哭起来，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可是001一句都听不清。001还是那样冷漠的站在她的旁边，毕竟他已经干这行几千年了，怎么可能因为几滴泪就为之动情呢。
哭了好一会，林惠贞哭累了，头靠在围栏的柱子上，耷拉着望着湖里的涟漪，一层，一层，一层，一阵凉风吹过她的耳边，她用手擦了擦泪水，手撑着地，站起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都安静的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001回到了刚才交接工作的地方，站在窗边，重新收好了那束白菊花。
之后，女孩好像可以正常生活了，一直没有再去过那条路，那片湖了。
之后001也在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只是林惠贞这个档案一直不能完结，让001感到疑惑，一般来说，只有很明确的死亡意念的人，才会把档案给他们。可是林惠贞到现在隔了一个月了，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一丝死亡念头都不再有，太奇怪了。
于是，001第一次打开了档案袋。
林惠贞。
今年22岁，大四学生。
5岁，父亲对她进行第一次家暴，用玩具车砸她；
8岁，因为贪玩，被母亲打的浑身淤青，罚跪，骂她以后只能去放羊；
10岁，父母亲闹矛盾，母亲一句话也不说，从此离开她；
12岁，开始上初中，因为家庭原因，开始变得越来越内向，在班里没有什么朋友；
15岁，生了场大病，因为家长的忽视，高烧退不下去，请假了两个月返校直接参加中考，好在平时学的还好，没有很失利；
18岁，高考前三个月，感冒、低烧、心脏供血不足、颈椎病、贫血，弄得她几乎每天都待在诊所，因为他们工作都很忙，她每天放学，一个人打车去诊所吊针；
22岁，他们对她有很高的期望，各种要求，每天源源不断的发给她，面对大于她承受能力的压力，她没办法很好的处理，导致她每天几乎都走在高压线，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想要放弃，可是又舍不得。
……
001看完整个厚厚一打的档案，把档案袋放在桌子上。
他之前遇到过这种孩子，一般来说他们的死亡动机非常明确，甚至等不到林惠贞这么大，一般是12-18岁，死亡方式多为跳楼以及安眠药。
“001接档案”
那个女人又出现在001面前，001不认识她，只知道自己在这里工作，听她安排。
女人放下档案转身刚准备走时，看到桌子上那份被拆开的档案，又缓缓转过身来，哼了一声，嘴角上扬看着001说“怎么样，我是不是说你一定会看的，还不相信。”
说完，她没给001反应的时间就离开了。
001依然没有把那个女孩放在心上，只是开始有了些好奇。
终于过了几天，女孩再一次出现在那条路上。
001收到信号，匆忙从另一个装着花的柜子里拿出一束花——一束雏菊花。
这束雏菊花是001上一次出去做任务的时候，路过一家花店，看见店门口的雏菊花，001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好像是看见了那个女孩一样。
如上天的指引一般，001买下了那束雏菊花把它放在自己床边的柜子，想着下次见面可以送这束花给那个女孩。
在那条路中间的草丛后面，林惠贞崩溃的蹲在地上，双手环住腿，哭出声来，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滴着，001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的。
她垂着头，嘴里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已经很努力了，还要我怎样，我已经很努力，可是结果就是不如人意，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突然一瞬间林惠贞安静下来，抬起头看向黑影“你能抱抱我吗？”
001听到声音，低下头刚好和脚旁的林惠贞对上了目光。
水在风的吹拂下翻起一层一层的涟漪，001表现的比湖里的水还安静，安静的站在林惠贞的旁边，一动不动。
林惠贞就保持那样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失落的垂下头，像是哭累了一样，絮絮叨叨的自顾自的诉说着她的过往。
有001看过的，有001没看过的，001就一直那样杵在林惠贞旁边。
过了很久，林惠贞说累了，脚也蹲麻了，一个不小心跌向了001那个方向，就那样靠着001睡了好一会。
背在001身后的那束雏菊花，本来鼓立的花头耷拉下来，叶子也开始蔫了。
夜幕中忽闪的几颗星星显得这个夜晚没有那么的冷漠，001斜瞥了一眼林惠贞，她睡的很安稳，以至于001不忍心叫醒她。
不过001确实疑惑为什么她不仅可以看见自己，甚至可以触碰到自己。
那天之后，林惠贞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她经常和舍友们一起出去叽叽喳喳的玩闹着。
柜子里的那束雏菊花又有几朵雏菊垂下了头。
那次之后，001偶尔会在空暇的时候，坐在床边盯着那束雏菊花看，看着花瓣一点一点枯萎，叶子一片一片凋落，每每看着看着001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夜晚，那个被她依赖的那个夜晚。
如果问001为什么会想那个平凡到尘土的女孩，可能是因为孤独吧，001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依赖过自己，也没有人渴望从它这里汲取一丝温暖。
他们都觉得死神是冷冷的，就像死掉了一样，整个人也是冷冰冰的，可是001每次完成任务的时候都会带上一束白菊花，他并不冷漠，只是死神这个名字掩盖住了他对温暖的向往。
“叮—！铃—！”
下课了！
林惠贞正开心着从教学楼往外走，刚到门口，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倾斜而下，路上积起了一层深深的水浸。撑着伞准备上课的同学，匆忙地跑着，溅起细小的水花。雨滴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时间看的忘了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不知道在什么的驱动下，林惠贞直直的闯进了雨中。
条件反射的想要闭眼睛时，却发觉自己没有被雨淋到，疑惑地左右瞧着，直到不经意回头看到了001，她发自心底地笑了一下，忽地好像一瞬间的委屈有了出口，眼底的泪不停地涌着，明明嘴角上扬着还在笑，可是心底却那样的伤心。
她，也开始有人关心了。
一滴一滴泪流了下来，可是林惠贞一点也不委屈，只是开心幸福的笑。
就那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们竟然又走到了那条路，在大雨的冲刷下，整条路显得格外的寂寥，雨滴打在竹叶上，啪嗒的声音和着风声，无人的小路，旁边的湖面因为大雨，翻起层层涟漪。
一阵一阵的寒风迎面吹来，把林惠贞从美梦中彻底吹醒，无尽的酸楚在林惠贞的心底翻涌着，她苦笑着，张口大笑着看着周围，眼中却已是满满的绝望，她想要哭出来几滴泪，好让自己没有那般难受，可是不管怎样都挤不出一滴泪。
她绝望的冲着湖面喊着，就一声，她就颓了下来。
整条路又恢复了那般的宁静。
林惠贞停在原地，疲惫的眨着眼睛，一次比一次慢，呼吸也是一次比一次慢。
直到她整个人瘫软到了下去。
001稳稳的把她接到怀里，另一只手揽起她的腿，抱着她到一个淋不到雨的亭子里，让她的头靠着亭子的柱子，自己化成一只黑猫，蜷在她的怀里，试图让她不要那样的冷。
林惠贞做梦了。
“小猫咪，你站在湖边干什么”
林惠贞站在湖边，双肩耷拉着，眼神黯淡无力的望着前方，不经意间瞥到站在旁边的一只黑猫，它和自己一样盯着湖面看。
黑猫没有理会林惠贞，林惠贞疑惑的看着黑猫。
“小猫咪也会有烦恼吗？”
“咪咪”
“咪咪”
黑猫吸引了林惠贞的注意力，她蹲下来，不停唤着它，直到它转过头来，瞧了林惠贞一眼就跑掉了。
之后林惠贞便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手边暖呼呼的，低下头看见那只梦里的黑猫，先是一惊，但是由于最近发生了太多离奇的事情，所以林惠贞一点也不奇怪了。
轻轻的摸着它的头，黑猫就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躺在她的腿上。
突然林惠贞来了兴致，抱起黑猫，去旁边的空地上，找了一根树枝，把黑猫放在地上，逗它玩了起来，一来一回的，林惠贞再一次发自心底，笑了起来。
看见她终于再一次笑了起来，001眉梢也扬了起来。
再到后来，林惠贞总会买几根猫条去那个亭子找黑猫。
“咪咪，咪咪，你在哪里啊”
此时另一边。
001拿出身后的一束白菊花，轻轻的放在一个男孩的床边，手拂过他还有一丝温热的身体，一缕白雾从中飘向空中，001拿出一个瓶子收回那缕白雾，便消失了。
留下无尽的愁念，和无尽的寂静。
收拾好瓶子，他来不及整理信息，连忙跑到那个亭子，生怕迟了，她会失落。
“喵！”
“啊！原来你在这里小猫咪，我找了你好久，喏，我给你买的新猫条，尝尝喜欢吗”
001顾不上那些喜欢不喜欢的，只能忍着咽下去，这样她会开心不少。
001喜欢看她的笑容，是因为他的出现而有的笑容。
都说人一辈子只活几个瞬间，这么看来，其实神也是，就那一瞬间，她甜甜的对我笑着，我变成了她的整个世界，那个瞬间，付出再多也值得了。
绫衣，也就是那个黑衣女人，站在窗边看着001，不由的感叹，“她真的是你的劫啊”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一场大雨冲掉了夏天的噪热，打的窗外的树叶哒哒作响，林惠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满是刚才妈妈打电话说的话。
她厌恶他们，但是她现在必须面对残忍的现实，她需要他们的钱，需要去上大学，远离那个地方，远离他们。
林惠贞盯着上铺的床板，一时忘了神，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隔了几天，她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暴食了，凭着一丝理智，她决定要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她又走在那条路上。
这次没有那只黑猫了，她也没有去找那只黑猫了。
001跟着她的身后，手上却没有带着那束雏菊花了。
只是安静的跟着林惠贞身后。
“你会说话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001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她确实是在问自己。
他缄口没有回答。
林惠贞开始故意慢慢地放慢脚步，一直注意001，这个人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这个黑影，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是鬼吗？”
001依然没有说话。
“你是谁的魂魄吗？”
林惠贞不死心的还在问着。
001依旧没有开口。
林惠贞停下来，蹙起眉头，盯着黑影，大声地问。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001看了一眼林惠贞，又瞟向别处。
“死神”
001一个一个吐出这两个字，掷地有声，林惠贞猛地感到身上一股莫名的寒意，来回摩挲着双臂。
好一会才消化了那两个字。
“你是，死神！？”
001没有出声。
林惠贞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般转过身小跑着想要远离001。
001像往常一样跟着林惠贞，甚至跟的更紧了一些。
林惠贞一个急刹，猛的转过身来，带着恶意的质问001。
“你到底要干嘛！”
“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001愣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他以为林惠贞需要自己的陪伴。
001尴尬的抿了一下嘴唇，垂下头。
林惠贞说完话就跑掉了，还不等001抬起头开口说话。
留下001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刚准备转身离开时，就听到亭子那里传来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
001慢慢走过去，窥见林惠贞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肩膀一抖一抖的。
001叹了口气，轻声地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轻轻摸着林惠贞的头。
这一次，林惠贞没有排斥001。
她慢慢冷静下来，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001。
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001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蹲在她的面前，轻轻抚摸着林惠贞。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林惠贞冷静了下来，她和001一起走到亭子旁边秋千的地方。
“死神每天都在干什么呢。”
林惠贞坐在秋千上，翘着腿，一晃一晃，歪着头瞧着湖面上的鸭子。
001站在林惠贞的后边，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
“每天就负责接收档案，帮他们更好的离开。”
“嗷”
下一秒，林惠贞就反应过来，用脚停住秋千，站起来，看着001。
“那你来找我…是因为”
001突然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无济于事。
林惠贞站在那里，001不敢上前，生怕她一冲动就做一些傻事。
林惠贞往后退了两步，表情逐渐僵硬，愣怔地看了001一眼，马上就把目光转向别处。
“我要死了吗？”
“你不是来陪我的”
“你是来要我的命的”
林惠贞喃喃的说着，说到后面自己已经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
只是嘴上说着，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着。
明明自己有那么多次想要死，可是知道自己现在就会死的消息，是个人都承受不住吧。
想到这里，林惠贞眼泪不由分说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直到彻底崩溃的那一瞬间，林惠贞转身像是赴死一般，跳向湖面。
001来不及思考，冲上去，一把抱住林惠贞，再一次回到那个亭子。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变成黑猫，而是紧紧抱着林惠贞，生怕下一秒，她就和早上那个少年一样，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还有另一种奇怪的情愫在他们周围发酵，001开始习惯林惠贞这个特别的存在，让他密不透风的生活透进来了一丝光。
林惠贞的头靠在001的怀里，慢慢她睁开了眼，眼角还带着泪痕。
他的怀里竟然是热的。
林惠贞蹭了蹭001，抬起头，看着那团还是看不清的黑影。
“那我今天会死掉吗？”
001轻抚着林惠贞的脸庞，轻声说“不会”
林惠贞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又轻轻躺回了001的怀里。
001摩挲着林惠贞的头发。
林惠贞小声说着“我想再听听你们每天干的事情。”
001“嗯”了一声，开始轻声说着。
“每次，我都有一个习惯，就是接到档案后，从来不去看档案。等到有了信号，需要除任务时，我都会带一束花。”
……
慢慢的，林惠贞闭上眼睛，靠着001沉沉的睡了过去。
001轻轻擦去她的泪痕，自顾自的说着
“但是只有你是雏菊花。”
“只有你我看了档案。”
“你对我而言是最特别的，所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你的未来一定会是光明的。”
001俯下身，轻轻在林惠贞头上吻了一下。
林惠贞又一次做梦了。
在梦里，有一大片雏菊花田，阳光很好，她在花田里肆意的奔跑，跑累了，回过头总能第一时间看到001，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即使看不清他的脸，林惠贞也能感受到他和她同样的快乐。
她在花田里肆意的奔跑着，花田的尽头是一片玛瑙颜色的湖泊，湖泊在山脚，静谧而美丽，湖泊背后的山，不高但翠，墨绿色的苔藓与黑色的岩石相互应和，一片安然的样子，抬起头，天也是蔚蓝的，大朵大朵的白云，铺在天空中。
林惠贞环顾着，脸上的笑意已经溢了出来。
她回过头，找着001的身影，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消失了。
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一点黑影。
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林惠贞失神的蹲了下来，坐在草地上，
“他消失了…”
“和他每一次来找我一样，都这样捉摸不定。”
林惠贞一下躺到草地上，看着天空，感受着草地的湿润。
“我竟然想跟一个死神长长久久”
“我真是疯了”
林惠贞时不时冒出几句，又陷入无尽的宁静
直到林惠贞再一次深深睡了过去。
“你，还在？”
林惠贞半梦半醒的推着001坐起来，口齿不清的喃着。
“我一直在。”
001没有避开她的问题，直接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把林惠贞送回宿舍后，两个人就很久再也没有见面了。
或许真是苍天无情。
001再多的陪伴对于林惠贞来说，都是不真实的，缥缈的。
每次想起这件事情林惠贞总会泛起一丝苦楚。
唯一的一个想和他相伴终生的人，他却不是人。
那是林惠贞第一次主动找001，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再见到他。
突然想起他之前说的一句话。
“对啊，他是负责死亡的，那我现在去那条路，他是不是就会来找我。”
她顾不得形象，披头散发，穿着睡衣跑向那条路，跑到一半，她看着那片湖，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看着四周。
直到她看到那个黑影，她突然松了口气，慢慢挺起身来，林惠贞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等他过来，可是黑影就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过去的征兆。
林惠贞实在等不下去了，向他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就差一步，林惠贞就可以看清他的脸，可以碰到他的时候，他消失了，凭空消失了。
林惠贞失心了一般疯狂抓着眼前的空气，
“啊——！”
“为什么！为什么！”
她撕心裂肺的喊着，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双手用力锤着地，好像在抱怨这世界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可是怎么诉说都说不尽。
从小到大，被抛弃，被否定，流浪过，无望过，可是没有一个时刻让她比现在更心痛。
一个人如果不曾见过阳光，原来可以承受黑暗，然而阳光已将我的荒凉，变成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荒凉。
轰隆的一声，密麻的雨点打在辽阔的大地上，雨声夹杂着雷声，林惠贞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坐在地上，放声的大哭，好像一场与天的交流，她在诉说着她无尽的怨，天听到她的怨，企图给她一丝慰籍，只能用雨与风来拥抱她。
001站在远处，看着她，视线早已模糊，可是他现在没有资格再次上前了。
林惠贞坐在地上，总觉得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四处张望着，希望能找到他的身影。
雨水打的眼睛不停的眨动，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林惠贞不由自主的开始流泪，自言自语的说
“我就知道，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太差了…”
001望着林惠贞，眼神开始空洞，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情感的流露，可是心里已经痛到无法呼吸。
前几天。
001无意间翻开林惠贞的档案，发现那本好不容易多了几张空白纸的档案，又只剩一张白纸了。
001不停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他多希望这是自己看走眼了，多希望这是假的。
因为那本档案，已经到了最后一页。
林惠贞马上就要真的彻底离开了。
001翻来覆去看着林惠贞的档案，不甘心就这样到了最后一页。
明明，她已经快乐很多了。
为什么还是会面对死亡。
001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束已经完全枯萎的雏菊花。
他从来没有让一束花枯萎过，
但这一次，这朵花是真的彻彻底底枯萎了，谁也救不活。
001无神发愣着。
“所以，这次之后，她会彻底消失吗”
他就这样坐在地上，再也没有说话，好像一切都已经变成了定局。昏暗的空间里，简单的家具，显得这个房间格外的空旷。001望向窗外，眼底挂着几滴眼泪，眼中满是释然。
那只拿着雏菊花的手依然紧紧握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用沉默代替了一切。
哑黄的路灯下，有着一个沉默的影子。
林惠贞坐在路牙上，忍着哭意，努力眨着眼睛，抬起头看向站在她面前那团永远看不清的黑影。
他冷冷的站在她面前，像极了林惠贞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林惠贞用胳膊擦了眼泪，看了001一眼，开口说“我真的要死掉了吗，真的没有一点可能活下来吗，你不是说我不会死掉吗”
林惠贞崩溃的大哭着，001的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
001狠狠握着背在身后已经枯萎的花束，他比任何人都不想林惠贞就这样离开，甚至超过林惠贞她自己。
或许是一瞬间的释然，林惠贞收起了情绪，再一次抬起头盯着001问。
“你有喜欢的人吗”
等不及001回答，林惠贞很快就反驳了自己。
“有的话，就当我没有找过你吧”
“但是跟你在一起那些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真的。”
001没有回话，背在身后的手握的更紧了几分。
林惠贞就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真的好难受”
“明明不应该这么难过的”
“我又没有失恋，我甚至都没有人爱”
说着，便笑了起来，但没有一丝快乐，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那泪也崩溃的发泄了出来。
她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在001面前，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我好像病了”
“哈哈哈”
林惠贞开始仰着天笑了起来，
“我病了！你不害怕吗”
“我…病了”
林惠贞再也无法忍受了，
她蜷缩着，努力抱着自己，痛苦的哭着，
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001捏紧了拳头，他想要上前抱住林惠贞，不想让她那般的痛苦。
可是他，已经来不及了。
她喊着，大声的喊着，嘶哑一般的怒喊着，发疯一般喊着。
眼泪也肆意的流着，
流过了她的鼻尖，
流过了她的嘴唇，
流过了她的耳朵，
流过了她的下巴，
流过了她的发梢，
流过了她的衣领，
流过了她的衣角，
直到哭完了最后一丝力气。
林惠贞大口喘着气，抬起头看着这黑的压抑的天空，她想哭，也是再没有一滴泪了。
001一直就站在她的面前，没有离开，没有上前，只是那般一直看着她，一言不发，像神一般，悲悯苍天，就是不会为她例外。
就这样吧！
林惠贞猛的起身，冲向了对面的湖，一跃而入，没有水声，没有水花，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与否。
一点，
一点，
一点往下沉，
鱼穿过她的身体，
水掠过她的发丝，
终于有一个声音，
打破了一切沉寂，
“下辈子”
“就不要再来了。”
说完那句话，001也随之消失。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那束已经完全枯萎的雏菊花，001没有送到林惠贞的旁边，林惠贞也没有带走。
某种意义上说，林惠贞永远的和001在一起了。
却又回过头来，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的“但是我觉得这次，你一定会看的。”
001瞟了一眼档案袋，像往常一样，就让它安静地待在那里，找到林惠贞的定位后，拿上了一束花，这是他的惯例，完成每一次任务时，都会这样安抚他们的灵魂。
一阵风吹过，林惠贞走在宿舍附近一条人很少的路上，丝毫未察觉到这股莫名其妙的寒风。只是一霎间看到自己的影子后面跟着一团黑影，被吓的颤了一下，之后就淡忘了这件事。
001就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观察着她。
林惠贞手里拿着手机，屏幕因为手掌的误碰，一闪一闪的。她一直往前走着，不时被榕树的气生根吸引到，不停的抬头看着，好像想看明白什么。
林惠贞的右手边，是一片湖，对面高楼亮黄色的灯倒映在湖上，一副灯火阑珊的美景，她不停的走着。她的左边是几个没有建完的地基，带着红色灯带的起重机，左右晃着力臂。
林惠贞看看右边，看看左边，心神不安地一直走着。
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吧，路上已经很少人了。
她走到另一片湖旁边，站在围栏旁边，手撑着身体，靠在围栏上。
001站在她的身后，双手背在身后，右手上那一束白菊花，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出现，却迟迟没有动静。
林惠贞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自言自语着
“你说，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会有人为我伤心吗，会有人想念我吗？”声音开始颤抖，带着哭腔，林惠贞想起那团黑影，转过身，直直的看着那团的黑影，眼睛里的眼泪不停地打转，却没有掉下来。
001仍然安静的站在原地，任凭面前的女孩再崩溃，他也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
过了好一会儿，林惠贞慢慢安静了下来，倚靠着背后的围栏，苦笑了一下，
“这里哪里有人呢，我在问谁呢，我还妄想得到回答……”
突然没有支撑了一般，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开始哭起来，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可是001一句都听不清。001还是那样冷漠的站在她的旁边，毕竟他已经干这行几千年了，怎么可能因为几滴泪就为之动情呢。
哭了好一会，林惠贞哭累了，头靠在围栏的柱子上，耷拉着望着湖里的涟漪，一层，一层，一层，一阵凉风吹过她的耳边，她用手擦了擦泪水，手撑着地，站起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都安静的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001回到了刚才交接工作的地方，站在窗边，重新收好了那束白菊花。
之后，女孩好像可以正常生活了，一直没有再去过那条路，那片湖了。
之后001也在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只是林惠贞这个档案一直不能完结，让001感到疑惑，一般来说，只有很明确的死亡意念的人，才会把档案给他们。可是林惠贞到现在隔了一个月了，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一丝死亡念头都不再有，太奇怪了。
于是，001第一次打开了档案袋。
林惠贞。
今年22岁，大四学生。
5岁，父亲对她进行第一次家暴，用玩具车砸她；
8岁，因为贪玩，被母亲打的浑身淤青，罚跪，骂她以后只能去放羊；
10岁，父母亲闹矛盾，母亲一句话也不说，从此离开她；
12岁，开始上初中，因为家庭原因，开始变得越来越内向，在班里没有什么朋友；
15岁，生了场大病，因为家长的忽视，高烧退不下去，请假了两个月返校直接参加中考，好在平时学的还好，没有很失利；
18岁，高考前三个月，感冒、低烧、心脏供血不足、颈椎病、贫血，弄得她几乎每天都待在诊所，因为他们工作都很忙，她每天放学，一个人打车去诊所吊针；
22岁，他们对她有很高的期望，各种要求，每天源源不断的发给她，面对大于她承受能力的压力，她没办法很好的处理，导致她每天几乎都走在高压线，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想要放弃，可是又舍不得。
……
001看完整个厚厚一打的档案，把档案袋放在桌子上。
他之前遇到过这种孩子，一般来说他们的死亡动机非常明确，甚至等不到林惠贞这么大，一般是12-18岁，死亡方式多为跳楼以及安眠药。
“001接档案”
那个女人又出现在001面前，001不认识她，只知道自己在这里工作，听她安排。
女人放下档案转身刚准备走时，看到桌子上那份被拆开的档案，又缓缓转过身来，哼了一声，嘴角上扬看着001说“怎么样，我是不是说你一定会看的，还不相信。”
说完，她没给001反应的时间就离开了。
001依然没有把那个女孩放在心上，只是开始有了些好奇。
终于过了几天，女孩再一次出现在那条路上。
001收到信号，匆忙从另一个装着花的柜子里拿出一束花——一束雏菊花。
这束雏菊花是001上一次出去做任务的时候，路过一家花店，看见店门口的雏菊花，001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好像是看见了那个女孩一样。
如上天的指引一般，001买下了那束雏菊花把它放在自己床边的柜子，想着下次见面可以送这束花给那个女孩。
在那条路中间的草丛后面，林惠贞崩溃的蹲在地上，双手环住腿，哭出声来，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滴着，001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的。
她垂着头，嘴里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已经很努力了，还要我怎样，我已经很努力，可是结果就是不如人意，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突然一瞬间林惠贞安静下来，抬起头看向黑影“你能抱抱我吗？”
001听到声音，低下头刚好和脚旁的林惠贞对上了目光。
水在风的吹拂下翻起一层一层的涟漪，001表现的比湖里的水还安静，安静的站在林惠贞的旁边，一动不动。
林惠贞就保持那样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失落的垂下头，像是哭累了一样，絮絮叨叨的自顾自的诉说着她的过往。
有001看过的，有001没看过的，001就一直那样杵在林惠贞旁边。
过了很久，林惠贞说累了，脚也蹲麻了，一个不小心跌向了001那个方向，就那样靠着001睡了好一会。
背在001身后的那束雏菊花，本来鼓立的花头耷拉下来，叶子也开始蔫了。
夜幕中忽闪的几颗星星显得这个夜晚没有那么的冷漠，001斜瞥了一眼林惠贞，她睡的很安稳，以至于001不忍心叫醒她。
不过001确实疑惑为什么她不仅可以看见自己，甚至可以触碰到自己。
那天之后，林惠贞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她经常和舍友们一起出去叽叽喳喳的玩闹着。
柜子里的那束雏菊花又有几朵雏菊垂下了头。
那次之后，001偶尔会在空暇的时候，坐在床边盯着那束雏菊花看，看着花瓣一点一点枯萎，叶子一片一片凋落，每每看着看着001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夜晚，那个被她依赖的那个夜晚。
如果问001为什么会想那个平凡到尘土的女孩，可能是因为孤独吧，001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依赖过自己，也没有人渴望从它这里汲取一丝温暖。
他们都觉得死神是冷冷的，就像死掉了一样，整个人也是冷冰冰的，可是001每次完成任务的时候都会带上一束白菊花，他并不冷漠，只是死神这个名字掩盖住了他对温暖的向往。
“叮—！铃—！”
下课了！
林惠贞正开心着从教学楼往外走，刚到门口，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倾斜而下，路上积起了一层深深的水浸。撑着伞准备上课的同学，匆忙地跑着，溅起细小的水花。雨滴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时间看的忘了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不知道在什么的驱动下，林惠贞直直的闯进了雨中。
条件反射的想要闭眼睛时，却发觉自己没有被雨淋到，疑惑地左右瞧着，直到不经意回头看到了001，她发自心底地笑了一下，忽地好像一瞬间的委屈有了出口，眼底的泪不停地涌着，明明嘴角上扬着还在笑，可是心底却那样的伤心。
她，也开始有人关心了。
一滴一滴泪流了下来，可是林惠贞一点也不委屈，只是开心幸福的笑。
就那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们竟然又走到了那条路，在大雨的冲刷下，整条路显得格外的寂寥，雨滴打在竹叶上，啪嗒的声音和着风声，无人的小路，旁边的湖面因为大雨，翻起层层涟漪。
一阵一阵的寒风迎面吹来，把林惠贞从美梦中彻底吹醒，无尽的酸楚在林惠贞的心底翻涌着，她苦笑着，张口大笑着看着周围，眼中却已是满满的绝望，她想要哭出来几滴泪，好让自己没有那般难受，可是不管怎样都挤不出一滴泪。
她绝望的冲着湖面喊着，就一声，她就颓了下来。
整条路又恢复了那般的宁静。
林惠贞停在原地，疲惫的眨着眼睛，一次比一次慢，呼吸也是一次比一次慢。
直到她整个人瘫软到了下去。
001稳稳的把她接到怀里，另一只手揽起她的腿，抱着她到一个淋不到雨的亭子里，让她的头靠着亭子的柱子，自己化成一只黑猫，蜷在她的怀里，试图让她不要那样的冷。
林惠贞做梦了。
“小猫咪，你站在湖边干什么”
林惠贞站在湖边，双肩耷拉着，眼神黯淡无力的望着前方，不经意间瞥到站在旁边的一只黑猫，它和自己一样盯着湖面看。
黑猫没有理会林惠贞，林惠贞疑惑的看着黑猫。
“小猫咪也会有烦恼吗？”
“咪咪”
“咪咪”
黑猫吸引了林惠贞的注意力，她蹲下来，不停唤着它，直到它转过头来，瞧了林惠贞一眼就跑掉了。
之后林惠贞便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手边暖呼呼的，低下头看见那只梦里的黑猫，先是一惊，但是由于最近发生了太多离奇的事情，所以林惠贞一点也不奇怪了。
轻轻的摸着它的头，黑猫就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躺在她的腿上。
突然林惠贞来了兴致，抱起黑猫，去旁边的空地上，找了一根树枝，把黑猫放在地上，逗它玩了起来，一来一回的，林惠贞再一次发自心底，笑了起来。
看见她终于再一次笑了起来，001眉梢也扬了起来。
再到后来，林惠贞总会买几根猫条去那个亭子找黑猫。
“咪咪，咪咪，你在哪里啊”
此时另一边。
001拿出身后的一束白菊花，轻轻的放在一个男孩的床边，手拂过他还有一丝温热的身体，一缕白雾从中飘向空中，001拿出一个瓶子收回那缕白雾，便消失了。
留下无尽的愁念，和无尽的寂静。
收拾好瓶子，他来不及整理信息，连忙跑到那个亭子，生怕迟了，她会失落。
“喵！”
“啊！原来你在这里小猫咪，我找了你好久，喏，我给你买的新猫条，尝尝喜欢吗”
001顾不上那些喜欢不喜欢的，只能忍着咽下去，这样她会开心不少。
001喜欢看她的笑容，是因为他的出现而有的笑容。
都说人一辈子只活几个瞬间，这么看来，其实神也是，就那一瞬间，她甜甜的对我笑着，我变成了她的整个世界，那个瞬间，付出再多也值得了。
绫衣，也就是那个黑衣女人，站在窗边看着001，不由的感叹，“她真的是你的劫啊”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一场大雨冲掉了夏天的噪热，打的窗外的树叶哒哒作响，林惠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满是刚才妈妈打电话说的话。
她厌恶他们，但是她现在必须面对残忍的现实，她需要他们的钱，需要去上大学，远离那个地方，远离他们。
林惠贞盯着上铺的床板，一时忘了神，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隔了几天，她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暴食了，凭着一丝理智，她决定要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她又走在那条路上。
这次没有那只黑猫了，她也没有去找那只黑猫了。
001跟着她的身后，手上却没有带着那束雏菊花了。
只是安静的跟着林惠贞身后。
“你会说话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001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她确实是在问自己。
他缄口没有回答。
林惠贞开始故意慢慢地放慢脚步，一直注意001，这个人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这个黑影，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是鬼吗？”
001依然没有说话。
“你是谁的魂魄吗？”
林惠贞不死心的还在问着。
001依旧没有开口。
林惠贞停下来，蹙起眉头，盯着黑影，大声地问。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001看了一眼林惠贞，又瞟向别处。
“死神”
001一个一个吐出这两个字，掷地有声，林惠贞猛地感到身上一股莫名的寒意，来回摩挲着双臂。
好一会才消化了那两个字。
“你是，死神！？”
001没有出声。
林惠贞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般转过身小跑着想要远离001。
001像往常一样跟着林惠贞，甚至跟的更紧了一些。
林惠贞一个急刹，猛的转过身来，带着恶意的质问001。
“你到底要干嘛！”
“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001愣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他以为林惠贞需要自己的陪伴。
001尴尬的抿了一下嘴唇，垂下头。
林惠贞说完话就跑掉了，还不等001抬起头开口说话。
留下001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刚准备转身离开时，就听到亭子那里传来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
001慢慢走过去，窥见林惠贞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肩膀一抖一抖的。
001叹了口气，轻声地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轻轻摸着林惠贞的头。
这一次，林惠贞没有排斥001。
她慢慢冷静下来，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001。
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001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蹲在她的面前，轻轻抚摸着林惠贞。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林惠贞冷静了下来，她和001一起走到亭子旁边秋千的地方。
“死神每天都在干什么呢。”
林惠贞坐在秋千上，翘着腿，一晃一晃，歪着头瞧着湖面上的鸭子。
001站在林惠贞的后边，思考了一下，开口说道。
“每天就负责接收档案，帮他们更好的离开。”
“嗷”
下一秒，林惠贞就反应过来，用脚停住秋千，站起来，看着001。
“那你来找我…是因为”
001突然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无济于事。
林惠贞站在那里，001不敢上前，生怕她一冲动就做一些傻事。
林惠贞往后退了两步，表情逐渐僵硬，愣怔地看了001一眼，马上就把目光转向别处。
“我要死了吗？”
“你不是来陪我的”
“你是来要我的命的”
林惠贞喃喃的说着，说到后面自己已经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
只是嘴上说着，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着。
明明自己有那么多次想要死，可是知道自己现在就会死的消息，是个人都承受不住吧。
想到这里，林惠贞眼泪不由分说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直到彻底崩溃的那一瞬间，林惠贞转身像是赴死一般，跳向湖面。
001来不及思考，冲上去，一把抱住林惠贞，再一次回到那个亭子。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变成黑猫，而是紧紧抱着林惠贞，生怕下一秒，她就和早上那个少年一样，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还有另一种奇怪的情愫在他们周围发酵，001开始习惯林惠贞这个特别的存在，让他密不透风的生活透进来了一丝光。
林惠贞的头靠在001的怀里，慢慢她睁开了眼，眼角还带着泪痕。
他的怀里竟然是热的。
林惠贞蹭了蹭001，抬起头，看着那团还是看不清的黑影。
“那我今天会死掉吗？”
001轻抚着林惠贞的脸庞，轻声说“不会”
林惠贞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又轻轻躺回了001的怀里。
001摩挲着林惠贞的头发。
林惠贞小声说着“我想再听听你们每天干的事情。”
001“嗯”了一声，开始轻声说着。
“每次，我都有一个习惯，就是接到档案后，从来不去看档案。等到有了信号，需要除任务时，我都会带一束花。”
……
慢慢的，林惠贞闭上眼睛，靠着001沉沉的睡了过去。
001轻轻擦去她的泪痕，自顾自的说着
“但是只有你是雏菊花。”
“只有你我看了档案。”
“你对我而言是最特别的，所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你的未来一定会是光明的。”
001俯下身，轻轻在林惠贞头上吻了一下。
林惠贞又一次做梦了。
在梦里，有一大片雏菊花田，阳光很好，她在花田里肆意的奔跑，跑累了，回过头总能第一时间看到001，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即使看不清他的脸，林惠贞也能感受到他和她同样的快乐。
她在花田里肆意的奔跑着，花田的尽头是一片玛瑙颜色的湖泊，湖泊在山脚，静谧而美丽，湖泊背后的山，不高但翠，墨绿色的苔藓与黑色的岩石相互应和，一片安然的样子，抬起头，天也是蔚蓝的，大朵大朵的白云，铺在天空中。
林惠贞环顾着，脸上的笑意已经溢了出来。
她回过头，找着001的身影，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消失了。
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一点黑影。
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林惠贞失神的蹲了下来，坐在草地上，
“他消失了…”
“和他每一次来找我一样，都这样捉摸不定。”
林惠贞一下躺到草地上，看着天空，感受着草地的湿润。
“我竟然想跟一个死神长长久久”
“我真是疯了”
林惠贞时不时冒出几句，又陷入无尽的宁静
直到林惠贞再一次深深睡了过去。
“你，还在？”
林惠贞半梦半醒的推着001坐起来，口齿不清的喃着。
“我一直在。”
001没有避开她的问题，直接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把林惠贞送回宿舍后，两个人就很久再也没有见面了。
或许真是苍天无情。
001再多的陪伴对于林惠贞来说，都是不真实的，缥缈的。
每次想起这件事情林惠贞总会泛起一丝苦楚。
唯一的一个想和他相伴终生的人，他却不是人。
那是林惠贞第一次主动找001，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再见到他。
突然想起他之前说的一句话。
“对啊，他是负责死亡的，那我现在去那条路，他是不是就会来找我。”
她顾不得形象，披头散发，穿着睡衣跑向那条路，跑到一半，她看着那片湖，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看着四周。
直到她看到那个黑影，她突然松了口气，慢慢挺起身来，林惠贞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等他过来，可是黑影就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过去的征兆。
林惠贞实在等不下去了，向他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就差一步，林惠贞就可以看清他的脸，可以碰到他的时候，他消失了，凭空消失了。
林惠贞失心了一般疯狂抓着眼前的空气，
“啊——！”
“为什么！为什么！”
她撕心裂肺的喊着，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双手用力锤着地，好像在抱怨这世界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可是怎么诉说都说不尽。
从小到大，被抛弃，被否定，流浪过，无望过，可是没有一个时刻让她比现在更心痛。
一个人如果不曾见过阳光，原来可以承受黑暗，然而阳光已将我的荒凉，变成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荒凉。
轰隆的一声，密麻的雨点打在辽阔的大地上，雨声夹杂着雷声，林惠贞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坐在地上，放声的大哭，好像一场与天的交流，她在诉说着她无尽的怨，天听到她的怨，企图给她一丝慰籍，只能用雨与风来拥抱她。
001站在远处，看着她，视线早已模糊，可是他现在没有资格再次上前了。
林惠贞坐在地上，总觉得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四处张望着，希望能找到他的身影。
雨水打的眼睛不停的眨动，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林惠贞不由自主的开始流泪，自言自语的说
“我就知道，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太差了…”
001望着林惠贞，眼神开始空洞，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情感的流露，可是心里已经痛到无法呼吸。
前几天。
001无意间翻开林惠贞的档案，发现那本好不容易多了几张空白纸的档案，又只剩一张白纸了。
001不停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他多希望这是自己看走眼了，多希望这是假的。
因为那本档案，已经到了最后一页。
林惠贞马上就要真的彻底离开了。
001翻来覆去看着林惠贞的档案，不甘心就这样到了最后一页。
明明，她已经快乐很多了。
为什么还是会面对死亡。
001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束已经完全枯萎的雏菊花。
他从来没有让一束花枯萎过，
但这一次，这朵花是真的彻彻底底枯萎了，谁也救不活。
001无神发愣着。
“所以，这次之后，她会彻底消失吗”
他就这样坐在地上，再也没有说话，好像一切都已经变成了定局。昏暗的空间里，简单的家具，显得这个房间格外的空旷。001望向窗外，眼底挂着几滴眼泪，眼中满是释然。
那只拿着雏菊花的手依然紧紧握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用沉默代替了一切。
哑黄的路灯下，有着一个沉默的影子。
林惠贞坐在路牙上，忍着哭意，努力眨着眼睛，抬起头看向站在她面前那团永远看不清的黑影。
他冷冷的站在她面前，像极了林惠贞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林惠贞用胳膊擦了眼泪，看了001一眼，开口说“我真的要死掉了吗，真的没有一点可能活下来吗，你不是说我不会死掉吗”
林惠贞崩溃的大哭着，001的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
001狠狠握着背在身后已经枯萎的花束，他比任何人都不想林惠贞就这样离开，甚至超过林惠贞她自己。
或许是一瞬间的释然，林惠贞收起了情绪，再一次抬起头盯着001问。
“你有喜欢的人吗”
等不及001回答，林惠贞很快就反驳了自己。
“有的话，就当我没有找过你吧”
“但是跟你在一起那些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真的。”
001没有回话，背在身后的手握的更紧了几分。
林惠贞就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真的好难受”
“明明不应该这么难过的”
“我又没有失恋，我甚至都没有人爱”
说着，便笑了起来，但没有一丝快乐，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那泪也崩溃的发泄了出来。
她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在001面前，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我好像病了”
“哈哈哈”
林惠贞开始仰着天笑了起来，
“我病了！你不害怕吗”
“我…病了”
林惠贞再也无法忍受了，
她蜷缩着，努力抱着自己，痛苦的哭着，
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001捏紧了拳头，他想要上前抱住林惠贞，不想让她那般的痛苦。
可是他，已经来不及了。
她喊着，大声的喊着，嘶哑一般的怒喊着，发疯一般喊着。
眼泪也肆意的流着，
流过了她的鼻尖，
流过了她的嘴唇，
流过了她的耳朵，
流过了她的下巴，
流过了她的发梢，
流过了她的衣领，
流过了她的衣角，
直到哭完了最后一丝力气。
林惠贞大口喘着气，抬起头看着这黑的压抑的天空，她想哭，也是再没有一滴泪了。
001一直就站在她的面前，没有离开，没有上前，只是那般一直看着她，一言不发，像神一般，悲悯苍天，就是不会为她例外。
就这样吧！
林惠贞猛的起身，冲向了对面的湖，一跃而入，没有水声，没有水花，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与否。
一点，
一点，
一点往下沉，
鱼穿过她的身体，
水掠过她的发丝，
终于有一个声音，
打破了一切沉寂，
“下辈子”
“就不要再来了。”
说完那句话，001也随之消失。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那束已经完全枯萎的雏菊花，001没有送到林惠贞的旁边，林惠贞也没有带走。
某种意义上说，林惠贞永远的和001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