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满城花繁。雨季是一个人的秋天。
水洼溅湿了已穿旧的帆布鞋，亚麻长裙在微冷的风中闪躲。
只有被遗忘的风铃还在发出暗哑低语，稍不注意，便惊动了易碎的心。
满满在星河网吧门口站了很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整个下午。时间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不重要的东西，所以她从不在意。
星河网吧一面脱了墙皮的红色砖墙上，贴了数十张如果不仔细看就绝对没有人关注到的照片，正是满满视线的来由。
老城区的网吧很吵，在满满独居的这些日子里，几乎是绕道而行。可她总是没来由的记起一些事情，不知是梦境还是过往，促使她来到这里，驻足很久。
她苍白的侧脸和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引起了有人注意。
\"你好！上机还是找人！！！”
一个看似网管的人叼着半根烟，匆匆抬头朝门口吼了一句，又低头沉浸网络杀戮。他周围围了好些观战的人，电脑屏幕清冷的蓝白色光印在每个人的脸上，突出了他们呆滞而不谙世事的眼眸。
满满没有理他。沾了水的白色高帮回力被冷风一吹，脚冻得冰寒。
终于，一个穿宽大米白色毛衣的高个子男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满满面前。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入秋了，外面冷，进来坐吧。” 他的眼睛很清澈，让人想起雪山和湖泊。
满满有些犹豫，她支支吾吾，还是摇头。
\"没事，\"男生笑，\"我的店。”
稍稍离人群远一点的桌子，上面摆了一盆绿萝。他给满满倒了一杯热茶，满满随眼瞅了下挂着的招牌，写着热茶六块。于是她只是捂了下手。
看着烟雾慢慢从杯中升起，一切朦胧而妖冶，像脑中挥之不去的暗色迷雾。她想起什么，朝那面照片墙看。男生正在一张张把照片取下来，然后放到满满面前。
\"是沙漠。” 她轻声说。透过照片，那种清晰的干热感又扑面而来。
\"怎么样，我拍的。” 他得意地向满满展示每一张细节， “骆驼，沙海，落日…”
\"沙漠真美，”她认真地看着，\"我之前好像去过。”
男生抬起头盯着她，笑意满满，\"哇你也去过沙漠啊！我说怪不得你会对这些冷门东西感兴趣，你一个人去的？\"
\"我…忘了。” 满满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眼睛到处暼。关于记忆, 属实是少。
\"没事，”男生举着照片，\"告诉你个秘密”
\"我就叫沙漠。”
\"交个朋友吧。” 沙漠笑起来很阳光。
【2】
满满坐在刚买的糯米团子上，刚洗过的团子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早上起床头晕脑胀，好像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龇牙咧嘴的怪兽，追着她从盘山公路的一端跑到另一端，公路很长，长到天里去。后来，满满不知怎的到了海边，怪兽变成了一个她似曾相识的男人，逼着她跳海。
满满很晕，做梦的时候如同高压电流贯穿身体，那种僵硬的疼痛，她不想再去多想，现在她只想花一点时间为自己做一顿早餐。芒果燕麦脆球奶昔和胡桃曲奇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最近不知怎的，经常做些无厘头的梦，楼下有个算命的婆子说她有可能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她笑笑也没听进去。
\"叩叩叩，”不用猜，她知道是谁又来敲门了。
张警官拿着万年不变的记事薄，带着个小跟班。\"最近没有什么异样吧。” 张队边记边说。
“我独居，少有外出，自也不会有心思关注这些。”满满回答得心不在焉，因为这已是张队第三次来敲地家门了，虽说警官办案应全力配合，但每次张队开口就让她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像是两只猎豹般的眼睛来窥视她的生活。
\"一个人住应该小心，也要多出去走走透气。”他说。
\"失踪的孩子还没找到吗？”满满突然问。她想扯开尴尬的问题。
\"很难。”
他浑身透露出一种冰冷的英气，眉眼却让人有一种亲切的温柔，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也像是风尘仆仆的旅伴。这么看着，竟和沙漠有几分相似。
\"那你要加油啊。” 她随口一说。
明明这句话不好笑，却把那个小跟班逗笑了：“这位小姐也要加油啊！”
摸不着头脑。
将张队送走后，她百无聊赖，看着多做了的早餐，突然脑子里一闪而过沙漠的笑脸。
【3】
星河网吧今天没有开门，之前沙漠讲过，星期天他有自己的事情。可是满满的时间里没有星期天，她记不了这些。
店门外的梧桐开始落叶了，满满也换上了长衫。脖子上挂着从跳蚤市场淘回来的老牌胶片机，她不会摄影，但还是把关着门的星河网吧和梧桐树框进了胶片里。
\"那年花繁，故事短，一世伤。” 嘴巴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故事短……一世伤……
正准备匆匆离开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了她，\"满满？” 沙漠从远处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街道很萧瑟，漫天落叶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满满将他大衣肩上的枯叶拂去，\"你干什么去了，衣服很乱呐。”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敏感，沙漠一顿，\"呃…没干什么。”
\"以前小空也不懂得收拾好自己的衣服。” 满满歪头想了想，说。
\"小空？” 沙漠后知后觉，\"小空是谁？”
\" 嗯？？对哈，小空是谁？？” 满满觉得今天的自己好奇怪，说了好多根本所不懂的话。
沙漠突然笑起来，\"你是不是背着我找男朋友啦！”\"没有！没有！” 满满慌乱说。
\"好好好，那你找我干什么？”
满满看了看手中早已冷了的早餐，摇摇头。
\"来都来了，帮我喂一下我家的猫吧。你叫她小咪她会应你的。”
星河网吧的二楼是沙漠短暂的居所。一切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你怎么一个人？” 满满抱起迎接她的小咪。\"你不也是。” 沙漠顺了顺小咪的毛。
\"是不是所有的猫都叫小咪啊？” 她盯着小咪一动一动的胡须。
\"没有吧，之前我还有一只猫，她就不叫小咪，而且我很爱她。”
\"她怎么了？”
\"走丢了。\"
满满\"噢\"着点点头，\"那你一定很难过。”
沙漠笑着揉了揉满满的头，\"我知道难过没什么用，所以我很少难过。还是你啊，多笑一笑，不要一直一副高冷文艺女青年的样子，哪里有那么多悲戚。”
\"我刚看了下你的胶片机，坏的，留下来我给你修修吧。”
满满愣了看着他，久而久之，才憋出一句，\"你…你怎么这么好啊。”
沙漠咧嘴笑，拿过相机，捣鼓了两下，又将一只手放进裤兜里，
\"其实有的时候，我还是比较坏的，比如——”他拿出一张小卡片，\"偷了你的身份证。”
印有满满大头照的卡片在空中晃来晃去，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季微满。
‘’你原来叫这个啊，好奇怪的名字哈哈哈！”
“快还给我！沙漠!”她下意识伸手去抢。这个普普通通的东西反常地让她慌了神。
“星河网吧里沙老板做主，意思是，都是我的。”
男生的手臂轻松将满满搂到胸前，“季满满，闭眼。”
鼻尖相碰，还是相熟的气息。
只是心，被外力隔得很远罢了。
【4】
满满到家的时候脸还在微微发烫，她忘不了刚刚抢的时候，和沙漠的嘴唇一擦而过。
也就是在那一刻，满满猛然想起，当初去沙漠的时候，是还有一个人的、好像就是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男人，但她死活想不起他是谁。
满满的心脏跳得很快，她起身把装饰着星星吊坠的窗帘拉上，然后裹紧被子。
有的时候一个人还是会害怕，害怕失去。害怕未知，害怕清清淡淡的思绪和浓浓稠稠的回忆。
\"小空！！！” 满满只身于荒茫山野上，吼得声嘶力竭。那个叫小空的男人站得不远，可满满觉得怎么追都追不上。终于男生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满满，然后抬起手指着她，
\"季微满，你把我忘了。”
满满张着嘴巴，目光呆滞，双耳轰鸣，周围的荒绿渐行渐远，全部变成了反光的沙子，刺得眼睛生疼，最后还出现了沙丘、热浪，和大大小小的带刺仙人掌。
男生的脸忽隐忽现，继而和另一个男生的脸重合在一起。
虽然不太清楚，但她确定，是星河网吧的沙漠。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满满在深夜中惊坐起，只剩下沉默。
月光酒进窗台的缝隙，头史无前例地剧痛。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缠着我啊，求求你……
她现在只想找一个人，抱紧她单薄的身体，让她不要觉得那么冷。
安全感终于透支的灵魂，现在只想得到依靠。
她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是之前张队为了线索而留下的联系方式，现在这个时间点，警官应该在守夜班吧，满满心虚地想。像是在海底无用的呼吸，但满满决定面对深渊一次。
张队坐在她家的沙发上，黑眼圈写明了疲惫。
\"季小姐，你的记性可真差啊，我今天不值夜班，我说过如果晚上有什么事都打给我的助理。留你这样的人一个人在家可真危险，哪天煤气或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对不起，张队。” 满满现在像一只受惊的小野兔，双眼通红。
不知道为什么，张队的话比平时多很多，也可能是没睡醒，唤谁半夜被吵醒都会有些起床气吧。想到这里，满满更加内疚，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警员，你有什么困难我很乐意帮，说吧。”
满满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她的回忆，季微满的回忆，在哪里。
\"我把我男朋友搞掉了。”
\"可是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知道，他叫小空，他不爱收拾衣服，他陪我一起去过沙漠，他很凶，他不爱我，因为他逼着我跳到海里去。”
张队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会搞丢呢？”
\"因为…我不记得他了…我…我我…呜呜是不是我失忆了…”
张队手足无措。满满越哭越历害，和平时张队见到的那个她完全不同。在这样的季微满面前，他能做的，只是起身抱一抱她，拍拍她的背。\"我答应帮你找回来，一定帮你找回来。”
\"真的吗？”
\"哦对了，没告诉你，我已经找到那个失踪的小孩了。那也肯定能帮你找回来。” 张队以为，这样可以安抚受惊的满满，可实际并没有。
满满从张队怀里挣脱出来，像精神分裂患者一般喃喃自语。
\"他不会回来的，\"她说，\"他说过他再也不爱我了。”
张队被她搞得哑口无言，他知道现在她很激动，不然她不会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打电话给他。
满满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张队，扬起微笑，\"没关系的、张警官，我已经决定离开这座城市了，一个人出去，浪际天涯。”
\"很危险啊……”
“又如何？总比莫名其妙每天困在城市中心，却找不到归宿要好。”
张队和满满对视了十秒，这十秒之内，张队的眼神已经把所有一切话语袒露得明明白白，可满满这样的人，是什么也不会在乎的。
\"最后，麻烦你最后一件事，帮我对星河网吧的老板说一句，谢谢他的陪伴，现在我要一个人去真正的沙漠了。”
\"你不可能现在就走吧？”
\"我决定的事，是什么时候决定就什么时候开始。”
如果回忆让你足够痛苦，那就离开，进行永无休止的躲避。
【5】
沙漠将胶片机里的相片全部打了出来。相机没有坏，是他骗满满的。
\"季微满，你的脑子是坏掉了吗，我拿走你的身份证整整一个星期你都没有察觉，你为什么不快点好起来啊……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沙漠靠在墙角，落下一颗无声的眼泪。
照片里，满满和那个叫李明空的男生笑得无比灿烂。
【6】
机场大厅里，满满一步一步走向登机处。只有远行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唯一觉得舍不得的人就是沙漠，还来不及表明心意就将要离开。
\"季微满？”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你就是季小姐吧。哦，我是沙漠的朋友，他听说你要远行了，不太放心，让我来陪陪你，我本来是个摄影师，走哪都可以的，沙漠他要看店，走不开。”
这位看起来很帅很神士的人自称是沙漠的兄弟，叫宋明。
满满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看到宋明递过来的名片，确实是专业摄影师。
\"他叫我把这个给你，”宋明把那只胶片机给她，\"其实用胶片机开始学摄影是好事，每一张你就会很认真地拍，因为不能删除成重来……我也可以教你。”
看在是沙漠的份上，满满勉强同意了。
\"看你跟沙漠感情那么好，真羡慕。” 宋明一入座就说。
\"哪有。” 满满尴尬地笑笑。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喂。” 他说话异常直接。
李微满的脸“唰”得一下红了，\"我不知道……”
\"哎不像我啊，孤苦伶仃，” 宋明笑了笑，偏过脸，露出迷人的下额线，\"我女朋友两年之前得了病。”
这个宋明，遇到谁都像故友一样把东西全往外抖。
满满不想听他吹牛，一朵一朵地数窗外飞过的云朵。下辈子变成云朵多好，轻飘飘无忧无虑在天上飞，碰到不高兴的事就往人间撒点雨，高兴就去晒太阳和月亮。
\"你这趟航班为什么选西藏？”
\"想看看藏羚羊，然后再去撒哈拉。”
\"你还挺浪漫主义的，看不出来啊。” 宋明把另一个耳机塞进满满耳朵里，\"然后呢？”
\"然后李明空如果还不出来给我一个说法的话我就可以去死了。\"这句话满满说得极其大声，让周围乘客都听得明明白白。没有断句，像是在和男朋友吵架赌气的小女孩。
宋明突然觉得她还挺可爱的，\"李明空是谁？\"
\"我不知道！”
耳机里的《斯卡布诺集市》一如既往的好听，满满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不敢直视宋明的眼睛，就像她不敢回答沙漠一样。
\"你…女朋友的病严重吗？” 满满试探性地问。
\"不严重吧，脑瘫而已。” 宋明的这句回答像是在开玩笑，可让满满极不舒服，她撅起嘴，\"就该多学学人家沙漠，不像你，老拿女生开玩笑，这种东西是随便说的吗？\"
\"不都一样嘛。”宋明赔笑。
满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靠在宋明肩上睡了一觉。宋明一动不动在旁边看书。
还是不行，只要一进入睡眠，就会陷入那个永远逃不出的梦境。
这次满满近距离看清楚了李明空的脸。
李明空牵着她的手在一个空旷的游乐园散步，她们去坐了滑梯.荡了
秋千，还用石头在地上画了画。
他突然说，\"满满，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还认识我吗？” 满满说，\"那当然。”
后来，画面越来越阴森恐怖，他们来到了一个手术室门口。红色的大灯亮得刺眼，满满特别害怕。
李明空却在这时突然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满满大声喊住他，但开口说的却是，\"宋明”
梦短暂，但是信息量足够大。
\"你精神很不好啊，准备一下，飞机还有十五分钟就要落地了。” 宋明递过来一杯水，温度刚刚好。
满满感到脸上有些不舒服，伸手一沾，全是泪迹。
\"你哭了？怎么了？” 宋明显得比她本人还要担心。
没什么。风花雪月之事早该淡忘。满满心想，苦涩地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下飞机的时候，宋明将手伸过来牵住了她，人头窜动中，他的口型好像是，怕你走丢了。
宋明和他长得真像。
【7】
宋明取完行李回来，看见满满对着手机一脸疑惑。
\"沙漠怎么老是不接电话啊？我打好几个了。”
\"他可能…最近比较忙吧，他是那样的。”
\"可是他以前从来都不会不接。”
\"你过几天再打吧.或者你存个我的联系号码，多给我打几次也不错。”
满满想把她的所有梦境告诉宋明，包括他和她男朋友长的很像，又怕宋明调侃她借机搭讪。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整个旅程季微满都有些不在状态，除了宋明给她拍照的时候费尽心思摆了个 Poss. ，其余时刻都面如麻瓜。
\"喂，满满，到了撒哈拉给你惊喜哟。” 他举着相机像个傻子。
这个脑袋，究竟是要告诉我什么呢。像坏掉的收音机，随机播放着粗糙的片段，却诚恳的想给你讲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对，我的脑袋的确是坏掉的收音机。
梦境一次又一次叠加，最后居然还出现了其它人，是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扯破了她最喜欢的布娃娃，还笑着说，连一个玩具都抢不过，你有什么资格去抢别的东西。
梦是普通的而已，只是在满满脑子里，陌生人的一个微笑便是血腥的剧情。在幻觉与幻听之间，她总听到一个人在说，“救救我吧。”
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混乱，到后来，满满不想去理这些奇怪的东西了，她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让自己保持清醒。
宋明，还没到撒哈拉，我就想回去了。把我放在精神病院也好，让我自生自灭也好，我想得到解脱。
我是季微满，我记起了我大部分过去，却记不起你。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只知道，你让我无处安放这颗心。
转机的时候，满满坐在候机厅里，宋明说他要去当地见朋友。反正还有几个小时，满满就让他去了。她端着巨贵无比的机场香飘飘，走过来走过去。一恍然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队！” 她跑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执行任务。” 张队看到她似乎也有些惊讶。
\"哈哈没想到在这里还可以碰到熟人。” 满满很开心。\"熟人？” 张队逗她，\"我跟你可不熟。”
\"你的旅行进行得怎么样了？下一站是要去撒哈拉？”
\"嗯嗯。”
\"你说的那个老板我去找了，他说他给你找了个帅保剽哈哈……这些天，对你的回忆有帮助吧？‘’
\"宋明人很好，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不可能记起这么多东西，也不可能如此镇定，我也在想，为什么当初我要去遇见李明空？我身边的这些人都这样好，起码让我开心了。”
\"你怎么觉得李明空对你很差？”
\"不知道，但一定是这样的。因为他抛弃我了。”
\"你相信你的直觉？”
\"那肯定。我不想找李明空了。”
张警官抬手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他该走了
\"张队！你回去有空的话帮我再找一下星河网吧的老板，帮我把这个给他，\"满满拿出一副精美的狼牙手链，\"你跟他说，季微满回去了就马上去找他，不会等太久的。”
张队起身，拍了拍满满的头，说：\"人确实在成长，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有些事情让你心痛，你可以选择遗忘，逃避，但是爱你的人付出了他所有的努力，你哪怕边睁眼看他一次也好,不要再畏惧了。”
满满听得半懂，直到送张队上飞机之前，张队才转过身说了一句：
\"我已经找到李明空了。”
【8】
满满坐到最后，候机厅周围只剩了她一个人，宋明还没有回来。她打电话过去，那边没有接。
久违的孤独感又将她包围，血脉、五官、四肢，满满都觉得不真实。于是她进入了最后一次梦境。
会场上是雷鸣般的掌声。
沙漠半跪在地上，捧着一大捧鲜花，\"终于娶到你了，满满。我丢的那只猫现在又回到我身边了。”
李明空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拉着她就跑，她掉了一只高跟鞋，还崴了脚。回过头去看沙漠，沙漠两眼空洞地看着她。
她知道自己是可以挣脱的，但不知为何失去了勇气，于是她只有放声大哭，\"李明空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的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也哭了.
突然，李明空的身体出现了红色的血，满满看到张队手里握着刚刚捅李明空的刀，出现在前方。
张队说，\"满满，你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现在我要带你回去。‘’
宋明呢？宋明？你在哪里？我好怕。
可宋明就是不出现。
满满一直退一直退，退到崖边。
你们每个人都要害我？我明明没有错，可是，那又是谁错了呢。
她醒了。没有张队，没有沙漠，没有李明空，没有宋明。
到撒哈拉的航班还有两分钟停止检票。
小空，当初你陪我走过的路，如今我再走一遍，自己一个人。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就像和沙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从来就没有回头过。
【9】
春走秋临，冬亦至，落叶无心，片天明。
花开花落不会长久，落红满地将归寂中，好似从来世事都是浮尘一梦。李微满化着淡妆，站在大门紧闭的星河网吧门口。
\"李明空，开门。” 她的声音冷淡又不低调，划过寂静的空气。
卷帘门被拉开，发出陈旧的金属的声色，门内外的世界扬起尘土，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男生穿着深色卫衣卫裤，一只手撑门，一只手揣兜。露出的手腕闪着一对皓白的狼牙，衬得手骨节分明，白暂修长，他的眼睛紧盯着季微满，逼迫她的目光与自己对峙。
\"回来了？小满。”
小咪跑过来蹭她的那一刻，满满久积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李明空将她揽过来，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像用力护住一个瓷瓶，却怕一瞬间就揉碎了。
\"我在想是不是那天我抢了你最后一块红烧肉，所以你到哪里都记着那个叫小空的男人对你很不好 。”
\"对不起….” 季微满哽咽着，\"我只会拖累你……’’
\"不管你怎么样，还记不记得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一直在你身边。”
“可是…” 她越哭越难受，像是身后掀起万丈狂澜，马上将要把一切夷为平地，\"可是宋明的女朋友得的是一辈子都治不好的病！张队寻找的孩子会一次又一次的失踪……沙漠的猫…在不久以后就又不会再记得他了…呜呜呜”
季微满无比珍惜这样和李明空在一起的时光，因为她怕一不留神，自己把一切的一切又全都忘记，她想再多记住李明空一点点。多一点点也行。
那么等到下一次相遇，也许就不会太晚。
\"即使那样，”李明空笑，\"我也愿意把所有的角色再演个千万遍，用我一辈子的时间，让你一遍又一遍想起来，直到我们都刻骨铭心。”
李明空身后的砖墙上，照片全部换成了胶片机里的点点滴滴，去西藏的飞机上，满满靠在他肩上安然入睡的模样放在正中间，旁边贴了张便利贴。
无论如何，你也会再次来到星河网吧，遇见沙漠。
季微满的病不能受到刺激，神经极度敏感，而在她的记忆里，李明空是一个对她很不好的男人，缠着她，一次又一次侵入她的梦境。于是李明空扮成沙漠，扮成一起旅行的宋明，扮成直接保护她的街区警察张队，来一点一点让她回忆起。即使有因无果，无限继续。
想必每一次满满的重生，世上便又会多一份愿意付出时间的真情。
【10】
【我知道你】
满城花繁，雨季是一个人的秋天。
满满的白色高帮回力被雨水溅湿，有些生冷。此刻她已经在星河网吧门口了很久。
网管粗暴的声音问了满满很多遍，但她没有理他。
一个穿米白色宽大毛衣的高个子男人走了出来，他的头发里有少许少年的微白，
“入秋了，外面冷，进来坐吧。”
他给满满倒了一杯热茶，“我叫沙漠。”
“撒哈拉沙漠的沙漠吗？真奇怪。”满满笑，“不过我好像去过那里。”
“你一个人去的吗？”
“嗯……好像记不太清了，两个人也有可能。”
沙漠微笑着，“我也去过，和我女朋友一起去的，我是摄影师。”
满满一小口一小口把茶喝完，扬起笑脸，
“我知道你，你是李明空，拿过摄影奖的嘛！你女朋友叫季微满，可是我不认识她。”
“你就是季微满。”
“不，我不是，我叫小满。”
“那么，小满，交个朋友吧。”沙漠笑起来很阳光。
(完）
满城花繁。雨季是一个人的秋天。
水洼溅湿了已穿旧的帆布鞋，亚麻长裙在微冷的风中闪躲。
只有被遗忘的风铃还在发出暗哑低语，稍不注意，便惊动了易碎的心。
满满在星河网吧门口站了很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整个下午。时间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不重要的东西，所以她从不在意。
星河网吧一面脱了墙皮的红色砖墙上，贴了数十张如果不仔细看就绝对没有人关注到的照片，正是满满视线的来由。
老城区的网吧很吵，在满满独居的这些日子里，几乎是绕道而行。可她总是没来由的记起一些事情，不知是梦境还是过往，促使她来到这里，驻足很久。
她苍白的侧脸和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引起了有人注意。
\"你好！上机还是找人！！！”
一个看似网管的人叼着半根烟，匆匆抬头朝门口吼了一句，又低头沉浸网络杀戮。他周围围了好些观战的人，电脑屏幕清冷的蓝白色光印在每个人的脸上，突出了他们呆滞而不谙世事的眼眸。
满满没有理他。沾了水的白色高帮回力被冷风一吹，脚冻得冰寒。
终于，一个穿宽大米白色毛衣的高个子男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满满面前。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入秋了，外面冷，进来坐吧。” 他的眼睛很清澈，让人想起雪山和湖泊。
满满有些犹豫，她支支吾吾，还是摇头。
\"没事，\"男生笑，\"我的店。”
稍稍离人群远一点的桌子，上面摆了一盆绿萝。他给满满倒了一杯热茶，满满随眼瞅了下挂着的招牌，写着热茶六块。于是她只是捂了下手。
看着烟雾慢慢从杯中升起，一切朦胧而妖冶，像脑中挥之不去的暗色迷雾。她想起什么，朝那面照片墙看。男生正在一张张把照片取下来，然后放到满满面前。
\"是沙漠。” 她轻声说。透过照片，那种清晰的干热感又扑面而来。
\"怎么样，我拍的。” 他得意地向满满展示每一张细节， “骆驼，沙海，落日…”
\"沙漠真美，”她认真地看着，\"我之前好像去过。”
男生抬起头盯着她，笑意满满，\"哇你也去过沙漠啊！我说怪不得你会对这些冷门东西感兴趣，你一个人去的？\"
\"我…忘了。” 满满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眼睛到处暼。关于记忆, 属实是少。
\"没事，”男生举着照片，\"告诉你个秘密”
\"我就叫沙漠。”
\"交个朋友吧。” 沙漠笑起来很阳光。
【2】
满满坐在刚买的糯米团子上，刚洗过的团子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早上起床头晕脑胀，好像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龇牙咧嘴的怪兽，追着她从盘山公路的一端跑到另一端，公路很长，长到天里去。后来，满满不知怎的到了海边，怪兽变成了一个她似曾相识的男人，逼着她跳海。
满满很晕，做梦的时候如同高压电流贯穿身体，那种僵硬的疼痛，她不想再去多想，现在她只想花一点时间为自己做一顿早餐。芒果燕麦脆球奶昔和胡桃曲奇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最近不知怎的，经常做些无厘头的梦，楼下有个算命的婆子说她有可能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她笑笑也没听进去。
\"叩叩叩，”不用猜，她知道是谁又来敲门了。
张警官拿着万年不变的记事薄，带着个小跟班。\"最近没有什么异样吧。” 张队边记边说。
“我独居，少有外出，自也不会有心思关注这些。”满满回答得心不在焉，因为这已是张队第三次来敲地家门了，虽说警官办案应全力配合，但每次张队开口就让她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像是两只猎豹般的眼睛来窥视她的生活。
\"一个人住应该小心，也要多出去走走透气。”他说。
\"失踪的孩子还没找到吗？”满满突然问。她想扯开尴尬的问题。
\"很难。”
他浑身透露出一种冰冷的英气，眉眼却让人有一种亲切的温柔，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也像是风尘仆仆的旅伴。这么看着，竟和沙漠有几分相似。
\"那你要加油啊。” 她随口一说。
明明这句话不好笑，却把那个小跟班逗笑了：“这位小姐也要加油啊！”
摸不着头脑。
将张队送走后，她百无聊赖，看着多做了的早餐，突然脑子里一闪而过沙漠的笑脸。
【3】
星河网吧今天没有开门，之前沙漠讲过，星期天他有自己的事情。可是满满的时间里没有星期天，她记不了这些。
店门外的梧桐开始落叶了，满满也换上了长衫。脖子上挂着从跳蚤市场淘回来的老牌胶片机，她不会摄影，但还是把关着门的星河网吧和梧桐树框进了胶片里。
\"那年花繁，故事短，一世伤。” 嘴巴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故事短……一世伤……
正准备匆匆离开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了她，\"满满？” 沙漠从远处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街道很萧瑟，漫天落叶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满满将他大衣肩上的枯叶拂去，\"你干什么去了，衣服很乱呐。”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敏感，沙漠一顿，\"呃…没干什么。”
\"以前小空也不懂得收拾好自己的衣服。” 满满歪头想了想，说。
\"小空？” 沙漠后知后觉，\"小空是谁？”
\" 嗯？？对哈，小空是谁？？” 满满觉得今天的自己好奇怪，说了好多根本所不懂的话。
沙漠突然笑起来，\"你是不是背着我找男朋友啦！”\"没有！没有！” 满满慌乱说。
\"好好好，那你找我干什么？”
满满看了看手中早已冷了的早餐，摇摇头。
\"来都来了，帮我喂一下我家的猫吧。你叫她小咪她会应你的。”
星河网吧的二楼是沙漠短暂的居所。一切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你怎么一个人？” 满满抱起迎接她的小咪。\"你不也是。” 沙漠顺了顺小咪的毛。
\"是不是所有的猫都叫小咪啊？” 她盯着小咪一动一动的胡须。
\"没有吧，之前我还有一只猫，她就不叫小咪，而且我很爱她。”
\"她怎么了？”
\"走丢了。\"
满满\"噢\"着点点头，\"那你一定很难过。”
沙漠笑着揉了揉满满的头，\"我知道难过没什么用，所以我很少难过。还是你啊，多笑一笑，不要一直一副高冷文艺女青年的样子，哪里有那么多悲戚。”
\"我刚看了下你的胶片机，坏的，留下来我给你修修吧。”
满满愣了看着他，久而久之，才憋出一句，\"你…你怎么这么好啊。”
沙漠咧嘴笑，拿过相机，捣鼓了两下，又将一只手放进裤兜里，
\"其实有的时候，我还是比较坏的，比如——”他拿出一张小卡片，\"偷了你的身份证。”
印有满满大头照的卡片在空中晃来晃去，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季微满。
‘’你原来叫这个啊，好奇怪的名字哈哈哈！”
“快还给我！沙漠!”她下意识伸手去抢。这个普普通通的东西反常地让她慌了神。
“星河网吧里沙老板做主，意思是，都是我的。”
男生的手臂轻松将满满搂到胸前，“季满满，闭眼。”
鼻尖相碰，还是相熟的气息。
只是心，被外力隔得很远罢了。
【4】
满满到家的时候脸还在微微发烫，她忘不了刚刚抢的时候，和沙漠的嘴唇一擦而过。
也就是在那一刻，满满猛然想起，当初去沙漠的时候，是还有一个人的、好像就是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男人，但她死活想不起他是谁。
满满的心脏跳得很快，她起身把装饰着星星吊坠的窗帘拉上，然后裹紧被子。
有的时候一个人还是会害怕，害怕失去。害怕未知，害怕清清淡淡的思绪和浓浓稠稠的回忆。
\"小空！！！” 满满只身于荒茫山野上，吼得声嘶力竭。那个叫小空的男人站得不远，可满满觉得怎么追都追不上。终于男生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满满，然后抬起手指着她，
\"季微满，你把我忘了。”
满满张着嘴巴，目光呆滞，双耳轰鸣，周围的荒绿渐行渐远，全部变成了反光的沙子，刺得眼睛生疼，最后还出现了沙丘、热浪，和大大小小的带刺仙人掌。
男生的脸忽隐忽现，继而和另一个男生的脸重合在一起。
虽然不太清楚，但她确定，是星河网吧的沙漠。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满满在深夜中惊坐起，只剩下沉默。
月光酒进窗台的缝隙，头史无前例地剧痛。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缠着我啊，求求你……
她现在只想找一个人，抱紧她单薄的身体，让她不要觉得那么冷。
安全感终于透支的灵魂，现在只想得到依靠。
她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是之前张队为了线索而留下的联系方式，现在这个时间点，警官应该在守夜班吧，满满心虚地想。像是在海底无用的呼吸，但满满决定面对深渊一次。
张队坐在她家的沙发上，黑眼圈写明了疲惫。
\"季小姐，你的记性可真差啊，我今天不值夜班，我说过如果晚上有什么事都打给我的助理。留你这样的人一个人在家可真危险，哪天煤气或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对不起，张队。” 满满现在像一只受惊的小野兔，双眼通红。
不知道为什么，张队的话比平时多很多，也可能是没睡醒，唤谁半夜被吵醒都会有些起床气吧。想到这里，满满更加内疚，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警员，你有什么困难我很乐意帮，说吧。”
满满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她的回忆，季微满的回忆，在哪里。
\"我把我男朋友搞掉了。”
\"可是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知道，他叫小空，他不爱收拾衣服，他陪我一起去过沙漠，他很凶，他不爱我，因为他逼着我跳到海里去。”
张队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会搞丢呢？”
\"因为…我不记得他了…我…我我…呜呜是不是我失忆了…”
张队手足无措。满满越哭越历害，和平时张队见到的那个她完全不同。在这样的季微满面前，他能做的，只是起身抱一抱她，拍拍她的背。\"我答应帮你找回来，一定帮你找回来。”
\"真的吗？”
\"哦对了，没告诉你，我已经找到那个失踪的小孩了。那也肯定能帮你找回来。” 张队以为，这样可以安抚受惊的满满，可实际并没有。
满满从张队怀里挣脱出来，像精神分裂患者一般喃喃自语。
\"他不会回来的，\"她说，\"他说过他再也不爱我了。”
张队被她搞得哑口无言，他知道现在她很激动，不然她不会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打电话给他。
满满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张队，扬起微笑，\"没关系的、张警官，我已经决定离开这座城市了，一个人出去，浪际天涯。”
\"很危险啊……”
“又如何？总比莫名其妙每天困在城市中心，却找不到归宿要好。”
张队和满满对视了十秒，这十秒之内，张队的眼神已经把所有一切话语袒露得明明白白，可满满这样的人，是什么也不会在乎的。
\"最后，麻烦你最后一件事，帮我对星河网吧的老板说一句，谢谢他的陪伴，现在我要一个人去真正的沙漠了。”
\"你不可能现在就走吧？”
\"我决定的事，是什么时候决定就什么时候开始。”
如果回忆让你足够痛苦，那就离开，进行永无休止的躲避。
【5】
沙漠将胶片机里的相片全部打了出来。相机没有坏，是他骗满满的。
\"季微满，你的脑子是坏掉了吗，我拿走你的身份证整整一个星期你都没有察觉，你为什么不快点好起来啊……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沙漠靠在墙角，落下一颗无声的眼泪。
照片里，满满和那个叫李明空的男生笑得无比灿烂。
【6】
机场大厅里，满满一步一步走向登机处。只有远行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唯一觉得舍不得的人就是沙漠，还来不及表明心意就将要离开。
\"季微满？”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你就是季小姐吧。哦，我是沙漠的朋友，他听说你要远行了，不太放心，让我来陪陪你，我本来是个摄影师，走哪都可以的，沙漠他要看店，走不开。”
这位看起来很帅很神士的人自称是沙漠的兄弟，叫宋明。
满满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看到宋明递过来的名片，确实是专业摄影师。
\"他叫我把这个给你，”宋明把那只胶片机给她，\"其实用胶片机开始学摄影是好事，每一张你就会很认真地拍，因为不能删除成重来……我也可以教你。”
看在是沙漠的份上，满满勉强同意了。
\"看你跟沙漠感情那么好，真羡慕。” 宋明一入座就说。
\"哪有。” 满满尴尬地笑笑。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喂。” 他说话异常直接。
李微满的脸“唰”得一下红了，\"我不知道……”
\"哎不像我啊，孤苦伶仃，” 宋明笑了笑，偏过脸，露出迷人的下额线，\"我女朋友两年之前得了病。”
这个宋明，遇到谁都像故友一样把东西全往外抖。
满满不想听他吹牛，一朵一朵地数窗外飞过的云朵。下辈子变成云朵多好，轻飘飘无忧无虑在天上飞，碰到不高兴的事就往人间撒点雨，高兴就去晒太阳和月亮。
\"你这趟航班为什么选西藏？”
\"想看看藏羚羊，然后再去撒哈拉。”
\"你还挺浪漫主义的，看不出来啊。” 宋明把另一个耳机塞进满满耳朵里，\"然后呢？”
\"然后李明空如果还不出来给我一个说法的话我就可以去死了。\"这句话满满说得极其大声，让周围乘客都听得明明白白。没有断句，像是在和男朋友吵架赌气的小女孩。
宋明突然觉得她还挺可爱的，\"李明空是谁？\"
\"我不知道！”
耳机里的《斯卡布诺集市》一如既往的好听，满满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不敢直视宋明的眼睛，就像她不敢回答沙漠一样。
\"你…女朋友的病严重吗？” 满满试探性地问。
\"不严重吧，脑瘫而已。” 宋明的这句回答像是在开玩笑，可让满满极不舒服，她撅起嘴，\"就该多学学人家沙漠，不像你，老拿女生开玩笑，这种东西是随便说的吗？\"
\"不都一样嘛。”宋明赔笑。
满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靠在宋明肩上睡了一觉。宋明一动不动在旁边看书。
还是不行，只要一进入睡眠，就会陷入那个永远逃不出的梦境。
这次满满近距离看清楚了李明空的脸。
李明空牵着她的手在一个空旷的游乐园散步，她们去坐了滑梯.荡了
秋千，还用石头在地上画了画。
他突然说，\"满满，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还认识我吗？” 满满说，\"那当然。”
后来，画面越来越阴森恐怖，他们来到了一个手术室门口。红色的大灯亮得刺眼，满满特别害怕。
李明空却在这时突然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满满大声喊住他，但开口说的却是，\"宋明”
梦短暂，但是信息量足够大。
\"你精神很不好啊，准备一下，飞机还有十五分钟就要落地了。” 宋明递过来一杯水，温度刚刚好。
满满感到脸上有些不舒服，伸手一沾，全是泪迹。
\"你哭了？怎么了？” 宋明显得比她本人还要担心。
没什么。风花雪月之事早该淡忘。满满心想，苦涩地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下飞机的时候，宋明将手伸过来牵住了她，人头窜动中，他的口型好像是，怕你走丢了。
宋明和他长得真像。
【7】
宋明取完行李回来，看见满满对着手机一脸疑惑。
\"沙漠怎么老是不接电话啊？我打好几个了。”
\"他可能…最近比较忙吧，他是那样的。”
\"可是他以前从来都不会不接。”
\"你过几天再打吧.或者你存个我的联系号码，多给我打几次也不错。”
满满想把她的所有梦境告诉宋明，包括他和她男朋友长的很像，又怕宋明调侃她借机搭讪。于是到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整个旅程季微满都有些不在状态，除了宋明给她拍照的时候费尽心思摆了个 Poss. ，其余时刻都面如麻瓜。
\"喂，满满，到了撒哈拉给你惊喜哟。” 他举着相机像个傻子。
这个脑袋，究竟是要告诉我什么呢。像坏掉的收音机，随机播放着粗糙的片段，却诚恳的想给你讲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对，我的脑袋的确是坏掉的收音机。
梦境一次又一次叠加，最后居然还出现了其它人，是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扯破了她最喜欢的布娃娃，还笑着说，连一个玩具都抢不过，你有什么资格去抢别的东西。
梦是普通的而已，只是在满满脑子里，陌生人的一个微笑便是血腥的剧情。在幻觉与幻听之间，她总听到一个人在说，“救救我吧。”
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混乱，到后来，满满不想去理这些奇怪的东西了，她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让自己保持清醒。
宋明，还没到撒哈拉，我就想回去了。把我放在精神病院也好，让我自生自灭也好，我想得到解脱。
我是季微满，我记起了我大部分过去，却记不起你。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只知道，你让我无处安放这颗心。
转机的时候，满满坐在候机厅里，宋明说他要去当地见朋友。反正还有几个小时，满满就让他去了。她端着巨贵无比的机场香飘飘，走过来走过去。一恍然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队！” 她跑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执行任务。” 张队看到她似乎也有些惊讶。
\"哈哈没想到在这里还可以碰到熟人。” 满满很开心。\"熟人？” 张队逗她，\"我跟你可不熟。”
\"你的旅行进行得怎么样了？下一站是要去撒哈拉？”
\"嗯嗯。”
\"你说的那个老板我去找了，他说他给你找了个帅保剽哈哈……这些天，对你的回忆有帮助吧？‘’
\"宋明人很好，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不可能记起这么多东西，也不可能如此镇定，我也在想，为什么当初我要去遇见李明空？我身边的这些人都这样好，起码让我开心了。”
\"你怎么觉得李明空对你很差？”
\"不知道，但一定是这样的。因为他抛弃我了。”
\"你相信你的直觉？”
\"那肯定。我不想找李明空了。”
张警官抬手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他该走了
\"张队！你回去有空的话帮我再找一下星河网吧的老板，帮我把这个给他，\"满满拿出一副精美的狼牙手链，\"你跟他说，季微满回去了就马上去找他，不会等太久的。”
张队起身，拍了拍满满的头，说：\"人确实在成长，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有些事情让你心痛，你可以选择遗忘，逃避，但是爱你的人付出了他所有的努力，你哪怕边睁眼看他一次也好,不要再畏惧了。”
满满听得半懂，直到送张队上飞机之前，张队才转过身说了一句：
\"我已经找到李明空了。”
【8】
满满坐到最后，候机厅周围只剩了她一个人，宋明还没有回来。她打电话过去，那边没有接。
久违的孤独感又将她包围，血脉、五官、四肢，满满都觉得不真实。于是她进入了最后一次梦境。
会场上是雷鸣般的掌声。
沙漠半跪在地上，捧着一大捧鲜花，\"终于娶到你了，满满。我丢的那只猫现在又回到我身边了。”
李明空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拉着她就跑，她掉了一只高跟鞋，还崴了脚。回过头去看沙漠，沙漠两眼空洞地看着她。
她知道自己是可以挣脱的，但不知为何失去了勇气，于是她只有放声大哭，\"李明空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的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也哭了.
突然，李明空的身体出现了红色的血，满满看到张队手里握着刚刚捅李明空的刀，出现在前方。
张队说，\"满满，你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现在我要带你回去。‘’
宋明呢？宋明？你在哪里？我好怕。
可宋明就是不出现。
满满一直退一直退，退到崖边。
你们每个人都要害我？我明明没有错，可是，那又是谁错了呢。
她醒了。没有张队，没有沙漠，没有李明空，没有宋明。
到撒哈拉的航班还有两分钟停止检票。
小空，当初你陪我走过的路，如今我再走一遍，自己一个人。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就像和沙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从来就没有回头过。
【9】
春走秋临，冬亦至，落叶无心，片天明。
花开花落不会长久，落红满地将归寂中，好似从来世事都是浮尘一梦。李微满化着淡妆，站在大门紧闭的星河网吧门口。
\"李明空，开门。” 她的声音冷淡又不低调，划过寂静的空气。
卷帘门被拉开，发出陈旧的金属的声色，门内外的世界扬起尘土，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男生穿着深色卫衣卫裤，一只手撑门，一只手揣兜。露出的手腕闪着一对皓白的狼牙，衬得手骨节分明，白暂修长，他的眼睛紧盯着季微满，逼迫她的目光与自己对峙。
\"回来了？小满。”
小咪跑过来蹭她的那一刻，满满久积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李明空将她揽过来，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像用力护住一个瓷瓶，却怕一瞬间就揉碎了。
\"我在想是不是那天我抢了你最后一块红烧肉，所以你到哪里都记着那个叫小空的男人对你很不好 。”
\"对不起….” 季微满哽咽着，\"我只会拖累你……’’
\"不管你怎么样，还记不记得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一直在你身边。”
“可是…” 她越哭越难受，像是身后掀起万丈狂澜，马上将要把一切夷为平地，\"可是宋明的女朋友得的是一辈子都治不好的病！张队寻找的孩子会一次又一次的失踪……沙漠的猫…在不久以后就又不会再记得他了…呜呜呜”
季微满无比珍惜这样和李明空在一起的时光，因为她怕一不留神，自己把一切的一切又全都忘记，她想再多记住李明空一点点。多一点点也行。
那么等到下一次相遇，也许就不会太晚。
\"即使那样，”李明空笑，\"我也愿意把所有的角色再演个千万遍，用我一辈子的时间，让你一遍又一遍想起来，直到我们都刻骨铭心。”
李明空身后的砖墙上，照片全部换成了胶片机里的点点滴滴，去西藏的飞机上，满满靠在他肩上安然入睡的模样放在正中间，旁边贴了张便利贴。
无论如何，你也会再次来到星河网吧，遇见沙漠。
季微满的病不能受到刺激，神经极度敏感，而在她的记忆里，李明空是一个对她很不好的男人，缠着她，一次又一次侵入她的梦境。于是李明空扮成沙漠，扮成一起旅行的宋明，扮成直接保护她的街区警察张队，来一点一点让她回忆起。即使有因无果，无限继续。
想必每一次满满的重生，世上便又会多一份愿意付出时间的真情。
【10】
【我知道你】
满城花繁，雨季是一个人的秋天。
满满的白色高帮回力被雨水溅湿，有些生冷。此刻她已经在星河网吧门口了很久。
网管粗暴的声音问了满满很多遍，但她没有理他。
一个穿米白色宽大毛衣的高个子男人走了出来，他的头发里有少许少年的微白，
“入秋了，外面冷，进来坐吧。”
他给满满倒了一杯热茶，“我叫沙漠。”
“撒哈拉沙漠的沙漠吗？真奇怪。”满满笑，“不过我好像去过那里。”
“你一个人去的吗？”
“嗯……好像记不太清了，两个人也有可能。”
沙漠微笑着，“我也去过，和我女朋友一起去的，我是摄影师。”
满满一小口一小口把茶喝完，扬起笑脸，
“我知道你，你是李明空，拿过摄影奖的嘛！你女朋友叫季微满，可是我不认识她。”
“你就是季微满。”
“不，我不是，我叫小满。”
“那么，小满，交个朋友吧。”沙漠笑起来很阳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