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在生气？”
待院子里的人散去，蛤虫莫丸翻过竹制围栏，跳进廊下望着神社方向的羽衣身边，后者尽管发觉它的到来，依然保持遥望着远处的姿势，舍不得施舍给蛤虫莫丸一个眼神。
“……”
羽衣什么也没说，但蛤虫莫丸没错过从他口中吐露出的轻叹。
“你给过他们一个机会，可事到如今，他们想的不是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是继续去掩盖错误……”蛤虫莫丸眯起眼睛看着羽衣，见他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接着说：“这样的他们，你依然要选择帮助吗？”
落日将天空中的云层浸染成柔和的琥珀色，余晖的霞光映耀进院子，暖色光线拂过廊下羽衣的脸庞，使那双总是令人深感冰冷的紫色眼睛，仿佛镀上一层浅浅的温度。
“我从未感到生气。”
他开口说话，却是回答蛤虫莫丸之前的问题。
“我只为他们感到可怜，为死去的人深感悲伤。”
蛤虫莫丸静静地听着。
“在我旅行途中，经常听到一些人把这些下层人形容成‘愚昧无知’的存在，对他们嗤之以鼻，同时，又无比自然地享受着所谓的愚昧无知的下层人的供养和敬畏。”
“容易被言论煽动，容易受环境影响，好像没有丝毫的判断能力，愚蠢、盲目地随波逐流，受人操控一番，再被嫌恶地随意丢弃。”
“他们愚昧无知吗？他们当然愚昧无知。”
“可又是谁，将他们变成这个样子？”
“‘愚昧无知的他们’也可以被引导，□□丸，他们需要的是能够一点点，教会他们进步的人，然后——”
——直到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没有隔阂，人们不会互相伤害，所有分歧和矛盾会消失。
街上喧嚷的人声传来，蛤虫莫丸听见死寂的城镇渐渐恢复生机。
夜的帷幕在头顶升起，远处繁星闪烁。
蛤虫莫丸问道：“如果直到最后，还是一成不变呢？”
羽衣目视远方，语重心长，“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成长的过程总是蜿蜒曲折，他们需要时间去探索，用鲜血去验证……我从没期望这里的人们能从这件事中醒悟，但我期望有一天，这个国家，这里的人们能够做出正确的改变。”
“……这是你的答案？”
“这是我的答案。”
西下的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普照大地的最后一缕阳光渐渐消失。
“这条道路会很坎坷，”蛤虫莫丸的眼睛微微弯出一点弧度，好像在笑，“不过，我会看着你，直到见证兄弟口中描绘的世界到来。”
羽衣唇边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这笑容转瞬即逝，他再次朝神社方向望去，“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你有新的线索？”
“春野……医师刚才给了一些提示，我想去神社看看据说有着不可思议功效的‘圣水’，也许能从那里有什么发现。”
“那个‘圣水’就算有问题，过去这么长时间，他们早处理干净了，而且据我所知，在海之国无论哪个地方，当地的极乐神社都是无比神圣且不可冒犯之所。”
“诚太已经带人检查过所有地方，”羽衣说着，对神社在当地居民心中占据至高位置的事情，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唯独那座神社出于对当地居民的考虑，他们没敢贸然进去。”
“但即使是你，这些人也不会同意的，你看到刚才那群人的态度了，更不用说让你检查‘圣水’……”
“我不打算去征求他们同意。”
羽衣霍然起身，他将外袍帽子拉过头顶，近半张脸掩进宽大的帽沿之下。
蛤虫莫丸一歪头，隐约意识到他这位兄弟要做的事情，“你想偷偷进去？”
羽衣颔首，兜帽下神情凝重，“至于晚上和武内城主的宴会，麻烦蛤虫莫丸和我的分身一起去吧，极乐神社……除去缠绕在那里的怨气，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隐藏在神社的最深处，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看着即将离开的羽衣，蛤虫莫丸忽然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真正目的，赶忙叫住一心扑往极乐神社的人，“跟你聊这么久，兄弟没发现我有什么变化吗？”
一直专心盯着远方神社，而看不见其余东西的羽衣，终于在它提醒下，舍得把目光移向长廊下——
他看见一个“精心装扮”过的蛤虫莫丸。
橙色蛤虫莫的嘴巴上下两处，分别涂抹了一层朱红色的唇脂，双眼下方的位置，用比唇脂颜色还要深一些的胭脂，涂出两坨异常醒目的圆形腮红。
看得出，化妆的那人已经努力让蛤虫莫丸脸上的妆显得不那么怪异，奈何本身异于常人的审美，不管最后如何修改，呈现在他眼前的——蛤虫莫丸脸上的妆容——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不显过分。
诡异的沉默充斥在一人一蛙之间。
“今天……很别致。”生硬地挤出一句，羽衣不用想便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兄弟，能得到你弟子喜爱，我深感荣幸，但可以稍微改变一下，他这种表达喜爱的方式吗？”
蛤虫莫丸半睁着眼睛，看起来很是生无可恋。
“抱歉，”羽衣干咳一声，拉了拉帽沿，遮住眼睛，“诚田是个好孩子，只是经常做出一些我和他哥哥谁也理解不了的事情……我会告诫他的，不会再有下次。”
返回城西隔离区的途中，春野走到一半，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用脚狠狠踹了一下路边歪脖子的柳树，无辜遭殃的柳树抖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落下几片叶子。
“什么都不懂的家伙——”
“到底是谁！？”
春野在心中跟八咫照天镜怒吼，她这一路越想越气，每回想起那些人说出的令人作呕的话，就会更加后悔当时没给他们一个教训。
“羽衣他们一来，这些家伙全跑出来装模作样，打着商讨的名义，一口咬定是我们这些肮脏的庶民带来的疫病……那群半截身快要入土还在那冥顽不灵的混蛋！”
说到最后，春野气得咬牙切齿。
八咫照天镜小声安抚：“别气了，不值得和他们生气。”
“还有他们一副高高在上——天镜，你看见他们刚才摆出的那副架势了吗？居然趾高气扬！心安理得！要求羽衣帮他们解决诅咒，那是拜托人的态度？！”
八咫照天镜：“毕竟‘诅咒’这种东西已经超出那些家伙的能力范围，所以只能交给羽衣。”
“他们太过理所当然了吧？弄得好像羽衣应该帮他们处理一样。”
也就欺负她们家羽衣脾气好，要换成辉夜或其他人……
气成河豚的春野双手叉腰，站在柳树下缓了好一会。
八咫照天镜慢慢分析，“医师们的衣服上各自都有家纹，他们这是代表身后的家族前来表态。”
而且还是代替自家主人来找羽衣撒气，只不过迫于那双轮回眼自带的威压，一下子缩成了鹌鹑。
八咫照天镜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它怕春野一怒之下会去找那些医师，然后顺便把他们身后的主家一锅端了。
陪伴在春野樱的身边，八咫照天镜看着活泼的少女被时间和等待磨平了性格，不知不觉间已经蜕变得成熟稳重。
那属于少女的热烈、冲动和腼腆在被一一消磨，她拥有着八咫照天镜赋予的永恒不变的青春，而在青春的外表下，春野樱的心理年龄会跟时间的流逝而增长。
从偶然窥见的记忆中，它见过春野樱以往的样子。
她和同班的金发男生互相打闹。
她对倾慕之人的纠结、难过……
她为追上同伴的努力刻苦。
她面对父母展露的依赖。
春野樱的一切，她的过去、她的家人、她的伙伴……来到这个陌生而遥远的时代之后，少女一次也没有提起过。
「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的故乡，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的家人。」
似乎只有不提起，不去想，那道烙印在内心深处的伤口，才不会带来令让人窒息的刺痛感。
八咫照天镜知道，这样做不对。
可是——
它也许该庆幸，少女转变的并不彻底，涉及关乎她珍重之人的事情上，还是见得到春野樱以往的性格。
“我就应该给他们一拳！我是女人又怎么了？女人不能行医吗？！一群思想顽固落后的混蛋！”
“把别人性别当回事的家伙，的确很讨厌。”
“是吧？简直是——咦？”
春野以为是八咫照天镜在说话，刚一开口，忽然反应过来声音源自背后。
黑发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春野身后站了多久，看到少女一脸慌乱地回过头来，笑眯眯地抬手挥了一下，“又见面了，春野医师。”
“放轻松，”八咫照天镜的声音，从未让春野感到如此安心，“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春野虽然内心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适当地表现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对着眼熟的年轻人困惑地问道： “您是？”
“可以叫我邦彦，你进城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年轻人语调闲散，微微笑起时，一双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听说你下午遭到袭击，翔平害怕你回来的路上再有危险，拜托我过来接你。”
春野稍微俯身，“麻烦您了。”
“不用这么客气。”
此时，天色已深。
街边房屋里亮起荧荧烛火，如霜的月色铺满脚下的小路。
邦彦打着灯走在前方，随口一问：“商议得如何？想好该怎么治理香川的疫病了吗？”
“……情况有些复杂。”
春野正想把羽衣的发现告诉他，咣当一声，路边堆放着干草的木车突然歪倒，邦彦挡在春野面前，抬起提着灯笼的手往那边照了照。
他厉声喝问：“谁在那里？出来！”
犹记得下午的那场袭击，春野留意着周围，预防有人偷袭。
倒下的木车位于一片阴影之下，邦彦和春野只听到轻微的衣服摩擦声，黑暗中走出一个瘦弱的人影，借着摇曳的火光，邦彦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月光下，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请问，你们知道我该怎么回家吗？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少年眼眸漆黑，说话的声音很慢。
春野和邦彦面面相觑，各自眼中溢满困惑。
待院子里的人散去，蛤虫莫丸翻过竹制围栏，跳进廊下望着神社方向的羽衣身边，后者尽管发觉它的到来，依然保持遥望着远处的姿势，舍不得施舍给蛤虫莫丸一个眼神。
“……”
羽衣什么也没说，但蛤虫莫丸没错过从他口中吐露出的轻叹。
“你给过他们一个机会，可事到如今，他们想的不是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是继续去掩盖错误……”蛤虫莫丸眯起眼睛看着羽衣，见他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接着说：“这样的他们，你依然要选择帮助吗？”
落日将天空中的云层浸染成柔和的琥珀色，余晖的霞光映耀进院子，暖色光线拂过廊下羽衣的脸庞，使那双总是令人深感冰冷的紫色眼睛，仿佛镀上一层浅浅的温度。
“我从未感到生气。”
他开口说话，却是回答蛤虫莫丸之前的问题。
“我只为他们感到可怜，为死去的人深感悲伤。”
蛤虫莫丸静静地听着。
“在我旅行途中，经常听到一些人把这些下层人形容成‘愚昧无知’的存在，对他们嗤之以鼻，同时，又无比自然地享受着所谓的愚昧无知的下层人的供养和敬畏。”
“容易被言论煽动，容易受环境影响，好像没有丝毫的判断能力，愚蠢、盲目地随波逐流，受人操控一番，再被嫌恶地随意丢弃。”
“他们愚昧无知吗？他们当然愚昧无知。”
“可又是谁，将他们变成这个样子？”
“‘愚昧无知的他们’也可以被引导，□□丸，他们需要的是能够一点点，教会他们进步的人，然后——”
——直到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没有隔阂，人们不会互相伤害，所有分歧和矛盾会消失。
街上喧嚷的人声传来，蛤虫莫丸听见死寂的城镇渐渐恢复生机。
夜的帷幕在头顶升起，远处繁星闪烁。
蛤虫莫丸问道：“如果直到最后，还是一成不变呢？”
羽衣目视远方，语重心长，“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成长的过程总是蜿蜒曲折，他们需要时间去探索，用鲜血去验证……我从没期望这里的人们能从这件事中醒悟，但我期望有一天，这个国家，这里的人们能够做出正确的改变。”
“……这是你的答案？”
“这是我的答案。”
西下的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普照大地的最后一缕阳光渐渐消失。
“这条道路会很坎坷，”蛤虫莫丸的眼睛微微弯出一点弧度，好像在笑，“不过，我会看着你，直到见证兄弟口中描绘的世界到来。”
羽衣唇边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这笑容转瞬即逝，他再次朝神社方向望去，“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你有新的线索？”
“春野……医师刚才给了一些提示，我想去神社看看据说有着不可思议功效的‘圣水’，也许能从那里有什么发现。”
“那个‘圣水’就算有问题，过去这么长时间，他们早处理干净了，而且据我所知，在海之国无论哪个地方，当地的极乐神社都是无比神圣且不可冒犯之所。”
“诚太已经带人检查过所有地方，”羽衣说着，对神社在当地居民心中占据至高位置的事情，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唯独那座神社出于对当地居民的考虑，他们没敢贸然进去。”
“但即使是你，这些人也不会同意的，你看到刚才那群人的态度了，更不用说让你检查‘圣水’……”
“我不打算去征求他们同意。”
羽衣霍然起身，他将外袍帽子拉过头顶，近半张脸掩进宽大的帽沿之下。
蛤虫莫丸一歪头，隐约意识到他这位兄弟要做的事情，“你想偷偷进去？”
羽衣颔首，兜帽下神情凝重，“至于晚上和武内城主的宴会，麻烦蛤虫莫丸和我的分身一起去吧，极乐神社……除去缠绕在那里的怨气，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隐藏在神社的最深处，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看着即将离开的羽衣，蛤虫莫丸忽然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真正目的，赶忙叫住一心扑往极乐神社的人，“跟你聊这么久，兄弟没发现我有什么变化吗？”
一直专心盯着远方神社，而看不见其余东西的羽衣，终于在它提醒下，舍得把目光移向长廊下——
他看见一个“精心装扮”过的蛤虫莫丸。
橙色蛤虫莫的嘴巴上下两处，分别涂抹了一层朱红色的唇脂，双眼下方的位置，用比唇脂颜色还要深一些的胭脂，涂出两坨异常醒目的圆形腮红。
看得出，化妆的那人已经努力让蛤虫莫丸脸上的妆显得不那么怪异，奈何本身异于常人的审美，不管最后如何修改，呈现在他眼前的——蛤虫莫丸脸上的妆容——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不显过分。
诡异的沉默充斥在一人一蛙之间。
“今天……很别致。”生硬地挤出一句，羽衣不用想便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兄弟，能得到你弟子喜爱，我深感荣幸，但可以稍微改变一下，他这种表达喜爱的方式吗？”
蛤虫莫丸半睁着眼睛，看起来很是生无可恋。
“抱歉，”羽衣干咳一声，拉了拉帽沿，遮住眼睛，“诚田是个好孩子，只是经常做出一些我和他哥哥谁也理解不了的事情……我会告诫他的，不会再有下次。”
返回城西隔离区的途中，春野走到一半，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用脚狠狠踹了一下路边歪脖子的柳树，无辜遭殃的柳树抖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落下几片叶子。
“什么都不懂的家伙——”
“到底是谁！？”
春野在心中跟八咫照天镜怒吼，她这一路越想越气，每回想起那些人说出的令人作呕的话，就会更加后悔当时没给他们一个教训。
“羽衣他们一来，这些家伙全跑出来装模作样，打着商讨的名义，一口咬定是我们这些肮脏的庶民带来的疫病……那群半截身快要入土还在那冥顽不灵的混蛋！”
说到最后，春野气得咬牙切齿。
八咫照天镜小声安抚：“别气了，不值得和他们生气。”
“还有他们一副高高在上——天镜，你看见他们刚才摆出的那副架势了吗？居然趾高气扬！心安理得！要求羽衣帮他们解决诅咒，那是拜托人的态度？！”
八咫照天镜：“毕竟‘诅咒’这种东西已经超出那些家伙的能力范围，所以只能交给羽衣。”
“他们太过理所当然了吧？弄得好像羽衣应该帮他们处理一样。”
也就欺负她们家羽衣脾气好，要换成辉夜或其他人……
气成河豚的春野双手叉腰，站在柳树下缓了好一会。
八咫照天镜慢慢分析，“医师们的衣服上各自都有家纹，他们这是代表身后的家族前来表态。”
而且还是代替自家主人来找羽衣撒气，只不过迫于那双轮回眼自带的威压，一下子缩成了鹌鹑。
八咫照天镜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它怕春野一怒之下会去找那些医师，然后顺便把他们身后的主家一锅端了。
陪伴在春野樱的身边，八咫照天镜看着活泼的少女被时间和等待磨平了性格，不知不觉间已经蜕变得成熟稳重。
那属于少女的热烈、冲动和腼腆在被一一消磨，她拥有着八咫照天镜赋予的永恒不变的青春，而在青春的外表下，春野樱的心理年龄会跟时间的流逝而增长。
从偶然窥见的记忆中，它见过春野樱以往的样子。
她和同班的金发男生互相打闹。
她对倾慕之人的纠结、难过……
她为追上同伴的努力刻苦。
她面对父母展露的依赖。
春野樱的一切，她的过去、她的家人、她的伙伴……来到这个陌生而遥远的时代之后，少女一次也没有提起过。
「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的故乡，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的家人。」
似乎只有不提起，不去想，那道烙印在内心深处的伤口，才不会带来令让人窒息的刺痛感。
八咫照天镜知道，这样做不对。
可是——
它也许该庆幸，少女转变的并不彻底，涉及关乎她珍重之人的事情上，还是见得到春野樱以往的性格。
“我就应该给他们一拳！我是女人又怎么了？女人不能行医吗？！一群思想顽固落后的混蛋！”
“把别人性别当回事的家伙，的确很讨厌。”
“是吧？简直是——咦？”
春野以为是八咫照天镜在说话，刚一开口，忽然反应过来声音源自背后。
黑发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春野身后站了多久，看到少女一脸慌乱地回过头来，笑眯眯地抬手挥了一下，“又见面了，春野医师。”
“放轻松，”八咫照天镜的声音，从未让春野感到如此安心，“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春野虽然内心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适当地表现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对着眼熟的年轻人困惑地问道： “您是？”
“可以叫我邦彦，你进城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年轻人语调闲散，微微笑起时，一双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听说你下午遭到袭击，翔平害怕你回来的路上再有危险，拜托我过来接你。”
春野稍微俯身，“麻烦您了。”
“不用这么客气。”
此时，天色已深。
街边房屋里亮起荧荧烛火，如霜的月色铺满脚下的小路。
邦彦打着灯走在前方，随口一问：“商议得如何？想好该怎么治理香川的疫病了吗？”
“……情况有些复杂。”
春野正想把羽衣的发现告诉他，咣当一声，路边堆放着干草的木车突然歪倒，邦彦挡在春野面前，抬起提着灯笼的手往那边照了照。
他厉声喝问：“谁在那里？出来！”
犹记得下午的那场袭击，春野留意着周围，预防有人偷袭。
倒下的木车位于一片阴影之下，邦彦和春野只听到轻微的衣服摩擦声，黑暗中走出一个瘦弱的人影，借着摇曳的火光，邦彦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月光下，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请问，你们知道我该怎么回家吗？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少年眼眸漆黑，说话的声音很慢。
春野和邦彦面面相觑，各自眼中溢满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