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不在之后,绯园更是鲜有人来。

    繁茂的红颜树被寂静的岁月吹落,落叶早已铺满绯园的地面,被九离垂坠的衣摆带起,又随之落下,似是揭开风尘已久的尘埃。

    九离直径走向被茂盛树枝,遮盖的白玉石墙前,轻唤一声。

    “天镜……”

    霎那,流光划过湖水般清澈的剑身,如一把通透的琉璃玉钥,没入白玉墙面,随后打开另一空间的大门。

    芳草的清香扑面而来,放眼更是无垠天地,那棵虬枝盘曲,古木参天的大树,带着天地之势,伫立在旷阔无垠的土地之上。枝叶的脉络清晰可见,源源不绝的生命之力在其内流淌。

    九离仰头望向繁茂的枝头,光洁额头上,金红印纹随之浮现,散发圣洁的柔光,舞动的碎发轻抚九离的脸颊,澎湃的灵力似是受到感应一般,源源不断的沁入地脉。

    “长生……..”

    空灵的声音散开的霎那,似流光的巨浪,如狂风海啸般袭来,金光骤然冲向天际,万千青丝中的点点红在风暴中舞动,一把柄带山河,身带星斗的鎏金重剑,豁然出现,傲视天下,又似怜悯的悬立于空中。

    这便是被称为创世重剑的圣兵神器,“长生……..”

    剑身嗡鸣,如低沉悠久的回声,向九离述说万载岁月。

    “帝尊,六界已定,数十万年的大混沌之期,终是结束,六界将迎太平!”

    一袭银月之光,似在如缎的银发上流动,“将迎太平吗?”

    金甲武将一脸不解的问道:“难道帝尊还有什么顾虑?”

    “天圆帷幕,星罗棋布,手转星移,生灭不息……我元神将尽,于六界仅此,便把长生留下吧。”

    悠远的声音,似烟云般散开,一身圣洁白衣,裹着颀长的身体,缓缓的转了过来。九离赫然发现,那双六界独一无二的瞳孔,竟是向她的……

    “生灭一念,但愿长生……..”

    如湖水流动般的声音刚落,只见银蝶,飞鸟,山川大河,纷纷进入悬于空中鎏金重剑。而银月的身影,却逐渐羽化成星光点点,唯有望向九离的那双绚丽,未有一丝动摇。

    九离一时被惊的不知所措,喃喃开口:“为什么?”

    霎时而起的风,吹起那好看的唇角,绚丽的瞳孔在此时越过九离的肩头,望向她的身后。无比眷恋痴迷的声音,飞过耳边,“九朝…….”

    九离一怔,似是明白了什么,猛的转回身,只见那张梦里见过的温柔脸庞,正惊恐的望着前方,泪水顺着眼角不停的滚落,苍凉大声喊道:“你的眼中,只有三千世界!为了三千世界可以舍弃自己,也可以舍弃我!”

    “九朝…….”虚弱的声音用力的唤着,可尽管他再用力,那声音依旧很小,“九朝……..”

    九离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接着拼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跑来的身影,大声喊道:“九朝上神,他在喊你!你听到了吗?他在喊你呀!”

    骤起的风,终于迷了九离泛红的双眼,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熟悉的府院内,九朝身着素衣,就如当初九离在妄林中见到她那般,唯一不同的是,她此刻怀中正抱着一个孩童。

    “上神,如今小府主如此年幼,您要不要等小府主大一些,在做决定?”金甲武将一脸担忧的问道。

    九朝摇摇头,双眼无比怜爱的望着襁褓中,大声啼哭的孩童。

    “罗弼,此后你便留在长生府,代我好好照顾好他……”

    纤长的手指,轻轻擦了擦粉嫩脸蛋儿上的泪痕,接着带着灵光的指尖点在皱起的额头上,额上金色印纹缓缓隐去,“待他长大,问起自己的身世,你便说他是长生主,他的父亲是我无尽岁月的挚爱,是心有万灵,战无不胜的神。”

    话音刚落,漫天飞起了绿色的雨滴,雨滴绵密却不沾染衣衫。

    “上神,小府主尚不能言,却化灵力为雨,还请九朝上神怜惜小府主呀!吾等创世神族,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会誓死守护府主的!”

    九朝却摇了摇头,随后将襁褓中啼哭的孩童,小心递给了身着金甲的罗弼。“这是我心中所愿,与你们无关,他守护他想守护的…….我守护,我想守护的。夜空…….”

    九朝空灵的声音散开之时,便有浓墨飞速染尽天际,朱唇扬起淡淡的浅笑:“夜空天镜,幻象生……长生九朝,献祭元神,塑,幻象沧海,守护长生!”

    似有凤啼随风起,一抹星辰随风去。

    黑夜尽。

    “上神!九朝上神!”

    罗弼紧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小府主,跪地痛哭,嘶声呐喊,那悲凉的声音,震的九离泪如雨下。

    而此刻,周围的景致再次变换,九离重新回到广阔无垠的绿海茫茫,那柄被称为创世重剑的长生,带着生命之力缓缓流动。

    九离依旧仰着头,时间在此仿佛凝滞,湿润的泪早已经在她的脸颊上干涸,直到若有似无的叹息随风散去,九离抬起手腕,晃荡的蝶坠散发淡淡柔光,便听轻启的红唇吟唱道:“寄魂,万蝶咏灵…….”

    绯园外,望着满天连绵不绝雨滴的穆卓和昭余,脸上暗淡的神情也终于有了变化,同时看向绯园上空,“这是…….魂蝶?”

    穆卓不觉的僵住身体,随后摇摇头道:“是离儿的分灵…….”

    千万只银蝶穿过结节,飞出玄天,飞去六界,飞去八荒…….

    若明河畔,到处都是疯狂逃窜的难民,惊恐的叫声,伴随众人慌乱的脚步。

    饥民逮人抢粮,歹人过路抢马,啼哭叫骂悲切的声音奏出冥音,直到远方传来一声嘶鸣,顿时鸟惊人散。一个摔倒的孩童坐在满是狼藉的街道中央,放生哭喊,叫着娘亲。一身着粗布的妇人,拼劲全力逆着人群奔向那个孩子,一把将其抱在怀中,起身逃命。

    而飞箭如雨,带着破晓的风声,骤然而至,穿透了妇人的胸口。

    “屠城!”

    “救命呀!谁来救救我们!”

    一张张惊恐侧脸,映出浅淡的蝶影……

    “师尊,上邪降世,十洲……十洲恐怕要守不住了!”数十名白衣弟子,仰头看向一身仙风道骨,却被血梅沾染衣衫的老者喊道。

    长者眉眼间是冷冽和决绝,“仙界众弟子听令,启诛邪阵!纵使十洲三岛仅剩一人,也定不能让那邪祟入世!”

    “是!”

    一道道白衣御剑而起,飞身迎向黑云中的雷霆闪电。

    万年冰封白雪皑皑的世界,残败的玉石柱上,又多了许多裂痕,苍茫之中晶莹的玉树琼枝,瞬间碎裂,本挂在枝头的红绸随着满天飞雪飘落,被雪掩埋…….

    九离耳边是万灵的呐喊,悲者怜悯,喜者无知。

    而此时玄天边隅,壁立千仞的上方,神魔两界各有兵将百万,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峭壁。曜熠身批金光,悠远的眼中是罕有的冷冽,“君習,你应当知晓神魔一战会是何等代价。”

    “呵,我可没有你们神族那么多虚伪的怜悯之心。况且星斗流转,即便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无论是你,我,或是她,不多都是棋子。既若如此,不如毁了……”君習不屑的轻笑一声:“再说,神没了可以在封,生灵灭了,亦可再造,不过如此。”紫雾朦胧的双眼,幽深似海,“你说呢?帝尊?”

    曜熠冰冷的视线望向那张肆意邪魅的脸,“你与我,终是不同。”

    “呵,”君習扯着唇角轻笑一声,“所以说了半天,结果还不是一样?”

    随着君習慵懒的声音,轻飘飘的散开,两方百万兵将,也再无声响。诡异的寂静在天地间蔓延,浓如墨渍般的云海悄然铺开。

    寂静之中,一抹银月之光,穿过云海,挥动着翅膀,从曜熠和君習的两人眼前飞过。君習突然开口道:“九离,白血帝已经去了长生府,小心。”

    刹那间,银龙卷身而过,火翼腾空而起。

    “归一!”

    “金乌问天!”

    黑云滚滚,雷霆震天,兵戈终相见。

    无垠天地间,依然仰望重剑的九离,突然眨了一下眼睛,万千银蝶顷刻消散,萤萤辰光包围在她的周身,随后浅淡的瞳孔带上了琉璃之色。

    “天镜!”流光穿破空气的瞬间,被九离抬手握住,“水中月!”

    轻灵的声音飘散之时,灵动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千里妄林,终变成了无尽的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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