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虽知太后您并不赞同微臣的提议,可为了大梁江山而计,微臣仍旧不得不说,西北之务一日不收,霍羲桀便一日不会收敛,霍羲桀一日不除,大梁便一日不得安宁!望娘娘三思慎断!”或许是因为久在长安的原故,安骅即使自小参军,声音和举止里也带着几分贵族和军官独有的轻蔑和冷漠,一双眼睛总是流出几分散漫和不羁的光彩,鲜少露出行军之人的笃定和淡静来。如此的神色加上如此的声音,即便安骅心里没有这样的意思,也难免多出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贺则修静静站在一旁,见安骅言语略有些激烈,便不住地用自己的手肘暗暗戳着他的脊背,安骅却浑然未觉,仍旧振振道:“霍羲桀不过是仗着自己手中有人马,河西那一帮人的又为他马首是瞻,这才一直目中无人为所欲为。自他去岁前往南越平乱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消停过,先是乘着去粤北灭苏见林的功夫做了齐王占了粤北的地方,又私自无召北上齐鲁,如今他灭了姜应还将整个山东的人马土地收入囊中。这一步步,哪一步不是在向长安挑衅,哪一步不是在向陛下和太后您挑衅?霍羲桀此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城府又深不可测,他之前的诸多作为,已经与林北、苏见林、姜应等反军无异,如今他私自拿着粤北和齐鲁不肯让步,其吞并四海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若娘娘您还不出手整治他,那么只会让天下人觉得太后您无能,更加让天下的百姓们心寒意冷!”

    贺则修一直向卫昤安提议,意欲拉拢霍羲桀共同抵抗反军,此番政见恰好与安骅相左,加之安骅此刻的言行措辞实在激烈,那神情目光又很有几分愤愤不屑,他不免也上了些火:“安将军此言差矣,放眼如今朝中,可用的将才均出自霍羲桀麾下,且霍羲桀虽为人桀骜,可在行军打仗用兵布阵上面,却是天下间头一号的高手,这样一个人才,不想着如何驯服拉拢为我所用,反而对其满心算计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此胸襟,如何能助我大梁恢复昔日鼎盛辉煌?”

    安骅冷哼道:“人才?当真是个人才呢,将姜应挑断脚筋烧死在营帐里的是他,亲手灭了自己义父和恩师全族的也是他,占着粤北和齐鲁死死不放的也是他,他是有些将相之才不假,可这心思手段,却是狠辣地让我一个行军之人都为之瑟瑟。”

    贺则修不依不饶:“大丈夫不拘小节,更何况姜应之死也是他自己自作孽不可活。霍羲桀到底没有做过任何有害大梁社稷和太后陛下的事情,总比那些明目张胆打着反梁旗号的宵小之众可靠得多。”

    “只怕那不叫的狗,咬起人来才最吃痛呢!”

    “都住嘴!你们当这授章殿是什么地方?如此吵吵闹闹,哪里有半分大家之子和□□良臣的样子?”卫昤安高坐在王珩曾经的位置上,终于厉声叫喝。

    底下的二人本正争地面红耳赤,闻昤安言语之间已有怒意,便都不再敢开口,只能暗暗憋着一口气立在当地,垂首应和道:“微臣知罪。”

    昤安缓缓从宝座上起身,慢慢踱下台阶,边走边道:“二位卿家的意思孤早已知道,这些日子日日相议,其中的利弊你们也说了许多。其实孤对于霍羲桀也并非全然放心,甚至可以说是极其不信任,可正如贺大人所说,若眼下朝中还有其他的良才可用,孤也不至于如此执着于他一个,秦青、尚侃、吴渊,这三位最勇猛的战将或善于水战,或善于陆战,全都是霍羲桀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咱们不能轻易使唤地动。眼下天下离心之势加剧,处处危机四伏,咱们第一要务便是平定战乱再言其他,所以依着孤的意思,霍羲桀是个大鱼,必要钓的时候,咱们必须要收服此人。”

    安骅见自己这些日子的口舌皆白费,自然是极其窝火不解,他向来仰仗着自己的头脑和才干而极其自负,此刻也没能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娘娘!即便娘娘再不愿意听微臣说话,微臣也还是不得不再说。娘娘若非想要拉拢霍羲桀,微臣还有一两全其美的法子,其实要人马和将才哪里不容易?咱们只要控制了霍羲桀在河西的老巢,把西北的二十万军队先收回来为咱们所用,眼下霍羲桀在粤北和齐鲁的根基都还不稳,不能有什么大动作,他唯一的依仗就是一个河西,如果一旦失了河西,那么他便会如失臂膀动弹不得,届时他自然会为娘娘马首是瞻,娘娘用起他来,也能放心许多。”

    卫昤安皱眉道:“话虽如此说,可西北在霍羲桀的操纵之下固若金汤,司徒启那么刁滑奸诈的人也没能插手半分,咱们所剩的时日不多了,只怕根本没那个气力去收服河西。”

    安骅隐隐一笑,絮絮道:“娘娘此言差矣,从前司徒启不能成功,是因为他是臣,且天下人都知道他肚子里没装什么好货。可娘娘您不一样,您如今是这天下的主子,是君,河西那边的人再听霍羲桀的话,见了您还是得三跪九叩奉您为上,您若是派人前去劳军探视,他们不敢不奉迎,您再让人在那劳军的东西里面动一些手脚......等那些西北的守城之人全部都趴下了,整个河西就都成了一个空壳子,正好霍羲桀、秦青、尚侃、吴渊等人又都不在,咱们全盘接手河西那就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呐。”

    昤安眼波一转,几乎是勃然大怒:“荒唐!下毒如此下作的手段,怎能用在自己的军队和人马手上?如今正是用兵之时,这种招数岂非愚钝?河西虽是霍羲桀的天下,可到底还是我大梁的国土和子民,若此番孤真以劳军的名义行下毒之事,他们只会觉得,堂堂太后,坐拥天下手握四海,不想着如何击败反军还天下太平,反而使那些下作手段去毒害自己的士兵和将士,这让他们如何心服于孤?”

    安骅连连摇头,焦急拱手而道:“娘娘此言差矣,河西是我大梁的国土不错,可自赵伦祁开始便已经一方坐大,宛如一个小国家一般,哪里还有半分臣服之态?微臣倒是觉得,娘娘正好应该借着这个机会让天下人看看,河西不是霍羲桀的河西,而是王姓天下的河西,让那些反王们看看,独大一方究竟是怎样的下场!”

    贺则修忙反驳道:“安将军此言当真是不将西北日夜为国戍卫的将士和西北百姓放在眼里!那些将士日日披肝沥胆,一面要监视突厥,一面要提防北边的大月氏,全都是在为我大梁驻守防卫,若是我们借着劳军之名对他们行不义之事,只会让民心更加涣散,内乱更加不可调和,实乃错上加错之举,”他复面相昤安,深深一鞠道,“娘娘,安将军此法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安骅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深深地扭曲起来,像是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张脸上:“阴损也好,伤人心也好,可咱们若是想要霍羲桀心悦诚服地为咱们所用,唯有斩断其臂膀,否则留这么一个虎狼之人在身侧,试问娘娘您真的能够放心么?娘娘可不要一时妇人之见,乱了大局!”

    昤安本就有几分薄怒,一听“妇人之见”几个字,便更加恼怒,她顿住脚步,愤然回首,一双凤目如浴烈火,一句石破天惊的“放肆!”悄然自唇边溜出。

    殿中因着这一句霸道十足的“放肆”再次沉寂下来,唯有安骅依旧满面潮红眉目涌动,只是不敢说活。

    昤安几步回到座位上,十二褶的裙摆被带起的风吹得微卷:“此事谁也不许再说,孤绝不许谁用如此阴险的法子来对付大梁军民,”她见安骅纷纷不平,便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可她一连几日操劳议政,此刻已经是累到了极点,也不欲再就这件事与安骅再争论下去,便深呼一口气道:“罢了,今日就到这里,我乏了,你二人暂且先跪安罢。”

    又是月余的光景,春已经极深了,长安总算从长久的阴冷和绵软的干燥中抽身而出,重新有了婴孩一样天真的色彩和干净的触感,遍布整个宫禁的、一树树琳琅而粉嫩的桃花让肃穆的未央宫再次焕发出亮烈的生机,盎然地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这一日,昤安正因近日林北的频频挑衅和霍羲桀的举棋不定而烦心不已,在殿中来回踱步了半日仍旧觉得心口郁郁。正独自烦忧着,却见寒漪抱着一个粉青釉的瓷瓶缓缓踏进了殿中。

    寒漪缓行至昤安面前,依着礼数正要下拜,却被昤安笑语拦道:“罢了罢了,你这个慈晖殿的常客哪里还需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快免了罢。”

    寒漪闻言,将稽首大礼换作了浅浅的一福,嘴里轻笑道:“如今未央宫春色如染,满都是桃花牡丹等艳丽纷繁的颜色,唯有这水仙最最清净雅致。臣妾今儿路过太液池的时候正好瞧见,想着太后您是最爱这水仙花儿的,因此特地采了些交于您奉在殿中,也好看个新鲜。”

    昤安让冉月接了,又细细品弄一番,不由舒心笑道:“果真是极好的品相,”她看着寒漪,慢慢道,“我知道,你是怕我整日埋头在这案牍之间,荒废了那满园子的春色,才特意奉来这水仙花让我观赏解闷儿的,你有心了。”

    寒漪照旧半低着头,脸上是一贯的清淡却又妥帖的笑意:“臣妾原是这宫里头最清闲的人了,清闲惯了却也难免寂寞,想着能来为娘娘送些花和吃食,和娘娘说上两句话,也是极好的,只是想着娘娘政务繁忙,又要亲力亲为地照顾陛下,因此不敢频频叨扰,怕惹了娘娘厌烦。”

    昤安和寒漪一起在案前坐了,又吩咐冉月上了新茶,方微笑道:“如今在宫里头本就没几个能和孤说上话的人了,你能来时常坐坐,孤其实是求之不得的。”

    寒漪低语道:“是啊,如今天下局势复杂,即使臣妾这个整日深居宫禁的人也能时时听见两句牢骚,太后您日日都要决断朝纲裁度政务,其中必定少不了种种的烦忧。”

    昤安因问道:“哦?你听见了什么牢骚?”

    寒漪将一杯清嫩嫩的茶捧在手里,眼前也翁了一层带着茶香的热气:“左不过就是安骅将军和娘娘您在授章殿里多有争执的那些事情,哪里还能有别的呢?”

    昤安因摇头道:“从前我只以为安骅出身名门望族,又生得个那样的模样那样的才情,因此难免目无下尘一些,可自打揽上前朝的事儿以后,才知道他也是个极其执拗的人,虽为武将,却颇有一些言官的气势。他向来不喜欢霍羲桀,因此极力地劝说我召回霍羲桀,然后杀之以除后患,为了这件事儿,孤与他已然是争了十数日了。”

    寒漪顺着昤安的话道:“安骅将军青年才俊,又是名门子弟,心里难免清高自傲一些。其实若说起出身来,当今最最叱咤风云的齐王霍羲桀,也只不过是一个侯爷的儿子,因着自己的战功才封了个王,可安骅却是奉阳大长公主的亲儿子,还是先帝爷的表亲,正经的皇亲国戚,这出身可是比霍羲桀高得多,也难怪他看不惯霍羲桀如今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昤安皱眉道:“这自然是其中一层的原因,另一层,那霍羲桀的的确确是太嚣张不训了一些,公然地私占了两地的官印,未经朝廷允许便私自北上作战,如今还迟迟不班师回朝,行为叵测乖张,实在让人忧心怀疑。可霍羲桀此人,显然是个只能驯服不能硬来的人,和他硬碰硬,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你只看姜应的下场便可知一二。安骅其实是极聪明的一个人,可奈何心比天高又目无下尘,竟看不破这一点。”

    寒漪点头道:“安将军素来高傲,一个高傲的人遇上了另一个高傲的人,总是会有另一番较量的,只盼安将军能早日想明白才好。”

    正说着话,却见莫有灵忽然进了门,口中禀报道:“回禀娘娘,贺大人和邵大人又要事求见太后......”

    话还未说完,就见贺则修和邵风来急匆匆地入了殿中,只见二人面色红中带紫,眉头紧蹙,显然是等不及莫有灵禀报便冲了进来,昤安陡然心慌起来,一时也忘了一旁的魏寒漪,忙起身迎上去道:“何事如此惊慌?”

    贺则修紧锁着眉头,跪倒在地道:“禀太后,河西乱了!”

    卫昤安的额头登时就起了一层汗,忙迎上去道:“什么叫河西乱了?好端端的怎么就乱了呢?”

    贺则修头上的汗断珠儿似的躺下来:“是安骅!他带着人,拿着酒菜银两去到了河西的武威,说是代替娘娘和陛下前去劳军,武威的都督蔡毅原是霍羲桀的手里的人,轻易不信人的,但是见他打着娘娘和陛下的旗号,又都不敢不从,便收了那些酒菜珠宝,谁知那酒菜吃下肚去,整个武威的军队人马不出半个时辰就全倒下了。安骅翻出了武威的官印和军旗,指使手下的人控制了武威郡。玉门关那边的守关大将陈平原是霍羲桀的心腹,与蔡毅也十分交好,听闻此事后十分气愤,两天前就调动了玉门关三分之一的人马,两边的人虎视眈眈磨刀霍霍,只差动手了!”

    卫昤安只觉得两眼登时一黑,无数的金星就这么在眼前炸开:“他是疯了不成?莫非他还想控制了武威和酒泉以后再逐渐控制河西,然后和霍羲桀杀个你死我活吗?”

    贺则修愤愤道:“如今河西八郡都在霍羲桀的掌控之下,安骅此番如此冒险行事,明显是想用河西的动乱来遏制住霍羲桀。”

    卫昤安气极,转手将案上的茶盅挥在了地上,那茶盅清脆落地,登时就成了齑粉:“荒唐!实在是荒唐!”她神光一转,却突然心悸起来,“霍羲桀呢?他知道此事了么”

    邵风来叹道:“霍羲桀的耳报神何其厉害,只怕就连司徒启都不是对手,此刻......他只怕已然尽知了。”

    昤安思量一瞬,立即道:“安骅根本不是霍羲桀的对手,一个武威在偌大的河西不过就是沧海一粟,占了武威,还有天水、酒泉、张掖、敦煌,越靠近玉门关越是兵力强悍......若是霍羲桀得到消息后气极,安骅非但不会得逞,只怕还会有性命之忧,”她唤过邵风来,决然道,“你马上带着我的旨意,去河西把他给我悄悄押回来!还有......还有韩奉君,他一向和安骅交好,此时他不可能毫不知情,马上让他过来见我,一刻也不能耽搁。”

    邵风来领命,刚欲下去,就听见莫有灵连滚带爬地滚了进来,一骨碌跪在了地上,连说带比划地道:“娘娘,刚刚五军都护府传来了消息,玉门关的守将陈平战死了!”

    昤安闻言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莫有灵解释道:“就在半日以前,说是玉门关守关大将陈平一日前领着人马前往武威,可是在半路上遇到了安骅的袭击,安将军将以火为箭头,先射马再射人,趁着火势大了,再将事先备好的稻草成捆地扔进去,激起更大的火势来,将陈平的军队整个都困在了火阵中。这个天风又大,那火依着风势慢慢地窜上去连成一片,教人逃也无处可逃,陈平带着人厮杀不过,竟被活活烧死在了那火阵之中!”

    昤安此刻才算幡然醒悟,一面又不免恨恨道:“陈平一死,整个玉门关的军队便群龙无首,安骅正好取而代之......也难为他竟然有灭掉陈平的本事......真是放肆!”

    贺则修已经急得两耳生烟:“安骅未免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那玉门关的守军向来只唯霍羲桀马首是瞻,安骅一没有圣旨二没有兵符,那些人哪里肯轻易听他的?再说,陈平是霍羲桀心腹之人,交情非比寻常,安骅贸然杀了陈平,只怕霍羲桀便更加不肯与他善罢甘休了!”

    邵风来蹙眉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贺则修眉头紧拧,脸色愈发暗沉,向昤安道:“从前,霍羲桀只是可能会反,我只怕安骅这么一闹,就把他的心给闹慌了......更何况他还打着娘娘您的旗号,万一霍羲桀恼羞成怒,被逼上梁山......那可怎么得了?”

    卫昤安屏住呼吸,慢慢逼问道:“你是说......霍羲桀此番,可能会反?”

    贺则修看着昤安有些颤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却毫无温度可言:“只怕是,凶多吉少。”

    昤安的心里想煮了一锅将沸的水,急躁热烈地几乎就要崩开似的,那一点点的恐慌因此被无限地扩大、再扩大,渐渐压过了盈室的花香,逼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立即去追捕安骅,将他带回长安。再好生看着霍羲桀,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是夜,霍羲桀站在齐鲁的荒原之上,一双眼紧紧盯着来去的风,许是盯地久了,那双沉而黑的眼睛便有些微微发红起来。呼啸的风自他玄色的披风之间穿过,卷起凛冽而绵延的弧度,和渐浓的夜色翻滚搅弄在一起,渐渐肆虐起来。

    身后是秦青急促的脚步渐渐逼近的声音,只听秦青穿着粗气,急切道:“你听说了么?陈平......陈平他......”

    霍羲桀缓缓开口,沙哑而用力地打断秦青的话:“我知道,他死了。”

    秦青几乎抑制不住自己胸腔里的震怒,直直地怒吼了出来:“陈平是和咱们一处长大的兄弟!更何况他这些年镇守玉门关,击溃蛮夷百次有余,是战功赫赫的良将!他不能死,他也不该死啊......”

    霍羲桀沉着一双冷冽的眼睛,瑟瑟的声音和风混在一起,听起来迷迷而低沉:“秦青,你错了,这样的世道之下,本没有该不该死,而是看谁想让你死啊。”他转过身来,满脸的疲惫和憔悴,声音乍然间也有些哽咽,“可是,陈平是为我而死的,他们想要的,至始至终都是我的命。”

    秦青从未见霍羲桀如此模样,一时也愣在了当地,片刻之后才道:“真是太后吩咐安骅做的?我心里总觉得不像,太后素来最厌恶这样的阴损招数,这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霍羲桀抬头看他一眼,将手里的一小卷刻有红印的纸递到秦青手里,道:“你猜地不错,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此事是安骅自作主张,并非太后指示。”

    “如此说来,太后并没有动杀你的心思?”

    霍羲桀神色发冷,声音和风搅在一起,更加幽微渗人:“只是现在没有罢了,她不是不想杀我,只是她现在还指望着让我来助她平定天下,才不敢杀我罢了。我自打一开始就知道,我与卫昤安之间必有一战,只是早晚的说法。”

    秦青内心深叹,却终究只是道:“如今这样的情况,你打算如何?”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只是他不敢去让它变得清晰。

    霍羲桀半垂着头,沉默了许久,直到堆积的云慢慢散开,露出一轮亮银似的月来,慢慢勾勒出他挺拔而苍凉的轮廓来,他的眼底是缱绻而疏离的光泽,淋上了月光以后,才慢慢溢出一股悠长的悲伤。

    “我要起兵。”他说。

    “我要去长安。”他眼中骤然燃起了熹微的火,盈盈不止。

    秦青合眸,在无尽的长夜里,发出一声绵软的、哀切的叹息。

    他知道,霍羲桀终于走出了那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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