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羲桀和卫昤安辞了何伯何婶以后,便一同在通往长安的官道上沉默地走着,两个人之间始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没有言语交流,也没有眼神相汇,仿佛他们压根不曾有过那十日的相处和经历。

    快走到霍羲桀和秦青约定的地点的时候,卫昤安忽地停了下来,她的停顿让霍羲桀的身形微微一震,随即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

    “这一对枕巾,还是留给您和皇后娘娘吧,”昤安从袖子里掏出何婶赠与的鸳鸯荷花枕巾,低眉和目道,“这枕巾的寓意极好,正合您和皇后,我丧夫已久,委实是用不上的,放在我这儿也是白白浪费。”

    霍羲桀呆呆看着枕巾上生动活现的鸳鸯,很久没有说话。

    这枕巾她也绣过几针,这是她动手绣过的鸳鸯……

    霍羲桀慢慢伸出手去接下了那对枕巾,一言不发地收到衣服里,随即沉默地启步向前走去。卫昤安跟上去,却不再与他并肩而行,而是隔了两步远的距离,缓缓跟在他的身后。

    这十日的梦,终于做完了。如今梦醒了,原本是什么,就该是什么。

    如此走了不到半刻钟,浩浩荡荡的人马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秦青眼睛最尖,忙一个箭步冲上去,上上下下地把霍羲桀了个遍,这才咬着唇冷哼一声道:“原来您老人家还活着呢!我只当您打算在山里当和尚了呢,我早就给你发了信号,却一直迟迟不见你的回音,我都急得快疯了!还以为你被狼给吃了呢!你倒好啊,这些日子皇帝不做了,老婆也不要了!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知道不能把你遇刺的消息贸然公布出去,否则会引起朝堂骚乱,所以编出了你身患顽疾不能理政不能见人这种连我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还要日日接受那些大臣的盘剥和拷问,你是没看到他们的眼神,好像老子要篡了你的皇位似的!我差点就熬不住了!霍羲桀,我不管,你必须好好补偿我,我这颗心啊,可真的是操地稀碎啊……”

    霍羲桀看着秦青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十分嫌弃地皱眉道:“秦青,你能别跟个娘儿们似的吗?多大点事儿啊。”

    “霍羲桀!”秦青一脸想要吞了霍羲桀的的样子,“你信不信,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就直接跟他们说你驾崩了然后自己做皇帝!”

    霍羲桀只是冷哼一声,威胁道:“你敢。”

    秦青这回是真的快哭出来了,一把扯过卫昤安道:“卫昤安你来评评理,你说说他还算是个人吗?”

    卫昤安微微从霍羲桀身上别开目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青却瞪着她惊呼道:“天呐,卫昤安,十天不见,你怎么胖了?!”

    昤安一头黑线,正想刻薄他几句,却见莫有灵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冷冷哼一声,瞪着秦青便道:“秦统领您什么意思?我家主子哪里胖了?她就算是胖了那也是美若天仙艳若桃李倾国倾城,冉月说当年在金陵向她提过亲的人都能排成一个营了你知道吗?我家主子就是胖了那也是最漂亮的!”

    秦青:“.…..”

    莫有灵噼里啪啦地刻薄完秦青之后,也不顾霍羲桀就在身边,搂着昤安便开始哭天喊地:“主子啊,您知不知道我和毓书这些天都是怎么过的呀?我俩愣是没吃一个饱饭睡一个好觉啊!我俩担心你担心地都要犯病了啊!还有楚王,他也硬生生瘦了一圈下来,您再不回来啊,我真怕他直接闹绝食了。主子啊,您可不能再这么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啊……”

    昤安又是感动又是唏嘘,忙抬起手拍了拍莫有灵的背道:“好了小莫,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这回是我的错,我该早点回来的。”

    霍羲桀冷眼在一边看着,轻轻咳了一声,而后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前走去,迅速钻进秦青事先准备好的小轿之中。

    秦青看着霍羲桀上了轿,又对昤安道:“快走罢,这儿离长安城还有十多里路呢,咱们得往回赶了。对着外头,圣上正在宣室殿内养病,咱们不能光天化日地进宫,只能等到夜深人静了再悄悄从侧门进去。”

    昤安点点头,随即也登上了另一顶小轿,一行人很快启程,马不停蹄地往长安城中赶去。

    是夜,卫昤安和霍羲桀分别乘一座小轿被秘密送回皇宫。第二日,多日被顽疾缠身不能理政的圣上突然“康复”,一日之内召见了多位六部官员和朝中大员,就连身在河西驻守的孟寒林也被急召回宫。

    第三日,霍羲桀以谋逆犯上的罪名,将扣押在刑部大牢里的姜子期腰斩示众。另有姜子期余党共百余人,亲近者一律斩首,其余则赐鸩酒自尽,无一人得以侥幸偷生。

    秦青告诉卫昤安这个消息的时候,卫昤安正将自己新做好的香药枕头拿出来送给他,闻言之后只是淡淡道:“圣上果然杀伐果断。”

    秦青拿着昤安给的香药枕笑眯眯地看了半天,复而道:“圣上的决绝果毅是出了名的,他本来是想将姜子期车裂的,杀一儆百嘛,不过听说后来被礼部的人和孟林寒劝下来了,说大婚将近,这时候处以太残酷的刑罚容易招来阴鸷,圣上这才作罢的。哦对了,说起大婚,圣上和孟小姐大婚的日期已经重新定下来了,就在这个月的二十二,眼下宫里宫外又开始准备起来了,这下可有的忙了。”

    昤安抿一口青花盏中的碧螺春,沉默了片刻才道:“帝后大婚是大事,是该慎重着些。”

    秦青看一眼昤安,又谆谆嘱咐道:“说起那孟家小姐,我可听宫外头好多人说起过,他是孟寒林的独女,又是才出生就没了娘亲,所以孟林寒对她十分溺爱骄纵。孟寒林不愿让她在河西忍受黄沙之苦,所以自打出生没多久便被养在了洛阳,在温柔乡之中长大,听说是个很有脾气的主儿呢。往后她接管后宫,难免会不如贤妃心细,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也多担待些,毕竟她身后是孟家的势力。如今孟家风头正盛,连圣上都得给孟寒林几分薄面,你能让着孟小姐便让着罢。”

    昤安轻轻扯扯嘴角,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孟小姐是圣上的皇后,而我只是寄居在宫中的命妇,她哪里能跟我有什么冲突。”

    秦青倒很是担心:“话虽如此,可你还是得小心些,你如今到底还住在未央宫内,嫔妃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难免会波及到你,总之你万事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千万别往这滩浑水里趟。”

    昤安给秦青倒了一杯茶,口中淡笑道:“好,那我以后就做个哑巴和聋子,凡事一问摇头三不知。”

    冬正凛,风已劲,昤安往身边的紫砂小炉里又添了一把茉莉花,将火,看着袅袅如雾的白烟慢慢蒸腾着拂过自己的手掌,几瞬之后便消失不见。

    她微叹一声,苦涩道:“秦青你知道吗?我嫁给王珩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冬天。”

    秦青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只抿着茶呆呆看向她。昤安惘然而笑,只是叹道:“没事,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恍恍惚惚地,竟然已经四年了......”

    冬月二十二很快便来了,这一日,整个未央宫都苏醒地很早,不到卯时就有成群结队的宫女捧着漆盒和摆件往椒房殿里跑,礼乐和丝竹的声音在辰时准时悠悠开奏,皇后的九凤香云纱华盖轿辇早早地就停在太和门口准备前往太傅府迎亲。整个未央宫都是繁杂仓促的,层层叠叠的脚步声压在永巷的石板路上,似是正唱着一首失了调子的歌,红绸和大红灯笼绣球在未央宫的各个角落被装点起来,喜庆地有些执着。

    霍羲桀不到日出便前往社稷庙和天地坛祭拜社稷神和天父地母,贤妃苏絮含和昭仪魏寒漪亦早早起床梳洗,换上嫔妃的品阶吉服前往椒房殿恭候皇后凤驾。

    可宫中众人之中,卫昤安比他们都更急迫一些,依着大齐的律法,她身为命妇之首,需要在辰时二刻便出宫前往皇后所在的太傅府,先给皇后敬茶,再带着朝中的一干命妇们先贺皇后的册封之喜。皇后受完命妇们的朝拜之后方可上凤撵,接着前往天地坛与皇帝同行祭拜礼,并在此由礼官再宣封后诏书,而后帝后一同前往长安的城楼上接收百姓的叩拜嘱咐,再由九十八位官家子弟沿途引路进入宫,此时已至傍晚,便到了帝后举行合卺礼正式结为夫妻的时候。

    悲催的是,这样一套繁琐又复杂的礼仪,昤安作为命妇之首必须始终跟随在皇后之后,以示皇后为天下妇人之本的意思,她哀哀叹气,还是觉得大梁的封后典礼更为简便轻松。哪怕人已经站到了太傅府的庭院之中,她依旧对今日一天的奔波劳苦心有余忧。

    她站在一干命妇的最前方,一身庄重繁复的柳黄纹如意头吉福和累累的云鬓钗环衬得她愈发威严赫赫不言自威起来,她一直沉默地以眼观鼻,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悄然而出:“怀后殿下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已经梳洗完毕,还请怀后入内敬茶。”

    昤安微微点头,依言垂目而入,进门后才走了一半,便听见一个娇俏又凌厉的女声自珠帘环绕的内室之中遥遥传来:“听说从前大梁的皇后朝服都是十二褶的裙子,怎么到了本宫这里便只有十褶了?这裙子委实也太过简单了些,呆呆板板的,怎么看也不觉着好看。”

    “我的娘娘啊,这还不好?这可是少府的女工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绣出来的呢,是用了波斯的金线和蜀中的云蚕丝做出来的。你看着上头的凤凰绣得多好看啊,这可是皇后才能穿的朝服,是多少女子盼也盼不来的呢!”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道。

    昤安只管低着头往内室走过去,时候的女官为她拉起珠帘,她低着头慢慢靠近那身着正红金凤朝服的女子,随即稽首拜道:“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未央,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此熟悉的拜词和语调,从前皆是为她而言,可从今以后,这些荣耀和尊贵,都将属于自己眼前这个女子。

    孟兰因转过身来,却不叫她起身,只是道:“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昤安依言抬头,目光在这一刻与孟兰因骤然相触。

    孟兰因长着一张极是妩媚鲜艳的脸,很有几分明妃温意嘉的味道,一张丰满而圆润的脸如新荔般润滑白皙,眼似水杏,腮若新桃,樱桃小口艳红似染,浓黑如墨的秋波眉衬地一张脸更加明媚娇艳,一头乌发茂密而顺滑,很像是在洛阳那种温柔之乡长出来的女儿。她神采奕奕,身形丰腴,颇有几分权贵之女的气场和凌厉。

    这就是孟兰因,霍羲桀的妻子孟兰因。

    昤安垂下目光,恭顺低眉。

    孟兰因有些惊诧地看着昤安,不觉就脱口道:“你长得好美啊!”

    昤安从始至终维持着最合适妥当的微笑,声音也四平八稳不见半分波动:“皇后娘娘才是国色天香雍容华贵,臣妇资质平凡,委实不敢在皇后面前称美。”

    孟兰因只是捻着一抹娇滴滴的笑看着昤安,闲闲道:“你也是做过皇后的人,不是吗?”

    昤安手心有些发寒,却依旧无比恭顺:“皆是旧事了,如今大梁早已不在,大梁的皇后也不复存在,臣妇只是一介守寡妇人罢了。”

    孟兰因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她扫了昤安几眼,随即又转过身去对镜自照,漫不经心地对昤安吩咐道:“你起来吧。”

    昤安才将将起身,又听孟兰因娇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怀后,你说说,这件朝服是不是真的太平常了?比之当年你的那套如何呢?”

    孟兰因说这句话只是想求证自己的朝服究竟好不好看,委实是没有半点旁的意思,可这话落到卫昤安眼耳朵里却变得刺耳异常,她的手不觉又凉上了几分,只是道:“陈年旧事,臣妇实在是记不清了,不过皇后娘娘您的这套朝服极其好看,上头的金凤凰绣得栩栩如生,臣妇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逼真精巧的刺绣,很衬您的容貌和身份。”

    “是么?我可是听手下的人讲了,说你从前的皇后朝服可是十二道褶的呢,我这儿却只有十道褶,也不知圣上打的是什么主意,非要省那么一点子不料不可。”

    卫昤安笑得无比恭顺亲和:“娘娘说笑了,圣上素来推行简朴之风,所以自然在诸事上都更加素简一些,娘娘身为圣上的正妻,圣上当然是希望让您来做表率的。何况夫妻情分的深浅原不在衣服上,依臣妇看,圣上为了与皇后的大婚典礼花了如此多的心思,真真是爱重娘娘极了,如此同心同德,才叫做夫妻情深。”

    她兀自地把所有抓不住错处的词和句子都往外放,说着说着,舌头却莫名地发苦起来,直把一颗心都苦成了一团。

    孟兰因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昤安,片刻后理了理自己肩上的东珠金凤穿流苏耳坠,傲然道:“你可真会说话。”

    不一会儿,孟兰因抽身前往院子前面的正厅,满院的命妇看见她,皆跪地稽首,口中三呼千岁。昤安跪侍于一旁,用描金漆盘将一盏清茶高高举起,口中道:“恭贺皇后娘娘册封之喜,请娘娘饮茶。”

    孟兰因端出皇后的端庄和尊贵,神色庄重地饮下昤安奉上的茶水,待兰因放下茶盏之后,卫昤安将漆盘交给一旁的女官,复又回道院中,站在一堆命妇的最前方深深下拜:“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将午,皇后的凤撵和仪仗浩浩荡荡地从太傅府直往天地坛迁移过去,一路红妆蜿蜒数里,声势浩大而绚然。对于长安的百姓们而言,这样的场景不算陌生,因为他们四年前就曾见过一次。彼时,出嫁的皇后还是卫昤安,王朝的名字也还不叫大齐。

    而此时,四年前数里红妆的皇后就跟在新皇后的身侧,成了大齐的第一命妇,不得不说命运实在是叵测难辨,叫人感慨不已。

    天地坛之内,霍羲桀立于高高的须弥台之上,眼见着孟兰因的皇后仪仗逐渐向自己靠过来,一张寡淡的脸藏在冠冕的十二道滚珠之后,不觉地就沉了下去。

    他知道,昤安也在那浩荡的队伍里,正向他缓缓走来。这也是自上次回宫一别之后,他第一次看见她。

    真是奇怪,明明自己今日是要娶妻的新郎,自己的妻子叫做孟兰因,可他此刻站在这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叫卫昤安的女人。

    一个他此生都不能触碰,亦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长安今天的阳光没有那么好,他站在冬日里瑟骨的北风之中,一颗心慢慢有些微凉起来。青白的天空一尘不染,淡漠地没有一丝的生气,恍若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终于,皇后的凤撵在天地坛停了下来,女官搀扶下着身着正红刺金如意五凤朝服的孟兰因。孟兰因站立片刻,随后朝站在须弥台之上的霍羲桀缓缓走去,礼乐和睦,钟罄瑟瑟,百官和命妇分立于两侧,恭候帝后共祭天地。

    昤安再恭顺不过地站在命妇之首的位置上,朝着孟兰因的方向微微屈膝行礼,人群肃穆之中,她始终以眼观鼻,直到孟兰因踏上了须弥高台,和霍羲桀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她依旧低眉垂目,以最婉顺而谦卑的态度漠然以对,由始至终未曾抬眼往别处看去。

    霍羲桀隔着御帘,长久看着泥胎般无声无息的昤安,心中晦暗杂陈,难言其味。众人三呼万岁的声音响彻在青白的天际,激起一阵阵驳杂的回音,久久不散。

    一个时辰后祭礼结束,帝后各自用饭毕后,又辗转到城楼之上接受百姓的朝拜,如此一来二去,直到夜幕降临时分,帝后的仪仗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宫中。昤安此刻已经是疲惫难支,却只能强撑着前往椒房殿前等着帝后合卺礼完毕后的命妇朝贺,一同在此候着的还有苏絮含和魏寒漪两位嫔妃,她们微微向昤安福一福,而后也累极了似的沉默下来,只余椒房殿内人声杂杂,颂词切切。

    彼时,帝后的合卺礼正在椒房殿的正殿内举行,霍羲桀和孟兰因皆换上了成婚的正红礼服,在奉礼女官的朝诵声中拜天叩地,而后相揖而拜。奉礼女官吟诵朝贺文毕,帝后已行完拜礼端坐于正位的桌案之前,此时奉礼女官又手握着一柄携刻龙凤齐飞雕并蒂双花纹的玉如意,行至正中再次行礼跪拜,以祝帝后龙凤和鸣称心如意。

    之后,皇后在礼官的指导下却下扇凤尾刺金绢扇,与皇帝共听嘉乐十九首,每首完毕后又有礼官念出祝词和贺曲。待到嘉乐终于奏毕,便由宫中的百岁嬷嬷亲捧出一双用红丝线系着的劈成两半的匏瓜,再徐徐将清酒注入其中,而后双手奉与帝后,帝后各执一半匏瓜将酒饮尽,然后再接受百岁嬷嬷的叩拜敬贺,以求帝后能白头偕老恩爱和睦。合卺酒饮毕之后,帝后又并肩前往正殿中接受宫中嫔妃和命妇的朝拜,朝拜结束后,合卺礼才算正式行完。

    此时天色已经如墨般深沉,众妃嫔和命妇跪立在椒房殿的正殿之中,再次向帝后帝后行三跪九叩之礼,帝后婚典在此时进入高潮,椒房殿外的丝竹礼乐也在此时奏至了最炽热的时节。昤安依旧是一脸恭敬地跪于坚硬的金砖之上,一丝不苟地行完了反复的礼节,终于在礼官一声“嘉礼成”的吟诵声中结束了一日的奔波和劳碌。

    她微微一欠身,随后带领着满殿的妃嫔命妇徐徐退出椒房殿。

    嘉礼告罄,人声既低且窃,无边的夜席卷着周身的疲惫,一同撞进昤安的有些酸痛的身体里,她蓦然站定,看着如今曾经名为晗元的椒房殿,不觉就哑然地愣在当地,大梁年间的旧事就这样纷纷涌上心头,揪成一团。

    过往种种,皆如风逝去,晗元不在,旧事不古,唯余一句物是人非,世事难圆。

    她微叹一声,转身往仰止殿的方向走去,却被一个柔柔的女声生生唤住:“怀后留步。”

    昤安认得这个声音,她回过神来,面色寡淡:“魏昭仪有何赐教?”

    魏寒漪站在离昤安三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低低苦笑道:“您就这么恨我吗?见了面连一个招呼都不愿意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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