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朗睡着了还是挺好看的。没有了那种不正不经的笑容，他的面容其实很柔和。薇薇安给星朗摆了个看上去舒服的姿势，帮他脱了鞋袜、衬衫和西装裤，捧着他的脸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上一个吻。如果不是刚才那一下麻醉针扎得毫不留情，薇薇安自己都会相信这是个情人间饱含爱意的深吻。
白皙的手从星朗的侧脸滑向他的脖颈，最终隐没在衣领里。三秒钟后，那只手重新浮出衣领，手心里握得是那条银色的子弹头项链。
给星朗盖好被子，摘下他手腕上的光脑放进自己口袋，薇薇安才走进卫生间，开始处理自己的问题。
她重新掏出刚刚用过的那支笔，轻轻按了一下，笔尖就从麻醉针发射器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小刀。薇薇安也没照镜子，用手摸索着在后颈处找到一个极不明显的突起，拿着小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个口子。
她显然是能感觉到痛的，皮肤被剖开的瞬间轻轻“嘶”了一声。但这点痛没影响她对自己毫不留情地下刀。她很有技巧地用刀尖在伤口里挑了一下，一颗米粒大小的银色芯片就带着血丝露出头来。
薇薇安拔出芯片，极其草率地在水龙头下冲了冲，从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拿出一枚红宝石戒指，打开戒面，把芯片装了进去。戴上戒指之后，她才拿出一管愈伤喷雾，对着后颈喷了喷止血，把星朗的项链戴到自己脖子上，然后披散下来头发挡住伤口和银链。
太久没做这些事，薇薇安觉得自己有点手生。停顿了两秒思考了下自己错过了什么，她从梳妆台抽屉里取出一小瓶护甲油。她熟练地打开盖子，却并没把护甲油涂在指甲上，而是仔仔细细在手指和手掌上涂了一遍。这个牌子的护甲油干了之后有点像透明的保鲜膜，又软又贴合皮肤，是隐藏掌纹和指纹的不二之选。不过两秒，她手上的护甲油就完全干透了。
深呼了一口气，薇薇安走出卫生间，在自己逼仄的小房间里翻出一包不含□□的速溶咖啡，带着咖啡伴侣和一袋没有标签的白色粉末用热水在马克杯里冲好，拿去递给睡得无知无觉的星朗。
星朗当然不可能主动接过去喝了，薇薇安也不介意。她很温柔地抓起星朗的右手，换了几个不一样的姿势在杯子手柄和杯身上把掌纹指纹印了个遍，又如法炮制了左手，这才带着杯子出门了。
已经凌晨一点多，明天又是工作日，阿尔法星舰的走廊里静悄悄的。薇薇安端着一只杯子顺利走到医院门口。星舰上的医院薇薇安勉强算是熟悉。之前学生打架斗殴受伤的时候她来看过几次。
自动门在薇薇安接近的时候静悄悄滑向两边。医院门口前台无人值守，薇薇安过去把咖啡杯放在上面，拿出星朗的光脑，找到最近联系人里面的梁杰西，发了条短讯：“谢谢你帮我值班这么久。我给你带了咖啡，还热着，放在前台了。你趁热喝。我先去更衣室换衣服，马上就到。”
梁杰西显然正在ICU百无聊赖地看光脑，几乎是秒回：“谢谢星医生。”
薇薇安盯着“星医生”那三个字冷笑了一声，把星朗的光脑塞回口袋，去空无一人的男更衣室转了一圈，拿出一套无菌防护服用光脑扫描了一遍，迅速和自己光脑里已经有的星朗的模型合成出一个穿着防护服的星朗的三维投影。把防护服打开揉乱，弄成穿过的样子，塞进垃圾桶，她才用自己的个人终端投影出穿戴整齐的星朗，跟在全息投影后面一起走到ICU门口。
感应门打开的瞬间，薇薇安灵巧地躲到门口边，只有星朗的全息投影走到门口，对着病房里的人说：“知道你困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咖啡要凉了。”
病房里一时没有回应。
平时全息投影都是以对方的个人终端为感应器，可以和对方互动交流。薇薇安不想在任何别人的系统留下她调用过星朗的全息的记录，所以整个全息的调取和运作都是她自己的个人终端。现在薇薇安蹲在门口，里面的星朗的全息就相当于是个盲人。
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后，病房里响起一个闷闷的虚弱的女声：“星朗？好久不见！你居然当医生了？”
这开场白听着不像是梁杰西啊。
薇薇安懵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这么小一破星舰医院居然还有不只一个ICU。好巧不巧的，这个离更衣室最近的ICU里的病人恐怕还认识星朗，而且属于薇薇安连合理的台词都编不出来的旧识级别。薇薇安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声：这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十多年没正经出个任务，好不容易上手办个事儿，办得这么砸锅。
这种事儿吧，一个人也是杀生，两个人也是灭口。反正今晚是要见血的，薇薇安觉得要做就做得干净点，别留一丝可疑的痕迹。
她跟在星朗全息的背后进了ICU，从门口跨过狭小的房间冲到床边花了不过半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那支笔形状的注射器，对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就要扎下去。
小小的单人病床上的女人显然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看针头离她的颈动脉不过寸许，她连条件反射式的躲闪都没来得及，或者没力气做。
就在针头触碰皮肤的瞬间，床头上突然发出了个声音，语气急促：“停！”
薇薇安的右手精准地停在女人的脖子上，针头触碰皮肤，可是皮一点都没破，足见她控制力道的精确，和床头上的东西发声的及时。
薇薇安皱着眉头循声望去，一个看上去毫无特别之处的小小的金属手环摆在床头柜上，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个人终端。
手环清晰地说：“你要是敢动她，我就上报给天网。”
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女人显然也反应过来了状况。薇薇安以为下一秒天网的危险警报应该立马就响起来，没想到天网很安静，倒是心率监测仪上出了波动。
薇薇安后退了一步，指了指心率监测：“别紧张，心率警报召来别人的话，我要是有危险，你也别想活着。我的手速，同归于尽不成问题。”
床上的人显然没法不紧张，但她开口的声音还是很镇定：“别杀我，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今晚来过。”顿了顿又补充：“还有星朗。”
薇薇安指了指自己的头，没说话。
床上的人立马意会：“不会被查到的。要是天网能读我的脑电波，它早报警了。”
这事儿吧，确实没法讨价还价。毕竟薇薇安不知道病人的手环的主机在哪。就算她能一瞬间完成毁坏手环这个动作，反应比电流都快，也不能保证手环的处理器就是它本身。
薇薇安想了想：“那我有个请求。回头有人问，就说星朗路过来看过你。感应门有他的脑电波ID开门的记录。我这个人就没存在过。没人问，当然也别多事儿。”
全息投影没有脑电波，说是星朗的脑电波ID开门其实挺不符合常识的。但床上的人大概见多识广，什么都没问，只是点了点头。
薇薇安退出ICU，特别谨慎地在病人都睡了的医院里屏息凝神逛了一大圈，确定一共只有两个ICU之后，才让星朗的全息进了另一间门。
薇薇安蹲在门口，星朗的全息用和刚刚完全一样的神态和语气，对正站在地上扭腰的梁杰西说：“知道你困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咖啡要凉了。”
梁杰西确实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而且还尿急。星朗换个衣服比大姑娘都慢，这怎么也十五分钟了吧？她一点都没客气，匆匆和星朗道谢之后便出了ICU。贴着门边蹲着的薇薇安目送她走远，才蹑手蹑脚走进ICU。
阿尔法星舰的医院条件不错，ICU都是单间，一个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被各种仪器管子团团围住。
一共就两间ICU，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薇薇安还毫不犹豫地走错了。她自嘲地笑笑，觉得今天黄历上大概写了忌出门。
薇薇安走到病床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孩鼻子上扣着氧气面罩，眉骨向上被层层纱布包裹，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惨白，看上去随时可能断气。这状况看着比另一间ICU的患者严重得多。与病人看上去悲惨的状况相比，周围仪器上面的指数倒都不算十分糟糕。
薇薇安控制着星朗的全息守在门口，自己凑近病床，在病人耳边轻轻叫了一声：“十三？我知道你没死，别装了。”
病床上的姑娘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纯黑色的眼睛，黑到不在阳光下都无法分清瞳孔和虹膜的边界。那双眼睛像一双黑洞，似乎随便看一眼就能掉进那一对无底深渊里。
薇薇安毫无畏惧地直视那双眼睛，不带感情地问：“他们有没有采过你的血样？”
十三没说话，薇薇安粗暴地摘下她的氧气面罩：“你知道暴露的话咱们谁也捞不到好处。”
氧气面罩下是一个已经出现勒痕的极其秀气的鼻子，和细薄苍白的嘴唇。
十三显然反应了一下眼前的人是谁，停顿后轻轻开口，嘴唇因为太久没说话已经微微粘连在一起：“五姐，你会救我的，对吗？”
薇薇安很短促地笑了下：“当然，咱们是一样的。”她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似的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水壶：“渴了吧？大量失血容易口渴，医生随时准备给你做手术，又不会给你喝水。”
十三很明显对着水壶两眼放光，但她吞了口口水，像珍爱生命拒绝毒品一样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仿佛水壶里装得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直到薇薇安自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又把水壶塞回衣服里，她才轻轻呼了口气：“采血的时候我已经醒了。我在血样里加了料，不会有破绽。”
薇薇安点点头，给了个鼓励的眼神：“小十三也长大了，办事让人放心了。这样我救你也容易点。”紧接着她面无表情地快速问：“你还能走路吗？多少分？”分数是她们小时候训练的体能指标。体能最佳状态是十分，大家一听就明白。
十三闭了闭眼睛：“能站起来，走路可以，跑够呛。最多四分。”
薇薇安拿出那支今天利用率奇高的金属笔，拧出一个针头，去抓十三的手腕。
十三满脸惊慌地往床里缩，恐慌的神情倒有点像受惊的洋娃娃薇薇安了：“什么东西？”
薇薇安也没强行去扎，只是有点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短时间内增强体力，止疼。你这个情况我怎么带你上甲板？现在凌晨两点，正是星舰上醒着的人最少的时候。时间不等人。”
十三还在迅速思索薇薇安的说法有几分可信，薇薇安却已经失去耐性，不由分说拉过十三细白的手腕，把银色的针头扎进静脉，速度快得没给脑部受到重创的十三留下任何反应或者反抗的机会。
整管针剂推完不过一秒钟的时间，针头拔出的时候连个血珠都没带出来。
十三在针头拔出身体之后才反应过来薇薇安的意图，瘦削的脸上是变了形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你说你要救我！”
薇薇安冷冰冰地说：“你想想就算你能活着回去，暴露了我，父亲会怎么对你？我都在欧罗巴星浪费了十多年时间，就是为了来这阿尔法星舰。没有你，父亲还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没了我，他还有几个十年？再说要是咱们的秘密被他们发现，你想后半辈子继续活在培养皿里吗？还是死在这比较干净。”语气虽然是冷的，但这种时候愿意说这么多废话，已经是薇薇安给十三死个明白的善意了。
十三大概已经感受到了针剂的作用，呼吸明显微弱下来，但还在拼尽全力地说话，气若游丝中竟然还能透出一些怨恨和嘲讽：“你以为你潜伏了十多年就更有价值吗？咱们是一样的，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
薇薇安丝毫没有被这句话触动，而是平平板板地重复了一遍：“咱们是一样的，今天的你就是明天的我。”
十三听完这句话，竟然浅浅地笑了一下。她还在呼吸，但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薇薇安温柔地帮她扣回氧气面罩，又帮她整理好被子，帮她把黑色的长发从脸两侧整理到耳后，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我的结局只会比你更惨。别急，等我。”
所有的仪器上的指数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床上的十三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但是薇薇安知道她的身体正在经历怎么样的痛苦和变化。这些痛苦零号经历过，没坚持过十岁；一号也经历过，五岁；二号三号四号都没能活过二十岁。薇薇安是第五个，但也是第一个走出培养皿长大成人的实验品。后来的六七八九十直到现在薇薇安所知最年轻的五十二，都沿用了薇薇安的成果。他们确实是一样的。薇薇安轻轻叹了口气：好在针剂里的神经抑制剂最先发挥效用，那些痛苦十三已经感觉不到了。
带着星朗的全息投影走出ICU，前台旁边的沙发上梁杰西睡得正香。薇薇安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梁杰西，步履轻快地带着睡得不醒人事的她回到ICU，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顿在椅子上，又去更衣室站了一会儿，这才到前台取走咖啡杯回到自己房间。
白皙的手从星朗的侧脸滑向他的脖颈，最终隐没在衣领里。三秒钟后，那只手重新浮出衣领，手心里握得是那条银色的子弹头项链。
给星朗盖好被子，摘下他手腕上的光脑放进自己口袋，薇薇安才走进卫生间，开始处理自己的问题。
她重新掏出刚刚用过的那支笔，轻轻按了一下，笔尖就从麻醉针发射器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小刀。薇薇安也没照镜子，用手摸索着在后颈处找到一个极不明显的突起，拿着小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个口子。
她显然是能感觉到痛的，皮肤被剖开的瞬间轻轻“嘶”了一声。但这点痛没影响她对自己毫不留情地下刀。她很有技巧地用刀尖在伤口里挑了一下，一颗米粒大小的银色芯片就带着血丝露出头来。
薇薇安拔出芯片，极其草率地在水龙头下冲了冲，从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拿出一枚红宝石戒指，打开戒面，把芯片装了进去。戴上戒指之后，她才拿出一管愈伤喷雾，对着后颈喷了喷止血，把星朗的项链戴到自己脖子上，然后披散下来头发挡住伤口和银链。
太久没做这些事，薇薇安觉得自己有点手生。停顿了两秒思考了下自己错过了什么，她从梳妆台抽屉里取出一小瓶护甲油。她熟练地打开盖子，却并没把护甲油涂在指甲上，而是仔仔细细在手指和手掌上涂了一遍。这个牌子的护甲油干了之后有点像透明的保鲜膜，又软又贴合皮肤，是隐藏掌纹和指纹的不二之选。不过两秒，她手上的护甲油就完全干透了。
深呼了一口气，薇薇安走出卫生间，在自己逼仄的小房间里翻出一包不含□□的速溶咖啡，带着咖啡伴侣和一袋没有标签的白色粉末用热水在马克杯里冲好，拿去递给睡得无知无觉的星朗。
星朗当然不可能主动接过去喝了，薇薇安也不介意。她很温柔地抓起星朗的右手，换了几个不一样的姿势在杯子手柄和杯身上把掌纹指纹印了个遍，又如法炮制了左手，这才带着杯子出门了。
已经凌晨一点多，明天又是工作日，阿尔法星舰的走廊里静悄悄的。薇薇安端着一只杯子顺利走到医院门口。星舰上的医院薇薇安勉强算是熟悉。之前学生打架斗殴受伤的时候她来看过几次。
自动门在薇薇安接近的时候静悄悄滑向两边。医院门口前台无人值守，薇薇安过去把咖啡杯放在上面，拿出星朗的光脑，找到最近联系人里面的梁杰西，发了条短讯：“谢谢你帮我值班这么久。我给你带了咖啡，还热着，放在前台了。你趁热喝。我先去更衣室换衣服，马上就到。”
梁杰西显然正在ICU百无聊赖地看光脑，几乎是秒回：“谢谢星医生。”
薇薇安盯着“星医生”那三个字冷笑了一声，把星朗的光脑塞回口袋，去空无一人的男更衣室转了一圈，拿出一套无菌防护服用光脑扫描了一遍，迅速和自己光脑里已经有的星朗的模型合成出一个穿着防护服的星朗的三维投影。把防护服打开揉乱，弄成穿过的样子，塞进垃圾桶，她才用自己的个人终端投影出穿戴整齐的星朗，跟在全息投影后面一起走到ICU门口。
感应门打开的瞬间，薇薇安灵巧地躲到门口边，只有星朗的全息投影走到门口，对着病房里的人说：“知道你困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咖啡要凉了。”
病房里一时没有回应。
平时全息投影都是以对方的个人终端为感应器，可以和对方互动交流。薇薇安不想在任何别人的系统留下她调用过星朗的全息的记录，所以整个全息的调取和运作都是她自己的个人终端。现在薇薇安蹲在门口，里面的星朗的全息就相当于是个盲人。
一阵令人紧张的沉默后，病房里响起一个闷闷的虚弱的女声：“星朗？好久不见！你居然当医生了？”
这开场白听着不像是梁杰西啊。
薇薇安懵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这么小一破星舰医院居然还有不只一个ICU。好巧不巧的，这个离更衣室最近的ICU里的病人恐怕还认识星朗，而且属于薇薇安连合理的台词都编不出来的旧识级别。薇薇安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声：这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十多年没正经出个任务，好不容易上手办个事儿，办得这么砸锅。
这种事儿吧，一个人也是杀生，两个人也是灭口。反正今晚是要见血的，薇薇安觉得要做就做得干净点，别留一丝可疑的痕迹。
她跟在星朗全息的背后进了ICU，从门口跨过狭小的房间冲到床边花了不过半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那支笔形状的注射器，对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就要扎下去。
小小的单人病床上的女人显然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看针头离她的颈动脉不过寸许，她连条件反射式的躲闪都没来得及，或者没力气做。
就在针头触碰皮肤的瞬间，床头上突然发出了个声音，语气急促：“停！”
薇薇安的右手精准地停在女人的脖子上，针头触碰皮肤，可是皮一点都没破，足见她控制力道的精确，和床头上的东西发声的及时。
薇薇安皱着眉头循声望去，一个看上去毫无特别之处的小小的金属手环摆在床头柜上，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个人终端。
手环清晰地说：“你要是敢动她，我就上报给天网。”
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女人显然也反应过来了状况。薇薇安以为下一秒天网的危险警报应该立马就响起来，没想到天网很安静，倒是心率监测仪上出了波动。
薇薇安后退了一步，指了指心率监测：“别紧张，心率警报召来别人的话，我要是有危险，你也别想活着。我的手速，同归于尽不成问题。”
床上的人显然没法不紧张，但她开口的声音还是很镇定：“别杀我，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今晚来过。”顿了顿又补充：“还有星朗。”
薇薇安指了指自己的头，没说话。
床上的人立马意会：“不会被查到的。要是天网能读我的脑电波，它早报警了。”
这事儿吧，确实没法讨价还价。毕竟薇薇安不知道病人的手环的主机在哪。就算她能一瞬间完成毁坏手环这个动作，反应比电流都快，也不能保证手环的处理器就是它本身。
薇薇安想了想：“那我有个请求。回头有人问，就说星朗路过来看过你。感应门有他的脑电波ID开门的记录。我这个人就没存在过。没人问，当然也别多事儿。”
全息投影没有脑电波，说是星朗的脑电波ID开门其实挺不符合常识的。但床上的人大概见多识广，什么都没问，只是点了点头。
薇薇安退出ICU，特别谨慎地在病人都睡了的医院里屏息凝神逛了一大圈，确定一共只有两个ICU之后，才让星朗的全息进了另一间门。
薇薇安蹲在门口，星朗的全息用和刚刚完全一样的神态和语气，对正站在地上扭腰的梁杰西说：“知道你困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咖啡要凉了。”
梁杰西确实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而且还尿急。星朗换个衣服比大姑娘都慢，这怎么也十五分钟了吧？她一点都没客气，匆匆和星朗道谢之后便出了ICU。贴着门边蹲着的薇薇安目送她走远，才蹑手蹑脚走进ICU。
阿尔法星舰的医院条件不错，ICU都是单间，一个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被各种仪器管子团团围住。
一共就两间ICU，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薇薇安还毫不犹豫地走错了。她自嘲地笑笑，觉得今天黄历上大概写了忌出门。
薇薇安走到病床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孩鼻子上扣着氧气面罩，眉骨向上被层层纱布包裹，一双眼窝深陷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惨白，看上去随时可能断气。这状况看着比另一间ICU的患者严重得多。与病人看上去悲惨的状况相比，周围仪器上面的指数倒都不算十分糟糕。
薇薇安控制着星朗的全息守在门口，自己凑近病床，在病人耳边轻轻叫了一声：“十三？我知道你没死，别装了。”
病床上的姑娘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纯黑色的眼睛，黑到不在阳光下都无法分清瞳孔和虹膜的边界。那双眼睛像一双黑洞，似乎随便看一眼就能掉进那一对无底深渊里。
薇薇安毫无畏惧地直视那双眼睛，不带感情地问：“他们有没有采过你的血样？”
十三没说话，薇薇安粗暴地摘下她的氧气面罩：“你知道暴露的话咱们谁也捞不到好处。”
氧气面罩下是一个已经出现勒痕的极其秀气的鼻子，和细薄苍白的嘴唇。
十三显然反应了一下眼前的人是谁，停顿后轻轻开口，嘴唇因为太久没说话已经微微粘连在一起：“五姐，你会救我的，对吗？”
薇薇安很短促地笑了下：“当然，咱们是一样的。”她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似的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水壶：“渴了吧？大量失血容易口渴，医生随时准备给你做手术，又不会给你喝水。”
十三很明显对着水壶两眼放光，但她吞了口口水，像珍爱生命拒绝毒品一样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仿佛水壶里装得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直到薇薇安自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又把水壶塞回衣服里，她才轻轻呼了口气：“采血的时候我已经醒了。我在血样里加了料，不会有破绽。”
薇薇安点点头，给了个鼓励的眼神：“小十三也长大了，办事让人放心了。这样我救你也容易点。”紧接着她面无表情地快速问：“你还能走路吗？多少分？”分数是她们小时候训练的体能指标。体能最佳状态是十分，大家一听就明白。
十三闭了闭眼睛：“能站起来，走路可以，跑够呛。最多四分。”
薇薇安拿出那支今天利用率奇高的金属笔，拧出一个针头，去抓十三的手腕。
十三满脸惊慌地往床里缩，恐慌的神情倒有点像受惊的洋娃娃薇薇安了：“什么东西？”
薇薇安也没强行去扎，只是有点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短时间内增强体力，止疼。你这个情况我怎么带你上甲板？现在凌晨两点，正是星舰上醒着的人最少的时候。时间不等人。”
十三还在迅速思索薇薇安的说法有几分可信，薇薇安却已经失去耐性，不由分说拉过十三细白的手腕，把银色的针头扎进静脉，速度快得没给脑部受到重创的十三留下任何反应或者反抗的机会。
整管针剂推完不过一秒钟的时间，针头拔出的时候连个血珠都没带出来。
十三在针头拔出身体之后才反应过来薇薇安的意图，瘦削的脸上是变了形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你说你要救我！”
薇薇安冷冰冰地说：“你想想就算你能活着回去，暴露了我，父亲会怎么对你？我都在欧罗巴星浪费了十多年时间，就是为了来这阿尔法星舰。没有你，父亲还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没了我，他还有几个十年？再说要是咱们的秘密被他们发现，你想后半辈子继续活在培养皿里吗？还是死在这比较干净。”语气虽然是冷的，但这种时候愿意说这么多废话，已经是薇薇安给十三死个明白的善意了。
十三大概已经感受到了针剂的作用，呼吸明显微弱下来，但还在拼尽全力地说话，气若游丝中竟然还能透出一些怨恨和嘲讽：“你以为你潜伏了十多年就更有价值吗？咱们是一样的，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
薇薇安丝毫没有被这句话触动，而是平平板板地重复了一遍：“咱们是一样的，今天的你就是明天的我。”
十三听完这句话，竟然浅浅地笑了一下。她还在呼吸，但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薇薇安温柔地帮她扣回氧气面罩，又帮她整理好被子，帮她把黑色的长发从脸两侧整理到耳后，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我的结局只会比你更惨。别急，等我。”
所有的仪器上的指数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床上的十三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但是薇薇安知道她的身体正在经历怎么样的痛苦和变化。这些痛苦零号经历过，没坚持过十岁；一号也经历过，五岁；二号三号四号都没能活过二十岁。薇薇安是第五个，但也是第一个走出培养皿长大成人的实验品。后来的六七八九十直到现在薇薇安所知最年轻的五十二，都沿用了薇薇安的成果。他们确实是一样的。薇薇安轻轻叹了口气：好在针剂里的神经抑制剂最先发挥效用，那些痛苦十三已经感觉不到了。
带着星朗的全息投影走出ICU，前台旁边的沙发上梁杰西睡得正香。薇薇安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梁杰西，步履轻快地带着睡得不醒人事的她回到ICU，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顿在椅子上，又去更衣室站了一会儿，这才到前台取走咖啡杯回到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