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囚室里的。他只记得维多利亚登上星舰之后迅速分发抗体注射剂。一针下去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囚室很小,大概五平米见方,四壁雪白。房顶角落里挂着一台全息监控投影仪。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

    沈昱从不太舒服的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又疼又懵的脑袋,舔了舔因为发烧干裂破皮的嘴唇,在脑内开始了“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哲学三连。

    三连没进行完,雪白的墙壁上出现一道门。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走了进来。

    沈昱定了定神,干涩地说:“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点点头,递给他一杯水,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他床边:“咱们谈谈?”

    沈昱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心事重重地问:“安雅怎么样了?”毕竟安雅是主帅,如果情况好,谈判轮不到沈昱。

    维多利亚毫不在乎地说:“还没醒。不过就算醒了,我也会先找你谈。发了几百条谈判信号的人是你,不是她。”

    沈昱挑眉,没说话。

    维多利亚慢条斯理地说:“救你们之前,我没谈条件,因为那时候时间就是生命,什么事儿都可以之后再谈。但那不代表我救人没条件。毕竟薇薇安冒死换回来的一颗星球,就这么让你们炸了,我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现在的情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星盗要想重新把救回来的人一波团灭也是分分钟。沈昱点头,没说话。

    维多利亚气定神闲地说:“我是打算很快就把所有人安然无恙地送回帝国的。这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自由站的氧气供给撑不了太久。”

    天上当然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沈昱依然没说话。

    “条件有三个,要你或者你未婚妻去跟帝国谈。第一,我们要求帝国广播电台向全宇宙公开星历399年开始流行的冻土病毒中每颗星球上到底死了多少人;第一批向帝国报告疫情的医生护士到底是怎么死的。第二,我们要求帝国广播电台向全宇宙播报近二十年来阿波罗帝国的真实军费,以及它在财政支出中的占比;要求公开这二十年来包括军校生在内整个军部的死亡人数。第三,我们要求帝国广播电台向全宇宙公布天网启用以来被未经审判便枪决的人数,被以危害国家安全、试图颠覆政权等政治类罪名逮捕的人数、精神卫生中心人道毁灭的青少年人数和精神卫生中心收治过的青少年总人数。”

    维多利亚停顿下来看沈昱的反应,但是沈昱面无表情,也没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维多利亚继续说:“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我们不要一草一木、一兵一卒、一针一线。只要听到这些广播,立马放人。你好好想想吧。有了结论冲监控器招招手就行。”

    维多利亚起身要走,沈昱终于开了口:“如果我不同意呢?”

    维多利亚若有若无地笑了下:“这么多人不是自由站不想养,是养不起。你不同意,我就只能分批把救回来的人流放到宇宙里了。自由站穷,也没有宇航服给他们分。小庙供不起大菩萨,我劝你想得快点。”

    维多利亚知道安雅绝不会同意她的条件。比起来沈昱是更好的突破口。她没多留,迈开大长腿走出了房间。

    门口的监狱长看到她身后的墙壁合拢,敬礼道:“报告,安雅醒了。”

    维多利亚兴味索然地点点头,没追问安雅的情况,而是问道:“四十八号囚室呢?”

    监狱长没重点关注过四十八号,完全不知道里面是谁。他冒着冷汗低头慌慌忙忙查了下,答道:“醒了。”

    维多利亚挥挥手:“谢谢。你先去忙吧。”

    传闻中高贵冷艳文武双全杀人如麻无所不能的舰队总指挥居然跟自己说谢谢!监狱长受宠若惊,红着脸低着头一溜烟小跑退了出去。

    维多利亚原地转了个身,熟门熟路地走到四十八号囚室。

    星朗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哼歌,被雪白的墙上凭空输出现的黑门吓了一跳。

    直到维多利亚迈着正步走进门,他盯着维多利亚的军装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脸上绽出一个不正不经的笑:“没想到自由站还有这么美的将军。”

    维多利亚神情莫测地站在门口,直到身后的门又安静变回一堵白墙。

    沉默了一会儿,她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像看一件自己感兴趣的商品似的地打量了下星朗,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酒壶和两只小酒盅:“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几天就把我忘到脑后了?”

    星朗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搭讪过的酒吧老板。他盯着对方的肩章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彩虹屁不要钱似的往外放:“您穿上军装真是英姿飒爽,和酒吧比起来更加动人,我一时眼拙,没认出来。”

    维多利亚闻言似乎很开心,媚笑起来,把两只酒盅放到囚室里小得可怜的小桌板上,斟上酒。青梅的芬芳顿时充满了狭小的囚室。她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支玫瑰花,斜放在桌上,对星朗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天在酒吧我有公务,不方便久留。今天倒是可以把这顿酒补回来。”

    这热络劲儿让星朗受宠若惊。他依稀记得当时酒吧老板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来着。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蹲在人家的地盘,人家说鹿是马星朗也不能纠正不是?他连忙端起酒杯,很狗腿地迎合这位没什么架子的女将军:“那可不?酒逢知己千杯少。喝酒还是要和聊得来的朋友一起。”

    维多利亚笑得更灿烂了,将自己酒杯里的青梅酒一饮而尽,然后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星朗床上,侧身凑近星朗一些:“你在404大队是什么军衔?”

    星朗大概有点明白对方的热情了。敢情是来刺探情报的?他仰头喝酒掩饰自己大脑飞速思考的过程,喝完之后摇摇头:“没军衔。”

    “那你是随军技术人员?”

    星朗再摇头:“也不算。”

    维多利亚主动给他斟了第二杯酒,笑问:“在西格玛能单独出来喝酒,又不是部队里的人,那你是做什么的呢?”

    星朗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来拉着老脸求薇薇安顾念旧情放阿尔法星舰上的人质们一条活路的?来白吃白喝的?来陪着沈昱安雅玩命的?星朗半真半假地回答:“来找人的。”

    自由站和阿波罗帝国敌对二百多年,双方人员除了打仗之外没有任何来往。维多利亚“咦?”了一声:“自由站还有你认识的人?”

    星朗清了清嗓子,有点紧张地说:“你认识一个叫薇薇安的人吗?”

    维多利亚浅笑着呷了口酒:“老同事了。怎么。你也认识?”

    对面这么高军衔的将领都认识薇薇安,说明薇薇安在自由站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星朗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急切,问:“她也在自由站吗?”

    维多利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你想从我这套情报?”

    星朗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随便问问。也算是朋友的近况嘛。她现在怎么样?”

    这个问题太泛泛了,维多利亚抿着嘴没说话。

    星朗连忙给维多利亚斟了杯酒,一只手抓起维多利亚涂着血红色指甲油的修长的手,另一只手将酒杯轻轻塞进她手心,就着这个大手包裹着小手的姿势说:“你手也太凉了,确实应该多喝点酒暖暖身子。”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凑近了些,语调也十分暧昧。

    维多利亚盯着自己被星朗捧在掌心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抽出手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因为抽手的动作太猛烈,星朗手上都被洒了两滴青梅酒。

    喝完这杯酒,维多利亚轻声问:“想从我这套情报,你是想好要给我什么好处了?”

    星朗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身囚服,一文不名,要说给好处……似乎除了出卖色相,就没啥能给的好处了。好在这位将军大人似乎也对他有点兴趣。

    星朗又从将军大人手里拿过空杯,给她斟酒。接杯的时候手再次若有若无地碰到对方的。

    维多利亚没躲没闪,很大方地接受了星朗的肢体接触。

    星朗风月老手,看对方对肢体接触的反应就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他毫无压力地得寸进尺,上手温柔地帮女将军把额前一缕碎发掖到耳后。

    维多利亚又笑了笑,这次笑容有点阴恻恻的:“我说过咱们再见面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边说一边开始慢慢解自己的军装纽扣。

    不是好事怎么说?她打算榨干自己?星朗虽然风流不羁阅人无数,但这么主动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女人太主动,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那天酒吧里虽然我是想认识认识你,但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维多利亚冷哼了一声:“你那天要联系方式的时候挺大方,怎么这时候开始矫情了?”一边说,她一边站起来,扬手把军装外套罩在了屋顶的全息监控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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