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丰毅作为傅正谦的总助,一直知道老大拿感情当工作和生活的调味剂。

    兴致好的时候,会花点时间陪当时的女伴逛街、旅游;没什么兴致的时候,即便是有空也会借着工作忙的理由推掉约会。

    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就用过什么真感情。

    对女伴的用心程度,还比不上制定云和餐厅下一季度的营业计划。

    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多女人前仆后继地出现在他身边。因为他对女伴出手相当阔绰,奢侈品想买就买,游艇、豪车、房产这样的大物件也是说送就送。

    人脉交际,名流机遇,他也能给。

    重要的是,哪怕分开了,给出去了就是你自己的,他也不会收回。

    甚至有好几个曾经的女伴,现在已经是他的商业合作伙伴之一。

    不过,他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吃回头草。

    李丰毅也跟圈里人一样,以为老大要么差不多就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联姻,然后跟他爸一样在外风流快活;或者一直有情人相伴,到了七十岁也未必肯结婚。

    直到今天,看着傅正谦各种不同以往的言行举止,李丰毅才终于确定,那位林小姐,对他有极为特殊的意义。

    不过……

    李丰毅又望了一眼后视镜,坐在他正后方的傅正谦满脸阴沉地盯着前方车窗;林诗清正微微侧过身和贺临对视,看着没说话,实则在用眼神交流。

    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熟稔,谁都能看出来关系不一般。

    李丰毅看着眼前的红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哪怕是看似最薄情的人,也躲不过。

    *

    此刻的林诗清并不关心车里的另外两个人在想什么,她只侧身盯着贺临,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多好。

    林诗清:你最好解释一下。

    贺临:很遗憾,车钥匙落在老孟办公室了。

    林诗清:可以回去拿!!

    贺临:第一,很远;第二,老孟有课,办公室没人。

    林诗清:走两步会死?

    贺临:外面34℃!

    林诗清:可以打车!!

    贺临:免费的干嘛不要。

    林诗清:你不觉得现在很尴尬吗?

    贺临:不觉得。

    林诗清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实在受不了车里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尴尬。

    她有点不高兴地重新坐好,搜肠刮肚想找点话题跟一旁的傅正谦交谈。

    至于贺临,呵,她一点都不想搭理他。

    傅正谦余光瞥见她坐好,立刻收回阴沉的表情,又见她脸上好像有点不高兴,不清楚她是因为贺临擅自主张不高兴,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不高兴。

    他有点苦恼,侧过头看她,正想开口说点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正巧她也有话要说,转过头时与他双目一对。

    “林……”

    “傅……”

    二人都愣了,随即林诗清朝他和善地笑了一下,“傅总先说吧。”

    傅正谦说:“既然论文的事情告一段落,那生态缸的事情……”

    林诗清眼睛一亮,握拳锤了下掌心,“啊,我正想跟你说这个。”

    “为表谢意,我会根据我们之前沟通的一些想法,设计几版效果图给你看看。因为之前就有一些构思的想法,所以大概五天后能出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呢?”

    她问的是一个问题,可是傅正谦不想让话题这么快结束,所以他疑惑地皱了下眉,“什么谢意?”

    “不催促的谢意。”

    “这也算?”

    “算啊,这样我可以心无旁骛地敲论文。”

    “这么说,如果影响到你,你会宁愿赔钱也要保持专注吗?”

    林诗清呵呵一笑,“凡事好商量。”

    这样说就是会了。

    她的那份合同上,清楚写了赔付比例,若是她违约,违约金将近60万。

    傅正谦有点感慨,笑容温和:“我说过,好作品需要耐心等。我不会催你,你可以信任我。”

    “我没有不信你呀。”

    实在糟糕。他懊恼地想,不过是跟她当面这么随意聊几句,他的唇角就没有垂下来过。

    他尽力敛了敛嘴角的笑意,又说起另一个话题:“没想到你还会设计。”

    “嗯对。”说起这个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效果图如果用三维模型会更清楚,但是学起来麻烦。还是用PS方便,出图快,修改方便,有废稿也不心疼。”

    “我以为是会直接做出一个生态缸的效果,或者先做一个小型版的,随后再做大型的。抱歉,我问的是不是太外行了?”

    “哈哈,没关系。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就像我问你炒股怎么炒,你会不会嫌我笨?”

    “当然不会。”他想了想,又说:“不过炒股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林诗清没想到他会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没忍住低头捂着嘴笑了笑。

    随后她抬头,“回到刚才的话题,因为生态缸要用的绝大部分都是活物,频繁移植会损耗生命力。而且很多时候,养上一段时间,可以看到更好的状态。”

    “我自己的要求是,必须是确定好了该怎么放以后,才会开始制作。”

    傅正谦点了点头,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前面的意思,是想要跟我见面沟通吗?”

    “对,面对面交流效率更高。”

    傅正谦沉吟片刻,看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随后开口:“下周三下午三点在天晖集团见面,可以吗?”

    这个时间地点有他自己的考量,就凭她现在客气疏离的态度,谈的又是公事,下午在办公室最合适。

    林诗清没意见,“当然。”

    很快,章海别墅区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林诗清在关车门前,弯着腰对坐在里面的傅正谦,笑着挥了挥手,“麻烦您了,一路顺风。”

    傅正谦坐在车里,对她浅笑着点了下头。

    他望向车窗外并肩行走的二人,他们又说起了话,不知道在聊什么,兴致勃勃的模样。

    他对他们来说,只是平静生活里落下的一粒沙,水面泛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随后重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引擎重新启动,李丰毅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傅正谦的手肘撑在车窗上,手指按着额头,像是疲倦极了的模样。

    李丰毅觉得不可思议,哪怕是当时为了一个五十亿的项目,熬了半个月的夜,也没见他流露过这样的疲态。

    *

    阳光潋滟的白天,夜间却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雨停后,庭院里湿漉漉的。风也带着潮气和凉意。

    端出三把木藤椅和一张木藤桌,孟松亭、贺临和林诗清三人齐坐在开满绣球花的庭院。

    今夜她留宿,三人漫无边际地闲聊。

    说着说着,看着朦胧的月色,林诗清忽然想起在京北工作的日子。

    她对前司美达璨文化很有感情,从大一就开始在美达璨实习,毕业后直接入职,在南淮的分部工作了两年后,就直接去了京北的总部工作。

    那时候她抱着豪云壮志,将工作摆在第一,有付出就有回报,在职场中一路扶摇直上,鲜花着锦。

    然后在最梦幻最快乐的那一年,天堂跌落谷底,被当做一只废棋丢弃,她的身体也出了大问题。

    当初说要离开那阵,她还觉得自己挺潇洒的,只是有些东西哪有这么容易放下。

    不去想,不代表那些愤懑和不甘就不存在了。

    她又哭了。

    不是第一次为这件事哭,大概率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好丢脸,老是为了过去的事情哭。”她一边抽抽搭搭地说,一边抽过两张纸巾遮住泪眼。

    以前把工作看得太重,释怀后她觉得过过退休般的悠闲小日子也蛮好的。

    可是总会在某些时刻,一想起就如洪水决提般难受。

    “没关系。”孟松亭的声音很温柔,“放不下是人生常态,不用苛责自己。”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的眼泪更汹涌了。

    一旁的贺临听到哭声又起,半调侃半叹息道:“你这一说,哗,哭得更厉害了。”

    捂眼泪的林诗清踹了他一脚,心底里的难过倒是渐渐平息了。

    贺临买了一个新的哈苏镜头,这会儿正在调试夜间拍摄的参数,在庭院四处拍拍,镜头对着已经擦干眼泪,正举着酒瓶喝冰啤酒的人。

    “看过来。”

    林诗清望过去。

    “笑一个。”

    她松弛闲然地坐在木藤椅上,左手拎着一个冒着水珠的啤酒瓶,侧头对着镜头微笑。

    月影朦胧,绣球花繁。

    又是一个温柔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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