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中年男人靠着笨拙的身体狼狈地躲开攻击,但又和同伴的吼道:“这样是不行的!”

    的确不行,桑榆也看得出来。

    莽但是犹豫,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事的,桑榆迟疑。

    她现在习惯性在涉及生命的问题多多探求自己的内心。

    遥远的、无关她认识的人是可以不在乎的。

    那么眼前的陌生人呢?

    如果换作曾经的热血大学生说不定会真的热血一把吧。桑榆现在完全体会不到这种热血。

    不过她的理论告诉她,要救人,希望人活着。

    眼见着混乱的战场即将一边倒的战局。

    桑榆终于知道为什么迟堇渊要在第九城推动眺望计划。

    这个能力的污染,除非有些基础的常人,否则很难合作脱身。

    哪怕是她的体质,也无法在毫无训练的情况下脱身。

    要结束了?

    桑榆撑着脑袋,往下面看去。理智告诉她,一切为明,不宜轻举妄动。

    可有一种陌生的、想要改变一切的躁动在默默发芽。

    已经看过太多死亡了,鲜活的、久远的。死去万事空,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在这个时代甚至不会被人记住。

    总觉得以前离这个词语很远。

    现在她可以确信,她不喜欢死亡。

    迟堇渊…

    就像迟堇渊那样,稍稍推进一小步,可以改变的一个人的命运。

    活着,台下的人在艰难的活着。

    在场的人无一不紧张而担忧。

    前面垂下几缕的碎发下,桑榆晦涩却通透双眼里是悲悯。

    又一次。

    场下一个中年男人和年轻女生试图逼上前的身影,被暴怒的污染吓退,同时影响了想要同旁策应的同伴。

    最初想要攻击的男生,已经被一拳打在腹部,如今蜷缩着趴在地上吐血。他可以算是本场的团队指挥者。

    虽然迫于胆子无人敢上前。但好歹现在还没有人死亡。

    这两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头引开注意力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差距实在是大,才将将半个小时。

    这种情况,已经是极限了。除去被伤得无法战力的三人。现在还剩六人而且是受伤不断的六人。

    桑榆没见过以前的擂台赛。但即使到了这样,底下的几个人仍然想逼自己一把。

    他们在底下呵弄着,抹去遮挡视线的污血,重新开始下一轮进攻。

    由中年男人主导,作为第一攻击对象,年轻的女人作为接力,后几人从不同方向左右污染的进攻。

    既然做不到实际伤害,那就算了,靠近就好。

    这一次,他们重在溜人,而非伤害。

    这个终于能得到大家认可的方法,也终于减少了伤亡。

    她环顾四周,现场安静但不死寂。大家都默默攥紧拳头,聚精会神地看着下面的战斗:就像刚才那样,没有人不希望他们能够坚持到最后。

    时间过半还多,或许是无人受伤的情况令人不满。

    异者从上面丢下了匕首,意味着战斗的第二阶段出现了。这是新的转机。

    几轮之后男人变得激进,有几个人在劝他什么。在听不懂的争执下,最后一次诱引,男人打断污染的前行。

    看起来像是引颈受戮的勇者。

    “你疯了!”伴随同伴的惊呼,他们仍然咬牙贯彻了男人的意志。

    男人被污染痛击的那一刻,匕首再次从背后捅入污染的身体。

    恐惧、害怕还有兴奋。

    而污染呢,它抓住男人想要反制他的臂膀。它也在疼吧,桑榆看见它的灰白的脸上,出现狰狞。

    “快躲开!”桑榆侧头,还是刚才那个年轻的男生,他很关注比赛。

    但是晚了。

    首先听到的是一句惨烈的哀嚎。

    撕裂。

    血液在半空溅射。

    人类的肢体带动末端的红,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本就黑色的地上迅速洒满了液体。

    如今能做么,他的同伴一下一下发疯式的补刀。

    污染摇摇晃晃最终倒地。

    桑榆明明睁着眼看完了全程,却在结束后闭上眼睛:

    静默,唯有静默。

    如此结果说不上开心,但也算不得最差。

    好在男人已经调整过来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不顾还在涌血的手臂伸手要过匕首,往污染泄愤似的猛刺。

    “老子跟你拼了!”他嘟囔着。

    悲哀又疯狂,就连自己的血液在空气中逐渐被染黑。

    但是谁都知道,普通人拿着普通匕首是杀不死污染的。

    *

    “你是说已经看到外面有士兵搜寻了?”

    这一场,面具男没有出现。他并不是观战爱好者,他坦然地饮下热水,低声感慨:

    “他这次真快。”可以称得上急迫了和传言中运筹帷幄的他不那么相似。

    面具男略加思索,微微退后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手环打量。

    如果桑榆在的话就会发现,这正是曾经她手里那个。

    能带上这个的可不能是普通人,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桑榆。

    或许确实,把桑榆拐走是个难以弥补的重大失误。

    “你们都想晋升高级场吗?”

    桑榆低声询问刚刚回来,直接跪倒在地的男生。

    中级场的擂台残忍很多。

    上场的是一个模样差不多的人形污染 ,乍一看还以为是复制粘贴的产物 。

    但是战场已经用上异能。

    这里的制度下中级场的人是最多的,伤亡率也是最高。这里没有坚持的成功。

    要么打倒,要么被打倒。

    但是自由度确实高了些,会贴心地问你打算组队还是个人。

    就像是…很鼓励他们参与擂台。

    回来的男生梁熠是组队参加的,桑榆看完了全程,堪称惨烈。

    五打二的格局下,因为中级场的人更敢近身,有更多的接触且不限制武器。

    这场战斗血肉横飞。

    有从脊背横贯的刀伤的,有直接被削去一片肉的。

    不知道是人类的血液还是污染的血液最终都在地上交融。

    男生回来被砍了三刀,格挡的时候横挂小臂,如今不断涌血。

    他还是队里受伤轻的人,可以自主下来用绷带缠伤。

    桑榆垂眸:“这个污染…”他们该如何不在意。

    男生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们想在意啊。”

    他苦笑:

    “但是在意这些的人根本走不到这里。”在低级场就被淘汰了。

    她已经看明白,现在大家都在被慢性污染,如果没有这样反而体质跟不上上战场的能力。

    “所以想去高级场。”第二个回来的女生仰仰头,她顶着满身绷带趴在一侧,“他们可以不上擂台,还有独立的房间。说不定是被这里管理者选中就恢复自由了。”

    “可是你们并没有实际接触过吧?”一旦被选入高级场,就几乎在无联系:

    “不担心出事了吗。”

    “我们担心过的,事实上,”来人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一面熟练地包扎伤口,她低头。

    想说自己根本不敢深想其中的逻辑。

    梁熠帮她回答了:“其实我们也有私心。”

    “我们想去找找,能不能遇见一个姐姐。”

    “姐姐?”

    “她以前在低级场为了救我们…左手被污染咬伤了。”女生指了指自己的左小臂。

    “她很强的,几个月前升到高级了。”

    “之后你们见到她了?”桑榆笃定询问,这剂强心针肯定是得打的。

    “嗯。”梁熠包好伤口,勉强站起来。

    “我们没和她说话。但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还和我们招手说自己要去工作了。”

    不然他们可能会冲过去和她聊天。

    “那之后我们只能偶尔见到她,听说高级场的人都是被认可的,会有自由、有外出任务。”和被雇佣差不多,所以大家趋之若鹜。

    “所以你们也想这样?”

    “……嗯。”他们两本来就叛逆,外出之后被不幸抓了而已。

    桑榆不说话了:好奇怪,这种强烈的违和感。

    可她到底没有见过高级场的人,不好妄加断言。

    “你们不想离开这里吗?政府…应该会找吧?”桑榆不理解,按她的经历来说,期望政府才是最有效的离开方法吧。

    “…一年,我已经失踪快一年了。对于我这种普通人而言,第六城是不会花心思找的。”

    男生摇摇头,予以否认。

    桑榆张张口,难得地意识到什么。

    “下一场开始了。”

    *

    实验室。

    男人身着实验大褂,在操作台旁观察。面前赫然是一个人形生物,一旁的数据在不断变化。

    “x-5型药剂取消…注入新污染血样…新样本值…”

    和同样研究的洛佩不同,白色的实验服在他身上随意不羁,没有被规整地搭在身上。

    当事人也不在意。

    他所有的重心都在实验里,很满意现在的研究成果。

    “谢谢你了。”他温柔地对面前躺着的“人”低语。

    话语刚落,稳当地操刀划开他的脑袋,已经发乌的液体从刀口渗出。

    切开后就能看见的诡异的事实:人脑周围长满了结晶——是能量核。

    他不急不慢地扫描并挑出,吊诡的晶体很快装满了铁盘。

    如果有其他人来或许会震惊。

    单从一个人身上采集出来的“量”,就已经抵过近十只一级污染带来的能量核,而且采集方便。

    而这个人仅仅是实验体三号。

    如果自己实验正常进行,应该在接下来的实验体里得到可“再生”的能量核。

    取之无禁,用之不竭,这是一个伟大的跨域。

    男人眼中涌现兴奋和怀念。

    滴滴——

    通讯被打开了,那一端似乎格外嘈杂,电音带着混杂的爆鸣。

    他瞥了一眼:能接上私线的只能是外驻手下。他忍着不耐,命令:“出什么事了?”

    “滋滋——我们在———第六城西南荒原——滋滋

    强列攻击———”

    “滋滋———”

    他皱眉听着,对面的信号烂的离谱,单听连声音都很难辨别。

    说的位置确实有一个隐蔽出口,不过因为地址原因早已废弃。就算迟堇渊带着从荒废的口子也进不来。

    不过他没料想到迟堇渊上来就是毫不顾忌的强攻,他挑眉:“知道了,你们即刻返程,回来驻守。”

    “滋滋滋———是。”

    这句话听清了。

    男人迅速冷下脸:“你是谁。”

    熟悉的男声从耳畔响起:“果然是你。”刹那间一切杂音都消失不见,冷静沉稳而夹杂金戈铁马的血气声。

    面具男人猛地一愣。

    他听见来人冷戾中含着不明意味的嗤笑:“莱安蒂,你真的还活着。”

    “他已经死了。”

    ……莱安蒂闭上了眼睛。

    对面的人迅速挂断通讯,显然不是来叙旧的。这一次通讯够他立刻找到具体位置。

    果然很紧张啊。

    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迟堇渊。

    他闭上眼睛,为这次失误而感慨。

    耳畔传来门口的访问请求,这次他求稳出门。看着熟悉的手下,他问:“出什么事了?”

    “您说过要重点关注的桑榆——”

    来人是他的助手,但现在皱眉,面容古怪:“她怎么了?”

    “她抢了监管人的枪,把您放去守擂的三个污染都杀了。”

    三枪爆头,非常精准。

    ………

    饶是莱安蒂再冷静,也控制不住的眉头一跳。

    “她现在呢?”

    “她手上被绑着,立刻被重击制服了。”

    来人小心翼翼地看着莱安蒂:

    “我们想把她抓入改造室,但是她坚持要和那个渺渺在一起。”

    莱安蒂皱眉:“听起来有点蠢。”

    几乎把自己的软肋都暴露出来了,迟堇渊在意的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我们想请教您,现在怎么处置?”

    “留活的,给她几刀,再放进去。”

    改造室里面没什么刑罚,单是里面蓄满他新研制的污染毒素,就已经足够使用了。

    那可是非常符合传播预期的产品。

    他也很期待,迟堇渊的选择。

    “那另外那个女生呢?”

    “单独抓起来关着,不允许她和桑榆接触。”

    莱安蒂看起来有些阴翳,他觉得有些人傻得离谱。

    “另外,预备好的X9可以启动,我们来活了。”

    ……

    仿佛有感应似的,当天,被单独关押的夜里。

    迟堇渊的通讯设备传来陌生消息———是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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