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下她也有了一些时日,对于她的上有对策,下有政策看在眼底,并不戳穿。

    这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对她的因材施教,他需好生观察,才好制定方案。

    可显然,这样的白眼狐狸,是个教不好,扶不正的歪苗子。

    他固然不像她所言的清心寡欲,却也非她口中那种不堪之人。

    危长瀛所立之处,位置很是巧妙。

    众人围在容歌身前,并未注意到原主已到。

    容歌有身好武功,常日里倒也警醒。此时财迷心窍,自也没注意到。

    顾宓听她语气笃定,反是内心打起鼓来。又觉她如此评价天人般的天师,唐突了自己的心上人。

    一张与顾明月甚为相似的脸,相较顾明月多了几分娇媚。气鼓鼓地道:“天师可不是这样的人!”

    容歌端坐在栏杆,眯眼打量着顾宓面上神态,心底只觉这败家子可怜。

    这辈子的危长瀛,未来是个什么性格不好说。至少前世的危长瀛,圣人名下的黑心黑肺,她是实实在在见识过的。

    彼时大沥公主钟离姣用一城地契,换了她一包好东西。她带着史官,见钟离姣入了闻圣阁后,趴在窗前,等待一场可载入史册的好戏。

    闻圣阁,门窗紧闭,暖黄的灯火,打在蓬窗之上。

    男子端坐的身影,与女子献酒的身影,一同倒映在白绸蓬窗上。

    容歌激动得小脸通红,恨不得钟离姣直接将危长瀛按倒。

    危长瀛若破戒,她必要昭告天下,将端坐莲台的圣人,拉下莲台。

    顷时,紧闭的阁内响起琉璃盏坠地声,紧接着窗门大开。

    危长瀛立在灯火昏黄的四方窗框内,身前跪着面褪血色的钟离姣。他看向了立在窗前,正欲逃跑的凤袍太后,面皮紧绷着。说不上是怒意重些,还是杀意重些,黑眸深得沉寂慑人。

    冷嗖嗖地问:“你是自己进来跪,还是要本尊亲自动手?”

    容歌本以为,她与钟离姣跪了一夜,这事就算过去了。

    没过许久,沥国亡了,钟离姣自缢了。

    她并不认为,危长瀛那时已经发现大沥被老妖婆所掌控,越过阜国先打大沥,绝对与钟离姣有关。

    这样的一个人,绝情乃至无情。偏在世人眼底,他是圣人,容歌只叹世人眼瞎。

    她自不会告知顾宓这些,只是故作神秘反问:“那么在二公主眼底,天师该是何等人?”

    顾宓小脸越发红了,低着头,既羞又臊地小声感慨道:“世间若真有仙神,当如是也。”

    容歌唇角一阵抽搐。

    转念一想,她若真愿意掏一千两银子,她帮她一把也无妨。只是这清心寡欲的老道士,上辈子那把年纪都没有还俗之心,今生必然也是如此。

    她上辈子枉背了妖后之名,并不擅长攻男子之心,要帮她只有下作手段了……

    危长瀛依旧立在众人看不到之处,面上看不出情绪。以审视地目光打量着端坐在朱栏上的容歌。

    少女布衣道袍,淡施脂粉的面,倘若低垂着眉目,只觉美而惹怜。一旦抬眸看人,一如入凡的妖孽,素色的一张脸反生艳光。

    有些记忆太过遥远,他瞧史书,也仅只有寥寥数语。

    例如那位麒麟女。

    纪氏之女,才色无匹,嫁夫镇国将军,生有一子一女,殒身亡国日。

    无人会记得,她本该入宫为后……

    他转身离去。

    有些故事,当事人已死,真相隐藏于尘,才是最好结局。

    容歌没想到顾宓堂堂的公主,竟连一千两银子都掏不出,一时败了兴,一掸前襟灰尘,闲闲地站起身。

    既没银子赚,她可没那闲工夫,与这群人八卦人长短。

    方把人赶走,她转过身要走,却见顾明月一身儒袍,苦大仇深地立在几步外看着她。

    容歌无辜地眨了眨眼。

    她竟忘了顾明月,这些时日,她有意避开她,着实是为了她着想。

    顾明月见她立身不动,秀目隐隐带着怨气,怒声道:“本公主白认得你了!”

    这话没头没尾,容歌一头雾水。

    又见顾明月撂下这话拂袖而去,忙追了上去,拽住了顾明月青袖:“明月,出了什么事?”

    顾明月驻了足,甩开容歌之手,转过身来,怒目而视:“亏我把你当朋友,霍王妃那样待你,我还为你鸣不平。想不到,你竟与顾宓走到了一起!”

    霍王妃?

    容歌想到这些日并未见容霓,心底隐隐猜出了顾明月的鸣不平必是做了什么。心底一时又是感动,又是为她日后境遇担忧。

    离圣祖帝驾崩的时日愈发近了,一旦顾成瑞登基,必会要顾明月去和亲。她而今只是郡主,连顾明月这个长公主都无法摆脱和亲命运,她又有何办法助她。

    这充满算计的皇宫,天家情在利益之前,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顾成瑞那颗帝王心,多有圣祖帝的功劳。

    纵圣祖帝多活些时日,面对兵强马壮的大觅,也会选择让顾明月去和亲。

    容歌压下心头酸涩,柔声解释道:“明月误会了,容歌并不喜二公主。”

    上辈子顾宓双掌被她废去,又被她指婚嫁给远地的世子。

    若非念着圣祖帝待她不错,她是有心杀了顾宓的。

    顾明月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容歌这话,心底的怒去了大半。可一想到,她总是避之自己不及,心底不免带着怨气。

    冷声问:“你既不喜她,以后若拿我做朋友,再不许同她说话。还有,你心底可有拿我做朋友?”

    上辈子只知道杀人、救人的容歌,实在摸不清她话中用意,只得顺着她话敷衍。

    顾明月面上见了笑意,一把扯住了容歌手,黑白分明的秀目,期待瞧着她:“那你明日陪我去参加宫宴?”

    不等容歌拒绝,顾明月马上指着她,语气里满是威胁:“你若敢拒绝,便是存心骗我,不拿我当朋友。”

    容歌两头话被堵死,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顾明月见她同意,喜笑颜开地拉她便往闻圣阁走,边走边道:“我先帮你去跟表哥请假,参加宫宴可是大事,需好生打扮一下。”

    容歌如木头人般,听由顾明月摆布。

    心底暗自思着,前世相同的时日,她可有参加过什么宫宴,碰到过什么人没有?

    麒麟郡主的身份已经足够高调,她一心避开权谋,是着实不想让老妖婆利用她身份,做出伤害大懿之事。

    足足大半日,容歌任由顾明月摆布,有意无意地询问:“参加宫宴有何人。”

    顾明月存心卖关子,只说:“你去了便知。”

    宫宴。

    一群天潢贵胄来得很是齐全,主位端坐着一身玄袍的太子。次位分左右,一左以二皇子为首,一右以长公主为首。

    火红地毯上,舞姬身着薄纱粉衣款款起舞,不远处丝竹悠扬。

    天潢贵胄们,手持酒盏,赏舞赏乐,一派靡丽之景。

    容歌来时巧遇了连生,自连生口中得知顾成瑞也在,心底觉出不对来。

    她自重生后一心对付老妖婆,对宫中的一切,习惯用前世目光去看。殊不知重生后因老妖婆的命令改变,朝堂与后宫权争,早与前世不同。

    又听连生提及如今的顾成瑞,无心朝堂政务。政务全权交予了危长瀛,朝堂里多有暗中支持顾成邺做太子的。

    与连生告别后,她大致已经猜出顾成瑞比之前世不同,心底不免奇怪,顾成瑞的突然改变由何而起。

    顾明月迟迟不见容歌出现,无心与人应酬,只望着淬烟阁入口。

    夜色岑寂,连排宫灯昏红。

    容歌一袭浅紫留仙裙,刚踏入淬烟阁,顾明月便忍不住站了起来。不顾觥筹交错,宴席间众人正值酣畅时,向容歌招手扬声喊:“容容,我在这里。”

    顾明月的声音算不上很大,却也算不上小。

    前去接引容歌的宫人,忙向容歌解释道:“麒麟殿下莫要见怪。”

    容歌认出她是顾明月身旁伺候的宫女春平,浅浅一笑:“怎会。”

    顾明月是她的朋友,她前世得令屠灭顾氏皇族,连顾成邺都不想放过,唯独放过了顾明月。

    正位上端酒盏欲饮的太子,手中满斟的酒水微微一荡。

    几滴酒水迸溅在光滑的黑漆檀木桌面上,饱满剔透。晶莹通透的圆润水滴,隐隐倒影出一张俊美的男子脸。

    落座两排的天潢贵胄,皆在三道书院读书,自也认得容歌,在顾明月一声喊后,将目光落在她身。

    可心性却与初见她不同了。

    起初她仅是麒麟郡主,纵容貌好,与公主同尊。同为贵人,谁又比谁差在了哪里。现在不同了,天师那样的神仙人物,竟收她做了女徒,得此殊荣的仅太子殿下与二皇子。

    在座众人,谁人心底没有算计。

    天师那样的地位身份,收这样一位女徒,又是这样的身份。莫不是看上了她麒麟郡主的身份,要知太子与二皇子皆无婚配。

    容歌在众人各种目光打量下,目不斜视地坐在了顾明月一侧。这位子有些微妙,前位是长公主顾明月,后位却是二公主顾宓。

    她被夹在中间,左右不得伸展。

    容歌只得低垂着目,任由主位上的顾成瑞,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仅是闷头抿点心。

    正在这时,顾明月手端酒盏站起身,顺便一把拉起容歌,笑道:“容容一走三年,竟忘了对皇兄见礼,要怪明月没提醒。”

    边说边将酒盏递给容歌,对容歌道:“这是我皇兄太子殿下,你需向他见礼。”

    容歌只得接过酒盏,看向主位上的太子前夫。

    主位后,宫灯昏红。

    金冠玄袍的太子殿下,容貌俊美,唇角含笑,黑眸如漆,看着容歌。仪态端方地举着杯盏,笑问:“麒麟殿下,那文房四宝可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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