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证据确凿
众人赶到内史府公堂，衙役将他们拦在门外，在等待的期间，白芷夫人、袁沛姗、袁骞、莫笑愚接踵而至。
袁骞眉头深锁，沉默严肃；白芷夫人忧心忡忡；袁沛姗则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旁边的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这几人。
“莫家大公子也来了！”
“是为了袁正安吧。”
“嗯一定是，袁正安毕竟也是莫家子嗣，莫家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这是惜妍第一次见到莫笑愚，她听易辰说莫家的时候提到过，莫笑愚是现莫家家主的嫡长子，也就是袁正安和袁沛姗的表兄，他现任礼部侍郎，也是郡马，他的妻子是安亲王苍伯扬的嫡长女苍慕青，而苍伯扬是当今天子承熙帝的皇叔，苍慕青是他的堂姐，所以莫家也算是皇亲国戚。莫笑愚今日穿着竹绿色的衣衫，样貌清秀，看起来文质彬彬、清雅淡泊、芝兰玉树，很符合莫家一向对外的形象。
内史大人纪白终于从内堂走了出来，先是和几人打了招呼，因为袁骞、莫笑愚是朝廷命官，所以在旁安排了座位，白芷和沛姗则站在了袁骞身旁。
接着袁正安和袁少博都被带了上来，跪在大堂中间，袁少博完全没有刚刚在琼华楼时抵抗的模样，此时十分冷静，面色从容。
袁正安身着囚服，头发凌乱，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看到父母兄姐的时候，激动的大哭起来，“爹，娘，姐姐……爹娘，带我回家，我想回家，我没有杀人，我想回家。”
多日未见，突然见到正安如此模样，袁骞那古板严肃的面孔也流露出一丝疼惜。
白芷夫人心疼的跑上去抱住正安，两人在公堂上抱头痛哭起来，“正安你受苦了。”
一旁的袁少博冷眼旁观着二人，轻哼一声，发出一丝嘲笑。
惜妍听到旁边的人说，“这白芷夫人对袁正安倒是真的很好。”
纪白忙令人上前分开二人，“白芷夫人，公堂之上还请您回到原来的位置，勿扰乱公堂秩序。”
白芷听后松开袁正安，擦了擦眼泪，对着纪白作揖道歉，“抱歉纪大人，许久未见正安，一时失态，还请大人见谅。”
“母子情深可以理解，但公堂之上，还请克制。”
“是，大人。”说完白芷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站着。
纪白坐在公堂之上，手拍惊堂木，义正言辞的对着众人说：“今日公审袁府丫鬟赵小倩被杀一案，经过多日调查，案情已逐渐清晰，今日公审，愿以真相为祭，望死者瞑目。”
接着便对堂下的袁正安说：“袁正安，你将案发当天的事情再叙述一遍。”
袁正安听到惊堂木的声音时，不觉一颤，畏缩成一团，然后开始回忆那天的事情，刚开始的声音还有些颤抖，“那天，那天是百花宴，我一早便被叫醒迎接客人，后来不小心撞到大哥，将他手上的礼盒撞落到地，大哥非要说我是故意的，还讽刺我，我就和大哥吵了起来，然后我就气地回了我的院子，让王海去取鸡，准备出门斗鸡，中间肚子饿了就让丫鬟送了酒菜过来，然后我就只吃了几口菜喝了两口酒，就觉得头昏，睡着了。再后来我听到王海在外面叫我，我就醒了，结果就看到小倩死了，在我的床上，就在我旁边，我吓得大叫起来，跌到床下，身体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动都动不了，然后你们就都进来了。但是大人小倩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当时真的睡着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我房间，为什么会死。我真的没有杀她，我是清白的。” 袁正安说到后面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害怕。
“她腹部那把刀你认识吧？是你的对吗？” 纪白接着问。
袁正安想起那把刀，浑身一抖，“是我的，可是那把刀为什么会在那儿，我真的不知道，那把刀我把玩了几天之后就没再用过了，可能之前就被人偷了，一定是被人偷了。”
“那平日里这些东西是谁帮你收拾的？”
“钱嬷嬷和小倩。”
“当天在你晕倒之前是否见过赵小倩？”
“没有，那天没有见过她，她一早就不在院子里，不知道去哪了。”
“你和她除了主仆关系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关系，你是否有想过纳她为妾或者收为通房之类的想法？”
袁正安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可是据旁人说你对她好像还挺好，经常给她赏赐。”
“那只是因为她听话，说的话比较中听，我觉得开心就赏了。”
“所以你对她就是单纯的主仆之情，没有丝毫男女之情是吗？”
“嗯嗯是的，绝无私情。”
纪白此时转而看向袁少博，“袁少博，那你呢？你和赵小倩是什么关系呢？”
袁少博俯首一拜，淡定回答，“赵小倩是正安院中的丫鬟，我与她也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而已。”
“哦，是吗？”纪白的语气明显并不相信，“可是不止一人见过你们二人行为亲密，言语轻佻。甚至赵小倩也偶有以少夫人姿态教训下人的行为。”
袁少博嗤笑一声，“那只不过都是她勾引我，想攀高枝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而我对她从未有过如此念头，于我而言，她只是我弟弟院中的一个丫鬟罢了。”
“你可知她已身怀有孕？”在场众人听到后皆是一惊。
“大人说笑了，她是正安的贴身丫鬟，我怎会知晓？这话您不该问正安吗？”
纪大人看着他，神情严肃，只说了句，“请仵作上堂。”
仵作来后，拜过纪白之后，纪白让他说明下赵小倩的验尸情况。
“赵小倩腹部有三处刀伤，痕迹都和当时腹部插着的那把匕首的形状吻合，所以那把匕首就是凶器，而她则是由于腹部中刀失血过多而亡，而除了腹部的伤之外，脸部有被拍打的痕迹，脖颈、手腕均有掐痕，指甲上有血渍皮屑，推测她死前应是曾与人搏斗，且对方气力应远在她之上。另外对于现场的勘察，赵小倩是失血过多死亡，但是当时现场血迹主要集中在她的衣物上，而床铺、地板上虽有血迹，可是无论从血量还是血液喷溅的痕迹都显示袁正安的卧室应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因是死于别处，后被转移至此。另外就是她死前已怀孕，体内胎儿初具形态，但尚未完全成型，推测怀孕两月有余，所以她这是一尸两命。”
袁少博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悄悄用手将衣袖往上拉了拉，但是这个动作也没有躲过纪白的眼睛，纪白暂时按下不表，只是看着他说：“赵小倩死前已有身孕，而她又几次暗示自己即将成为少夫人，袁少博你说这个孩子是谁的呢？”
“我怎么知道，赵小倩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既然能勾引我，肯定也会勾引别人，这洱城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少爷，再说袁正安才是袁府的少爷，她又是袁正安的丫鬟，说不定他俩早有苟且呢？”
袁正安急忙否认，“不是，没有。”说着就扯住袁少博的胳膊，朝袁少博打了一拳，“袁少博你说什么！别冤枉我！”袁少博被打也气的抓住袁正安的手腕，就要回击过去，江威眼明手快的走过去及时分开了二人。
“公堂之上，厮打成一团什么样子！”纪白生气的又拍了下惊堂木，吵两人吼道。
“是他冤枉我。”袁正安委屈又不服的说。
纪白看袁少博抵死不认的样子，冷笑一声，“所以你还是坚称你和赵小倩没有关系，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你的是吗？”
“是。”袁少博坚定地回答道。
“好，将信拿来。”纪白吩咐完之后，便见旁边一个衙役拿着些信件走上去，递给了纪白。纪白拿着信又看了几眼，然后直接扔了下去，“袁少博你自己看吧。”
袁少博捡起信，看了起来，而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纪白看着他说：“这是赵小倩寄回家乡的家书，她每隔两三月都会给家里寄些银钱物件还有家书，这些书信里不止一次提到了你，而她不久前寄回去的最后那封信里里很清楚的写了自己已经怀了那你的孩子，而你答应娶她进门的话。那个帮她代写书信的书生我们已找到，也已和她家乡的父母确认过，他们现在就在内堂候着，需要我将他们请出来和你对峙吗？到了现在，你还不愿承认你们的关系吗？”
袁少博无力的往后一坐，“好，我承认，我们是有私情，可是那又怎么样？能证明什么？和她被杀有什么关系呢？她都有了我的孩子，难道我还会杀了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母亲吗？”
“对，你会！”纪白肯定的回答他，然后他命令道：“袁少博拉起你的衣袖。”
袁少博不愿，死死扯住衣袖，纪白于是看了眼江威，江威收到命令后直接过去按住袁少博，扯起了袁少博的两只衣袖，只见他的手背胳膊均有几道抓痕。
“你身上这些伤痕如何解释？”纪白问。
袁少博扯下衣袖，不屑的回复，“不过是不小心被野猫抓的。大人，这不能算是什么杀人证据吧。”
纪白看着他死不承认的样子，突然笑了几声，“好，袁少博，你还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然后又命令旁边的衙役，“将人带上来吧。”
不一会，从内堂走出来一个小丫鬟，袁少博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讶，因为她是她院子里的洒扫丫头翠果。
翠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眼睛根本不敢多看，尤其是袁少博那里，她走到公堂中间跪了下来，“拜见大人。”
纪白温和的对她说：“翠果，你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翠果磕磕巴巴的说：“我……我那天看到小倩姐姐过来找大少爷。”
“是哪天？具体是什么时间？”
“就是百花宴那天，大约是辰时。当时大家都去前院招待客人了，我因为身体不适没有过去。”
“那你当时看见他们二人在做什么？”
“他们好像在吵架，我在屋子里突然听到院子里有激烈的吵架声，我透过门缝悄悄看了看，发现是小倩姐姐和大少爷，我不敢出去，只看到小倩姐姐沉着脸，很生气的骂大少爷，说大少爷骗她。然后大少爷搂着小倩姐姐，说是小倩姐姐误会了，跟她解释，然后他们就进了大少爷的屋子。”
袁少博激动地跳了起来，凶狠的看着翠果，否认道：“翠果！你不要瞎说！那天我没有见过赵小倩！我们也没有争吵过，翠果，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你受了谁的指示！”
翠果害怕的往后一缩，江威将袁少博的双手别到背后，控制住他不让他再随意动弹。纪大人也很严厉的再次跟袁少博重申，“袁少博，你如果再肆意喧闹，干扰证人，我就先按照扰乱公堂之罪罚你三十大板！”
袁少博听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纪白又对翠果说：“翠果，你继续说，他们进屋之后你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我，我当时很害怕，不敢出去，他们进屋之后就关了门，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院子里很安静，他们也一直没有出来，我就一直躲在自己屋子里，后来过了一会，我突然听到了东西摔倒打碎的声音，我就又偷偷开了门往大少爷的屋子看了看，可是门还是关着的，我也没有听到说话声。然后又过了一会，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大少爷出现在门口，他的神色好像有点慌张，朝四周张望了下，院子里除了我并没有其他人，大少爷也没有发现我，然后大少爷，出来了，我看到他的衣服上有很多血，我当时很害怕，什么都不敢想。就躲在自己屋子里，动也不敢动，怕被发现。”
“然后，大少爷从旁边的小厨房里拎了一木桶水还有抹布，回了自己屋子，然后我就听到了冲刷的声音，大少爷好像在洗刷屋子。又过了好一会，大少爷应该是收拾完了，他将水桶拎出来将里面的水都倒了，那个水的颜色是鲜红的，然后他将木桶放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了套衣服又走了出来，然后就锁了门离开了。等了一会，我确认大少爷离开了，才敢出来，我偷偷地跑到了大少爷的卧室那边，门锁着我进不去，我就透过门缝从外面往里看了看。卧室的地上都是水，屋子里的一切都很整齐，但是我没有看到小倩姐姐，她好像消失了，可是大少爷的床上有一卷被子鼓鼓的里面好像包裹了什么东西，我想到刚刚大少爷身上的血迹，还有那一桶血水，我产生了一个特别可怕的念头……”在场的民众听到这的时候，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互相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翠果继续说“我当时被我脑子里的念头吓得直接摔倒在地，但是我不敢叫，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想赶紧逃走，可是到了院门也被大少爷锁了，我只能逃回了自己屋子里，关上门，不敢出来。又过了好一会，大少爷才回来，大少爷将刚刚床上那一卷鼓鼓的被子扛了出来，先放在了地上，锁了门，少爷再扛起那床被子转身的时候，我才不小心看到里面有一双脚，我想那应该是小倩姐姐的脚，小倩姐姐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被大少爷杀了？我实在不敢再继续想。”
“再后来大少爷没再回来，其他人回来了，我才听他们说正安少爷杀了小倩姐姐，可是明明我看到的是大少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太害怕了，我什么也不敢说，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袁少博又叫冤道：“大人，这些不过是翠果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证明她说的。”
纪大人冷哼一声，“哼，证据。好，你要证据我便给你证据。”
说着，衙役便又拿出一些东西扔到了袁少博面前，那是一床被子，一条床单，一件衣服，而一样的是上面都还清晰可见大片的血迹。
纪白问袁少博，“这些东西眼熟吗？”
袁少博看见东西一怔，没有回答。
“这布料是宋锦的，宋锦价格昂贵，所以购买的人并不多，绸缎店也不会囤很多货，所以卖出的每一批，店家都清楚的记录了，而这个颜色的宋锦上个月恰好你买了，并通过绸缎店做了一套衣衫；而这被子，虽然不是宋锦，只是普通的绸缎，但是上面的绣花却十分精致，经调查是出自洱城名绣天素愉之手，天素愉的绣品内容从不重复，她已确认这是她半年前给袁府绣的，而这套就是你的；这些东西上残留有大量的血迹，仵作已经确认是人血，而且这样的血量即使未死也必定重伤，但是你还好好的站在这里，我想那些抓痕应该是流不了那么多血的吧？所以这些血是谁的呢？”
惊堂木的声音乍起，纪白看着袁少博问：“现在你还要说自己和赵小倩的死无关吗？”
袁少博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他明明记得这些东西他都烧掉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他喃喃道：“不可能，这些东西不可能在这，我明明……”
“明明？明明埋起来了是吗？”纪白反问，“翠果你接着说你后面看到的吧。”
“是，大人。”翠果于是继续说，“后来我越想越怀疑，越想知道到底小倩姐姐是不是大少爷杀的，所以我就特地留意了下大少爷。但是正安少爷被抓走了之后，大少爷就和之前一样，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是两天后，那天夜里我突然听到院里有动静，我起来就看到大少爷出门了，他手上拿着一个包袱，我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大少爷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我，于是我就我偷偷的跟着他，看他出了院子，然后跑到了见山楼，他跑到了角落的那棵松树下面，然后他开始在树下挖坑，挖了很久，才停下来。然后他把包袱直接扔到了坑里，埋了起来，埋完之后又将地面踩平了，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一切做完之后，大少爷就回去了。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想着那个包袱，后来就找了个机会偷偷到松树下面，挖开了土，找到了那个包裹，结果发现是大少爷的衣服，就是小倩姐姐死的那天，大少爷一开始穿的那件衣服，上面都是血，然后这个包袱下面还有东西，是一床被子，染了血的被子、床单，好像也是大少爷那天抱出去的那床。我吓得赶紧把东西又都埋了回去，把土踩平，把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敢被发现有一点差别。我很害怕，可是又很不安，我知道正安少爷不是凶手，是大少爷陷害正安少爷，可是我不敢说，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小倩姐姐梦到正安少爷，他们怪我害死他们，从那天开始到现在我没有一天睡好过。我真的没办法再承受良心的谴责，所以我今天到内史府，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希望小倩姐姐可以安息，希望正安少爷能不被冤枉。”
“听完翠果的证词，我便立刻派人去了袁府，果然在见山楼旁的松树下挖出了这些东西。”说完纪白又传唤了一人出来，“带药商。”
只见一个身穿青灰麻衣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走了出来，他的表情看着十分害怕，跪倒在公堂之上，“拜见大人。”
“你将袁少博从你这买药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药商身体一抖，声音颤栗的回答，“是。”
“大约半个月前，袁大少爷找到我，说是要买堕胎药，而且要药性强烈的，只要吃一副就能快速见效的，我于是给了他一些新研制的药丸，后来没过几天，袁大少爷又找到我，要买迷药，我就又卖给了他一些曼陀罗粉。”
纪大人又命令衙役拿出了两个小药瓶，送到他面前，交给他，“你看看是不是你手上这两瓶？”
药商接过药瓶，看了看药瓶，又打开闻了闻，“是的，就是这两瓶。”
纪大人看向袁少博，说：“袁少博，这两瓶药也是从你房间内搜出来的，这两瓶药是用来做什么的？袁正安当时只喝了两口酒就晕了过去，是不是你在酒里下了药，以便嫁祸给他？”
袁少博并未回答，纪白看着他的样子却也不急，缓缓开口道：“就算你现在不开口也没关系，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光是翠果提供的这些证据、证词就已经足够给你定罪了，你确定还要如此冥顽不灵下去吗？”
现场众人听到这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袁骞眉头深锁，沉默严肃；白芷夫人忧心忡忡；袁沛姗则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旁边的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这几人。
“莫家大公子也来了！”
“是为了袁正安吧。”
“嗯一定是，袁正安毕竟也是莫家子嗣，莫家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这是惜妍第一次见到莫笑愚，她听易辰说莫家的时候提到过，莫笑愚是现莫家家主的嫡长子，也就是袁正安和袁沛姗的表兄，他现任礼部侍郎，也是郡马，他的妻子是安亲王苍伯扬的嫡长女苍慕青，而苍伯扬是当今天子承熙帝的皇叔，苍慕青是他的堂姐，所以莫家也算是皇亲国戚。莫笑愚今日穿着竹绿色的衣衫，样貌清秀，看起来文质彬彬、清雅淡泊、芝兰玉树，很符合莫家一向对外的形象。
内史大人纪白终于从内堂走了出来，先是和几人打了招呼，因为袁骞、莫笑愚是朝廷命官，所以在旁安排了座位，白芷和沛姗则站在了袁骞身旁。
接着袁正安和袁少博都被带了上来，跪在大堂中间，袁少博完全没有刚刚在琼华楼时抵抗的模样，此时十分冷静，面色从容。
袁正安身着囚服，头发凌乱，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看到父母兄姐的时候，激动的大哭起来，“爹，娘，姐姐……爹娘，带我回家，我想回家，我没有杀人，我想回家。”
多日未见，突然见到正安如此模样，袁骞那古板严肃的面孔也流露出一丝疼惜。
白芷夫人心疼的跑上去抱住正安，两人在公堂上抱头痛哭起来，“正安你受苦了。”
一旁的袁少博冷眼旁观着二人，轻哼一声，发出一丝嘲笑。
惜妍听到旁边的人说，“这白芷夫人对袁正安倒是真的很好。”
纪白忙令人上前分开二人，“白芷夫人，公堂之上还请您回到原来的位置，勿扰乱公堂秩序。”
白芷听后松开袁正安，擦了擦眼泪，对着纪白作揖道歉，“抱歉纪大人，许久未见正安，一时失态，还请大人见谅。”
“母子情深可以理解，但公堂之上，还请克制。”
“是，大人。”说完白芷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站着。
纪白坐在公堂之上，手拍惊堂木，义正言辞的对着众人说：“今日公审袁府丫鬟赵小倩被杀一案，经过多日调查，案情已逐渐清晰，今日公审，愿以真相为祭，望死者瞑目。”
接着便对堂下的袁正安说：“袁正安，你将案发当天的事情再叙述一遍。”
袁正安听到惊堂木的声音时，不觉一颤，畏缩成一团，然后开始回忆那天的事情，刚开始的声音还有些颤抖，“那天，那天是百花宴，我一早便被叫醒迎接客人，后来不小心撞到大哥，将他手上的礼盒撞落到地，大哥非要说我是故意的，还讽刺我，我就和大哥吵了起来，然后我就气地回了我的院子，让王海去取鸡，准备出门斗鸡，中间肚子饿了就让丫鬟送了酒菜过来，然后我就只吃了几口菜喝了两口酒，就觉得头昏，睡着了。再后来我听到王海在外面叫我，我就醒了，结果就看到小倩死了，在我的床上，就在我旁边，我吓得大叫起来，跌到床下，身体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动都动不了，然后你们就都进来了。但是大人小倩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当时真的睡着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我房间，为什么会死。我真的没有杀她，我是清白的。” 袁正安说到后面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很害怕。
“她腹部那把刀你认识吧？是你的对吗？” 纪白接着问。
袁正安想起那把刀，浑身一抖，“是我的，可是那把刀为什么会在那儿，我真的不知道，那把刀我把玩了几天之后就没再用过了，可能之前就被人偷了，一定是被人偷了。”
“那平日里这些东西是谁帮你收拾的？”
“钱嬷嬷和小倩。”
“当天在你晕倒之前是否见过赵小倩？”
“没有，那天没有见过她，她一早就不在院子里，不知道去哪了。”
“你和她除了主仆关系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关系，你是否有想过纳她为妾或者收为通房之类的想法？”
袁正安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可是据旁人说你对她好像还挺好，经常给她赏赐。”
“那只是因为她听话，说的话比较中听，我觉得开心就赏了。”
“所以你对她就是单纯的主仆之情，没有丝毫男女之情是吗？”
“嗯嗯是的，绝无私情。”
纪白此时转而看向袁少博，“袁少博，那你呢？你和赵小倩是什么关系呢？”
袁少博俯首一拜，淡定回答，“赵小倩是正安院中的丫鬟，我与她也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而已。”
“哦，是吗？”纪白的语气明显并不相信，“可是不止一人见过你们二人行为亲密，言语轻佻。甚至赵小倩也偶有以少夫人姿态教训下人的行为。”
袁少博嗤笑一声，“那只不过都是她勾引我，想攀高枝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而我对她从未有过如此念头，于我而言，她只是我弟弟院中的一个丫鬟罢了。”
“你可知她已身怀有孕？”在场众人听到后皆是一惊。
“大人说笑了，她是正安的贴身丫鬟，我怎会知晓？这话您不该问正安吗？”
纪大人看着他，神情严肃，只说了句，“请仵作上堂。”
仵作来后，拜过纪白之后，纪白让他说明下赵小倩的验尸情况。
“赵小倩腹部有三处刀伤，痕迹都和当时腹部插着的那把匕首的形状吻合，所以那把匕首就是凶器，而她则是由于腹部中刀失血过多而亡，而除了腹部的伤之外，脸部有被拍打的痕迹，脖颈、手腕均有掐痕，指甲上有血渍皮屑，推测她死前应是曾与人搏斗，且对方气力应远在她之上。另外对于现场的勘察，赵小倩是失血过多死亡，但是当时现场血迹主要集中在她的衣物上，而床铺、地板上虽有血迹，可是无论从血量还是血液喷溅的痕迹都显示袁正安的卧室应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因是死于别处，后被转移至此。另外就是她死前已怀孕，体内胎儿初具形态，但尚未完全成型，推测怀孕两月有余，所以她这是一尸两命。”
袁少博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悄悄用手将衣袖往上拉了拉，但是这个动作也没有躲过纪白的眼睛，纪白暂时按下不表，只是看着他说：“赵小倩死前已有身孕，而她又几次暗示自己即将成为少夫人，袁少博你说这个孩子是谁的呢？”
“我怎么知道，赵小倩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既然能勾引我，肯定也会勾引别人，这洱城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少爷，再说袁正安才是袁府的少爷，她又是袁正安的丫鬟，说不定他俩早有苟且呢？”
袁正安急忙否认，“不是，没有。”说着就扯住袁少博的胳膊，朝袁少博打了一拳，“袁少博你说什么！别冤枉我！”袁少博被打也气的抓住袁正安的手腕，就要回击过去，江威眼明手快的走过去及时分开了二人。
“公堂之上，厮打成一团什么样子！”纪白生气的又拍了下惊堂木，吵两人吼道。
“是他冤枉我。”袁正安委屈又不服的说。
纪白看袁少博抵死不认的样子，冷笑一声，“所以你还是坚称你和赵小倩没有关系，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你的是吗？”
“是。”袁少博坚定地回答道。
“好，将信拿来。”纪白吩咐完之后，便见旁边一个衙役拿着些信件走上去，递给了纪白。纪白拿着信又看了几眼，然后直接扔了下去，“袁少博你自己看吧。”
袁少博捡起信，看了起来，而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纪白看着他说：“这是赵小倩寄回家乡的家书，她每隔两三月都会给家里寄些银钱物件还有家书，这些书信里不止一次提到了你，而她不久前寄回去的最后那封信里里很清楚的写了自己已经怀了那你的孩子，而你答应娶她进门的话。那个帮她代写书信的书生我们已找到，也已和她家乡的父母确认过，他们现在就在内堂候着，需要我将他们请出来和你对峙吗？到了现在，你还不愿承认你们的关系吗？”
袁少博无力的往后一坐，“好，我承认，我们是有私情，可是那又怎么样？能证明什么？和她被杀有什么关系呢？她都有了我的孩子，难道我还会杀了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母亲吗？”
“对，你会！”纪白肯定的回答他，然后他命令道：“袁少博拉起你的衣袖。”
袁少博不愿，死死扯住衣袖，纪白于是看了眼江威，江威收到命令后直接过去按住袁少博，扯起了袁少博的两只衣袖，只见他的手背胳膊均有几道抓痕。
“你身上这些伤痕如何解释？”纪白问。
袁少博扯下衣袖，不屑的回复，“不过是不小心被野猫抓的。大人，这不能算是什么杀人证据吧。”
纪白看着他死不承认的样子，突然笑了几声，“好，袁少博，你还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然后又命令旁边的衙役，“将人带上来吧。”
不一会，从内堂走出来一个小丫鬟，袁少博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惊讶，因为她是她院子里的洒扫丫头翠果。
翠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眼睛根本不敢多看，尤其是袁少博那里，她走到公堂中间跪了下来，“拜见大人。”
纪白温和的对她说：“翠果，你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翠果磕磕巴巴的说：“我……我那天看到小倩姐姐过来找大少爷。”
“是哪天？具体是什么时间？”
“就是百花宴那天，大约是辰时。当时大家都去前院招待客人了，我因为身体不适没有过去。”
“那你当时看见他们二人在做什么？”
“他们好像在吵架，我在屋子里突然听到院子里有激烈的吵架声，我透过门缝悄悄看了看，发现是小倩姐姐和大少爷，我不敢出去，只看到小倩姐姐沉着脸，很生气的骂大少爷，说大少爷骗她。然后大少爷搂着小倩姐姐，说是小倩姐姐误会了，跟她解释，然后他们就进了大少爷的屋子。”
袁少博激动地跳了起来，凶狠的看着翠果，否认道：“翠果！你不要瞎说！那天我没有见过赵小倩！我们也没有争吵过，翠果，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你受了谁的指示！”
翠果害怕的往后一缩，江威将袁少博的双手别到背后，控制住他不让他再随意动弹。纪大人也很严厉的再次跟袁少博重申，“袁少博，你如果再肆意喧闹，干扰证人，我就先按照扰乱公堂之罪罚你三十大板！”
袁少博听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纪白又对翠果说：“翠果，你继续说，他们进屋之后你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我，我当时很害怕，不敢出去，他们进屋之后就关了门，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院子里很安静，他们也一直没有出来，我就一直躲在自己屋子里，后来过了一会，我突然听到了东西摔倒打碎的声音，我就又偷偷开了门往大少爷的屋子看了看，可是门还是关着的，我也没有听到说话声。然后又过了一会，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大少爷出现在门口，他的神色好像有点慌张，朝四周张望了下，院子里除了我并没有其他人，大少爷也没有发现我，然后大少爷，出来了，我看到他的衣服上有很多血，我当时很害怕，什么都不敢想。就躲在自己屋子里，动也不敢动，怕被发现。”
“然后，大少爷从旁边的小厨房里拎了一木桶水还有抹布，回了自己屋子，然后我就听到了冲刷的声音，大少爷好像在洗刷屋子。又过了好一会，大少爷应该是收拾完了，他将水桶拎出来将里面的水都倒了，那个水的颜色是鲜红的，然后他将木桶放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了套衣服又走了出来，然后就锁了门离开了。等了一会，我确认大少爷离开了，才敢出来，我偷偷地跑到了大少爷的卧室那边，门锁着我进不去，我就透过门缝从外面往里看了看。卧室的地上都是水，屋子里的一切都很整齐，但是我没有看到小倩姐姐，她好像消失了，可是大少爷的床上有一卷被子鼓鼓的里面好像包裹了什么东西，我想到刚刚大少爷身上的血迹，还有那一桶血水，我产生了一个特别可怕的念头……”在场的民众听到这的时候，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互相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翠果继续说“我当时被我脑子里的念头吓得直接摔倒在地，但是我不敢叫，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想赶紧逃走，可是到了院门也被大少爷锁了，我只能逃回了自己屋子里，关上门，不敢出来。又过了好一会，大少爷才回来，大少爷将刚刚床上那一卷鼓鼓的被子扛了出来，先放在了地上，锁了门，少爷再扛起那床被子转身的时候，我才不小心看到里面有一双脚，我想那应该是小倩姐姐的脚，小倩姐姐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被大少爷杀了？我实在不敢再继续想。”
“再后来大少爷没再回来，其他人回来了，我才听他们说正安少爷杀了小倩姐姐，可是明明我看到的是大少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太害怕了，我什么也不敢说，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袁少博又叫冤道：“大人，这些不过是翠果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证明她说的。”
纪大人冷哼一声，“哼，证据。好，你要证据我便给你证据。”
说着，衙役便又拿出一些东西扔到了袁少博面前，那是一床被子，一条床单，一件衣服，而一样的是上面都还清晰可见大片的血迹。
纪白问袁少博，“这些东西眼熟吗？”
袁少博看见东西一怔，没有回答。
“这布料是宋锦的，宋锦价格昂贵，所以购买的人并不多，绸缎店也不会囤很多货，所以卖出的每一批，店家都清楚的记录了，而这个颜色的宋锦上个月恰好你买了，并通过绸缎店做了一套衣衫；而这被子，虽然不是宋锦，只是普通的绸缎，但是上面的绣花却十分精致，经调查是出自洱城名绣天素愉之手，天素愉的绣品内容从不重复，她已确认这是她半年前给袁府绣的，而这套就是你的；这些东西上残留有大量的血迹，仵作已经确认是人血，而且这样的血量即使未死也必定重伤，但是你还好好的站在这里，我想那些抓痕应该是流不了那么多血的吧？所以这些血是谁的呢？”
惊堂木的声音乍起，纪白看着袁少博问：“现在你还要说自己和赵小倩的死无关吗？”
袁少博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他明明记得这些东西他都烧掉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他喃喃道：“不可能，这些东西不可能在这，我明明……”
“明明？明明埋起来了是吗？”纪白反问，“翠果你接着说你后面看到的吧。”
“是，大人。”翠果于是继续说，“后来我越想越怀疑，越想知道到底小倩姐姐是不是大少爷杀的，所以我就特地留意了下大少爷。但是正安少爷被抓走了之后，大少爷就和之前一样，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是两天后，那天夜里我突然听到院里有动静，我起来就看到大少爷出门了，他手上拿着一个包袱，我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大少爷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我，于是我就我偷偷的跟着他，看他出了院子，然后跑到了见山楼，他跑到了角落的那棵松树下面，然后他开始在树下挖坑，挖了很久，才停下来。然后他把包袱直接扔到了坑里，埋了起来，埋完之后又将地面踩平了，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一切做完之后，大少爷就回去了。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想着那个包袱，后来就找了个机会偷偷到松树下面，挖开了土，找到了那个包裹，结果发现是大少爷的衣服，就是小倩姐姐死的那天，大少爷一开始穿的那件衣服，上面都是血，然后这个包袱下面还有东西，是一床被子，染了血的被子、床单，好像也是大少爷那天抱出去的那床。我吓得赶紧把东西又都埋了回去，把土踩平，把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敢被发现有一点差别。我很害怕，可是又很不安，我知道正安少爷不是凶手，是大少爷陷害正安少爷，可是我不敢说，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小倩姐姐梦到正安少爷，他们怪我害死他们，从那天开始到现在我没有一天睡好过。我真的没办法再承受良心的谴责，所以我今天到内史府，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希望小倩姐姐可以安息，希望正安少爷能不被冤枉。”
“听完翠果的证词，我便立刻派人去了袁府，果然在见山楼旁的松树下挖出了这些东西。”说完纪白又传唤了一人出来，“带药商。”
只见一个身穿青灰麻衣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走了出来，他的表情看着十分害怕，跪倒在公堂之上，“拜见大人。”
“你将袁少博从你这买药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药商身体一抖，声音颤栗的回答，“是。”
“大约半个月前，袁大少爷找到我，说是要买堕胎药，而且要药性强烈的，只要吃一副就能快速见效的，我于是给了他一些新研制的药丸，后来没过几天，袁大少爷又找到我，要买迷药，我就又卖给了他一些曼陀罗粉。”
纪大人又命令衙役拿出了两个小药瓶，送到他面前，交给他，“你看看是不是你手上这两瓶？”
药商接过药瓶，看了看药瓶，又打开闻了闻，“是的，就是这两瓶。”
纪大人看向袁少博，说：“袁少博，这两瓶药也是从你房间内搜出来的，这两瓶药是用来做什么的？袁正安当时只喝了两口酒就晕了过去，是不是你在酒里下了药，以便嫁祸给他？”
袁少博并未回答，纪白看着他的样子却也不急，缓缓开口道：“就算你现在不开口也没关系，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光是翠果提供的这些证据、证词就已经足够给你定罪了，你确定还要如此冥顽不灵下去吗？”
现场众人听到这也都纷纷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