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弯下腰抱起小孩,嬉笑着逗着没完。

    得,看来也是个女儿奴。

    叶白秋将来人脱下来的斜纹橡胶雨披子从跟班手里接过来,恭谨道:“师傅,您辛苦了。”

    对方抱着女孩,不动声色道:“还不是多谢你这个好徒弟,昨日急火火的给我捎话拣到了国宝,结果回来就拿一新瓷糊弄我,害得我还得找韩老爷子砸浆。”

    叶白秋低眉顺眼,嘴上却仍坚持:“您说是新的,我说是雍正的。”

    邵瑞锦最烦这小子这股别扭劲,抱着孩子往里走。

    叶白秋随在身后:“外面雨凉,给您老端碗姜汤吧。”

    来人也不搭理,只说一句:“不用。”

    陆景元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一瞬间都觉得陆立坤是不是也穿越了。

    那不怒自威的雄壮气质和怎么也不服老的嘴硬架势,简直和陆大董事长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或许,大佬都是这样吧。

    大佬抱着小丫头路过角落里的男孩,施呦呦先下手为强:“伯伯,他欺负我!”

    陆景元有些吃惊。邵瑞锦在督军府见过自己,这样不就是直接暴露了?但看施呦呦坚定的眼神,他明白,对方在赌,毕竟,他们不可能绕过邵瑞锦。

    那高壮的身体停住脚,似乎才注意到多了个小孩,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却没有让人察觉,问道:“这小幺是谁?”

    陆景元看着施呦呦的眼色,知道这就是这地方说话最管用的大佬,便抢先生米煮成熟饭道:“我是您徒弟新收的徒弟,师爷。”

    邵大掌柜先是一笑,接着问徒弟:“是吗,白秋?”

    “您甭听他瞎说。”叶白秋虽说是坦坦荡荡一点错也没犯,但还是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我哪有本事收徒弟,全是他胡说八道。”

    “得,”邵瑞锦慵懒的瞥了一眼两人,“那就把他撵出去吧,咱这不是施粥铺,别什么人都要。”

    陆景元看向施呦呦,两人用眼神交流邵瑞锦到底有没有认出他。

    叶白秋看了看男孩,却没动静。

    “怎么着?”邵瑞锦乜向徒弟。

    “回师傅,他,他虽然不是小徒的徒弟,但他是……”

    陆景元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

    “他是我弟弟。”

    虽然喜当弟弟,但是,陆景元很感动。

    说实话,他和叶白秋也就昨天晚上在鬼市的一面之缘,黑魆魆的还没看清楚。

    就刚才,他们还就收留他这件事斗智斗勇,谈得并不顺利。

    而就这浅浅的缘分,叶白秋从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老头眼皮底下撒了谎,陆景元非常感激。

    那个穿着黑色杭纺团纹绸衫的老头竟然也是个狠角色,大手一挥,顿时在叶白秋青白的面皮上留下五个血印子:“你发善心归发善心,撒谎归撒谎。”

    陆景元心中那叫一个卧槽,这老头,果然跟陆立坤一样不讲道理。

    他特么这是来了一个5A级风景区?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好惹。

    虽然有点怕,陆景元还是挺身而出:“你这老头,赶我走归赶我走,欺负别人干什么。”

    一句话在正堂里炸了锅。

    开玩笑,博九斋上上下下几百号子人,谁敢对京城总号来的大掌柜不敬。

    叶白秋也皱了眉,伸手拽拽孩子的袖子。

    哪想到陆景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回头怒道:“你拉我干嘛,你不说话还不让我说话啊,我就看这老……”

    话还没说完,陆景元被人一把捂了嘴拽到身后,叶白秋挡在他面前,似乎全然不在意刚才那一巴掌,半笑半恭道:“师傅,您去砸浆,韩会长怎么说?”

    邵瑞锦心里有数,知道大徒弟在转移话题,答非所问道:“门口拉的那几车砖瓦,刚从韩掌柜的那里收的,你给卸下来吧,白秋。”

    叶白秋也看出师傅是在惩罚自己,没多言语,拧头向门口走。

    陆景元站出来:“我跟你一起。”

    邵瑞锦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眼盯着一大一小往外走。

    呦呦要跟上去:“我也一起。”

    邵瑞锦一下拽住她:“我看谁敢去。”

    外面风雨大作,陆景元顶风冒雨的跟着叶白秋来到门外,看着四五车满满当当的骡车,傻眼了。

    再瞅瞅身后,空荡荡的,没跟出来一个人影。

    陆景元道:“你人品不行啊,都没人帮你。”

    叶白秋苦笑:“我为了谁啊。”

    两个小伙子撸起袖管,开始卸车,没一会就热气腾腾。

    陆景元抹着脸上分不清的汗水和雨水:“你师傅要这些破瓦片干什么,都不值钱。”

    叶白秋没抬头:“怎么不值钱。”

    “本来就是啊,”陆景元直起身,捏着手里的一片瓦片:“没个画儿也没字儿,一点用都没有。”

    穿着蓑衣的车夫笑道:“你看这些物件跟我一样,就认个画儿和字儿。”

    “我是怕你们掌柜的走了眼。”陆景元说。

    “搬就搬,哪这么多废话。”叶白秋喝止他,雨水止不住的从他脸上流下来。

    陆景元心里置着气,只觉得这封建社会的徒弟实在窝囊的不像样。

    但毕竟人家是被自己连累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又热火朝天的搬了起来。

    期间施呦呦冒着雨跑过来,送了一盏茶,叶白秋也全让景元喝了。

    小女孩怒气冲冲的看着一饮而尽的男孩,直说他二皮脸。

    陆景元不在乎,呛她:“你不会再端一碗?”

    小女孩果然又颠颠的跑进去了,一会又打着伞捧了热茶出来,还是给师兄。

    两人吭哧吭哧的在风雨中忙了半个钟头,四大车才完完全全的卸了下来。

    陆景元龇牙咧嘴的扶着腰,他上辈子娇生惯养的还真没这样干过体力活。

    叶白秋已经开始搬起地上的木箱,陆景元拦着:“他就说让咱们卸下来。”

    叶白秋道:“你歇着吧,我送货库。”

    陆景元心说你都这样了我还怎么歇,便只好继续咬着牙硬挺。

    博九斋的上上下下眼睁睁的看着两人里里外外进进出出,谁也不敢多一句嘴。

    邵瑞锦更是只当眼里没这两个人,将施呦呦拽到后厅,关上门问:“你怎么把他带来的?”

    虽然昨天就离开了督军府,但他今天在古玩商会,听说督军府出了大事。

    “遇到刺客了,我知道,”邵瑞锦一门心思盯着眼里的棒槌瓶:“昨天我就在那呢,人很快就抓了,没有事。”

    “嗨呀,不是,”一个掌柜的摆摆手:“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府里的二少奶奶死啦,听我当差的亲戚说,是让自己的崽子害的,用大烟膏,毒死啦!”

    施呦呦的大眼睛看着男人:“伯伯,你也相信吗,景元怎么会害自己的娘,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啊!”

    邵瑞锦面色沉重起来:“那这也是他们陆家的家事,咱们远道而来,不该趟这趟浑水。”

    “可是您就忍心看着一个无辜的人眼睁睁的送命吗?”施呦呦着急起来:“咱们在督军府这些阵子,还不知道他过得什么日子吗,他这么努力的活,非要让他去死吗?”

    邵瑞锦背着手,在屋子里踱了好几圈。

    “你出去吧,一个小孩子,不要管这些。”

    施呦呦不甘心:“伯伯?!”

    “快点出去,”邵瑞锦捋捋胡子:“让我好好研究研究这瓶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施

    呦呦由悲转喜,解决心头大事的同时,还意外发现师哥这货收的不一定打了眼啊,一下扑上去:“您真是我的好伯伯,我马上把这些好事告诉他们!”

    “回来。”邵瑞锦虎着脸:“古玩行里的规矩,不能急买急卖,人也一样,要有点定性,能憋住东西。”

    施呦呦吐吐舌头,眼珠一转,声音甜甜道:“我还不是怕您心疼您的宝贝徒弟,这么大雨。”

    邵瑞锦负手看向窗棂外的雨幕,这雨还真较劲似的越下越大。

    叶白秋方才吩咐的姜汤已经端了进来,他拿起来又放下,只吐出一句:“活该。”

    瓢泼大雨中,陆景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满满的一筐筐砖瓦直发愁。

    突然,他心生一计,弯下腰,铆足了劲搬起重重一筐。

    叶白秋只见他脚下一滑,连忙上前扶住,陆景元趁势歪在他的身上,手里的筐子却不听使唤,咕噜咕噜的甩到地上,里面本来生脆的砖瓦哗啦啦的滚出来,碎了一地。

    陆景元看着叶白秋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大方方地拍拍对方的肩膀:“没事哥,你别愁,这事包我身上。”

    说着,他名正言顺的进屋“自首”。

    邵瑞锦正在内室咂摸瓶子,见那来路不明的孩子浑身湿透的跑进来,一脸慌张的说:“不得了啦,我把你们的好东西摔啦,这辈子我也只能给你们做牛做马,赔你们啦!”

    邵瑞锦瞟了他一眼,问:“摔的什么?”

    “就是秦砖汉瓦呀!”陆景元说着说着还跪在地上(自从穿越过来他的膝盖软了许多):“我刚不小心摔了满满一大筐,你们可去看看吧!”

    伙计们忙跑出去看。

    邵瑞锦却依旧端坐着,品了一口酽茶,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说那是秦砖汉瓦了?”

    陆景元跪着:“掌柜的,您不用蒙我,您一大古董商,不是秦砖汉瓦,您费劲巴拉的拉来干嘛呢?”

    邵瑞锦冷哼:“我盖房子。”

    “盖房子我熟啊!”陆景元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您家要是盖房子,就一定要留下我啊,我设计施工都成。”

    让大开发商陆总干这些确实是大材小用了,但现在既然有求于人,什么都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拿来吃饭,关键时候皮儿面儿都不重要。

    “但是那些圹砖,您盖房子真不行,”陆景元话锋一转:“我可以帮您挑挑带画的瓦头,找些有长乐未央、永受嘉福之类的字的,好看。”

    邵瑞锦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总算来了兴趣:“你小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

    陆景元咧开嘴:“您要是想知道,我留下来,慢慢跟您说。”

    邵瑞锦知道这笑容背后的小心思,先不搭理,只是说:“你先说道说道,圹砖是什么,瓦头又是什么?”

    陆景元见对方有意考他,连忙搜罗肚子里的古玩知识,

    “这圹砖,说白了就是墓穴里的砖,这种东西自上古时代就有了,《礼记?檀弓上》记载,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棺椁,周人墙置翣,堲周也就是说把土烧成砖,然后放在棺材的四周。”

    “这是谁说的?”邵瑞锦眯起眼。

    “郑玄。”

    陆景元接着解释,“他是汉代的一个经学家,我觉得他说得比较靠谱,当然还有一个叫高诱的,他在《淮南子注》里说,夏后氏堲周的意思是在棺材旁边围上土。”

    “你赞同郑康成?”

    “昂,毕竟商周就出土圹砖了,还有花纹和图画了。”

    看到邵瑞锦总算开始和他有了“交流”,陆景元真是打心眼里感激陆立坤心情好时教给的一点金石知识。

    “瓦头呢?”

    “瓦头就是筒瓦之头,装饰用的,所以不是所有的砖块瓦片都叫秦砖汉瓦,圹砖瓦当才是。”

    “我拉来的外面那些是?”

    邵瑞锦端起茶,余光瞥着他。

    陆景元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低眉顺眼的答道:“掌柜的您拉来的,还能不是吗。”

    邵瑞锦哈哈大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还知道什么?”

    陆景元挠挠头,知道自己成功吸引了对方的兴趣,扑通一声跪下来:“我还知道外面的雨很大,能不能让叶掌柜的进来再说。”

    邵瑞锦将茶顿在桌子上,终于松口:“起来吧,把那家伙叫进来。”

    “哎,得嘞!”

    陆景元忙不迭的站起来,这句话别看字少,信息量可真不少。

    他冲到门口,才发现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躲门外偷听呢。

    “愣着干嘛啊,还不赶快把你师哥叫进来。”

    陆景元居高临下,上手揪了下对方的小辫子。

    施呦呦仰着脸望着他,那眼神里分别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怎么样,我还行吧。”

    陆景元挺了挺身板。

    施呦呦鼓着腮帮。

    “嗯,挺会要饭的。”

    陆景元不服:“能要到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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