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照刘红光想的那样去了,戚继光镇守的蓟门固若金汤,鞑靼无法攻入,于是转而进犯辽东,一度战事吃紧,忙得李成梁频频出击御敌。外面忙得不亦乐乎,朝廷里还有人没事找事。

    这天一大早,刘红光背着半筐玉米棒子来找努尔哈赤,有人要问了,背它做什么?是要烀苞米吃吗?

    不是的,这里面藏着个大大的善意!因为辽东总兵李成梁对女真人十分凶残,把俘虏投入自己圈养老虎的洞中喂虎,这个老虎洞位于广宁城(北镇)的东北角。刘红光见了甚是不忍,眼睁睁地无能为力。老虎吃剩下的遗骸又被乌鸦抢食,血肉横飞惨不忍睹,他便买来玉米去喂乌鸦,留下尸骨收敛掩埋。

    一来二去,城内城外的乌鸦都认得他啦,只要见到他背着柳条筐,便会扑落翅膀追着呱呱叫,有胆大的毫不客气直接到筐里去啄食。

    刘红光刚进跨院便发现不对劲了,努尔哈赤正蹲在窗根底下呜呜哭呢,他那条豢养的大黄狗趴在脚边,可怜巴巴地瞅着主人。

    “老弟,出什么事啦?”

    这一问不要紧,女真少年哭得更伤心了,“刘大哥,我外祖父被哈达部的王台俘获,押到北京凌迟处死了,除了我两个表哥阿台、阿海,一大家子全遇害啦。”

    这真是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原以为他的姥爷逃脱了呢,却没想到被同族人出卖了。女真各部形同散沙,还彼此暗中倾扎,内讧不断,李成梁正是利用这一点搞制衡,以夷制夷,拉着一个打一个。

    刘红光心情是同样的沉重,只能做些安抚劝解,还能说什么呢?

    突然瞧见,小妾喜兰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小罕不好了!出大事啦。”可能是跑得太急,紧张的人儿干呕起来。这姑娘长得好看,面容姣好楚楚动人,比初次相见时多了几许女人的丰润,话说回来,能做总兵的小妾,那颜值得杠杠的。

    刘红光叫她慢慢说,并从墙角搬了个凳子让她坐下。

    “小罕,你昨晚是不是给总兵洗脚啦?”不等少年回答,她接着急迫地说,“你说那高丽人脚心上的三颗痣长得好,大富大贵。还显摆自己脚心也有七颗痣,呈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吧?”

    努尔哈赤困惑地点头称是,喜兰跺着脚数落他,“你啥话都敢往外说呀,这下好了,惹来杀身之祸啦。总兵昨晚兴奋的一夜未眠,说是又要升官进爵了,今天升帐之后就要派人来抓你,送往京师邀功请赏呢。”

    “为啥?我有啥可邀功的呀?”这下可吓坏了少年。

    “因为不久前京城的钦天监夜观天象,说有紫微星下凡,东北方向有天子象。便传下圣旨‘严加缉捕,发现可疑之人,格杀勿论。’你这一显摆不是惹祸上身吗?那高丽人阴险狠毒,能错过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吗?你快逃吧,逃得远远的,让他抓住可就没命啦。”

    此时,努尔哈赤如五雷轰顶,天都要塌了一般,不知所措啦。“我们去你岳父家。”刘红光急中生智,想起十三副铠甲起兵的故事。

    两个人主意已定,正要出门离开。喜兰喊住他们,“小罕,你那条伤腿走不快,官兵马上要来了,一拐一拐地能跑多远?快去马棚,骑总兵的大青马吧。”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辽东的马品种不佳,要速度没速度,要脚力没脚力。可李成梁的坐骑是朝鲜进贡的宝马,不可多得的良驹。

    刘红光和努尔哈赤告别了喜兰,同乘一马出城而去,那条大黄狗紧紧相随。可上天注定大青马命中该绝,跑出二里地便被他俩压死,像游戏里设定好了的任务关卡,两人只能徒步向西。

    走不多远,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回头去看是府里的追兵撵上来了,眼看着逃不脱啦。

    “上树,林子里有棵老头树,枝繁叶茂好藏身。”刘红光带着好朋友跑下了大道,动作麻利地爬上林子里的大树。

    他俩紧紧相偎蹲在树杈上,生怕动作大了被人看到。虽然有叶子遮挡,可细心的人是不难发现他们的。然而躲到别处还不如这里呢,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还好,那条大黄狗聪明懂事,也跑入草丛里不声不响躲了起来。

    这就是命啊!冥冥之中有上天的安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大群黑老鸹,呼啦啦落得满树都是,他们是来保护一代帝君的吧?不是,是来抢食柳条筐里玉米的。一个个黑家伙真是饿了,都往他俩的身上挤。

    万幸得很,追来的官兵从林子边快速通过,有几个灵光的还真向这边查看,一定以为只是个乌鸦老巢,便不加思索向前飞奔。

    马蹄声渐渐远去,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筐里啄食的乌鸦越来越多,一会儿飞起,一会儿落下,牵拉着刘红光左右晃动,晃得他头昏眼花,胃里的酸水都要吐出来了。就这么摇来摇去,像坐游乐场里的海盗船,也顾不上去看追兵的动向啦。

    还好,晃了一阵子以后,树干不摇了,天旋地转的刘红光缓了半天才睁开眼睛,他向四周望了望,“咦,这是在哪里呀?好兄弟努尔哈赤呢?”

    只见周围的地貌景物又变了,别说是乌鸦啦,不远处的大道也不见了,就剩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身边是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刚才的小树林子转眼间像发面团子,膨胀茂盛得无法想象。自己双手抱着那棵被雷电劈死的枯树,脚下踩着凸凹开裂处,树干的中心已经溃烂殆尽,像一扇受潮变瓢的门板矗立着。

    “哥们,有野猪撵我!”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树来。

    是他!在火车站见过,是站里的年轻电工,在大舅家吃饭时听表姐说他叫肖志国。刘红光特意端详着小伙子,呦,这小绿豆眼真的不大,倒是没有大舅说得那么夸张,一定没有经过整容的。

    没工夫儿去合计那对小眼睛了,树下有只膘肥体壮、皮毛铮亮的大野猪正哼哼叫呢,也不知道身上蹭了多少松树油子,像披上一幅坚固厚重的甲胄。它一定是对大树发了脾气,哐哐地撞着摇摇欲坠的树干。

    “小光!快拿双响崩它,往它身上崩。”树上的表姐夫大声地喊。

    哪里还有二踢脚啦,早在参仙谷用光了。可两个人在枯树上,这畜牲一个劲地拱,不定哪下就得拱倒喽,看它那对大獠牙可比西班牙的斗牛还要尖利。

    情急之下,刘红光拔出腰间的匕首一跃而下,落到野猪的跟前挥手便刺。猪皮着实又厚又硬,可利刃也不是吃素的,攻击者的力道已今非昔比。只扎得那家伙嗷嗷怪叫,带着插在后丘上的匕首掉头就跑。

    电工小肖得救了,他还心有余悸地东张西望呢,生怕野猪卷土重来或是招来援兵。

    “你不是车站的电工吗?咋跑到山上来啦?”刘红光不知道发生的事情,那功夫他还在二楼睡懒觉呢。

    小伙子卡巴着小眼睛,支支吾吾地说:“我来山上采蘑菇。”

    “采蘑菇的小伙子呗?怎么没背筐啊?还穿着拖鞋,光着脚丫子。”此时,姐夫张强从树上下来,充满敌意地盯着肖志国。

    “姐夫,是您呀!我可能是梦游了,一觉醒来就在林子里啦。你有吃的吗?我饿得心慌慌。”

    张强从地上的筐里拿出月饼和水递给他,瞅着小肖狼吞虎咽地咬着。

    “去投案自首吧,你躲到山上能藏多久?想当野人,当兰博呀?你还没那个本事。警察在四下里找你呢,早晚被人家逮着。年轻轻的干点儿啥不挣钱,非得犯法倒腾烟膏,也不知道你是奸,还是傻?”

    “我不去!我躲一天是一天,实在活不起了,就找根树杈子上吊。”小伙子满嘴的月饼渣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你这小子,至于吗?去派出所把事情交代清楚,可能念你是初犯,能得到宽大处理,教教育育就没事啦。你一死了之,不想想你的父母,你媳妇,还有孩子呀。男人,要能成事,更要能担事,有错就改,重新做人嘛。”张强出于好心开导他。

    提起家里人,肖志国哭得更伤心了,“昨天晚上,我正跟同事打扑克呢,有人告诉我,警察来宿舍找我。我这心里就知道不好了,一定是那包东西惹祸啦。我一害怕脑袋瓜子嗡地一声,不知道咋办啦,就从二楼跳阳台跑了。”他抹了把眼泪接着说,“事先我就说量太大,太大啦,超过规定是要枪毙的。他就说没事儿,除了我俩没人知道,省得一次次的麻烦,被人发现了更事儿多。”

    另两个人都听明白了,看来是团伙作案,那个人一定是卖给他烟膏的王辅才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你可要知道,那包东西卖到社会上,得害了多少个家庭啊?你要为此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一辈子都毁啦,你的孩子都得跟你吃瓜落,不值呀。”张强深恶痛绝地训斥他。

    “我没害谁呀!也没卖钱啊!”肖志国还挺有理呢,耿耿着脖子嚷着,“我是为我师父掏弄的,师娘对我不错,可不久前在县医院被确诊得了绝症,她没有麻药疼啊,我是不忍心才到村里找烟膏的。都怨你家小超,一下就拿来那么大包,这回可摊大事儿啦。”

    刘红光和张强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咋地?烟膏是王超给他的?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呢?难道也做违法的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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