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安木槿就察觉到某种暗流在她身边涌动。

    一些人在用探究的眼神看她,她回看过去时,她们又会赶紧移开视线。一些人突然过来跟她聊天,可是话不说全,明显说一半留一半,就是要让她猜,讨厌得很。

    她不明白原因是什么,她在练习生群体中一直都很低调,尤其是齐方素不给大家上课后,她连唯一会出风头的机会都失去了,日常的她简直就是一只人畜无害战斗力为零的鹌鹑,人为的暗流怎么可能会白费力气去吞掉鹌鹑呢?

    安木槿困惑不解的期间Jasmine还来找过她一次,说是看她的玉米须茶快喝完了,又给她买了一箱。

    安木槿问Jasmine:“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我身边的气氛好像有点怪?”

    Jasmine摇摇头,一脸无辜:“没有啊,就和平时一样啊。你觉得有哪里奇怪吗?”

    “觉得,但没办法确定。有几个练习生会偷偷观察我,还有几个练习生来找我聊天,话只说一半,又像是在套我的话,又像是在捉弄我。”

    “是你过于敏感想太多了吧。”Jasmine这么评价道。

    安木槿又问:“你没听说什么吗?”

    Jasmine又否认:“什么都没有。”

    安木槿叹了叹,嘀嘀咕咕地嫌弃道:“这里是非真是多……还明里暗里的……”

    安木槿的确正在遭遇一次重大危机,艺人部那边正在考虑要不要将安木槿踢出公司,只不过她尚不知晓。

    危机的起因是Jasmine拿着她收集并整理好的证据去找了几位练习生管理员,实名且当面举报安木槿进入公司当练习生是别有居心,安木槿在利用完公司的出道资源赚取了大量初始名气之后,就会撕毁合约拍拍屁股走人。

    管理员把Jasmine的证据往上交,逐级报告,一路将消息报告到刘总跟前。

    刘总让某位管理员去和安木槿聊聊天,旁敲侧击一下,说是不能只听Jasmine的一面之词。

    管理员答应了这项任务,但没有去找安木槿。

    这位管理员是声乐课上总被老师夸的、唱歌实力很强的练习生康莹的小姨,康莹是Jasmine此次污蔑行动的同伙。

    康莹不怎么认识安木槿,同上声乐课,常看着安木槿被老师嫌弃,却没有聊过天。但Jasmine一过来和康莹密谈要将手里证据往上交的事,康莹就立刻赞成了Jasmine的行动,对康莹来说实力强和一定会出道两件事是不挂钩的,必须保持战斗的姿态,见机行事,让身边的练习生都无法出道,那么她自己的出道概率才会大大提升。

    过了两天,领到打听任务的管理员去找刘总,向刘总报告虚假的谈话结果。

    管理员言之凿凿地说安木槿很有问题,家庭条件非常好,是做大生意的,那种圈子的人会找到什么大老板做靠山一点也不奇怪,想要利用名气抬举家族生意也很正常,且安木槿对公司的许多决策都大堆意见,心气高,瞧着不像是能够在公司里待得久的样子,大概率是真的要将公司当作是成名的踏板。

    刘总考虑了两分钟,管理员又以退为进:“刘总,要不再找别人和安木槿聊聊吧?或者刘总您亲自去见见安木槿?只有我一个人的判断,可能不太全面。”

    刘总摆摆手:“这么劳师动众,她立刻会发现我们在套她的话,就听不到真话了。”

    于是安木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刘总定了罪,成为刘总考虑是否辞退的存在。

    而安木槿后来知情是因为何琪琪。

    何琪琪和田静一样,正在为准备出道舞台等事忙得焦头烂额,鲜少有时间回到宿舍睡一个安稳觉。但饶是这样,何琪琪还是不辞辛苦地抓住了某次返回宿舍做短暂休息的机会串门去找安木槿,将Jasmine陷害她的事情完完整整告诉她。

    何琪琪这么做的目的不明,安木槿猜是想让她发疯,最好能和Jasmine扯着头发吵架,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难看越好,如果能够让公司同时处理她和Jasmine两个人就是最好。

    安木槿在何琪琪面前表现出了极度的震惊,但没有表现出怨恨,这让到时间回练习室继续拼命的何琪琪不太满意,何琪琪拽着想要安慰安木槿的田静扭头就走。

    安木槿扒在门边目送两人离开,她看着何琪琪的背影,有点怀疑Jasmine会突然变成练习生群体的交际花是因为受到了何琪琪的影响,或是提醒。她不吝于以最大恶意揣测何琪琪,何琪琪能够出道了也还是小心眼,逮到机会给还没有出道机会的练习生们使绊子就绝不放过,企图借着乱象不让大家好过。

    而后她回到宿舍里坐下,唉声叹气,暗道人真是不能撒谎成性,不然早晚被别人抓住小辫子,不是每一个谎话都能圆得天衣无缝毫无痕迹的。Jasmine估计是上次看电影时偷了她的聊天记录,她有时会在电脑上登录微信,觉得打字方便,所以电脑里有她的聊天记录。

    可她也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在所有练习生里面已经是那么不起眼的、出道可能性低得可怜的角色了,为什么Jasmine还要费心思攻击她,是因为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思吗?

    安木槿拿起手机,翻看她和安隽客的对话,一看吓一跳,她都不记得自己跟她那老父亲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大话。

    这些话不经过任何加工直接摆到众人面前都十分可怕,更遑论被Jasmine动过手脚之后的模样,安木槿都不敢想自己在公司领导眼里会变得多么凉薄邪恶。

    安木槿长长叹气,面对着阳台而坐,呆愣地望着远处稍有些亮得刺眼的蓝天,不知如何是好。

    Jasmine偷了安木槿的微信聊天记录之后,经过一些裁剪拼接,极大程度改变了安木槿和爸爸对话的意思,将原本就危机重重的对话变成了明晃晃的阴谋,将安木槿进入S公司当练习生一事描绘成一场大型阴谋,安木槿成了无法无天明着使坏的人。

    公司对一个组合或是一个艺人的出道安排大概会做一年半到两年的分量,比较重要的资源的投放节奏皆是提前定好的,会视艺人出道之后的发展情况做小许改动,但不会有大改动。这是一条公司为新艺人铺设好的道路,艺人走过这一程,能够成为璀璨明星就是最好,要是只能成为半红不紫的明星,就再想办法。

    照着Jasmine的交上去的证据来看,安木槿的打算是憋着劲熬到出道,获取公司给她的出道资源,在娱乐圈挣到名气,找到立足之地,然后就一脚将公司踹开,转身去为别人和她自己挣钱。

    这是每一间娱乐经纪公司都很忌讳的事情。

    练习生们在出道之前会重新签合约,约期是八年到十年,有些公司前期投入过大,会一口气签十二年到十五年,同一个组合的成员们签的年限一般是相同的。

    如果出道艺人只干两年就跑路,那么公司连培养艺人的本钱都没办法拿回来,全然是在做亏本生意,为他人做嫁衣。

    但这种事情不可能彻底避免,成名了就从大公司跑路有一段时间甚至成为某种明星中的潮流。

    大公司能够为艺人提供的资源多,但抽成也高,艺人辛苦许久,挣回来的钱真正属于自己的却只是一小部分,拼命踮起脚尖伸手去够出道机会的艺人不会在意分到手里的钱,他们轻而易举就答应了这样的分配方式,而他们在娱乐圈的纸醉金迷中走一圈后,就会在意且反悔了。

    因此名气稍大的、有了点年资和人脉的、可以自己给自己找活干的艺人们都不怎么愿意留在大公司里,情愿去抽成少的小公司或是自己成立公司,为自己打工。

    公司在合同中将违约金额定得再高也没用,艺人请的律师可以将合同往不合理、无效的方向打,到时候再加上网上的舆论战,大风大浪,风云变幻,指不定谁赢谁输。

    很多类似的官司进行到最后,哪怕是判了艺人败诉,需要给原公司赔付一定金额,也基本上不会是合同签好的赔偿金额,法院定的赔偿只会比合同的赔偿金额低许多,与艺人挣到手里的钱相比是九牛一毛。

    为了避免艺人这种不负责任跑路的行为,公司方面经常捏着可以影响艺人星途的负面事件作为威胁,警告艺人不要翅膀硬了就往外飞,好好履行完合约再动歪心思,不然就会将其负面事件添油加醋爆出去,断了艺人的明星路。

    有些公司还会在艺人离开后持续收集艺人的负面消息,持续地给艺人使绊子,势要让艺人离了公司就没好日子过。

    但安木槿这个没出道的练习生暂时没有什么把柄在公司手里,想要拿捏也拿捏不住,刘总觉得安木槿对公司没有一丁点诚意的话,就赶紧让安木槿滚蛋,避免后续可能带来的损失。

    而知晓自己陷入麻烦事之后,安木槿每天都惴惴不安地等公司给她下驱逐令。

    她想去找管理员或是艺人部的工作人员,在她们面前为自己辩白,可在设计对白的时候犯了难,她要打击虚伪的证据,就必须展示真实的、正儿八经存在于她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然而那同样是不能曝光的,她对老父亲说的那些大话展示出来,指不定会让她陷入另一场风波之中。

    她也每天都抽时间在线上线下找齐方素,问齐方素公司是不是要处理她。她以为齐方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毕竟连练习生群体中都有不少人得到消息,她便只跟齐方素说了某些练习生对待她的奇怪态度,以及对公司即将会有的处理方案的担忧,并想从齐方素口中获知更多信息。

    但齐方素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说来说去都是让安木槿不要杞人忧天。

    齐方素的冷淡让安木槿前所未有地难受。

    安木槿想确定齐方素对她的态度,判断现在就被公司踢走的话会不会对她和齐方素之间的交往产生不良影响。然而齐方素不配合她的行动,没有半点紧迫感,仿佛不认为她的危机是一道难题。

    这让安木槿做出了初步判断——争取齐方素还需要一段时间,她最好能留在公司里。

    可是她要怎么做才能解决这次的事端继续留在公司里呢?

    安木槿冥思苦想,想不出法子。

    这么等了将近十天,焦急的安木槿却没有等来任何风浪,练习生生活一如既往,公司课程很少,管理员不会主动搭理她,同事们也很少来烦她,她有大把自由时间到处乱跑。

    寻常的自由都沾染上了危疑之色,安木槿开始疑神疑鬼。

    她怀疑公司正在无声无息地准备对付她的狠毒招数,要将练习生的她、大学生的她、预备花艺师的她都一并连根拔起,也怀疑公司是想迂回征服,将她留在公司里消耗掉她未来的一切可能性,她甚至都有点怀疑是不是何琪琪在骗她,只为了挑起她和Jasmine之间的斗争而已,实际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没有谁来偷她的聊天记录,也没有谁伪造证据造谣,她白白慌张了这些时日。

    安木槿的怀疑全都与正确答案不沾边,实际上,是齐方素替她摆平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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