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艘游艇行驶在海平面上,周遭是海涛拍击岩石的声音,海风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原本应该是一场惬意的旅行。

    嗯,原本应该是。

    黑色长发的女孩坐在游艇的中央,环着胸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年。

    事情是这样的。

    一周前陈正义事件后,汪大东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阿瑞斯之手是在终极一班校外服务要去的蛤蜊岛里发现的,于是自告奋勇要去参加。

    原本不打算参加校外服务的终极一班的大家也很有义气的决定周末跟汪大东一起去蛤蜊岛做校外服务。

    然后。

    就因为汪大东这个白痴在坐游艇的时候迷路乱上船,导致跟着因为和这家伙分到同一组一起行动的时葵也跟着一起上错了船。

    有些时候时葵真的会觉得自己很无助。

    汪大东观察着时葵的脸色,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反正我们都上船了,你不要生气嘛,我刚刚才跟姓雷的通了电话,说我们待会就回去,大不了我们过会儿到了那边再坐船去蛤蜊岛就好了嘛。”

    “是你要去蛤蜊岛找线索又不是我,耽误的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生气?”时葵面无表情。

    “可是你明明就是在生气啊。”汪大东眨眨眼:“你每次生气都是这个脸。”

    时葵:……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时葵有点无语,但现在重点显然不是在这里争执她究竟有没有生气这件事上,她错开话题:“所以我们这艘船是要去哪?”

    汪大东抬头看了看船上的标识:“好像是...孤山岛。”

    孤山岛。

    时葵听到这三个字动作一顿,她的眼中露出困惑的神色。

    这个地方...好熟悉。

    好像......

    “怎么了?”汪大东发现时葵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没事。”时葵将目光转向船艇外的天空:“应该是错觉吧。”

    ——

    “下一班开船时间居然是在下午三点?!”汪大东站在孤山岛的码头盯着手机大喊。

    时间显示早上十点,显然,这离下午三点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事情不止这一桩。

    “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居然还没有讯号?!”

    看起来似乎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离开了。

    汪大东有些无奈的看向身旁的时葵,却发现她从上岸之后就一言不发,只是抿着唇,怔怔地目视着前方。

    “时葵?”

    “囡囡!!你回来啦!!”

    汪大东的声音瞬间被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盖住。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玫红色马甲带着眼镜的老婆婆冲过来,然后——

    一巴掌拍向站在他身侧正在走神的时葵的肩膀。

    时葵的肩膀被拍出啪的一声,因为正在出神,时葵对这忽如其来的一巴掌没来得及躲避,被拍之后吓了一跳。

    她回头看向那个玫红色马甲的老婆婆,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带着试探的语气:“.....郝阿嬷?”

    “臭丫头!阿拉这么久不见一过来就乱讲话!!我是你阿母你干嘛要叫我阿嬷!!都把我叫老了!!”被时葵称作郝阿嬷的老婆婆一边说一边拍着时葵的手臂啪啪作响,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哦,怎么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看我一下!你是要等到我这个老婆子死了之后才过来给我收尸是吗?!”

    “诶诶诶别打。”汪大东急忙拦住老婆婆的动作,一边回头看时葵:“你认识她哦?”

    时葵迟疑道:“我...”

    “你是....”老婆婆似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汪大东,她扶了扶眼镜,将目光慢慢从汪大东的脸上移向他的头顶,然后恍然大悟的一拍手:“哦,小时!是你啊!”

    “哈?”汪大东一愣,下意识的接话:“小时?其实我是分钟,不是啦!!”

    “老婆婆,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哎呦阿郝!!”就在这时,一个老伯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阿郝你又认错人了。他们两个不是你的孙子也不是你的孙媳妇啦!”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阿伦和阿美啊!”郝婆婆摆摆手,然后指向汪大东和时葵:“这是我女儿和我女婿好不啦。”

    汪大东:?

    “什么?”老伯闻言脸上的表情写满了问号,他抬头看了眼时葵和汪大东然后无奈道:“哎呦,阿郝你真的是老糊涂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明明就只有一个儿子,哪来的什么女儿。况且人家小姑娘的年龄当你孙女都够了怎么可能是你女儿。”

    “乱讲,你才老糊涂,我明明记得一清二楚。”郝婆婆不服气,扯过站在一旁的时葵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这个就是我女儿啊,我怎么可能记错。”

    汪大东有些奇怪,按照时葵以往的行为处事,即便是认识这个老婆婆也不可能由着对方这样动手动脚。

    但此刻的时葵在老婆婆的面前就像是被勒住后脖颈的猫,乖巧的不像话。

    “那你说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我当然记得了,叫——”

    郝婆婆顿住了,她扭头看向时葵:“你叫什么来着?”

    时葵张了张嘴,但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老伯就打断了她的话。

    “你看吧,就跟你说了你认错人了。”

    “哎呀我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好不拉。”郝婆婆瞪了老伯一眼,似乎是懒得再跟他争论,她拉着时葵就往前走:“囡囡,别管他。我们回家。”

    时葵也不反抗,异常乖巧的被老太太拉着走。

    被留在原地的汪大东:......?

    “喂,阿郝!”眼看在郝婆婆那说不通,老伯无奈地转过头看向汪大东:“不好意思啊,这老人家这几年每天都在这里等他孙子,可能是人老了脑袋瓜不灵光,有时候好,有时候坏。请多多包涵啊。”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汪大东抬眸望去。

    黑发的少女被老婆婆拉着往前走,她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不知所措。

    郝婆婆走着走着忽然回头看向汪大东:“哎呦,小时我也拜托你,快点跟上来啊。”

    汪大东一愣,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小时或许指的不是时间,而是姓氏。

    是时葵的时。

    ——

    郝婆婆家是有年头的砖瓦房,盘旋着爬山虎的墙面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变得斑驳,满是岁月的痕迹。

    时葵扶着郝婆婆坐下,然后抬起头,郝婆婆虽然看起来有些糊涂了,但从屋内整齐干净的陈设显然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把自己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老人。

    她看着屋子里的陈设有些出神。

    郝婆婆絮絮叨叨念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似乎对这个在她眼中多年不归家的女儿颇有怨言:“囡囡啊,你要在外面闯事业我不反对,但是干嘛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就这么忙哦,真是的。”

    时葵回过神:“不是啦,郝阿嬷...”

    郝婆婆皱眉:“你干嘛又叫我阿嬷。”

    时葵沉默半响,她的嘴角颤了颤。

    “...阿母。”

    郝婆婆闻言终于笑了起来,她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时葵的脸颊,老人的手带着粗糙的触感,却又温暖的让人想哭。

    “你现在怎么这么瘦?脸色看起来也好差。阿我不是说过你不管怎么样也要该吃饭要吃饭该睡觉就睡觉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老是这样透支把身体弄坏了怎么办哦?”

    “小时呢?小时不管你这样吗?”

    “没有啦阿母。”汪大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似乎很自然而然的把自己代入到了郝婆婆女婿的角色里:“我每天都有很认真的在监督她吃饭啦。”

    “只是她不肯听我的,总是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担。”

    时葵:......?

    这家伙究竟在演什么?

    时葵瞪了一眼汪大东。

    汪大东耸耸肩,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哎呦,你这个毛病怎么还没改,当初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你和小时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事情就应该一起承担嘛。”郝婆婆闻言又开始训人,但说着说着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个性吗?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这个人跟我一样是个天生犟种,明知道是南墙还死命撞的全天下就只有你了。”

    汪大东深以为然,扭头对着时葵做出了一个口型:“你听到没有。”

    时葵的脑门上冒出了十字。

    “啊呜——!!”金毛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声。

    郝婆婆被突然怪叫的汪大东吓了一跳:“小时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汪大东对着郝婆婆扯出一个笑容,露出苦瓜脸一脸委屈的看向时葵。

    时葵松开了死命掐着汪大东手臂的手,默默地别过头避开汪大东的目光。

    郝婆婆被这么一打岔顿时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些什么,老年人的记忆力不好,思索了片刻最后一拍手:“对了,我记得村长之前有给我麻糬,我放了好久都舍不得吃,你们好不容易回来,我去拿给你们吃。”

    还没等两个人开口拒绝,小老太太就步伐矫健噔噔噔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时葵和汪大东两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时葵看着门外,或许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又惹她生气了,她又是一幅不想理他的样子。

    汪大东也只好左看看右看看端详起了这个屋子,顺便等郝婆婆拿麻糬。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一旁木质的沙发上放着几幅色彩鲜艳的画。

    汪大东下意识伸出手拿起那幅画看看,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旁的墙上似乎有几条划痕。

    他定睛一看,那似乎是用来给孩子丈量身高的身高刻度表,上面还都写着日期,最后一条刻度表的日期写着2006年。

    而在这些刻度旁边都有着同一个图案。

    是一朵葵花。

    汪大东扭头看向时葵的背影,他忽然开口:“时葵,你以前认识郝婆婆吗?”

    时葵的身形微微一动。

    她沉默着,最后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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