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几十响烟花在空中同时爆燃,如漫天飞洒的流星般陨落,璀璨的烟花下,数十道黑影涌入,给眼前的祥和带来几分不安。

    公主微微挑眉,“不知姐姐所说的美好是指哪些?”

    “公主这声姐姐倒让臣女惶恐。”容简立马听出她语气中的敌意。

    “既是皇家的人,琏儿这声姐姐,你自是当得。”皇后换了一副面孔,之前见人时还百般疏离,此时如沐春风,她早就在容简褪去面纱时,瞧见儿子脸上的惊艳。

    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之前还嚷嚷不喜欢,今后怕追着人家跑。

    谢宣珏果然也凑过,开口就是简儿妹妹,只听得容简一身鸡皮疙瘩。

    他又说自己宫中有一颗珍藏的夜明珠,他会派人给她送到府上,立马被容简借口不住家中给回绝了。

    明明之前被人厌弃,现如今容貌恢复,又加上凤命一说,倒是同时引来大皇子和三皇子有意无意地靠近。

    谁心里都有一杆秤,得失自有计较。

    她只想快点回了公主的话,而后找个角落独自欣赏一番。

    “有人曾告诉我,世间美好之事太多,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个人对美好的祈盼各有不同,心有阳光便是美好。”

    她的这番话还是当初从谢宣旻口中听到的。

    当时她就觉得既顺口又十分高深,让她此刻拿来忽悠一下也不错。

    隐在角落的男子不自觉嘴角上翘,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过往。

    只是在瞧见大皇子和三皇子时,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

    他不过设计了一场凤命之言,如同抛出一块香喷喷的诱饵,能闻着味的皆开始蠢蠢欲动。

    这时,一群黑衣人飞过城脚突然出现在夜幕中,只见为首的那名刺客大声喊道:“狗皇帝,你令无数之人枉死,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有人惊叫一声:“有刺客!护驾!”

    原本还一片热闹的城楼瞬时慌乱不堪,城楼下人群逃串的脚步声、嘶叫声混作一团。

    守卫们齐齐涌上来,但在上楼的拐角处掉落陷阱,一个个都脚下踩空直接摔倒后中箭,紧接着是无数凄惨的哀嚎划破夜空。

    容岐作为景和大将军,本该义无反顾挡在皇帝身前,但此刻却有一瞬的犹豫,落在容简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她的父亲与景和帝在年轻时可是同赴沙场,彼此相互扶持相互信任,两人有着过命的交情,私底下也曾称兄道弟。

    景和的国泰民安离不开二人的相辅相成。

    然而危急关头,容岐却犹豫了。

    她来不及细想,黑衣刺客霎时涌了上来,无数宫中女眷更是慌不择路而逃,还没走几步就被空中飞来的黑衣人劫持,大家也只好原地站立。

    黑衣人数众多,在禁卫军还未赶来之前,他们已经围住了楼顶,空中的烟花还在继续爆放,与刚刚的盛况形成强烈对比,更显讽刺。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容岐这才回过神,护在了皇帝身前。

    “天子?这样恬不知耻的人何以统治大景!”为首的黑衣人是一名女人,她蒙着面眼中尽是杀气。

    只见她剑锋一挑,直指帝王,关键时刻,容岐舍身反击。

    其余黑衣人也都毫不示弱挥剑直杀而来,人群像乱了锅的蚂蚁躲闪不及,只有极少数会武功的人拼起搏杀,大皇子和三皇子趁乱逃离,全然不顾还身陷险境的一众人。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不务正业,泡在市井的二皇子会在此时冲了上去,与大将军一左一右将圣人护住,经过几番争斗还是被大量的黑衣人围困。

    须臾,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剑就要刺中景和帝,在这危急关头,谢宣旻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猛地奋起一跃挡住刺向皇帝的剑,“噗”的一声,剑深深刺入他的胸口,顿时血流不止,他没有立即倒地,而是抬脚踢飞身前的黑衣人。

    今晚的刺杀挑战着帝王的神经和底线,他眼神犀利,质问一句:“谁给你们的胆子!”身旁,谢宣旻倒了下去,也许是身上的血色刺激了帝王心底某处柔软,只见景和帝慌乱中煞白了脸,大声吼道:“来人!快传太医!”

    这一刻,天幕上空飞起一阵箭雨,很快击落来势汹汹的刺客,护卫安全的皇城统将急匆匆带人赶到,他步履□□,来到皇帝面前,先是请罪,“惊扰圣人,臣失职!”

    景和帝只是瞥了一眼,“别废话!给朕留活口!”

    他全部心思落在了昏迷的谢宣旻。

    很快,半盏茶的时间,刺客褪去,大部分被诛杀,只余三五个尚有一丝气息。

    待整个城楼再次恢复了平静,大皇子和三皇子才不知从哪儿搬来人马,急匆匆赶到。

    两人伏地请罪,景和帝只是冷哼一声,“等你们赶来,朕岂不是早就死遁!”

    话落,两人汗渍淋漓,直至皇帝离开都没敢起身。

    谢宣旻护驾有功,太医赶到时嘱咐不可乱动,景和帝直接将人安排到保和殿,那可是君王休憩的宫殿。

    伺候的内侍是个人精,从这一举动已经察觉皇宫内风向悄悄发生变化,忙亲自传了轿撵,又指挥四个奴才上前听用。

    景和帝又下了旨意,留了一部分重要的官员在宫中,大体应该是要揪出今夜之事的幕后黑手。

    月上柳稍,众人散去,周边一片宁静。

    今夜这场刺杀令每个在场的大臣女眷惶恐不安,她们从没见过如此血腥场面,一时很难接受,待坐上回程的马车,嘱咐车夫疾驰而回。

    容简没能留在宫中,在得知谢宣旻中了一剑,一颗心悬起,有宫中御医诊治,远比当初在那个破村子强,她本不该担心,但心底突然就像失了什么,好似这么久的支撑在这一时刻摇摇欲坠。

    她害怕了。

    喜儿没有跟着登上城楼,一直候在宫门等候,此刻见人失魂落魄,以为是被吓到了,可是她想想又不对。

    她家小姐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从摔马险些丧命到毁容被赶回老家,途经余杭时,碰到不知从打哪儿来的商队而被冲散,最后在一处偏远的村子将人找到。

    按理,小姐也不是个胆小的,怎地今夜如此?

    回到清雁阁后,喜儿备了热水,容简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一时有些理不清思绪。

    氤氲水气,娇俏的女子,宛若白玉的肌肤置身在温水中,紧绷的神经稍稍舒展。

    没过多久,寿安堂来人,容简已经猜到老夫人那里必然会传唤,就自己突然恢复容貌一事,若不是因刺客一闹,缓和此事的冲击,她必将又会成为京都茶余饭后的热点。

    刚步入门庭,隔着门窗,屋内传来一声呵斥,“跪下!”

    容简明白老夫人是真的怒了,就现在的状况,在任何人眼中都会觉得是她和容安两人合计了一出毁容大戏,如今又如此高调在寿宴上一展风采。

    谁都难以接受吧。

    可是,容简也是一头雾水,即便在寿安堂外跪了一个时辰,她也无法回答老夫人的质问,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长姐当年不是真的要毁了她,毁容一事另有隐情。

    她还想到那瓶解药是谢宣旻安排人在宫中交给她的,这又说明什么?

    长姐跟二皇子也相识。

    个中关联,容简在对上老夫人凌厉的双眼时,只一句道:“都是简儿害怕再被人设计摔马,所以求了长姐演了毁容的戏码,简儿以为那些包藏祸心的必是嫉妒自己的容貌,这才如此。”

    她承下所有的质疑,避免牵连容安。

    “既如此,当初为何连祖母也骗!”

    容简埋头,眼底一抹讥笑,长姐当年未言明此事,必然也是觉得老夫人不待见她们。

    原因无他,只因她们的母亲是商户之女,却引得大景威名赫赫的将军只肯娶她为正妻,进门后又没能诞下嫡子。

    老夫人无可奈何,硬逼着父亲纳了几房妾室,直到柳姨娘生下儿子才罢休。

    念及这些,容简昂起头反问,“当年简儿摔马,祖母可曾来张望过一次?”

    一句话便令老夫人语塞,孙女受伤卧床,祖母一句关心都没有,又何谈其他。

    容老夫人此时才明白,她与她们疏离十多年,一颗心是怎么也靠不近了。

    微凉的夜,寿安堂内烛火微微晃动,气氛渐渐凝固,容岐拖着疲惫的身子入了庭院,老远瞧见门外跪着的人,嘱咐身边的管家将容简扶了起来。

    自容岐进到屋内,容简便被留在院中长廊里。

    偶尔回头,能瞧见明晃晃的窗棂纸上倒映的两道身影,母子二人似乎争吵了什么,争吵过后静默无语。

    时间仿佛就此停住。

    最后一声叹息,打破彼此的僵持,老夫人眸中闪着泪光,望着容岐迈出的背影,容简莫名觉得有些悲凉。

    她觉得这对要强的母子或许一辈子都没能正真交心,两颗心才会在此时渐行渐远。

    出了寿安堂,容简跟在容岐后头,默默无声,她心里徘徊着如何开口,终有些忐忑。

    行至院落的分叉口,容简终于鼓足勇气,她觉得过往一切也都是假象,她的父亲长姐还是在乎自己,爱惜自己的。

    然而未等她开口,却听见容岐十分平静道:“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做,等刺客一事尘埃落定,再去找你长姐。”

    容简神色怔了怔,果然,她的父亲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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