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眼见日光被乌云淹没,天青色逐渐转黑,一场必不可免的烟雨侵袭而下。

    白翊许被容简七拐八绕带到皇宫的西北角,两人都没带蓑笠,趁着雨水快要淋下来时,白翊许不安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家里的小厮还等在宫门处。”

    容简折了两片芭蕉,“拿着,用它挡雨。宫门那头,我已经让喜儿前去通报一声,你要去大皇子宫里坐坐,晚些回府。”

    白翊许:......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着了她的道,有种早就预谋好的感觉。

    淅沥雨水顺着屋檐而下,两盏熏暖火光悬挂宫殿两侧,永安宫三个大字在雨幕中有些模糊。

    因二皇子护驾有功,景和帝对他前所未有重视起来,几名守卫护在宫门前,容简想溜进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侧过脸,瞧见白翊许眼中的警告,讪讪而笑,不禁拍拍白翊许的肩头,一脸肯定道:“放心,我说话算话!”

    两人藏在不远的一处长廊墙角,有廊檐遮挡,避免被淋成落汤鸡。

    容简怕人反悔,忙开口说出心里想法,“瞧见那边的守卫没?你若能将他们弄走,日后就是本小姐的亲大哥。”

    听到容简的话,白翊许颤着双睫毛,他也不是傻子,当即明白容简的用意,压低声音道:“你别胡来,这里可是皇宫。”

    容简点头,“我知道的,放心。”

    “放心?你有哪次是让人放心的?平常咱们在宫外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一旦涉及宫闱规矩,那是会出人命的!你还记得当年去觉梦寺那次?”

    被他提及,容简似乎想到,漫不经心道:“那年在寺庙山后的一片梅林中,不过就是两个年少公子为跟我多说一句话而生出了口角,后又动了手,据说一个断了腿,一个折了手臂......”

    “你可知那两个公子是谁!”

    容简一门心思都在永安殿前,根本没在意他的话,顺口反问,“谁呀?”

    白翊许瞧她如此,恐怕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忍了忍心头的话,将她探出的脑袋按了回来,询问:“说吧,你打算做什么?”

    似乎有风带过外面的水气,几滴不起眼的雨水落在女子的发梢,容简耷拉着脑袋,正考虑是不是合盘脱出。

    白翊许没了耐心,道:“你再不说,我走了!”

    容简立马软了语气,“还能做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的胆量。”

    白翊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容简见人只是打量着她,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她垮下脸,“算了,我就知道什么男子汉,总不可能是你的,记得以后唤我姐姐。”

    说着,嘴里吧啦几声,又提起因雨水打湿的裙摆,甚是不屑道:“回吧。”

    眼见着被一个小女子这般瞧不上,瞬间激起白翊许的好胜心,他拉住她,眸中闪着警告,“好!你等着!但你必须答应我,事成了立马走人!”

    容简挑着眉,“自然。”

    *

    墨色夜雨,已是戌时。

    密密麻麻的雨扬在宫中的青砖上,润了满宫的翠绿,永安殿外环绕汉白玉石栏,栏下东西两侧各栽一株白皮松,主干倾斜,水珠顺着青翠的树冠叶尖缓缓往下滴。

    ‘啪嗒啪嗒——’几声,扰了殿内的安静。

    殿内袅袅盘旋的沉香气息稍稍盖住浓重的药味,雕花格扇镶嵌着繁花似锦的晞屏风上倒映出身影,轻柔罗曼的金丝镂空灯罩,溢出熏黄暖光,打在斜卧而榻的年轻侧颜,只是面容憔悴,脸色泛白。

    可见,挡了那一剑,确实伤得不轻。

    谢宣旻半倚着身子,侍从阿泗正回禀宫门处闹出的动静。

    “你说是白家三郎?”

    阿泗点头,偷觑了眼自家主子,道:“不止,还有容家姑娘。”

    一听,男子露在外的半截骨节分明修长手指微不可见弯了弯,羸弱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才道:“安排下去,今晚的事不可传出只字片语,顺便给白家那小子可以溜走的机会,隐蔽些,别让他瞧出端倪。”

    “属下明白!”

    这些年,阿泗跟着谢宣旻暗暗部署了属于永安宫的势力,尤其是主子的情报机构,那是相当骇人的,他不知道主子从哪儿知晓朝中大员的隐私弱点,有的是贪污受贿,有的卖官卖爵,有的暗中勾结制造命案......

    几乎没什么可以瞒过他的。

    所以,即便贺大人是太子的人,前些天在茶楼闹事,还不是全凭主子的一句话,乖乖交出了他家姑爷。

    在外人面前,主子永远是一副混于市井的阿斗,是他们本瞧不上眼的烂人,但只有阿泗知道,他家主子手段狠戾,绝不是可以招惹的阎王。

    但,唯有对这位容家姑娘,格外与众不同。

    容简与白翊许此刻被质押在永安宫的偏殿,被雨水打湿的衣裳和略显凌乱的发丝,两人很是狼狈。

    殿内,烛火明亮,容简斜着眼,有些愤怒望着白翊许,“这就是你说的法子?!”

    谁能想象白翊许为了逞强竟大摇大摆走到那些守卫跟前,还恬不知耻道:“知道小爷是哪个吗?还不快去寻些雨天蓑衣给小爷!”

    在他眼中,只要他报出名号,哪有人不上赶讨好的。

    可是,当他报出郡国公府时,那些人是连正眼也没给他!

    天可见怜,一向横着走的人儿独自唱了半炷香的独角戏,还是撑了片芭蕉淋在雨中,愣是没人将他当回事。

    “你们是没听到吗!”

    “实在没有蓑衣,换把能挡雨的伞也行。”

    “要不,下次去郡国公坐坐?”

    ......

    说了半天,没一人理睬,最后他拿出杀手锏,正准备从袖中掏出银两打发他们,哪知刚一动,守卫们以为是什么暗器,直接给他来了一个擒拿手。

    站在不远处的容简被他一顿骚动作气得直跺脚,忍不住捡了一块石头向白翊许扔过去。

    声音清脆响亮,饶是在雨声中也清晰可闻。

    两人就这样暴露身份,被‘请’了进去。

    容简表示,被队友如此坑害的,她当属景都第一人!

    而白翊许表示,皇宫内脑子不灵光的守卫,永安宫当属第一!

    雨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裳,正当容简觉得些许寒气爬上全身时,门外步入一名宫婢。

    宫婢名唤青芜,看着沉稳心细,向屋内的人见礼后,道:“奴婢瞧姑娘身上都湿透了,不如去内殿换身干净的衣服。”

    听人如此说,容简点点头,临出门时还不忘回过身,“够蠢!”

    白翊许:......

    半个时辰后,白翊许成功从永安宫‘逃’出。

    出了宫门,他不禁腹议,“还说本公子蠢,我瞧那些侍卫不仅脑子不灵光,还眼瞎!”

    刚走两步,心里又开始担心,就这样将那只墨鱼留下,会不会出事?

    自责不过须臾,雨水顺着发丝淌下的片刻,白翊许扬起手清理一番,又忿忿起来,“那也是她自讨苦吃,与人无尤!”

    话落,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

    当容简收拾妥当,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想着来此的目的,尚在屏风后的人儿状似无意问道:“听说你家殿下为圣人挡了一剑,现下怎么样了?”

    青芜不语,待整理好一切,才道:“姑娘难道不亲自去瞧瞧?”

    说着,也不等容简反应,领着人向着主殿而去。

    容简迈进殿内的时候,里头空无一人,除了透过光亮映照在晞屏风上的倒影。

    她蹑手蹑脚绕过,这才看清躺在雕花床榻的男子。

    而谢宣旻一直醒着,直到嗅到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女子体香后悄悄闭目。

    香甜愈发离得近,他能感受女子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温和又炙热,可就是一言不发......

    这样的目光,他还记得当初在村落里,他陡然起身将歹人击毙后昏死过去,女子也是如此。

    他莫名有些心虚。

    当再次瞧见谢宣旻苍白的脸,容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时在村落,她觉得有一个人还需要自己的照顾,这让她尚能有勇气活下去。

    如今,他锦衣玉食,还是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如果谢宣旻睁开眼,必然能发现塌边女子微微颤抖的指尖。

    容简伸出手,替人掖好被子,不经意间凑近男子的面容,彼此气息环绕。

    也许烛火暖意,男子微微翘起的眼睫像是一片羽毛,悄悄撩动着女子的心房。

    想到那日在园中假山后,男子双眸如贪婪的饕餮吸食了人间万千璀璨,她莫名觉得现在闭目的双眼令人心动。

    于是,指尖悄然点着男子的眸,一笔一划又极其缓慢地来回抚摸。

    她不知道的是,男子在接触到女子如冰玉的指,心头一颤,强压住某处的悸动。

    想睁眼,却又舍不得此刻她对他的放肆。

    女子摩挲片刻,忽然停了动作,就在谢宣旻以为容简准备离开时,冷不防被女子如沁蜜的体香环绕,甜腻又摄魂。

    然而,不止的是,双唇的柔软突然而至,落在他的眼眸,这一次,他是怎么也装不下去,在容简预备逃离现场时睁开了眼。

    他拉住她,眸中燃烧着炽热。

章节目录

太子妃择夫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南风飞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南风飞絮并收藏太子妃择夫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