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的夏末一如既往的炎热，傍晚六点多，香樟树上蝉鸣聒噪，太阳依旧高挂在浅蓝色天空，半落不落。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儿，静静地站在淮南二中校门口，五官精致得让路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就站在那儿，似乎等待着什么。阳光下，女孩细腻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甚至有些病态。
对于这人，附近的居民都习以为常，除了几个过路的人会好奇瞥她一眼，见到她那双呆滞的眼睛后，便由偷偷转为正大光明的打量。
像是感受到对方毫不遮掩的打量，女孩儿蹙了蹙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智力存在缺陷，但不代表她就察觉不到那些刺向她身上的强烈视线。
她不喜欢，甚至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形容不出，可她知道，自己要活着，就要每天接受它。
几个来给自家孩子送饭的学生家长，偶尔会谈论到她几句，若是凑近些，你会听见她们说：“她又来了，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偏偏是个傻子，可惜，可惜。”
她是谁？
她是艾薇，一个刚成年的姑娘，也是艾家小少爷艾潇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除去这些身份，还有一个词可以来形容她——智力障碍者。
艾薇以前不姓艾，也不是艾潇的姐姐，唯独她的病一直存在，医生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好不了。
艾薇在孤儿院待到13岁时被艾家领了回去，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或许是有见过的，但那时候的她可能太小太小了，小到还没有留存记忆的能力，就已经被母亲丢弃。
空气中的滚烫热意，把路边两排香樟树叶都炙烤得垂下了脑袋。
就这破天气，大家都抱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想法，只有艾薇除外，一年四季除去寒暑假，她每天都在这时候准时来。
穿着校服的男生和同伴打打闹闹走出校门，看见她，微微诧异了下，开口问道：“艾姐，你还在这儿等艾潇呢。”
艾薇本不想理他，或者说，她几乎不和艾家以外的人说话，但听到熟悉的名字，艾薇急着向面前的校服男生说道：“艾潇，怎么，还没出来。”
艾薇傻是傻点，但也可以和别人进行简单的交流，就是连不成多长的句，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男生伸出手给她指了个方向：“你往那巷子里走，艾潇就在那里面。”
艾薇一听，便往他说的地方赶去。
待她走后，同伴鄙夷不屑道：“你傻逼吧，把一个傻子叫姐。”
校服男生拍了拍他肩：“和傻子交流，也还蛮有意思。”
“等等。”
艾薇原路跑了回来，常年缺少运动的身体，没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校服男生不知道她与艾潇的关系怎么样，害怕她听见了刚才的话，跑去跟艾潇告状。
他有些不安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不是多重要的事，艾薇只是突然想起来母亲一直教她的，被人帮助了要记得说谢谢。
“谢谢你。”
“啊？”校服男生听后先是一愣，继而回答道，“不客气。”
艾薇见自己按母亲说的那样做了，脸上露出了个笑。
不对，差点忘记了，她脑海里闪过艾潇的面容，又急急忙忙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深处没有住人，却传来闹哄哄的嘈杂声。
当艾薇想往里走时，附近买菜的大妈拉住她，好心提醒：“小姑娘别往里走了，里面好多混混在打架咯。”
打架？艾薇捕捉到对方话中的关键词，想到之前艾潇就是因为打架得了一身伤，还挨了父母骂，心里变得更着急了。
“谢谢你。”她抽回自己的手腕，加快了步伐，依然选择往里走去。大妈见叫不住她，索性不再管。
越往里走，闹声越大，依稀能听见几句话语，夹杂着拳头碰向□□的声音。
“呵，不是挺能的吗？不是嚣张得很吗？”
“我操你妈的！啊！”
突如其来的一阵惨叫声，把艾薇吓了一大跳，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里走。
“艾潇，你给老子等着！”
艾潇？
艾薇听见这个名字后，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往里走了进去。
男孩儿穿着一身简单的蓝领白T，背靠着水泥墙壁，手中夹着的一点猩红与他肩上的黑色书包格格不入。
艾薇的出现引得了所有人的注意。
艾潇弹了弹两指间夹着的小半截烟，送入薄唇中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的烟雾让眉眼朦胧隐于其中。顺着对面那群人的视线，他侧过头看见了她的到来，双眸惯性微眯，揿灭了烟蒂，手轻轻一动，稳稳投进了附近的绿色垃圾桶里。
麻烦，他想。
艾薇看见艾潇后，露出开心的笑容，但一想到对方脸上的伤口，还有手中的烟，又觉得这份笑容不合时宜。
她板着脸走向他，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艾潇，回家。”
对面那群人不知何时悄声离开，艾潇神色有点儿不耐烦，但也任由她拉着。
“不是叫你别来校门口等我吗？这算什么？你看现在的小屁孩放学都没人接了。”
这话艾潇从初中说到了高中，但从来没有用，因为艾薇根本不听。
路过一家小超市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对艾薇说道：“站门口，我买个东西。”
说完，便自顾自的往里走。
老板笑着招呼他，从烟柜里拿出一包烟：“还是长城？”
艾潇点点头，接过那包蓝黄色烟盒，刚准备付钱的时候却发现口袋里的钱不见了。
他回想，可能是打架的时候丢的。
都是老顾客了，老板可以给他赊账，但他这人最讨厌欠着些什么。艾潇叫了声站在门口的艾薇：“带钱了吗？”
艾薇看见他手中拿着的烟，想到那一缕缕呛人的烟雾，知道是不好的东西，闷闷地说道：“不给，不能买这个。”
“啧，翅膀硬了？”艾潇一把拿过她手上的小包，里面都是他妈给她准备的一些东西，零花钱、防晒霜、手机、就连小姑娘家喜欢的玩偶都有。
艾薇见他拿走了包，急了，作势要抢回：“给我，不能买这个，也不能，打架。”
艾潇突然来了兴致，他对艾薇说：“做人不能太贪心，既然我用了你的钱，那也答应你一件事，不能抽烟和不能打架，你只能选择一个。”
闻言，艾薇皱着眉头思考着这个难以抉择的答案。
她抬头看见对方嘴角还未痊愈的伤口，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二个：“钱，给你，你以后，不要打架。”
艾潇笑了，他从里面拿出一张十元和一张五元的纸票递给男人。
老板看出来了女孩儿与常人的不同，也没说什么，主要怕得罪顾客，而是打趣他：“你女朋友？”
艾潇陡然沉了脸：“不是。”
老板见状讪讪闭了嘴，没有再说些什么。
艾潇把烟盒揣进裤兜，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艾薇跟在他身后，努力追赶着他的脚步，但她哪里走得过一个年轻小伙，没一会儿就被甩远了，她急忙唤他：“等等，姐姐，艾潇，慢一点。”
艾潇在远处停下，艾薇一喜，朝他小跑过去，看见他不佳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了？”
“和你说多少遍了，在外面不要自称是我姐，也不要来接我放学，你知道那些同学怎么在背后嘲笑你和我的吗？你跑出来知道怎么回家吗？你要是走丢了，挨骂的还是我。真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艾潇想到刚才老板说的话还有点儿恼怒，一股脑的把气话全说了出来。
他怎么可能会有艾薇这种女朋友，就算养个小孩儿也比她好养。
艾薇被这大堆话唬得没敢说话，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只听到艾潇说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鼻头一酸，委屈、难过、苦涩的情绪涌上心头，乱糟糟的交织在一起。
“我不是傻子。”她小声说。
“你不是傻子谁是傻子？”
“我不是傻子！弟弟，坏！艾潇，是坏蛋！”艾薇对他吼道，自己却先掉下了眼泪，她抿着嘴，极力忍着哭声，没一会儿，还是低着头哭了起来，嘴里呜咽着：“我不是傻子，不是。”
艾潇怔愣在原地，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街上的行人皆好奇侧望着他们。他觉得自己也是闲得没事干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和一个傻子争论对方到底是不是傻子的问题。
艾薇一哭就会流鼻涕，艾潇看她邋里邋遢的，有些生理性不适，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小包纸巾递给她：“别哭了，周围的人都在看你。”
艾薇没接，还是重复那句：“我不是，傻子。”
艾潇拿她没法，只好顺着她意：“是是是，你不是傻子，我是行了吧。”
艾薇这才破涕为笑，接过他的纸巾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不是傻子，弟弟，也不是坏蛋。”
艾潇对上艾薇的目光，心里暗道，真傻。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儿，静静地站在淮南二中校门口，五官精致得让路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就站在那儿，似乎等待着什么。阳光下，女孩细腻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甚至有些病态。
对于这人，附近的居民都习以为常，除了几个过路的人会好奇瞥她一眼，见到她那双呆滞的眼睛后，便由偷偷转为正大光明的打量。
像是感受到对方毫不遮掩的打量，女孩儿蹙了蹙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智力存在缺陷，但不代表她就察觉不到那些刺向她身上的强烈视线。
她不喜欢，甚至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形容不出，可她知道，自己要活着，就要每天接受它。
几个来给自家孩子送饭的学生家长，偶尔会谈论到她几句，若是凑近些，你会听见她们说：“她又来了，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偏偏是个傻子，可惜，可惜。”
她是谁？
她是艾薇，一个刚成年的姑娘，也是艾家小少爷艾潇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除去这些身份，还有一个词可以来形容她——智力障碍者。
艾薇以前不姓艾，也不是艾潇的姐姐，唯独她的病一直存在，医生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好不了。
艾薇在孤儿院待到13岁时被艾家领了回去，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或许是有见过的，但那时候的她可能太小太小了，小到还没有留存记忆的能力，就已经被母亲丢弃。
空气中的滚烫热意，把路边两排香樟树叶都炙烤得垂下了脑袋。
就这破天气，大家都抱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想法，只有艾薇除外，一年四季除去寒暑假，她每天都在这时候准时来。
穿着校服的男生和同伴打打闹闹走出校门，看见她，微微诧异了下，开口问道：“艾姐，你还在这儿等艾潇呢。”
艾薇本不想理他，或者说，她几乎不和艾家以外的人说话，但听到熟悉的名字，艾薇急着向面前的校服男生说道：“艾潇，怎么，还没出来。”
艾薇傻是傻点，但也可以和别人进行简单的交流，就是连不成多长的句，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男生伸出手给她指了个方向：“你往那巷子里走，艾潇就在那里面。”
艾薇一听，便往他说的地方赶去。
待她走后，同伴鄙夷不屑道：“你傻逼吧，把一个傻子叫姐。”
校服男生拍了拍他肩：“和傻子交流，也还蛮有意思。”
“等等。”
艾薇原路跑了回来，常年缺少运动的身体，没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校服男生不知道她与艾潇的关系怎么样，害怕她听见了刚才的话，跑去跟艾潇告状。
他有些不安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不是多重要的事，艾薇只是突然想起来母亲一直教她的，被人帮助了要记得说谢谢。
“谢谢你。”
“啊？”校服男生听后先是一愣，继而回答道，“不客气。”
艾薇见自己按母亲说的那样做了，脸上露出了个笑。
不对，差点忘记了，她脑海里闪过艾潇的面容，又急急忙忙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深处没有住人，却传来闹哄哄的嘈杂声。
当艾薇想往里走时，附近买菜的大妈拉住她，好心提醒：“小姑娘别往里走了，里面好多混混在打架咯。”
打架？艾薇捕捉到对方话中的关键词，想到之前艾潇就是因为打架得了一身伤，还挨了父母骂，心里变得更着急了。
“谢谢你。”她抽回自己的手腕，加快了步伐，依然选择往里走去。大妈见叫不住她，索性不再管。
越往里走，闹声越大，依稀能听见几句话语，夹杂着拳头碰向□□的声音。
“呵，不是挺能的吗？不是嚣张得很吗？”
“我操你妈的！啊！”
突如其来的一阵惨叫声，把艾薇吓了一大跳，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里走。
“艾潇，你给老子等着！”
艾潇？
艾薇听见这个名字后，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往里走了进去。
男孩儿穿着一身简单的蓝领白T，背靠着水泥墙壁，手中夹着的一点猩红与他肩上的黑色书包格格不入。
艾薇的出现引得了所有人的注意。
艾潇弹了弹两指间夹着的小半截烟，送入薄唇中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的烟雾让眉眼朦胧隐于其中。顺着对面那群人的视线，他侧过头看见了她的到来，双眸惯性微眯，揿灭了烟蒂，手轻轻一动，稳稳投进了附近的绿色垃圾桶里。
麻烦，他想。
艾薇看见艾潇后，露出开心的笑容，但一想到对方脸上的伤口，还有手中的烟，又觉得这份笑容不合时宜。
她板着脸走向他，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艾潇，回家。”
对面那群人不知何时悄声离开，艾潇神色有点儿不耐烦，但也任由她拉着。
“不是叫你别来校门口等我吗？这算什么？你看现在的小屁孩放学都没人接了。”
这话艾潇从初中说到了高中，但从来没有用，因为艾薇根本不听。
路过一家小超市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对艾薇说道：“站门口，我买个东西。”
说完，便自顾自的往里走。
老板笑着招呼他，从烟柜里拿出一包烟：“还是长城？”
艾潇点点头，接过那包蓝黄色烟盒，刚准备付钱的时候却发现口袋里的钱不见了。
他回想，可能是打架的时候丢的。
都是老顾客了，老板可以给他赊账，但他这人最讨厌欠着些什么。艾潇叫了声站在门口的艾薇：“带钱了吗？”
艾薇看见他手中拿着的烟，想到那一缕缕呛人的烟雾，知道是不好的东西，闷闷地说道：“不给，不能买这个。”
“啧，翅膀硬了？”艾潇一把拿过她手上的小包，里面都是他妈给她准备的一些东西，零花钱、防晒霜、手机、就连小姑娘家喜欢的玩偶都有。
艾薇见他拿走了包，急了，作势要抢回：“给我，不能买这个，也不能，打架。”
艾潇突然来了兴致，他对艾薇说：“做人不能太贪心，既然我用了你的钱，那也答应你一件事，不能抽烟和不能打架，你只能选择一个。”
闻言，艾薇皱着眉头思考着这个难以抉择的答案。
她抬头看见对方嘴角还未痊愈的伤口，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二个：“钱，给你，你以后，不要打架。”
艾潇笑了，他从里面拿出一张十元和一张五元的纸票递给男人。
老板看出来了女孩儿与常人的不同，也没说什么，主要怕得罪顾客，而是打趣他：“你女朋友？”
艾潇陡然沉了脸：“不是。”
老板见状讪讪闭了嘴，没有再说些什么。
艾潇把烟盒揣进裤兜，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艾薇跟在他身后，努力追赶着他的脚步，但她哪里走得过一个年轻小伙，没一会儿就被甩远了，她急忙唤他：“等等，姐姐，艾潇，慢一点。”
艾潇在远处停下，艾薇一喜，朝他小跑过去，看见他不佳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了？”
“和你说多少遍了，在外面不要自称是我姐，也不要来接我放学，你知道那些同学怎么在背后嘲笑你和我的吗？你跑出来知道怎么回家吗？你要是走丢了，挨骂的还是我。真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艾潇想到刚才老板说的话还有点儿恼怒，一股脑的把气话全说了出来。
他怎么可能会有艾薇这种女朋友，就算养个小孩儿也比她好养。
艾薇被这大堆话唬得没敢说话，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只听到艾潇说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鼻头一酸，委屈、难过、苦涩的情绪涌上心头，乱糟糟的交织在一起。
“我不是傻子。”她小声说。
“你不是傻子谁是傻子？”
“我不是傻子！弟弟，坏！艾潇，是坏蛋！”艾薇对他吼道，自己却先掉下了眼泪，她抿着嘴，极力忍着哭声，没一会儿，还是低着头哭了起来，嘴里呜咽着：“我不是傻子，不是。”
艾潇怔愣在原地，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街上的行人皆好奇侧望着他们。他觉得自己也是闲得没事干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和一个傻子争论对方到底是不是傻子的问题。
艾薇一哭就会流鼻涕，艾潇看她邋里邋遢的，有些生理性不适，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小包纸巾递给她：“别哭了，周围的人都在看你。”
艾薇没接，还是重复那句：“我不是，傻子。”
艾潇拿她没法，只好顺着她意：“是是是，你不是傻子，我是行了吧。”
艾薇这才破涕为笑，接过他的纸巾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不是傻子，弟弟，也不是坏蛋。”
艾潇对上艾薇的目光，心里暗道，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