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南很快做完了卷子,交了上去。

    “数学倒不错,”主任按答案简单批阅后,心里大致有了个底,又瞧见女生皱着眉头站着,以为她在担心成绩,“别紧张,只是个摸底考试。”

    乔以南并不担心这个。毕业后她做了高中数学老师,数学这一科目完全不用担心,至于其他科目,她记性还算好,虽然记不得全部,写个及格分以上也不成问题:“我没在担心这个。”

    如果,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回到了十年以前,那么按照已经发生过的时间,主任下一句话会说……

    “跟我来。”

    “行,跟我来……”主任放下笔,“嗯?”

    乔以南吞了口口水。

    果然。

    说早了。

    ……

    乔以南转身,绕过主任先往外去,心想要不自己就这么走了算了。

    曹主任呆愣着看着这个第二次来的学生轻车熟路踏出门:“乔以南。”

    乔以南塌着肩,声音又变得有气无力:“怎么了主任?”

    “我好像还没告诉你分到哪个班了吧?”

    “……”

    乔以南蔫着头又走回主任身后,假装自己压根不知道自己会分到几班,憨笑:“忘问了……我在几班啊主任?”

    “……”

    高分……怎么有点低能呢?

    ……

    “十班正好有个空位,任课老师也都负责,班风纯正,学习氛围浓厚……”主任带她走到前门,凭空指了指靠窗最后的位置,随后叩响班门。

    正在授课的班主任任添闻声走出,和曹主任洽谈了几句,知道这是班上新来的同学:“好,进来吧。”

    乔以南本就局促的脚步顿下,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让她不敢踏入其中。

    一旦进去,她就会看到那个人。

    单排单人单座的教室,乔以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目光不由自主,定格到最后的方位,她进班第一眼就注意到。

    想再问一次,他那时候那样做的原因。

    可踏进去后。

    座位竟然,是空的?

    乔以南突然松了一口气。

    只记得印象最深刻的第一眼,反倒淡忘了转学第一天的场景。

    她第一次进班的时候,那个人并不在,听说请了一周的假,不过那人很少说话,当时的她并不了解原因,也因为性格腼腆,一开始没注意,后来也从来没过问过。

    “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任添简单做了介绍,同之前一样指给她后排的座位,“先坐到那里去吧。”

    乔以南点头,熟练绕到教室最后一角,不知道在在心里默念不要转头了多少次。可路过那个空位时,眼神还是止不住扫上桌面上试卷装订线外的姓名。

    字体龙飞凤舞,工整但不失张扬。

    「路北倾」

    -

    乔以南对路北倾的最后印象,停留在2011年立夏。

    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青春期藏不住的心事,暴露在每个下过雨的清晨,无所遁形。

    年少的悸动,还是被捅破了窗户纸。

    「2011.04.16 」

    训导处门口,迟疑徘徊过许久的少女,在一番心理斗争之后走上了前,却发现那人已经站在里面,他一个人,面对里面的大人,商量着解决的办法。

    “我走。”

    可是明明,并不是他的原因……

    “她已经转了两次学了,别再因为这事影响到学习了。”

    “而且。”

    “也该轮到我了。”

    “咚!”乔以南分心盯着旁边那张空座,攥拳叩在了桌子上。

    “嗯?”前排坐着的短发女生桌上的水杯都抖了抖,转头就看见那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女生咬牙切齿歪着头,以为她是什么不好惹的性格,小心问道,“怎么了?入学第一天……不适应吗?”

    前桌短发的女生叫苏芷,性格很好,外向爱说话,乔以南转学来这里的第一天,还是她见她少言寡语,像现在一样,主动跟她搭的话。

    “啊,没有。”乔以南卸下神情中的严肃,对女生笑了笑,随后在心里窃喜。

    幸好是在课间,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把挨训的滋味。

    “那就好,”苏芷松了口气,“你刚敲桌子的动静怎么跟班主任一样,吓我一跳。”

    乔以南眨巴了几下眼睛:“额……”

    也许……是因为全天下的老师做这个动作都一个样?

    ……

    不过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到目前看来,剧情的发展走向,跟记忆中之前经历的环节,还是没什么差异滴~

    所以接下来,苏芷的下一句话应该就是:“哦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

    “我知道,苏芷,我乔以南。”乔以南率先主动抢答。

    苏芷一愣:“你怎么知道呢?”

    “啊……”乔以南眼神一晃,随便找了个借口,仍旧有一搭无一搭往窗边瞟,“来之前我看过办公室的合照,上面有名字。”

    高中有社会实践,洗出来的照片都会在背面的对应位置标注好姓名,苏芷又是毕业后高中同学中跟她联系较密切的,能通过照片叫出这个人的名字并不奇怪,毕竟多少都会留着个联系方式。

    唯独。

    “哦,这样啊,”苏芷没细想乔以南是怎么翻出老师桌垫下的照片的,就看见后者一直在往旁边瞥,“你在看什么?”

    还能看什么。乔以南每每想到,脸颊上的肌肉就阵阵抖动。

    和所有人断了联系的,唯独这个当时说了再见就决绝离开了的人,后来也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

    连张照片都没留下。

    像人间蒸发,仿佛消失在了既定空间。

    但越见不到,过往画面却往往更加深刻。乔以南永远记得某个雨天,她蹲在瓢泼大雨当中,那道径直向她走来的身影。

    她抬起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然后,就再也没能忘掉。

    “路北倾?”苏芷指着那个位置,“你也在照片上看见他了吗?”

    也难怪,这家伙长相出众,放在满是蓝白校服的统一合照里,也亮的出奇。

    可是当然没有。

    听到这个不知道想了多少次的名字,乔以南的思绪乱了几分,偏偏成年人的理性占据了上风:“他,为什么请假?”

    甚至是在旁人还没有告诉她他请假了的前提条件下问出。

    乔以南很想知道,那时没过问过,后来问过别的,也没得到过答案。

    久而久之,蔓延的疑问化成执念,总是回忆从前。

    又为什么就那么离开。

    “他?”苏芷伸手挡住口型,声音随之放低,“听说是他家里的事,私事,我们也不方便过问。”

    “是吗?”

    回想起来,乔以南倒是从没听过路北倾聊起过他的家里事,但每次考试后的家长会,从没见他的家长来过。

    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露出有颗小痣的右侧脸颊。很少说话,比她还要沉默,却会在阴雨的天气,为素不相识的她撑伞挡雨。

    怎么能不触动。

    彼时是乔以南在川禾度过的第一个周末,天气燥热,原本就怕热的她面对陌生的环境,有所出入的教材和解题思路,内向却要重新融入进新集体。

    青春期本就更脆弱敏感,而各种方面的不适,更是压得她透不过气。

    乔以南索性出门,没成想川禾的天气多变,前一秒还太阳直晒的天空,陡然下起了雨。

    绵延不绝。

    空旷的街道,并不熟悉的环境,没有躲雨的屋檐。

    冰凉,无措,各种外由和内因夹杂。

    乔以南不知所措,直接蹲到地上任雨淋湿。

    可比雨先停的,是他的出现。

    记忆中的路北倾,有着超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很少情绪失控,对谁都很温柔。

    乔以南现在想想,那会儿也许是少女心澎湃,才会觉得他对自己不太一样。

    其实都一样。

    “什么啊,留下堆莫名其妙的话,就那么走了。”乔以南想到这里,又“咚!”一下敲上自己桌子,可很快又低下了头,内心百感交集。

    虽说不久之后再她也会因为乔光永的工作原因再一次转学,两个人还是不会再有任何关联。可既然没别的心思,又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乔以南全神贯注,又想起苏芷还坐在自己前面,看过去人果然吓了一跳。她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不是对你。”

    “我知道,”苏芷点点头,同样笑笑,“刚看你进门没什么表情,还以为你内向不敢说话呢,没想到还挺健谈的。”

    乔以南依旧不知道怎么解释。

    该怎么说呢,这时候的她的确如她的外表所见,内向不善表达。

    直到。

    乔以南没再往旁边看。

    路北倾离开之后,她一度把问题点放在自己身上,暗恋了很久不敢表达的人突然离开,给她本就不算坚强的内心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性格大变,越不敢做什么,越尝试着去做什么,尝试公开演讲,面对各式各样的人,利用学习和工作麻痹自己。到了后来,还演变成了陶敏女士口中的“性\冷淡”。

    ……

    总之好像,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

    课件只停留了十分钟,上课铃声接踵而至。

    课堂上的老师讲着听过又淡忘的新课,穿插着几句高考的重点。乔以南重新听着,对自己回到十年前这一点,已经变得深信不疑。

    她真的回来了,在即将的27岁这一年,回到了未满17岁的夏天。

    17岁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和大多数高考生一样,循规蹈矩的上课,学习,虚度着平平淡淡的青春,找不到绚烂的理由。

    仅有的叛逆,只有暗恋了一个,应该不应该的暗恋的人。

    “太无趣了。”乔以南这么想。

    午后的风穿过树梢,激起阵阵热潮,不足以被老式风扇清凉。

    班上同学叫苦不迭,商量一起去小卖部买棒冰。

    “乔以南,热不热?”苏芷扇着小扇子。

    “还好,习惯了。”乔以南翻看班上图书角里的《意林》杂志,以前闷头学习,对笑话那一页,也只听过那么一点。

    “习惯?”班长唐明哲满头薄汗,大家都知道这个新同学是北方人,“北方也这温度?”

    “……嗯,”乔以南翻书的手一顿,偷换概念回,“还好,北方……夏天也挺热的。”

    大家闲聊了几句,还是觉得燥热。

    “要不要吃雪糕?”苏芷问,“给你带一根。”

    乔以南想起了自己在江北工作的几年。江北虽然带了个“北”字,温度却趋向于南方靠拢。

    每个班上最后排总坐着几个皮小子,或是打球迟到,又或是一下课就冲出教室,然后捧着汽水和棒冰回来。她慢半拍看着书,不自觉代入了习惯的角色:“雪糕?”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明面上显示老师的威严,实则在无人的办公室,偶尔也会偷偷咬上根雪糕,张扬也变得内敛,装的稳重。

    “算了,幼不幼……”可当手里的杂志真的翻到那页不算搞笑的笑话,却突然让她停了声音。

    莫名其妙中断的回答,但表达内容显而易见。大家到底和这个新同学不算熟络,苏芷也没再问,指了指外面:“那我们就出……”

    “不,”乔以南轻声,合上杂志站起,“我跟你们一起去。”

    ?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水到渠成。

    尽管毕业后一直在学校工作,但重新以学生的身份重新走在中学校园,角色转变带来的体验还是有所不同。

    做学生时和做老师后也有听过和处理过学生人际关系间的大小矛盾,可这个年纪大多数的少年,更多的是稚气未脱的纯真。

    也庆幸自己曾经遇到的都是善良的人。

    也包括那个人。

    乔以南和苏芷走在林荫树下,随便几个话题,就能更近彼此的关系:“不止雪糕,软糖也要——”

    所以,幼稚?

    她现在不就是小孩吗?

    既然得以拥有这样一个机会,与其忧愁原因,除了寻找回去的办法,不如珍惜当下,不留遗憾,好好再来一次。

    花一样的年纪。

    这么说来……

    “笑什么啊?”苏芷歪头。

    乔以南敛住笑,模样狡黠:“没。”

    没什么。

    就是动了一点,之前不敢有的。

    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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