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兄长

    草长莺飞,又是一年冬季,转眼枝枝和母亲已经在谢府度过了一年多光阴。破落的后院中枯黄的杂草丛生,天还没擦亮,整个院子里乌漆嘛黑,枯树枝的影子在昏暗中看起来渗人无比。

    陈旧的房门被打开,冷风灌进脖颈里,枝枝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北方的冬天一天比一天冷,天不亮她就要起床赶着去烧水,帮着厨娘准备一大家子的早膳食材,忙忙碌碌到巳时前后才能拿着点吃的回到后院。

    一年前跟着母亲来到谢府,虽说谢家勉强留下了她俩,但母亲心心念念的能做姨娘吃香喝辣的白日梦根本没实现,谢夫人指示福嬷将二人扔在偏僻的后院里,翌日便赶着刘氏去院里做些粗活脏活。刘氏素来是个好吃懒做,等着坐吃山空的懒骨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罪?没干几天就又哭又闹的撒泼,嘴里喊着“谢老爷怎么这样对待她呀!无名无分的还要把她扔在这里当个佣人使唤”。

    事情传到谢夫人耳中,她只冷笑着让福嬷好好收拾这贱妇一顿,让她老实点。

    院里的管家婆子自是厉害相当,管教院里不听话不顶事的奴婢的手段狠辣,几个粗壮的婆子按着刘氏就是一顿打,嘴里吐出来的话更是不干不净的羞辱。枝枝看着母亲被这般毒打,快要奄奄一息,细瘦的双臂也推不开几个婆子,只得哭着扑上去挡在母亲身上。

    婆子的拳脚落在枝枝身上,单薄的身板根本承受不住,没几下便让枝枝的脑袋都发晕。

    其中一个领头的婆子见教训的差不多,便啐了一口,踢开了枝枝,恶狠狠道,“你这个贱妇能留下已经是大夫人开恩了,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别做梦了!”

    刘氏哭的声音都变得微弱,害怕再落下的拳脚,只得护住自己的头,听着婆子凶狠的声音都颤抖不已。

    “老实听话呆在这里,还能让你们有口饭吃,还敢撒泼,要是惹得大夫人不高兴,就扔你们出去自生自灭!”婆子扔下狠话便离开了。留下地上两个伤痕累累,哭的好不凄惨的母女两人。

    母亲自从这顿毒打后,身体越发的不好,枝枝心疼母亲,粗活脏活都往自己身上揽,婆子交代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敢忤逆,哪里像是母亲之前说的来了谢府就能做太太小姐,倒活脱脱的像个卑贱丫鬟。

    枝枝也不在意,她卑微惯了,能不用挨饿受冻,有口饭吃已经很知足。

    忙忙碌碌几个时辰,日头也已高照,有了阳光的照耀,枝枝都觉得身体逐渐暖和了起来。厨房后院还剩下些收拾的杂活,几个粗使丫头却靠在一旁叽叽喳喳的闲聊。管事婆子这时候不在,杂活又有枝枝收拾,便更加肆无忌惮的偷懒。

    “嗳你听说了吗,正月前四位少爷就要回来了,听婆子们说,还要留在府里过年哩。”

    “少爷们回来你激动什么呀,看你这兴奋样子。”一个丫鬟闻言鄙夷得嘲讽道。

    “谁不知道谢府四个公子生的个个好模样,又是这般高贵的身份,要是我能跟在少爷身边伺候就好了。”

    “做梦吧你!是不是还想趁机给少爷当个姨娘,穿金戴银啊!”

    丫鬟们七嘴八舌得笑闹着,即使和谢府主子云泥之别,在这儿过过嘴瘾,也是相当快乐的。

    “吵闹什么!不用干活吗!”一凶神恶煞的婆子听见小丫鬟们的笑闹声,几步冲进院内。

    丫鬟们年纪尚小,一贯害怕这些管事婆子,吓得着急忙慌得四处散开干活去了。

    “枝枝,拿牌子去账房领了钱,采买些食材回来。”婆子瞥了一眼角落里安静干活的女孩,开口指示道。这丫头一直老实可欺,比起一些会偷奸耍滑的小丫头来说,着实让她们省心不少,所以一般跑腿采买的活都会交给她。

    枝枝听话得道了声“是。”擦了擦有些污迹的小脸,拿上牌子离开了。

    谢府坐落在江城的东南方,地段清净,风景别致,离开城中的闹市区有段不短的距离,平时的大量的采买都是由专门的家丁和车夫赶车前往,临时的采买,只能使唤下人走上好久一段路,去城中办事。这种吃力的活一般都没人愿意去,一来一回大半个时辰,回到府中还得忙不迭的干活,如今来了逆来顺受的枝枝,几个丫鬟自是乐见婆子差使她去跑腿。

    在常去的商户处采买了婆子吩咐的食材,枝枝吃力地挎着沉重的竹篮,原路返回。

    这已是接近晌午的时间,街边卖吃食的小贩卖力地吆喝,招揽着客人,煮面的,蒸饼的,卖包子的,香气逼人。枝枝咽了咽口水,被这食物香气勾的肚子咕咕叫,一双杏眼忍不住直往热腾腾的蒸笼里看。

    “姑娘,要包子吗,新鲜热腾的,来个?”小贩见她眼巴巴的,招呼道。

    枝枝急忙摇摇头,她兜里有些采买剩下的余钱,但那是要上交的,她不敢偷用这些钱。府里还有没干完的活,她不能在外逗留那么久,要是惹得婆子不高兴,她吃不了兜着走。

    忍着腹中饥饿,枝枝埋头赶路。

    没走出几步,只听得身后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逐渐清晰,枝枝饿的有些晕,想要靠边躲开,可身体反应迟缓,还是被马匹跑过的劲风擦到,枝枝无法保持重心地跌落在地上,蔬菜瓜果散落一地。

    见有人摔倒,骑马的几人纷纷勒住缰绳,高头大马翘起前蹄,发出阵阵马嘶声,枝枝歪在地上,害怕得用手挡住脸,吓得浑身冷汗。

    那健壮有力的马蹄要是落在她身上,她小命都不保。

    “喂,你没事吧?”骑在马上的男子拽了拽缰绳,高傲得抬起下巴,轻蔑得看着地上摔倒的小娘子。

    枝枝顾不得跌疼的手臂和脚踝,忙向马上的几位贵人摇摇头,挣扎着站起来。

    “大公子,她没事。”男子闻言,转向恭敬地朝面前身着华服的主子回话。

    枝枝仍是低着头,脚踝疼的不行,站立的姿势都有些歪歪扭扭。

    骑在黑马上的谢麟皱着眉,黑白分明的鹰眸不耐烦地朝枝枝打量了一眼,衣裙陈旧,瘦弱不堪,低着的小脸上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污迹,脸上的嫌恶之情不加掩饰。

    枝枝不敢出声,只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在头顶,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马上的男人,与那双好看却透着寒意的双眸对上视线,那一瞬间,枝枝感觉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枝枝连忙移开视线,低头不敢言语。

    谢麟懒得在大街上和这么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丑丫头浪费时间,一拉缰绳,挥起马鞭,“走!”

    男人一声令下,几人策马离开,留下原地还心有余悸的枝枝。

    那黑马上的富贵主子长相俊美,枝枝从打出生起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可那双眼睛也着实让她心惊。刚刚的一场插曲就像消散的云烟,枝枝没时间多想这些,趁着天还早,赶紧踏上了回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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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苦劳作了一天,枝枝回到房间时,母亲正准备躺下安置,屋里光线昏暗,只点着一根下人房中的蜡烛,气味也实在熏人。

    “嗳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见枝枝一脸疲惫的回了房,刘氏瞬间来了精神,向女儿招了招手。

    “娘有什么吩咐?”枝枝的手臂和脚踝上是真的伤着了,被使唤了一整天,都没时间处理伤口,此时忍着痛,慢吞吞得走近刘氏身旁,听她说话。

    “你今天干活时候有没有听说什么?”

    “没有。”枝枝老实巴交得摇摇头。

    刘氏不耐烦得砸了咂嘴,她就是看不惯这丫头唯唯诺诺的样子,活脱脱像个木头人,从小就是如此。

    “谢家之前一直在外的四个儿子如今要回来这老宅来了,怎么说也都是你的兄长,你有机会接近他们,可得要好好巴结着,不然我们母女两难不成一直在这府里做下人吗?”刘氏知道自己是没什么希望在这谢府里翻天了,只是还不死心的盼着这唯一的女儿能派上点用场。

    谢府四个儿子一直各自在外经营着家业,随便从他们身上捞到点好处,都够她挥霍潇洒大半辈子。这便是同人不同命,生了个没用又木讷的丫头,若她也生了个儿子,保不定能分到点家业,也不用在这漏风漏雨的破屋里,穿着粗布麻衣,用着淡饭黄齑,勉强度日。

    想到这儿,刘氏有些恨铁不成钢,用力得戳了戳枝枝的额头。

    “和你说话呢,听进去没有?”

    “唔……“枝枝揉了揉额头,小声道,“娘,我听见了,可我只是在后院做些粗活,哪有资格凑近几位公子身边呢。”

    “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刘氏听了愤恨得拧了两下枝枝的胳膊,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她,躺下面朝墙壁睡了,眼不见为净。

    枝枝说的是实话,她一直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脾性也太软和,不敢耍小聪明,不敢与人相争,更不敢像娘亲说的那样,去奉承主子以讨得富贵,她只求能踏实的有片瓦遮头,有顿饱饭,等将来有本事有机会自力更生了,带着娘亲离开这里,不用再过遭人白眼和奴役的日子。

    只是刚才娘亲的话还是不停的绕在耳边。

    兄长?

    他们这种出生就大富大贵的少爷公子,又怎么会认她这样的人做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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