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县城郊的一处别院,唐十九坐在院中,面前的石桌上黑白棋子厮杀正劲,他执手,缓缓落下一枚白子,黑棋顿时丢失大片领地。

    一旁熬药的李凛楠听见这动静,心中愤恨,将蒲扇一丢,没好气地冲到唐十九面前,想伸手把他的棋局打乱,但对上唐十九斜过来的眼神,手不甘心地垂在一旁的石桌上。

    “凭什么我熬药你下棋?”

    唐十九不紧不慢地落下一枚黑子,转而看向李凛楠,说:“提前出发时你提的,人是你要救的,药方是我开的,药当然归你煎。”

    李凛楠不甘地撅嘴,最终坐在他旁边,说:“少不承认,你明明也想救这女人,她是咱们入局的关键!”

    “是啊!”唐十九大方承认,“但是你先提出来的。”

    李凛楠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

    唐十九敲了一下他的头,“早就告诉你了,入了江湖,一定要多长一个心眼。”

    “那我也比不过你,这儿可是你的快乐老巢。”李凛楠继续生闷气,唐十九皱了皱鼻子,轻笑着提醒:“你的药好像糊了。”

    李凛楠怪叫一声,急忙冲过去倒药,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李凛楠又察觉不对,怎么又是他在作这些下人的活计?

    “唐十九!本公子命令你进去喂药!”

    话音未落,李凛楠左肩便被一片树叶弹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力道,痛在皮肉。

    “臭小子,这趟出门我可是你上级。”

    唐十九板起脸教训,李凛楠不满地哼了一声,说:“但我——”

    唐十九眼神警惕地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势接过他手里的药,朝房间里走去。

    屋内的上官浅听见脚步声,急忙躺回床上,装作刚醒的样子,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上官浅对上唐十九的眼神,眼里有着刚醒之人的茫然和惊喜。

    “多谢二位公子救我。敢问二位公子尊姓大名,日后也好报答。”上官浅挣扎着起身,李凛楠急忙过去摁住她,说:“夫人不必多礼,你还是病人,应当好好休息!”

    “区区小事,谈不上报答。”唐十九嘴角挂着浅笑,“我叫唐十九,他叫李凛楠。”

    上官浅点点头,面对唐十九递过来的药碗,难闻的草药味让她干呕了两声,摆摆手说:“麻烦唐公子先放在一边吧。”

    “我倒是忘了夫人怀有身孕。”唐十九不好意思的笑笑,将药拿开,“昨夜情况危机,没来得及问夫人情况,不知夫人家住何方,好将夫人送回去。”

    “我……”上官浅才蹦出一个字,喉间便酸涩难忍,眼眶蓄泪,缓了一会儿后说:“我叫林浅,姑苏人氏,随夫君云游天下,不料被卷入祸事,如今夫君已死,我哪里还有家。”

    “夫人节哀。”唐十九不咸不淡的安慰,随即说:“夫人昨夜说碰到了江湖纷争,不知可否说的再具体些?我师兄弟二人初入江湖,对这江湖事知之甚少,为了以后行走江湖轻松些,还请夫人告知。”

    “师兄弟?”上官浅轻声反问,“不知二位公子师承何派?”

    唐十九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一个远离江湖的门派,天听。”

    上官浅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思考了一会儿后,说:“我对这江湖事知道的也不多。昨晚混乱中听见一些声音,好像是是无锋和宫门的人打起来了。”

    唐十九疑惑:“无锋?宫门?”

    上官浅点头,虚弱的咳嗽了几声,唐十九了然,“我替夫人再看看脉吧。”

    “多谢。”

    一阵凌厉的风扫过,唐十九眼睛微眯,唇边笑容不减,说:“夫人,好像有些麻烦来了。”

    “啊?”上官浅害怕的往后缩,身体抖动起来,“莫不是来杀我灭口?”

    “无妨,夫人且躺好,一切我来处理。”唐十九将她的手腕放回杯子里,和李凛楠一起离开了房间。门关上之后,上官浅一改柔弱姿态,拿起发簪轻轻在药碗里搅动了一会儿,确定无毒之后,将药一饮而尽。

    这两人绝对不简单!天听派?从未听过,到底是谁?救下她有什么目的?

    上官浅屏住呼吸摸到门边,悄悄摸出一条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即使心里早有准备,但看见宫尚角那张熟悉的脸时,心神还是为之一震。

    宫尚角居然比无锋还要先到,他这么执着,是为什么?难道是阿宁将自己供了出来?不会,阿宁不了解自己的情况。

    以宫尚角的缜密的性格,来此处,多半只是为了查清楚真相吧。

    思忱间,下一秒宫尚角的如鹰一般锐利的视线扫过来,上官浅一僵,好在唐十九及时开了口,宫尚角这才偏离了视线。

    “不知阁下闯进我这院子,有何事?”唐十九双手交叠,好整以暇地问。

    宫尚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院子,冷声道:“在下宫尚角,误入贵地,是为找人。”

    “哦?”唐十九露出一个玩味的笑,“那公子怕是要失望了。”

    宫尚角并不理会,用眼神示意手下去开房门,李凛楠一急,急忙想挡,却被唐十九拦下,不动声色的摇摇头。

    等一行人全都闯进去,唐十九才挤进去,推开宫尚角想要掀开被子的手,站在床边,勃然大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何闯我夫人房间!”

    闷在被子里的上官浅听见这话,嘴角抽了抽。

    还真是和她预想的没错,这两人果然不简单。

    自己先透露出对方想杀人灭口,隐晦地告知唐十九她知道一些秘密,唐十九让她躺好,还特意强调夫人二字,原来解决方法,竟然是这个?

    不过,宫尚角可没这么好对付。

    上官浅绷直身体,做好了事情不对,立马跳窗离开的准备。

    宫尚角并不言语,手下金玉忙说:“公子莫慌,只是检查一下罢了。”

    “荒唐!”唐十九大怒,“这是我夫人,怎可随意让外男看去!”

    “夫人”二字一出,宫尚角立刻看向唐十九,眼神如寒冰霜刃,房间的气温立刻降低几度,唐十九眼神泛冷,心底却生愉悦。

    这女子,果然大有来头。既然这样,那就更得“帮”了。

    唐十九:“阁下说要找人,不如你说你所找之人是什么样,再行定夺。”

    “是一姓林的女子。”宫尚角虽是对唐十九说话,眼神却直直的看着床上的上官浅,“怀有身孕,肩上有伤,会武——”

    唐十九:“敢问这女子和阁下的关系?是妻子?”

    宫尚角眼中温情立刻消失,探究地看向唐十九,对方始终保持浅笑,深藏不露。

    “金玉!”宫尚角厉声喊,金玉立刻冲上前进攻,却被李凛楠挡住。

    “你真的认错了,这是我青梅竹马的夫人。”唐十九笑着,眼神扫过那碗空掉的药,继续说:“也并未怀有身孕,不信你可以瞧瞧。”

    金玉被李凛楠击退,其他侍卫纷纷扶住他,宫尚角冷眼看着唐十九和李凛楠,上前一步搭住唐十九的肩膀,动用内力,将他从床边拉开。

    唐十九面色不虞,后退了两步才站稳,拽住想上前的李凛楠。

    宫尚角在床边坐下,看着被子里小小的一团,神色复杂,哑着声音说:“手。”

    闷在被子里的上官浅原都做好了跳窗逃跑的准备,听见这话,心下犹豫,直到宫尚角又重复了一次,“只是为你诊脉,不会把你怎么样,放心。”

    他这话说得正常,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上官浅把右手慢慢伸出被子,出去的瞬间,猝不及防被握住,上官浅心头猛地一跳,差点就要跳窗而出,好在下一秒,宫尚角放开了她的手,正常地把脉。

    宫尚角的指尖搭在她温热的手腕上,带着丝丝凉意。整个把脉过程明明是须臾的功夫,上官浅却觉得过了一刻钟那样漫长。

    闷在被子里,心好似要从胸口处跳出来。她已然分不清,这心跳是害怕被抓回宫门,还是只是因为他是宫尚角。

    搭在手腕的指尖挪开,上方响起宫尚角的声音:“我们走!”

    危机解除,上官浅心一松,而后又觉得不对劲。她不是怀着孕吗?难道是唐十九那碗药?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上官浅翻身而起,抓起簪子直抵唐十九喉咙,“说!你给我吃了什么!”

    唐十九不慌不忙,轻轻推开她的簪子,说:“林夫人莫慌,只是一种掩盖孕相的草药罢了,无毒。”

    上官浅挪开簪子,露出一抹笑意,说:“唐公子莫怪,任何一个母亲听到没怀孕这种话,都会像我一般紧张的,我也是担忧孩子。”

    “理解。”唐十九浑然不在意,“林——”

    一枚长刀破空而来,唐十九和上官浅分别闪避,长刀钉入横梁,在空气中嗡鸣不断,唐十九和李凛楠一前一后离开房间,直奔院中。上官浅悄悄掀开帘子,发现和唐十九打斗的,果然是去而复返的宫二。

    她就知道,宫二没这么好糊弄。

    刚才那些争执、把脉,应该都是为了试探唐十九和李凛楠的功夫。去而复返,也是为了让唐、李两人放下戒备。

    听着院里的刀剑声,唐十九和宫尚角打得难舍难分,李凛楠也被侍卫们拖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随意撕下一块布料遮住脸,上官浅悄无声息的从一侧绕出房间,准备从院门后溜走。

    身后骤然传来一阵破空声,上官浅瞪大眼睛,迅速朝左侧翻身,三枚毒针整齐的射在地上,在日光下散发幽冷的光芒。

    “夫人小心啊!”唐十九吃力地躲着宫尚角地进攻,嘴角的笑容泛着冷,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很明显:“刀剑无眼。”

    上官浅扫过地上的毒针,扯出一个玩味的笑,转身随便找了个侍卫对打。

    硬拉她入伙是吧?那就划水好了。

    上官浅打得漫不经心,用余光留意李凛楠和唐十九的招式。这两人之前说是师兄弟,可两人武功功法完全不像。

    李凛楠用拳,偏质朴厚重,一招一式稳扎稳打。唐十九身形灵巧,轻功已臻化境,面对宫尚角的进攻,他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又游刃有余,而且一举一动,都在往后拉开距离。

    顺着唐十九的退后路线往后看,是西南屋顶,他要去那儿?

    上官浅脑中飞快闪过什么,眉头一皱,攻击瞬间便凌厉,一脚把面前的侍卫踹开,可惜没来得及上前,唐十九已然站在那最高处,向下俯视,嘴角露出残忍的笑。

    下一秒,他身法诡异的动了起来,轻功用到了极致,空气中只余下残影,霎时间,无数银针破空而来,有些人来不及喊叫一声,当场死亡。

    宫尚角眉头紧锁,迅速挡掉所有暗器,对准屋顶上的唐十九,将刀掷了过去。刀锋附带内力,周围空气好似被划开,变得扭曲可怖。

    唐十九瞪大眼睛,竭力用暗器卸掉刀上的力道,可惜收效甚微,刀尖扎入肩膀,他闷哼一声,好在伤口不深,迅速封住几处大穴,拔出刀之后,指尖发力,最后一枚银针直直朝宫尚角心口而去。

    唐十九心里涌上一抹郁气,心道:没了武器,看你如何格挡!

    上官浅自然注意到那枚银针,来不及思考,她打落侍卫的刀,朝宫尚角扔去。

    “角公子!”金玉大喊一声,上官浅丢过去的刀擦着宫尚角的心口而过,那枚银针击落在地,被赶过来的金玉踩在脚下,“角公子,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分散了注意力的上官浅被侍卫发觉,刀一下没入她的肩膀,血争先恐后的涌出,她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被人支住。

    “好心没好报了吧。”耳边响起唐十九嘲讽的声音,上官浅想回他一个讥讽的笑,却没力气,软软倒在唐十九怀里。

    迷迷糊糊之间,她在宫尚角脸上,看到了从没看过的神情,害怕、担忧、绝望……

    是因为她?还是为了宫门这些惨死的“族人”。

    上官浅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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