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凛楠语气中的嘲讽大过夸赞,上官浅冷嗤一声,撑着短剑晃晃悠悠的起身。她只是肩伤崩开,远没有李凛楠伤得重。

    缓慢地走到李凛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情感起伏地说:“你们总一口一个孤山派大小姐,你们对孤山派了解多少?又对我了解多少?”

    李凛楠闷哼一声,又吐出几口血,脸色越发苍白。上官浅柔柔一笑,漠然地转身,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之中。

    接应的暗卫李四出现,迅速将地上的李凛楠扶起,给他喂下续命的伤药,问:“公子,咱们没拿到百草萃,要不要去追?”

    李凛楠极其轻微的摇摇头,望着上官浅消失的方向,“她会自己回来的。”他挤出一个笑,唇边殷红的血色妖冶可怖。

    吃了药之后,李凛楠恢复了几分力气,想起什么似的问:“周家堡那边怎么样了?”

    李四眉目一沉,有些迟疑地说:“有些诡异。”

    李凛楠扬眉,来了兴趣。暗卫做事向来只有成功和失败一说,李四这说法倒是有意思。

    “执行任务的暗卫派了三波,全都死了,尸骨无存,但周家大公子还是死了,丧期七天。”李四将消息说完,又道:“看周家的意思,是要大办,委托发出江湖令的信件今天刚送到小雨山庄,咱们,发吗?”

    在无锋还未崛起之前,江湖令是号召整个江湖的命令,此令一发,所有英雄必须按令集结,如若不守约定,轻则武功被废,重则死亡。不过这块令牌早年用于举办英雄大会或是收缴魔教,是以也没什么人不遵守。

    令牌只有七块,持有人未知,至于是谁做的——江湖人未知,李凛楠只知道唐十九是发令人,再具体的前因后果不知道。

    前六块令牌早在无锋肆虐之前已经用掉,想不到最后一块竟然在周家手里,而周家召集江湖人做什么,总不至于是为了给他儿子奔丧。

    李凛楠压下心头疑虑,转而问:“周琦的死是咱们的人干的吗?”

    李四摇头,说:“不知道,无锋之人插手其中,也全死了。”

    周家堡擅长锻造,祖上也风光过,造出过一些名器,但从这一辈开始,日渐没落,当初无锋施压江湖,周家堡根本不在名单上。

    唐十九这次选中周家堡作为入局的关键,也是看中它存在感低,但无锋突然插手……难道有什么变数?

    这种江湖事果然得让唐十九想,可唐十九现在躺着,解药还被那女人给带跑了,李凛楠一气,整个人猛咳起来。李四急忙给他顺气。

    李凛楠:“宫门呢?有没有插手。”

    “目前没发现。”李四摇头,过了一会儿问:“事情有变,计划还继续吗?”

    “当然。”李凛楠邪邪一笑,无非是多几个势力加入而已,正合他意,“江湖乱起来,本就是咱们想要的,有人帮忙,当然要乘风而上。”偏头看向李四,说:“发江湖令,给这周大公子,哭哭丧。”

    “是。”李四应下。

    *

    甩掉身后的宫门侍卫之后,上官浅蒙着面纱,入了镇中的客栈。脱掉染血的衣物,从铜镜中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愣了一会儿,咬唇将药粉撒上,简单的进行了包扎。

    换了一件干净衣裳后,扫到桌上放着的药瓶,拿起来捏在手中,摩擦了一会儿,带好面纱匆匆离开。

    出了客栈之后,街上人来人往,上官浅眼底浮现迷茫。

    她该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点竹不会轻易放过她,上次是寒鸦陆,下次指不定就是更高阶的杀手。回宫门吗?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被上官浅压下。

    宫门无人能护她,就算是宫尚角,也不能。

    “姑娘,来块米糕吗?刚出炉的,热乎着呢!”

    上官浅偏头,对上卖米糕大叔淳朴的笑容。心里一软,嘴角扬起弧度,“那就来一块儿吧。”

    “好嘞!”大叔满心欢喜地应下,利索的用叶子包好,递给她,“一文钱,姑娘拿好!”

    带着热气的米糕入口,唇齿间是淡淡的米香和桂花香,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她仰头微微一笑。

    人生如芥子,纠结太多又有何用?不管有没有家,她都要努力往前走,好好的活下去。

    “大叔,这米糕真好吃。”

    大叔刚要应声,却发现那姑娘已然消失于人群中。

    上官浅重回小雨山庄,认真感知了好几遍,确定所有暗卫都消失之后,带着狐疑来到了唐十九的房间。李凛楠不在,不知道去了哪儿,床上的唐十九双目紧闭,印堂上隐隐浮现出黑气。

    走上前替他简单把了脉,发现毒没解之后,从怀里掏出百草萃,手刚接近他,就被唐十九用力摁住。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是上官浅之后,又放松下来。上官浅心里一动,随即将百草萃灌入他口中。

    两刻钟之后,唐十九吐出两口黑血,脖子上的黑线也慢慢消退。

    上官浅又把了一次脉,确定他体内毒素消退之后,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刚放到唇边,一道凌厉的杀气从窗外而来,上官浅眉目一凛,微微后撤,杯子顺势砸过去,和空中的银针相碰,茶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银针则没入房梁,尾部震颤。

    “李公子,这个打招呼的方式着实不太礼貌。”上官浅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顺利喝下。

    门被推开,余光中是一抹红白身影,李凛楠绕过她,确定唐十九没事之后,才坐在她对面。

    他脸色苍白,伤势未愈,上官浅勾唇,给他斟了杯茶,“李公子,请。”

    李凛楠冷哼一声,没接,上官浅也不强求,随手放在一边。

    “林浅,你还敢回来。”李凛楠看着她的侗族,咬牙道。上官浅不偏不倚地同他对视,说:“为何不敢?”

    “你差点害死我,就不怕我杀了你?!”李凛楠话音未落,空气中杀气暴涨,上官浅轻扣茶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杀气消散,李凛楠喝下那杯茶水。

    “你要是死了。”上官浅凑近他,声音柔和,“也是被自己蠢死的。”

    李凛楠额上青筋挑了跳,到底没反驳。上官浅起身站在床边,屋外枯枝吐出娇嫩的芽儿。她说:“在宫尚角心里,没什么比宫门更重要。”

    李凛楠沉默。

    他现在知道了,这样的话,计划又得变动了。

    “咳咳咳……”床上的唐十九猛地咳嗽起来,李凛楠急忙过去将他扶起来,上官浅眨了一下眼睛,身形未动。

    “周家堡的事情怎么样了?”唐十九开口直接问,并未避讳上官浅,李凛楠犹豫了一会儿,简单将这两天的事情说了一下。

    唐十九半卧在床榻上,呼吸沉重,过了一会儿说:“既然江湖令出,那咱们就用这个去周家堡。”

    “咱们都去?”李凛楠语气犹豫。

    “对。”唐十九点头,旋即看向上官浅的背影,笑容柔和,稍稍提高了声音:“不知林姑娘是否愿意同往?”

    上官浅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转身时消失不见,她轻轻靠在窗边,手拈住一片树叶,随口问:“我为何要去?”

    唐十九笑了一下,笑容清灵如山泉,十分具有迷惑性,要不是上官浅见识过唐门的厉害,都要以为他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了。

    “姑娘想报仇吗?”

    “不想——或是想?”上官浅揉着树叶,踱步上前,状似天真地问:“唐公子想听哪一个?”

    “周家堡发出江湖令,邀请全江湖为他的儿子奔丧。”唐十九又咳了几声,“无锋也被邀请。”

    “你不会想在周家杀了点竹吧?”上官浅面有嘲讽,“少天真,点竹不会去。”

    “当然不是。”唐十九眼神坚定,“咱们这次去,是为了把局面搅乱一点,瓦解那些中立派,削弱无锋的势力。”

    “瓦解?”上官浅皱眉,“有些门派看似中立,实则已经归属无锋,就算被你用手段策反了,他们寻找谁的庇佑?宫门吗?”

    上官浅语气隐隐带了几分怒气,孤山派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那些江湖小派,怎么敢投靠宫门。

    “天听啊。”唐十九眼神干净,“不然我为何要入局。”

    上官浅眉头一皱,这人这么强势地挤进江湖,是为了什么?疑虑只出现一刻就消散。别人的目的不重要,她只需借势而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即可

    上官浅半靠在窗边的小塌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宫门再怎么不堪,也会比你一个新冒头的天听派好。”

    似乎早料到上官浅会这么问,唐十九气定神闲道:“所以这周家堡,宫门一定得去,相信林姑娘一定有办法,让宫尚角到场。”

    上官浅同他对视片刻,又慢悠悠地错开,视线看向窗外。唐十九也不催,兀自和李凛楠说起别的事。

    声音清晰的传入上官浅耳朵里,似乎全然不避着她。这种不被猜忌的感觉,自孤山派灭亡之后,她从未有过。

    曾经在宫门她也曾“参与”过宫尚角的计划,她以为她被信任了,到头来还是棋子……算了,都过去了,她也没完全信任过宫尚角,自然也不会怨他,各凭本事罢了。

    “咱们都去的话,无方城那边怎么办?”

    李凛楠提到的无方城让上官浅提起精神。

    “随口找个借口打发便是。”唐十九余光扫到上官浅。

    她半卧在小塌上,碎发被春风吹动,一袭白衣分外清冷,白玉似的指尖捏着翠绿的茶杯,两相辉映,似有所察觉,上官浅看了过来,唐十九并未收回视线,含着笑说:“就说,我和夫人在路上游山玩水,耽搁了一点时间。”

    上官浅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也不管会不会打断两人的对话,轻启朱唇,说:“杀了我。”

    李凛楠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上官浅放下茶杯,对着唐十九含笑的眼神,说:“杀了我,引宫尚角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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