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这两日才闲下来,打算找个时间,去买自己在信里说要送给许悠然他们的东西。

    昨天下午,卫瑾突然问九思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九思虽觉得他这一问莫名其妙,但瞧着他跃跃欲试的表情,便说让他陪自己逛街买些东西。

    卫瑾一听是要他陪着逛街,满心的不情愿,可又想到这是自己先挑起的话题,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

    这日吃过早饭,九思就带着温酒几个出了门,而卫瑾也刚好来了。

    “我们先去买点笔墨纸砚吧。”

    九思那天在信里所说的东西,便是她和灵清等人聊天时谈到的苴却砚和宋笔。

    她想,既来了蜀中,自然要买些蜀中特有的东西。沈与之和月知行又都在府衙,这些东西正好用得上。

    奉元与蜀中遥遥相隔千里远,故而,九思并不知道,月知行在收到那封回信的不久之后,做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卫瑾问,她买这些做什么。

    “送给两个朋友。”九思答道。

    卫瑾哦了声,思索片刻后,带着九思去了附近最大的墨斋,因为那里的东西种类比较齐全。

    他心道,最好九思能一下子全部买齐,就不用再去其他地方选买了。要是让学堂的同窗看到他堂堂卫小公子在陪姐姐逛街买东西,肯定要被嘲笑是长不大的孩子,还做姐姐的小跟班,到时候多影响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形象。

    最大的墨斋里,客人们都低着头挑选自己心仪的文房四宝。

    进了墨斋的大门后,卫瑾环顾四周,一下就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地方。

    “九思姐姐去选吧,我在旁边等你。”他说罢,过去坐到了一旁给客人准备的椅子上;店里的伙计殷勤地给他倒了茶。

    九思跟着指引的伙计去柜架上挑选,伙计生了张巧嘴,无论是九思看过的,还是拿过的东西,都被他说得天花乱坠。

    不过到了最后,九思还是十分清醒地挑了一块苴却砚和两支宋笔。

    苴却砚石质细腻,发墨如油;宋笔笔锋尖齐,蓄墨适度。

    等温酒付了钱后,伙计满面笑容地把几人送到门口,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卫瑾问九思还想买什么。

    九思听温酒和灵清她们聊过,蜀中有剑南春、蜜酒、鹅黄酒等诸多美酒鼎鼎有名,诗人大家饮之,赋诗以颂。

    她自己的半闲酒馆里没有,自然想见识一番。

    “酒。”

    卫瑾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迟疑道:“九思姐姐你……还喝酒?”

    他觉得直接说对方身体不好,不能喝酒,听起来有些伤人。

    这个在大多数人眼里是‘混世小魔王’的孩子,也会小心翼翼地顾及对方的感受,为对方着想。

    “小公子还不知道吧,我家姑娘可是开了一间酒馆的。”温酒一副与有荣焉的语气。

    卫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脑子里转了几转,惊道:“什么!你你你开酒馆?”

    九思缓缓点头,她见过听到自己开了酒馆表现出惊讶的人,可,这么惊讶的还是头一回。

    卫瑾瞬间变了脸色,“山怀略送给大伯父的那些字画,我都看得出来值不少银子;你身体不好,他怎么能让你出去赚银子?他是疯了,还是生意要垮了?”

    卫瑾语气很冲,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忿忿然。

    他没想到山怀略对自己的亲妹妹,居然都这么不好。

    卫家这一辈的孩子都是和卫宛央差不多的年纪,只卫瑾小上一些,且两家住得最近。卫宛央并没有因为卫瑾年纪小就不搭理他,相反经常陪他玩,给他买吃的玩的;所以他从小就很喜欢卫宛央这个堂姐。

    卫瑾一直觉得他的宛央姐是因为和山怀略成了亲,才会离开蜀中,离开家人远去奉元;所以对山怀略这个姐夫不待见,并且直呼其名。

    九思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这回事,还什么不让出门,莫名道:“你听谁说的我身体不好?”

    卫瑾看她这个表情,不免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你刚来的那天,还没吃饭就开始咳嗽;那点食量都不够我塞牙缝的;还有,第二天你不是走两步还差点摔倒了吗?”

    九思经他一说回想起来,不免啼笑皆非;以免他继续误会下去,便道出了实情,“奉元和蜀中口味不同,我当时只是被辣味呛到了而已;第二天呢,我原本打算出门逛逛,结果一时没注意,崴了下脚,这才差点摔了。”

    “就……就这样?”

    卫瑾愕然,那这几天他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九思刚要开口说是,顿了顿,觉出一丝不对,“我记得当时只有我和温酒她们在,你是怎么知道我差点摔倒的事?”

    “我当时……”卫瑾顺口要答,脑子先转了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差点把要吓唬她的事说了出来。

    因为山怀略的关系,卫瑾当时连带着对他的妹妹也没什么好想法;她既然来了蜀中,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然是要给个下马威看看。

    九思将他的表情动作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好整以暇地盯着卫瑾追问:“小瑾弟弟,你不会是躲在哪个地方偷看吧?”

    卫瑾察觉到她眼神里的探究,一下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惊得后退了两步,语无伦次道:“我没有!不是我!我……我只是刚好路过一下,我路过。”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像是底气不足,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九思长长地哦了声点点头,轻描淡写像是随口一说,“我还以为小瑾弟弟躲在某个地方,等着要看我出丑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没那么无聊拿蜘蛛吓唬你……”

    卫瑾急于自证清白,一时嘴快说漏了嘴;突然想起母亲说过撒谎的小孩要烂嘴,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待看到九思还在盯着自己,又立马把手放了下来。

    欲盖弥彰,不打自招。

    九思了然地笑了笑,“原来是蜘蛛啊。”

    她倒是想见识一下。

    卫瑾此时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先入为主地以为她的身体不好,还自以为是地想着多照顾她一点;到头来,居然发现只是自己想多了,还把自己要捉弄她的事也说漏了嘴。

    心境几经转变,他整个人看上去颓丧了不少。

    “你怎么了?”九思抬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我身体很好,你很失望吗?”

    “我是那样的人吗?”卫瑾瞪她。

    他只是突然被事实砸了头,还没缓过神来而已,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这种人。

    “好吧,我们现在去买酒?”

    卫瑾哦了声,这回倒是乖乖地跟在她的旁边,旁人看了还真以为是乖巧的弟弟陪姐姐出来逛街。

    最后,九思在一家人多的酒水铺买了剑南春、蜜酒、鹅黄酒、玻璃春、琥珀酒、郫筒酒各一小坛,全是蜀中有名的酒。另在旁边的茶肆买了几罐蒙顶茶和赵坡茶。

    酒坛和陶瓷茶罐易碎,九思让立冬等人带着东西先回去,不用再跟着走动。

    九思愁起该给许悠然买些什么,先去书坊给她买了信里说的话本,又买了几本老板说是近来卖得最好的。

    返程有十多天,吃食易腐不方便带。

    衣服鞋子倒是有好看的,无奈九思怕不合适,或是她不喜欢。

    ……

    九思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件斗篷,下摆蜀绣花样栩栩如生,正好是许悠然喜欢的桃花。

    等老板娘将斗篷装盒的时候,九思看起了店里的其他东西,其中一个柜上,有支木簪吸引了她的目光。

    簪为檀木而制,簪头雕刻着蝶戏花,若单看是挺不错的,可在众多精巧华美的首饰里,就略显得普通了。

    九思好奇,上前拿起簪子细看,她想知道为何特意将它放在这里。

    老板娘把装有斗篷的盒子交给了温酒,转头瞧见九思手里拿着的簪子,出声提醒说:“姑娘,您小心一些。”

    九思并未瞧出手里的簪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疑问道:“这是为何,这发簪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老板娘笑而不答,接过她手里的簪子,握住簪杆下部,拇指抵住簪杆上部,向外一折,簪头的花冠中心瞬间弹出一把约食指长,半指宽的锋利小刀。

    同样的方式,再一折,小刀就收了回去,这便又是一根普通的木簪。

    九思暗惊,没想到这木簪暗藏如此玄机。

    普通的木簪,常见的花,自花心而出的锋利小刀,出其不意。

    老板娘把簪子递给她,指着簪杆中间往下位置,一处细小的凹陷,说:“以我们女子的四指宽度握住簪杆,露出的位置就是机关,用巧劲一折便可弹出小刀。我们平常戴簪子时,都是直直插在发髻上,所以也不会有太大隐患。”

    九思一试,果然如此。

    老板娘又道:“虽说世道太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我想在我的店里卖点这种首饰给姑娘家。我觉得,真有万一的话,或许是一线转机,靠自己总比坐以待毙强。”

    “我要了。”

    九思很是喜欢,她觉得许悠然肯定也会喜欢。

    “好,姑娘慧眼识珠,我也爽快一点。这是我亲手做的第一个,就收姑娘一半的价钱好了。”

    九思还买了和这木簪相配的耳坠,这样一看,只是普通的成套首饰。

    卫瑾似乎为他之前试图捉弄的事过意不去,坚持要送九思一样东西,却又不肯说为何要送。

    “真不用,我没什么想要的。”九思无奈。

    卫瑾依然坚持,“九思姐姐,你就选一样吧。”

    他很是苦恼,赔礼道歉,对方不收礼,自己怎么道歉。

    九思瞧着这个一脸执拗的人,暗自叹了口气;她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因为全写脸上了。

    她认为对方不过就像嫂嫂说的那样,小孩子心性罢了,这点捉弄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压根儿就没成功。

    九思的目光越过卫瑾,看向了不远处;而后,突然道:“糖葫芦吧。”

    卫瑾疑惑地啊了一声,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

    只听她笑了一声,说:“我不要酸的。”

    卫瑾反应过来,也是一笑,比起初次见面时真诚了许多。

    ……

    “保证是甜的!”他说着,自己先咬了一个。

    九思接过一吃,确实。

    卫瑾纠结一番后,别别扭扭地开了口:“九思姐姐,对不起,我之前是想要捉弄你的。”

    “两次,第一次是你刚来的那天,接风宴上……”

    九思轻笑一声,打断了他。

    卫瑾鼓足了勇气才开的口,被她这一打岔,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好了,我已经猜到是哪两次了,我没生气;如果这样不够……那我说,我原谅你了。”

    “真的?”卫瑾一听这话,瞬间高兴起来,转而想起一些事,又低下了头。

    九思觉得奇怪,自己都说了他想听的话,怎么还是不高兴。“还有什么?”

    半晌,他才抬了抬眼皮,小声解释:“那个,山怀略……哦不是,就是你哥哥,我也……我之前也对他……其实,不太好。”

    他说得断断续续,一听便知心里有多纠结。

    而后,他一脸认真地问:“他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的私房钱能买得起的那种。”

    九思忍不住笑了,故意道:“哥哥送给卫伯父的字画,与那些价格差不多的吧。”

    卫瑾傻眼,几度开口,最后十分委屈又很快地说了一句,“我的私房钱不够。”

    “我逗你的,还是糖葫芦吧。”

    卫瑾高兴于前一句话,不太相信后一句;可触及九思笃定的眼神,他还是去买了两根。

    甫一回到卫府,他们就在门口碰到了外出归来的山怀略和卫宛央。

    卫瑾先给了卫宛央一根,“宛央姐,给你吃。”

    他将目光挪到旁边的山怀略身上,深吸一口气后,一把将糖葫芦塞到对方手上,飞快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跑了。

    九思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山怀略和卫宛央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九思解释说:“哥哥,这糖葫芦可是小瑾弟弟特意买给你们的。”

    “这么好心,他什么时候转性了?”

    山怀略一时没懂,这混世小魔王会给自己买糖葫芦?他不会是加了点奇怪的东西,或者想酸死自己吧。

    卫宛央先反应了过来,笑道:“怀略想哪儿去了,小瑾这是想跟你化干戈为玉帛呢。”

    “是吗?”他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小口。

    “真是甜的。”山怀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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