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靖水雅集后,安宁名气更增,已是奉元数一数二的琵琶手。

    不少的人来半闲酒馆为听她一曲,甚至还有人出高价雇她去自己的店里弹奏。

    安宁高兴也欢迎前者的到来,对于后者则是婉言拒绝。

    这日,安宁照往常那般坐在山水屏风后弹琵琶。

    一曲毕,听见有客人在唤伙计。

    吴叔这会儿不在酒馆,说是出去办件私事。安宁以为是一万两万一时忙不过来,她之前也会帮着收收酒钱之类的,习以为常,轻手地放下琵琶,起身出来。

    来听琵琶的客人见安宁出来,无论男女,皆是大方有礼地同她点头致意,并不冒昧上前打扰。

    安宁闲时会同来客探讨技艺,然后取长补短,这便是乐者和喜乐者融洽的相处方式。

    是临门的一桌,坐着六个男子。

    安宁见桌上已经空了好几个酒坛,就问:“几位是要点酒吗?还是需要结账?”

    离安宁最近的男子,比桌上其他人的穿着都要好上许多,应该是哪家公子带着小厮出来喝酒玩乐。

    他闻言抬头,眯着眼睛打量安宁,阴阳怪气地笑道:“这位不就是近来名声很大的奉元第一琵琶手吗?怎么跑来做伙计了?”

    安宁见他已经醉了,不想与他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只道不敢当。

    “要我说,这酒馆老板可真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主儿;若是本公子,定将姑娘这样的人物捧在手心里。”

    他说完还真就做了一个手捧东西的动作,和同桌的其他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其他桌有几个客人听不惯这样的轻佻话,欲起身过来理论。

    安宁朝他们摆手,制止其为自己出头的想法;此事本就跟他们没有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耐着性子问:“几位是要结账吗?”

    男子将安宁上下看了看,意味不明地笑道:“本公子才喝多久,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可真是让人伤心啊。”

    这桌的其他人嘿嘿一笑,一人插嘴道:“公子,人家姑娘现在受那么多人追捧,哪儿有工夫理会咱们几个啊?”

    “不想理我?”男子睨了一眼安宁,嗤笑道:“我告诉你,就这个小酒馆,我要是想,明天就能改跟我姓王。”

    此番态度称得上是嚣张跋扈,狂妄自大。

    “各位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安宁忍下心里的不快,说罢转身要走,却被抓住了手腕。

    “你在这酒馆能挣几个钱,还不如跟我……啊!”王公子话还没说完,突然惨叫起来,也松了手。

    安宁得以挣脱,躲开。

    等她转过身来,看清此时的状况后,便明白了,“多谢许公子。”

    许有为道了声无事,冷眼看着王公子握住自己的手腕,龇牙咧嘴地喊痛。

    九思从后厨出来,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对。许有为面带嘲讽地冷眼瞧着对面,一个男子抱着手臂满脸痛苦;安宁站在许有为的身边,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见此,九思心里瞬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当机立断让一万两万,赶紧先把其他的客人请出去,今日的酒水钱全免了;而后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

    许有为今天休沐,约了个朋友来酒馆喝酒,才喝到一半就听见这醉鬼出言不逊,当众调戏姑娘。一开始,安宁制止要出头理论的人里就有他;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还是出了手。

    他听到九思询问,鄙夷地看着对面的人,冷笑一声开了口,“老板,以后你这酒馆门口还是得挂个牌子,就写酒德不好者,谢绝入内。”

    “这话什么意思?”九思听得一头雾水。

    “当然是为了防止这种喝多了,不干人事的人进来。”

    王公子闻言瞬间站直了身子,指着许有为的鼻子骂:“你谁啊?敢这么跟本公子说话,你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有为平静道:“我是谁不重要,只不过是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而已,所以你是谁,也不重要。”

    “出言不逊,人家姑娘凭自己的双手吃饭,正正当当,有何不可,又与你何干;举止无礼,对不认识的姑娘动手动脚,毫无教养可言。你这只手若是不知道该用来做什么,还是别要了好。”

    九思见势不对,偏头低声嘱咐安宁,说:“你快去告诉大松,让他赶紧去街上叫巡逻的衙役来,说有人在半闲酒馆闹事,要是没找到的话,就去府衙报官。”

    安宁被这样剑把弩弓的气氛吓住了,九思拉了她一把,方才回过神来,悄悄地退进了后厨。

    王公子往日里何曾被这样骂过,就差指着鼻子了,心里又怒又气,招呼他的小厮,收拾这个自以为是的人。

    许有为把九思往边上推了推,冲他的朋友语速飞快地说道:“今天这酒是喝不成了,还要劳烦你同我一起,教训教训这几个酒鬼。”

    朋友此时还不忘打趣他,“罢了,今天就听你一回差遣,改日定要请我把酒喝回来。”

    话音刚落,两边的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许有为有功夫在身,因喝了酒怕自己手上没个轻重,弄出点大事来;可又确实想教训这些醉鬼,所以便用拳头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招呼对方。

    安宁急匆匆地从后厨出来,拉过九思小声告知,“大松已经从后门去了。”

    九思清楚地知道,这会儿无论怎么做,都是劝不住这些人的。只能让一万两万上去帮忙拉着点人,毕竟两方人数悬殊,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有为两个人吃亏。

    此时的半闲酒馆里,桌椅凳子被撞得横七竖八,酒壶酒坛也被碰得东倒西歪,或是碎裂成片;被打翻的花篮,踩烂在地的鲜花,还有扭作一团的人。

    酒馆外聚集了不少人,有刚被请出去的酒客,有周边铺子的人,还有路过的。众人看到这状况,一时不敢贸然进来劝架,有人招呼着赶紧去请府衙的人来处理。

    九思心里很慌,一直用指甲掐住手心,让自己镇静;以至于她面上除了眉头微拧,并未显露出旁的来。

    一万两万拖住王公子的两个小厮,许有为两个人需得对付剩下的四个人。

    酒馆外围观的人里,有两个男子内心纠结后无法继续袖手旁观,对视一眼后双双冲了进来,帮助许有为二人。

    他们刚才也在酒馆里喝酒,目睹了事情的发生,同样也不喜王公子一行人的言行和做派。

    那王公子不知是酒壮人胆,还是失了理智,环顾四周后抄起地上的酒坛,就要往旁边与人扭打的许有为头上砸去。

    九思瞳孔微震,心惊,忙喊了声:“许二哥,小心!”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几步,想去拉开处于危险之下的人。

    许有为听见九思的提醒,本能地侧身抬起手臂来挡住落下的危险。

    “砰——”

    酒坛击在许有为的手臂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九思尚未来得及反应,只感脖颈上似箭般划过一道冰冷尖锐的东西。

    下一瞬,痛意袭遍四体与百骸。

    她下意识抬手去触碰,温热,黏腻。

    放下手,一看,是血。

    九思的手不住地颤抖,手上的殷红刺得她大脑一片空白,呆滞在原地。

    事发始料未及,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安宁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给她捂住伤口。

    一万和两万松开了那两个人,急忙跑过来,“东家,你流血了!”

    许有为刚才经她提醒,挡住了对方的偷袭,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顾不得自己手臂上的疼痛,疾步来到九思的身边,担心道:“九思要不要紧?你先捂住伤口,我马上送你去医馆。”

    王公子见了血,酒瞬间醒了一大半,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像不敢相信刚才的事是自己做的。

    几个小厮相互一看,扯上王公子就往门口跑,却被逼退了回来。

    门口来了十几个府衙挡着,只见酒馆里满地狼藉,乱得一塌糊涂。

    头役对于这样的场面见过不少,脸色不变,当看到其中有许有为的时候,惊讶了一瞬,随即公事公办地开口道:“谁都不许走,我等接到报官称有人在此闹事;酒馆所有人都需要跟我们回府衙一趟,说明情况。”

    许有为深知应当公私分明,指了指九思,解释道:“大人,这姑娘受了伤,还请先让她去医治。”

    一万连连点头,也说:“大人,让大松送我们东家去医治,他在后厨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跟您回府衙说明情况。”

    头役闻言,目光扫到九思身上,见她脸色苍白地捂着脖子,帕子已经染了红,手上,衣裙也有血迹点点。

    “你先去医馆包扎,之后有需要,会有人来传你。”

    ……

    “月知行。”

    月知行闻声一顿,抬头看向门口,心想九思怎么突然到永康堂来了。可等看清她的模样后,脸色一变,连忙起身过来。

    “你怎么了?”

    他仔细地检查了九思的伤口,快有一指长,不过好在不深,是尖锐之物所致的划伤。

    月知行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抬眼问道:“你也去看热闹了?”

    九思偏着头等他处理伤口,这话听着像是在说,自己和阿然一样看热闹才伤的,叹了口气说:“不是,我这是飞来横祸。”

    永康堂这会儿没什么人,康叔走过来站在九思的椅子后,又看了看她脖子上的伤,问:“小姑娘,这是上哪儿弄成这幅模样?”

    九思知道月知行正在给自己清理伤口,不敢贸然动作;可她并未听出身后的声音是谁,只好拽了拽月知行的衣袖,想让他给点提示。

    月知行的手被她拉得抖了一下,沾了酒的布就碰到了伤口,不仅伤口旁边的血没擦干净,还痛得她自己皱眉往后躲。

    “是康叔。”

    九思便向康叔问了好。

    月知行手法娴熟地处理她脖子上的伤口,提醒道:“你说你的。”

    九思就把酒馆刚才那场闹事简单说了。

    “然后你就这副模样了?”

    月知行说话间手上动作未停,处理好后见她脸色惨白,又把脉确认了一番。

    “我身为东家,想的肯定是息事宁人,万事大吉。可谁知道他们居然拿酒坛子砸人,碎片飞过来就划到我了。”

    “你还真是……”月知行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去说她,又问:“那些闹事的人呢?”

    “衙役带回府衙审问去了。”九思说着,不自觉地就想伸手去摸脖子上的伤。

    月知行见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夏衣单薄,只觉纤细。

    他像是被手掌所触到的温度烫了一下,瞬间松了手,看向别处,有些不自然道:“你要是把刚上好的药蹭掉了,待会儿痛的话,可别怪我。”

    九思瞬间想起许悠然之前说伤口要是不好,就是月知行拿假药蒙她的那话,乖乖地放下了手。

    “好了,回去记得好好休息,伤口千万不要碰到水。”月知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出声赶人。

    他顿了一下,问:“你怎么回去?要不要送你?”

    “不用,大松驾马车来的。”她答完,又想起,“我还没给钱呢。”

    九思的钱袋在温酒那儿,所以打算先找大松借,待会儿回了酒馆再还给他。

    月知行说:“我诊的,你要给什么诊费;至于药费,算我头上。你快回去休息吧。”

    九思哦了声谢过他,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问他说:“我不用拿药回去换吗?”

    “你明天来,我给你换……”他说着,目光落在了九思身上。

    苍白清瘦的姑娘,脖间显眼的纱布,衣裙上滴血染成的花。凄楚、凌乱、破碎,竟交错出几分凌虐美意,令人无端心颤。

    月知行猛地回过神,随即错开了眼;默了片刻,思绪全然回笼。

    他从自己诊桌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件叠得整齐的素色无饰薄斗篷,说:“这是南星放在这儿的,我暂时没穿过,你遮一下吧。”

    九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这才惊觉是有些引人注目,遂接过披上。

    她穿上有些不合身,斗篷的下摆垂在地上,只好用隐在斗篷下的双手,往上提了一截握着,谢道:“等回家洗过之后,再还你。”

    “你好好养伤吧,这点事改日再说。”

    康叔等人走后,又过来和正洗手的月知行说话。

    “这些年轻人啊,喝酒就喝酒,喝醉了往那儿一躺,什么事儿都没有,还偏要趁着酒劲打架闹事。这下好了吧,搞出一堆烂摊子来。”

    他说着,替九思鸣起不平来,“你说说,一个小姑娘,脖子这么显眼的地方,要是留道疤,那得多在意。我要是她家里人,不把这醉鬼揍得父母都不认识,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我的医术,还不至于让她留疤。”月知行胸有成竹地看了康叔一眼,又看向门外,忽然道:“不过,你提醒我了。

    夏鸣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说是去见个老朋友。

    月知行让赵大夫看着点,自己起身进了后院找平安。

    平安依旧是围着一排煎药罐忙忙碌碌,月知行与他附耳说了几句后,后者就从后门出去了。

    他拿起蒲扇,坐到了药香四溢的小炉前。

    ……

    半个时辰后,平安推门进来,后头跟着南星。

    “公子,我记得今天不是轮到你做午饭啊?”

    自从之前夏鸣几次将厨房弄得乌烟瘴气后,月知行不太能信任他的厨艺了,轮到自己做午饭那天,就让南星来掌厨,打下手还是他自己。

    为此,南星特意跟月府的厨子学做了几道菜。

    “不是这事儿。”月知行摇了摇头,低声吩咐道:“南星,你去街上雇七八个强壮点的人,待会儿我们出去一趟。”

    南星不解,追问他,“公子,雇这么多人干什么?”

    “为民除害。”月知行随口道,又嘱咐说:“你记住不要暴露了身份,免得麻烦。”

    南星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办好此事。

    ……

    又过了一刻多钟的工夫,南星在永康堂门口探头出现,一脸谨慎地往里面看了一圈,才挥手让月知行出去。

    月知行见状,很是头疼;他这副模样,任谁看了不说一句有猫腻。

    他和赵大夫说了声有事,需要出门处理,很快回来。

    南星见他出来,不时左右张望,像是在确定周围的环境。

    月知行站定,提醒他说:“你正常点,你这样很难不让人注意。”

    南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子,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有点紧张。”

    月知行看他怀里抱了一个红脸面具,不解地问:“你拿这个做什么?”

    南星拍了拍怀里的东西,得意一笑,小声地说出了个中原因,“公子你不是说了不要暴露身份吗?我就是带着这红脸面具去雇的人,肯定不会被认出来。”

    “红脸可是好人。”

    南星点头,一脸认真道:“我知道啊,我们不就是为民除害吗?”

    这,说的也没错。

    月知行只问:“我让你办的事儿呢?”

    南星指了指不远处,七个生得五大三粗的人或蹲或站,低声解释:“公子,就是他们几个。你放心,都是这城里的地痞无赖,给钱就办事的那种。”

    月知行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点头,“你让他们去府衙附近守着,待会儿听我的指示动手。”

    南星煞有其事道:“公子你先走,不能让人发现我们的关系,影响你的大事。”

    月知行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抬了手,说:“南星,要不我先替你把脉看看,我有九成的把握治好你。”

    南星听完干笑了两声,一溜烟儿跑去找那七个人传话。

    月知行收回视线,抬脚往府衙去。

    ……

    月知行和南星刚到府衙附近,正好看到一堆人从里出来;听九思说帮她的人就是许有为,现下站在许有为对面的,想来就是那几个醉酒闹事的人。

    于是,二人往暗处隐去身形,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府衙门口。

    这边,府衙门口,许有为瞧了眼旁边的人,冷声道:“我们现在要去酒馆赔礼道歉,补偿店里的损失;你们最好也按照知府大人说的办,毕竟刚才做的事,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高知府审过两波人后,原本是要派人带九思来查验伤口的。许有为当时看过,就说伤口约一指长,深度不知,已经去了医馆包扎,受了此番惊吓,怕是不便前来。

    当时在场处理此事的衙役也上前证明,说伤者脸色惨白,脖子上有不少血,精神看上去确实不太好,又说了店里的损坏情况。

    高知府判王公子以他物殴伤旁人,杖六十;其余以手足殴人者,笞四十。且限十日之内前往酒馆赔礼道歉,酒馆内所损物品,由所有人分摊赔偿。

    王公子毫不在意地嗤了声,打架闹事他从小到大没少干,只要有钱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依旧趾高气昂。

    “本公子做事要你教?下次别让我再碰到你,我不会放过你。”

    “彼此彼此。”

    两方人话不投机,分道扬镳。

    月知行瞧着一左一右的两方人,指了指左边 ,说:“让他们跟着这六个人,离府衙远点再动手,注意分寸。”

    毕竟自己待会儿要做的事,也归府衙管,得离这些熟人远一点。

    南星点头,带上红脸面具,去给雇的人指明方向。

    王公子揉了揉自己身上被杖打的地方,痛意明显,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没了继续玩乐的心情,带着人打道回府。

    猝然,六人眼前一黑,被人套了麻袋,不知道要往哪里拖拽。

    “你们谁啊?要对我干什么?信不信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放开我,来人啊,救命啊!”

    “……”

    “上次在你们手里吃了亏,我可都记着呢,今天落到我手上,算你们倒霉!”领头的地痞得了南星的话,含糊其辞地只说是与他们有旧仇。

    套着麻袋的六个人不知道他们被带进了无人的小巷子,嘴里还在叫嚣辱骂。而后,突然被推倒地上,接着就是一顿拳头招呼。

    麻袋被其中的人挣扎得形状各异,惨叫声此起彼伏。

    巷子外路过的人听到这些动静,也不敢进去看,低着头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月知行抱臂站着,旁观了一会儿,道:“点到为止。”

    话毕,他就走了。

    南星现身走了近些,那领头的地痞看清他的手势后,点了点头,又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上次的事就算了了,以后最好别犯我手上。”

    他说完,带着几个人快步离开。

    远处的一个人目睹完这一切,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地上躺着的人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哆哆嗦嗦地从袋子里挣扎出来,赶紧过来扶起自家公子。

    王公子露出头来,见人都走了,又开始龇牙咧嘴地咒骂。

    他前脚刚受了杖打,后脚又被招呼了一顿拳头,一身的疼痛难耐,踢了旁边的小厮一脚,火大道:“蠢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本公子去医馆,你想痛死我吗?”

    几个小厮忍着自己身上的疼痛,抬他去医馆。

    ……

    月知行先行回到了永康堂。

    伙计站在门口送一个年老的病人出去,问他说:“知行办成了什么事,这会儿看着,倒是比出去的时候心情好多了。”

    月知行含糊地唔了声,回了自己的诊桌坐下。

    不多时,南星空着手进来,附在他耳边道:“公子,都办妥了。”

    月知行点头,让他先回府去。

    “你这身衣服不要了罢。”

    永康堂中,这会儿只有赵大夫诊桌前有一两个病人,并不算忙。

    月知行好心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准备喝,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大夫在哪儿?”

    王公子被小厮抬了进来,嘴里还在不停地□□。

    月知行眉头一跳,还以为是找上门来了,随即又想起自己根本没露面,神色如常地看着他们。

    赵大夫刚要让小厮扶人坐下,就听月知行开了口,“赵大夫忙了这么久,我来吧。”

    赵大夫闻言点头,让小厮把人扶到了月知行的诊桌前。

    王公子倚靠在椅子上,双眉紧皱,□□喊痛。

    月知行不紧不慢地把脉枕推了过去,说:“先把个脉。”

    毕竟他也不知道,南星雇的那几个□□脚轻重,还是确认一下为好。

    王公子旁边的一小厮,着急道:“这不是一眼就看到伤了嘛,还把什么脉啊?”

    月知行闻言停了手,抬眼看向说话的小厮。

    “我是大夫,你是大夫?”

    小厮被问得莫名其妙,“你是啊。”

    月知行点点头,收回目光,语气平淡道:“你这么多话,不用把脉,还能一眼就看到伤,我还以为你是呢。”

    永康堂的人知道月知行平常的脾气,面对任何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平和态度,哪儿见过他这般话里带刺,一时都没忍住,小声笑了出来。

    王公子呵斥自家小厮,“闭嘴,大夫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说罢主动把手搁在了脉枕上,请道:“大夫,你把就是了。”

    他觉得有真本事的人,肯定都是有点脾气的,这很正常,并未多想。

    月知行不答他,覆了丝帕把脉;过了一会儿,收回手说:“确实没什么内伤,现在只需给你这些外伤上药。”

    ……

    王公子痛得惨叫连连,也忍着没乱动;他以为是伤得太重,或者药膏发挥药性的原因。

    刚才那说话的小厮看不下去,出声提醒月知行,说:“大夫,你动作轻点,我家公子从小就怕疼。”

    月知行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轻点了头,伸手递出药膏,淡声道:“那你来吧,我从小就怕吵。”

    王公子恶狠狠地瞪了小厮一眼。

    小厮悻悻地闭上了嘴,只得接过药膏,替他擦在伤处。

    月知行转身去洗了手,听见王公子还在叫痛,提醒了一句:“忍着点吧,这伤要是不上药,明天会更疼的。”

    确实,他无法以完全平常,一视同仁的态度,去对待面前的这几个人。

    “行了,要是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伤,这药膏就带回去。”

    王公子示意小厮拿起诊桌上的药膏。

    月知行拿着脉枕在桌上敲了下,提醒说:“药膏,记得那边结账。”

    小厮闻言,赶紧去了柜台付钱。

    王公子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小厮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搀着他,剩下的三个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月知行收回视线,不想却和康叔对视上了。

    康叔笑着凑了过来,盯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

    “知行,你今天不太对。”

    月知行随口问:“我怎么了?”

    康叔小声地说了自己的发现,“你刚才给这几个人看病的时候,带了点私人恩怨。”

    “我?”月知行端起那杯冷掉的茶,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否认道:“没有。”

    康叔不信,可偏他不承认,只好扫兴地回了柜上打算盘。

    月知行却在想,可能、也许,是有那么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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