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猛得咳嗽一声。

    她的手腕还被陆之慈握着,沈皎推了推他的肩膀。

    她面红耳赤道:“你……你从哪学得这些。”

    陆之慈垂眼,“小姐买的话本子。”

    沈皎叹气,温柔耐心地说:“阿慈,以身相许不能乱说,你知道这个词有多重要么。”

    “阿慈说得是永远守在小姐身边,以身相许,以命相护。”

    陆之慈凑近道:“小姐以为我说得是什么。”

    他面色平静淡然,倒显得沈皎是那个思想龌龊的人,沈皎撇过头去,脸颊绯红。

    “小姐的脸和身子都红了。”

    那呆子忽然道,沈皎气得咬牙又无可奈何,真……真羞耻啊。

    沈皎此刻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清晰。

    她慌忙用手护住胸口,愤愤又害羞道:“你……你撇过头去。”

    陆之慈俯身,拾起地上的外衫,盖在少女的身上,抚平上面的褶皱。

    “阿慈知道这个词很重要,所以才对小姐说。”

    他抬头,目光深深,“因为小姐于我而言,很重要。”

    桌上的水滴在地上,少年的眼眸很黑,木桌将沈皎托得比他要高半个脑袋,少年仰望着她,如同仰望天上的太阳。

    很重要,沈皎心中喃喃。

    这个世界的陆之慈,好像与梦里的陆之慈不太一样。

    “天色渐晚,小姐还是早些洗漱完,早些歇息,阿慈便不打扰小姐了。”

    他轻轻擦去沾在沈皎身上的血渍,随后转身消失在夜,掩上门后,屋里说不出得寂静,沈皎摸上外衫,今夜真是荒唐透了。

    翌日,萧容景果不其然问沈皎的伤势,沈皎抬手,“哝,殿下看,其实伤口也不深。”

    一旁的表哥道:“皎皎,怎么还受伤了,昨日真是太可怕了,永安王妃本还好好站着的一个人,突然就遇害了,皎皎你与王妃娘娘住这么近,是不是那刺客伤了你。”

    沈皎叹气,“表哥多想了,皎皎只是不小心被簪子划伤罢了。”

    萧容景望着那道疤,心狠狠揪了一下,“日后定要多加小心,我这有些药膏,我帮你涂……”

    他还未说完,沈离月便将沈皎拽至身后,昂头冷声道:“殿下还是将药膏给离月,男女授受不亲,吾妹皎皎还未出阁,恐有闲言碎语损了皎皎的清白。”

    她夺过萧容景手中的药罐,“吾妹皎皎自有我这个阿姐亲自来涂药。”

    沈皎站在沈离月身后,总觉得四周有些剑张跋扈,她眼睛陡然一亮。

    定是阿姐吃醋了!

    她就说么,英雄救美拉近距离,加快情愫生长。

    不白费她昨天掉水里,差点被表哥一船桨拍死在那。

    想至此,沈皎欣慰一笑。

    “皎皎怎笑得那么开心。”阿姐忽然转身。

    沈皎收了笑:“只是想到可以快些回去了。”

    沈离月转着手中的药罐叹气,“皎皎,以后还是离敬王远一些,天下好男儿如此之多,何必纠缠于他。”

    沈皎惊喜!哟!这是宣誓主权了呀。

    沈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阿姐你放心,我跟萧容景是假玩,跟阿姐才是真玩,我日后绝对不会纠缠萧容景。”

    因为日后,她这个炮灰的戏份就少了。

    沈离月抬起沈皎的手,给她擦药,“皎皎听进去就好。”

    回去路上,萧容景与谢子衿交谈甚欢,沈皎远远瞥了一眼。

    如果她记得没错,日后谢子衿将是萧容景的一名重臣,朝堂之上,他掀翻陆之慈派系立了大功。

    沈离月望远去的青山唏嘘,“想不到,仅一夜王妃便命丧青山。”

    沈皎也唏嘘,唏嘘的不过是王妃在这个世上依旧美名远扬,世人尊她,赞她,却无人给她手下亡魂伸冤。

    回到谢府,老太太心急,叫人请了道士给三人洗血尘,叫他们这些日子还是少出去得好,以免又遇到血光之灾。

    沈皎也懒,常州已大大小小被她逛了个遍,这几日遇到的事情也让她疲惫。

    于是她躺在竹榻上,喝茶看话本子,窗外春雨连绵,表哥时而会来找她下棋。

    这下棋,沈皎总觉得表哥找错了人,又或者是在她身上找存在感,毕竟她次次都输。

    沈皎托着腮趴在罗汉榻上,小腿翘起摇晃,她撇嘴道:“又输了……又输了,不想玩了,表哥你另寻他人吧,要不你去找我阿姐。”

    谢子衿摇头,“我总觉得离月表妹最近有点不好靠近,总有种下一刻我就要跪下的感觉。”

    “哪有,阿姐那么温柔。”沈皎捏着棋子玩,“难不成是表哥欺负我阿姐,惹阿姐生气了?”

    “怎会,你表哥正人君子坦荡荡,怎做得出欺负姑娘的事情,不过话说,离月表妹也就只对你温柔。”

    “是么。”沈皎打着哈欠,昨夜看话本子给看晚了,眼下困意浓浓。

    “阿姐当然对我温柔,阿姐说皎皎是她见过最可爱的小姑娘。”

    要她说,她才不会和阿姐因为萧容景那个狗男人争风吃醋。

    沈皎想着想着,眼皮子打架,随后脑袋塌下枕着手臂睡了过去。

    “皎皎,再跟表哥下一盘啊。”

    沈皎摇手,“不了不了,再下都是我输,我困了先睡会……表哥请自便。”

    “诶,别在窗口睡,等会着了凉。”

    可沈皎早已睡过去不理会,谢子衿叹气,真是个懒丫头。

    他抖了抖袖口,打算去抱沈皎到床榻上去,忽然手臂被拽住,谢子衿转头,只见是经常跟在沈皎身后的那少年。

    “不劳烦谢少爷,小人来便可。”

    谢子衿犹豫,陆之慈又道。

    “方才听阿来说,谢大夫人在找谢少爷,怕是有什么急事。”

    听到母亲,谢子衿收手,“既然如此,你好生照顾皎皎。”

    陆之慈颔首,“是。”

    走出屋子后,谢子衿觉得自己最近定是脑袋坏了。

    不仅觉得一向娇弱的离月表妹可怕,竟连方才那个下人,他都生出恐惧。

    雨水打在窗外,溅了几滴湿了沈皎的绣花鞋,陆之慈脱下她的鞋子,上面绣着蝴蝶与花朵。

    沈皎察觉到有人的手臂穿过她的小腹,她迷迷糊糊去捞,却捞到一片湿热。

    这一下将她弄醒,沈皎双眼朦胧,抬手一看,竟是一片鲜红。

    她顿时清醒,抬头一看,入眼帘的是一双幽深的黑眸,春雨淅沥,连同他的双眼清澈。

    可这春雨将她带回那年惊蛰,这雨,这血,天爷啊,陆之慈不会捅了她一刀吧。

    说好的不杀她,结果趁她睡觉暗害。

    沈皎哽咽一声,然后哭了起来,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哭了出来,陆之慈愣住,他做错什么了?

    他道了声,“小姐。”

    “别喊我小姐。”

    沈皎想着都快死了总要报复回来,于是她抓住陆之慈的手咬了下去。

    陆之慈皱眉,抽了两下手后也没拒绝,任由她咬着,直到沈皎咬着咬着意识到不对。

    她……好像不痛。

    沈皎松开牙,上面残留着牙印。她愣愣看向裙摆,春衫单薄,渗出鲜血。沈皎想……她应是来葵水了。

    沈皎又抬头,些许惭愧地看向陆之慈,擦去残留在他手掌的口水。

    沈皎讪讪一笑,“那个……哈哈……做做了个梦,噩梦,老吓人了,吓得我都乱咬人。”

    那牙印子死活都抹不平,可见她的牙口有多好。

    陆之慈沉默不语,沈皎以为他生气了,张了张嘴道。

    “你……要不说说话。”

    他叹气,轻声道:“我去给小姐拿件干净的衣裳。”

    沈皎此刻才注意到她沾着葵水的裙子,她趴在罗汉榻上一上午,都未注意到来了葵水。

    “嗷嗷……好。”

    沈皎点头,不知不觉脸上浮起绯红,有些羞涩,平常这些事都是小满在照顾,第一次有个男人看见。

    罢了,陆之慈和小满一样,有何可害羞的。

    不一会,陆之慈拿来干净衣裳,二人隔着屏风,陆之慈在外站着,沈皎在里面换衣裳。

    沈皎嘴不闲着,“阿慈,过两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陆之慈点头,“嗯。”

    “我觉得常州挺好的,说实话,我还是喜欢外祖母,祖母她不太喜欢我,但外祖母可喜欢我了,还有二舅叔和二舅母跟表哥,大舅叔人也挺好的,大舅母她……算了,反正我好舍不得常州。”

    沈皎孜孜不倦说着,见陆之慈不回话,沈皎又问,“阿慈,你在常州有舍不得的人吗。”

    陆之慈想了想,“没有。”

    真斩钉截铁,沈皎想起常州有他和疯阿娘的小木屋,于是道:“明天你不用干活了,你在常州要是有想去的地方,就去吧。”

    陆之慈并没有想去的地方,他张了张嘴想回绝,突然想起归路阁,拒绝的话变成了,“谢小姐。”

    “不谢,不谢。”

    沈皎摆手,从屏风里走出,她靠在木架子上,盈盈一笑,“不如阿慈先陪我去尝尝城东桥口的糯米丸子。”

    她着青衣,干练地束在身上。

    陆之慈点头,“好。”

    说来也怪表哥下棋时,多一嘴提到城东桥口糯米丸子铺的老板年岁大了,过几日便收摊不干,想到往后再也吃不到,未免有些嘴涩。

    “这的糯米丸子特别好吃,尤其是这红糖的。”

    沈皎托着腮,摊子蒸汽腾腾,香气萦绕甜味入鼻,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和蔼可亲的。

    沈皎叹气,“真是可惜了,这么好吃的糯米丸子,日后就吃不到了。”

    “那今日小姐便多吃些。”

    “好。”

    老妇人走来,端了两碗糯米丸子,慈祥道:“两位请慢用。”

    沈皎是个豪气的小姐,她从荷包里拿了一串铜钱给老妇人,当真是败家,老妇人连忙道:“小姐不用这么多。”

    “无事,本小姐有钱。”

    不愧是京城第一蛮女。

    她转头看向陆之慈,“阿慈,你快吃。”

    “嗯,”陆之慈挖起一勺子,送入嘴中。

    沈皎托腮,期待地问,“好吃么。”

    陆之慈点头,“嗯。”

    “就说么,我没有骗你,本小姐的嘴那可是毒辣的,这食物要不是一般得好吃,都进不了我的嘴第二次。”

    陆之慈牵起嘴角,“足以可见,小姐很爱吃桃酥。”

    沈皎笑着点头,但笑到最后有些酸涩,她没有告诉陆之慈,她从战场上爬回来,七天的腐尸外,吃得第一口食物是桃酥,所以她认为桃酥是这个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沈皎挖起一勺,正打算细细品尝,忽然一道呵斥的男声传来。

    “死婆子,不是让你带着你的摊子滚么,你个老不死的不听本少爷的话是吧。”

    声音甚大,吓得沈皎勺子掉地上,她咬牙转头,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摊主,气焰嚣张。

    老妇人弓着腰,哆嗦道:“我儿治病的钱实在付不起,我就开两天,开两天后就走,大人您通融通融,求您了大人。”

    沈皎问旁边一同来吃糯米丸子的客人,“这位公子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那公子叹气,“诶呀,这是顾家大少,常州富豪,平时惯会欺负平民百姓,前几日,本是他当街纵马,误踢了李老太的摊子,那锅热气腾腾的撞翻在顾家大少的腿上,这摊子原本是李老太和她儿子一起开得,他那儿子被那顾家大少当场打残,说是至今都下不了床,顾家大少下令要是再看到这摊子就砸了它,说来那母子俩也真是命苦啊。”

    沈皎抿着嘴听那公子说完,忽然哐啷一声,顾家大少踢翻了锅,下令,“给老子砸了他,叫它烫伤老子。”

    岂有此理,沈皎攥拳,除了赵宝珠,还没有人能在她沈皎面前嚣张。

    沈皎抬起碗,瞥了眼糯米丸子,心中不舍,何必因这种人浪费粮食呢。

    于是,她改提起地上的泔水桶朝他泼去,连水带桶,木桶重重砸在顾家大少的额头,起了个打包,疼得他哎呦一声。

    “哪个小兔崽子。”他从头上拔下菜叶子闻了闻,捂住胸脯干呕,大声道:“看老子不扒了你一层皮。”

    沈皎双臂环在胸前,好一个嚣张跋扈的姑娘。

    “本小姐在这,等着你呢。”

    她昂头,双眼微眯,迎着阳光吊儿郎当。

    顾家公子转头,见是一个明媚的小女子,于是咧嘴笑道:“哪来的小姑娘,脾气那么大,让本少爷抱抱。”

    他抬手向她走来,周身散发着泔水味,沈皎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沈皎睁眼,都不眨一下,眼见着那顾家大少向她伸手。

    “阿慈。”

    少女轻声道,一只手死死攥住顾家大少的手,一下子折脱臼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龇牙咧嘴,痛苦喊道:“谁!”

    少年冷声道:“沈三小姐的人。”

    沈皎则在旁趾高气扬,敢惹陆之慈,你死定了。

    沈皎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像在狗仗人势。

    陆之慈诶,话本子里的最大反派,人家怎么着也是有系统说的那个反派光环,躲在他身后,万无一失。

    少年的背挺直,他如扫蝼蚁般扫了那男人一眼,将男人踩在脚下。

    男人直喊疼,沈皎蹲下,咂嘴道,“疼啊,疼就对了。”

    随后少女抬头,甜甜地朝老妇人笑了笑,“老婆婆,这人是打断了您儿子一条腿是吧。”

    老婆婆点头,慌张道:“姑娘,你可千万别惹他了,别害了自己,为我这个老骨头出气不值得。”

    “婆婆没事,我自有分寸。”

    沈皎抿唇一笑,分寸便是,“阿慈,折断他的狗腿。”

    “嗯。”

    “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城西顾家大少,我的大舅是当朝首辅皇甫仪,啊——”

    沈皎皱眉捂住耳朵,男人还未说完,腿便被折断,在听到皇甫仪这个名字时,少年身上的杀气重了几分。

    虽是沈皎下得命令,但她还是被陆之慈周遭的狠戾之气给吓着。

    陆之慈喘着气,沈皎小声问:“阿慈,你还好么。”

    陆之慈回头,“回小姐,还好。”

    沈皎呼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本小姐乃京城吴兴沈氏三小姐,父乃故去的沈右都督,兄承父职,皇甫首辅见了我娘,都得客客气气的,你能耐得了我何。”

    沈皎望了眼铺子,“若这铺子日后发生任何闪失,本小姐都饶不了你。”

    顾家大少知道这次惹到了得罪不起的人,他跪地求饶,“我……我再也不敢了。”

    “滚。”

    沈皎上前搀扶起老妇人,帮她收拾摊子,老妇人握住沈皎的手,“姑娘啊,今日真是谢谢你了。”

    沈皎摆手道无事,“阿婆,你做得糯米丸子很好吃,要继续开下去,等……等下次我再来常州,一定要吃两碗。”

    “好,下次一定还要带着你的郎君来。”

    老妇人扬起眼角的皱纹笑,沈皎一时不知所措,只得拍着阿婆握住她的手。

    “阿婆说笑了,他不是我的郎君。”

    沈皎望向陆之慈,想了想道:“他是我的……挚友。”

    少年静默,直至回去的路上,他说:“小姐称我为挚友,我以为小姐会称阿慈为奴仆。”

    “在我眼里,你和小满一样是至亲的人,奴仆是他们给你们冠以的名字,但不是你们在我心里的位置。”

    沈皎踢着小石子道,她不知陆之慈会不会信,毕竟她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娇纵无理。

    沈皎抬头,转眼间,常州的梨花谢了,落得满地皆是,她记得初到常州的时候,梨树才露花苞。

    沈皎伸手接住梨花瓣,失神道:“阿慈,我们下次来常州又是什么时候。”

    “小姐若想来,随时都行,阿慈永远陪在小姐身侧。”

    沈皎转头面向陆之慈,她摘去他肩上的梨花,扬起嘴角的笑意。

    “好,一言为定。”

章节目录

一篇古早文里的女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俺是王富贵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俺是王富贵并收藏一篇古早文里的女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