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溺津》首映在春申国际影城举行，正式放映定于晚上八点二十八分准时开始。
六点不到，影城门口已经有影迷排队，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也早早在附近踩点，更多的是包括伍思雪在内的主演的粉丝，没抢到票的粉丝也早早来到影城附近，他们挤在红毯两旁的隔离带之外，翘首盼望着。
作为红一导演的收山之作，《溺津》从开拍伊始就引人关注。
红一导演拍了一辈子文艺片，在国内外各大电影节斩获奖项无数，如今已经五十八岁的她早已不需要票房或是奖杯来证明自己。
影迷皆知，红一导演的每部电影，无论是任何题材，都必定或多或少涉及校园霸凌元素，可令人不解的是，她这辈子执导了那么多部电影，在现实主义背景下鞭辟入里将人性反复剖析，却唯独没有正经以“校园霸凌”为主题拍过电影。
所以，《溺津》预告片一出，所有人都说，这部校园欺凌背景下的半纪录片电影，其实是红一导演的真实人生经历改编。
拍了几十年电影，红一几乎没有负面新闻，她的电影风靡全球时，她也依旧低调神秘，连颁奖典礼都是助理代领。
《溺津》将她彻底推上风口浪尖，所有人都在议论电影预告片里女孩被强.暴的画面，猜测红一是否有过类似经历。
“性”这个话题就像鲜血，没有任何一只蚊子能绕道而行，更有人笑曾经高高在上的宗师级导演自毁清白，落个晚节不保的恶名。
电影还未正式上映，伍思雪已经在热搜挂了两天，人们无孔不入扒她的身份背景，却没扒出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这更让人们好奇她的身份。
一些想象力丰富的人甚至说她是红一的私生女，大导演不惜跌下神坛，只为捧红自己女儿。
就连林意之在编辑部茶水间都听到过类似“怪不得伍思雪年纪轻轻就能拿玉兰奖，有个大导演妈妈果然不一样”这样的话，还笑着揶揄说一定要抢《溺津》电影票，说不定哪天就被和谐了。
林意之知道伍思雪不会在意这些诋毁，但有一次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将自己的美式“不小心”洒在同事新买的衣服上。
这次首映仪式大咖云集，来捧场的不乏春申市地位不凡的人，林意之特意为伍思雪选了件深黑软呢斜格纹礼服裙，搭配黑金蕾丝缎带项链和纯黑丝绒袖套，叛逆又不失优雅。
点睛之笔是小烟熏妆容和波波头平直厚刘海，少女娇俏与恣意气质尽显。
试妆的时候伍思雪就很满意，她说早就厌倦了从前少女风格的装扮，这次刚好尝试一下不同风格。
伍思雪下了保姆车，昂首走过红毯，周围摄像头闪光灯一刻都不停歇，摄像师们大喊着“思雪看这边”，伍思雪则神色冰冷漠然，唇角下垂，目不斜视一路走向前。
这期间，林意之全程暗处蛰伏，她挎着十几斤重沉甸甸的鸵鸟皮化妆包，精神高度集中，密切关注着伍思雪妆容造型的状态，哪怕是思雪鼻翼泛了一点油光，都要找准时机以最快速度去补。
明星造型师并非想象中那样光鲜，林意之平时拍视频妆造都是自己来，从不假手于人，她知道这些琐碎的事情有多麻烦。
而伍思雪作为当红影星，最些微的细节都暴露在四面八方的镜头之下，更是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
当初两人签合同时，伍思雪给林意之开的工资几乎是圈内天价，她知道林意之其实不在意钱，所以伍思雪不懂，林意之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林意之眼里，接受这样一份工作只是因为兴趣。
林意之对伍思雪感兴趣，她觉得这姑娘有灵气又有表演天赋，她愿意看到自己的创意在思雪身上表现。
她也对娱乐圈感兴趣，这样一个将光鲜亮丽与肮脏不堪完美杂糅的名利场，她好奇。
等到伍思雪发完言，暖场活动开始，林意之终于松了口气，她刚坐到休息室沙发上喝口水，一位身穿蓝白条纹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佩戴布契拉提全钻鹦鹉胸针，澄澈祖母绿与耀眼钻石也夺不走他的神采。
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意之，唇角勾笑，走到她对面坐下。
他长腿交叠，额头上碎发被窗外的风吹动，在他深邃的眉目前轻轻晃着，那双饱含精明与世故的眼睛眯起，注视林意之。
“林小姐是考虑好了？”
他的声线很特别，明明带着玩味，却冷厉如刀锋，仿佛能不眨眼割破人的喉咙。
“梁先生说什么，我不明白。”
林意之懂装不懂，放下手中水杯将手机塞进手包，起身准备离开。
与此同时，梁辞站起身不动声色拦在林意之面前，面色温和，说出的话却叫人打心底里不适。
“我是个生意人，最不喜欢在细枝末节上的事情犹疑。林小姐既然叫我过来，请务必有话直说。”
说到这里，他还轻笑了声，“我梁辞名声不好是真，但我也有个人尽皆知的优点，那就是出手大方。”
林意之压不住心里的恼火，她看着梁辞，一句一句说得锋利：“我现在直接告诉梁先生两件事，首先今天不是我叫您来，而且我不打算签约梁先生的娱乐公司。”
说完，她拿着小包绕开梁辞离开，高跟鞋踩地很响，颇有绝不回头的架势。
到门口又停下，她扭头看着表情微怔的梁辞，语气带着讥讽：“梁先生叱咤商海这么多年，怎么这回被一个小姑娘骗了？”
话音落，林意之“砰”地合上休息室的门，直朝伍思雪的休息室而去。
现在是导演专访时间，演员们都在各自休息室——这是红一导演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接受访谈，时长足足预留了一个小时，因为是个人专访，包括伍思雪在内的主演们都不必参加。
“伍思雪，你这次真是有点过了。”
林意之直接推开VIP休息室房门，劈头盖脸说的一点都不客气，“上次你先斩后奏跟梁辞说我有意签约他的公司的时候我不是都和你说清楚了，怎么这次他又跑来问我？是你让他来的吧。”
伍思雪正在拨电话，看到林意之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啊......他又来问你了啊，我......”
见她吞吞吐吐，林意之黑着脸看着她抿唇不说话，许久，伍思雪才蹙着眉一脸抱歉跑过来拉住林意之的手：“抱歉嘛，之之姐......”
“你知道我不吃你这套，”林意之毫不留情拨开伍思雪的手：“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伍思雪沉默着，一语不发。
“其实我也真是好奇，”林意之气得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因为利益这样做，可你为什么明知我不可能签他的公司却还要误导他？到底是什么会让你几次三番说谎，我想知道。”
“可是之之姐，你为什么不愿意签约梁辞的公司呀？”
伍思雪很不解：“无论是影响力还是待遇，星词娱乐在国内都没有对手呀，虽说梁辞的名声确实有点那个，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大好机会，更何况你又不了解他。”
“伍思雪，你别转移话题，好吗？”林意之心一沉，没好气看她。
林意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来。
做博主这么多年，林意之的确享受被人关注的感觉，如果有人问她是否想成为影响力更大的明星，她的答案或许是肯定的。
可拒绝梁辞她并不后悔。
并非是因为梁辞的名声，到他这样地位的人，有哪个是干干净净的。
她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而且，梁辞的态度与方式，让她打心底里不适。
伍思雪深深叹了口气，她表情一点一点沮丧下来，正准备开口，又起身，去把包厢门关上。
“之之姐，”两人重新坐下，伍思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郑重其事说：“我是当你朋友才告诉你，你答应我，就算死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那算了，”林意之耸肩，“你还是不要说了，我好怕死的。”
伍思雪：“......”
“行啦，快说吧，等下就要正式放映，没多少时间了。”林意之催促。
伍思雪再次深吸一口气，却莫名有种终于能将心事宣之于口的解脱感：“其实，我喜欢梁辞。”
“啊？”林意之下巴都要惊掉了，“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年龄应该够做你长辈了吧？”
“哪有，他下下个月才过四十岁生日。”伍思雪一脸无语。
“那你才刚十八岁啊妹妹。”林意之很快镇静下来，但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梁辞的名声就连林意之这个不算圈内的人都知道，女朋友基本上三天一换，那可能也算不上女朋友，叫‘女伴’或许更合适，有人甚至说，梁辞手上的钱来路不正，敢跟他沾边的人都是抱虎枕蛟，做了最坏打算来的。
“你的意思我都知道，”反正说出来了，伍思雪索性心态也放平了，一脸视死如归，“可是我就是喜欢他，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
“你想邀请他来你电影首映，所以拿我当借口，我没说错吧。”林意之思索，还是没压住心里的话，“这些话我原不该说，我也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可是你和梁辞......我是觉得差别太大，或许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伍思雪垂下眼眸，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明亮刺目的瀑布吊灯光辉打在头顶，她整个人如同漂亮的瓷娃娃一般，没有一点瑕疵。
“可我就是好喜欢他，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他，”伍思雪声音很轻，“他和那些女人是短暂真心也好，逢场作戏也罢，我真的不想在意，甚至，”她抬眸看着林意之，“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心甘情愿成为那些女人之一。”
“之之姐姐，”伍思雪眼睛里带着笑意，“你愿意帮我吗？”
电影正式开始前，每位主演都被要求用一分钟时间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轮到伍思雪，她面带笑容，看着台下某个方向坚定地说——
“我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的剧本其实是在五年前，那时我只觉得女主角真的好傻；但真正拍摄的时候，我却渐渐开始觉得我是能理解她的，真的很奇怪，即便没有经历过她经历的事情，仍然能在某个时刻与她共情。”
“与在座的各位观众一样——当然，导演除外，”伍思雪笑着说，“我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现在我的感觉又和拍戏的时候不同。如果可以的话，大家看完电影请告诉我你的感觉好吗，我真的好想知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意之总觉得伍思雪这些话，其实都只是对着台下的某一个人所说。
只是，那个人会不会告诉她感受，就不一定了。
采访结束后有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林意之帮伍思雪补好妆之后一个人坐在场务间背后的小走廊里看网上放出来的红一导演的采访视频。
说是视频，其实全程都是剪辑的红一导演电影片段，配音是今天的采访内容。
和往常一样，红一导演照样没露脸。
主持人问红一导演为什么要以这样的主题作为自己电影作品的收山之作，这位久负盛名的导演很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我可没说以后不再拍电影了，是你们觉得我老了该退休了。至于电影的主题，怎么说呢，每个人心里都有没勇气表达的事情，不是吗？”
林意之暗暗心惊，导演这难道不就等于是变相承认自己曾遭性.侵了吗？
“你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吗？”
一个平静又有点温柔的女士声音从林意之身后传过来，她收起手机回过身，看到了方才跟她说话的女人。
不知为何，林意之觉得这位女士的声音莫名有点能抚慰人心的感觉。
女人身材瘦削，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她不施粉黛，皮肤苍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皱纹。
“不好意思，您有什么事情吗？”林意之回答，“我是伍思雪的化妆师。”
“我知道你，在网上看过你的视频，”女人眼睛愈发弯起来，“很喜欢你骂网友的那些话，像我就根本没勇气面对他们。”
林意之一脸困惑。
“啊，抱歉，我是红一导演，”女人摆摆手，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临走之前忽然又跟林意之说，“不知道你看没看过那部电影，《灰伯爵与红兔子》，是我年轻时候拍的。”
林意之点点头。
她喜欢在忙完所有事情之后，拆一袋薯片，窝在家里沙发上看电影，红一导演的影片笔触细腻又深入人心，每一部作品都能让她久久难忘。
“我觉得你很适合出演女主角。”红一导演说。
林意之愣在原地，怔怔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
原来红一导演是那样平易近人又温柔的人啊，和她大胆前卫的电影风格真是迥异。
而且，竟然能被红一导演这样夸赞......林意之不禁有些飘飘然。
可她根本没时间再继续仔细去想红一导演的那些话，伍思雪打来电话，说大合照前想请她再帮忙确认一下妆容。
晚上八点二十八，《溺津》正式开始放映，影厅灯一暗下来，林意之就准备拉下帽子休息。
虽然是周六，但她白天拍了一整天视频，妆都没来的卸就直奔这边，现在早就累的精疲力尽。
白天拍摄的是洛丽塔主题的内容，脸上的妆容夸张又大胆，结束的时候她图舒适，随意换了件白色宽松套头卫衣和瑜伽裤，妆容和衣服格格不入，她就全程戴着口罩。
刚才去洗手间她摘下口罩，才发现脸上的妆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
影厅灯暗下来后没人注意，林意之终于可以将口罩摘下来透口气。
她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漆黑的影厅侧门打开，赵以鸿走了进来。
他身上白衬衫黑西裤笔挺利落，虽然迟到，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拎着手提电脑，站在入口处目光逡巡片刻，而后朝林意之的方向走过来。
林意之怀疑自己看错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天赵以鸿好像有个什么峰会论坛要主持，怎么有空看电影。
但他的确是出现在了这里。
灯光昏暗，林意之看不明晰他脸上的表情，几盏微弱的地灯光线向上投射，他下颌线弧度凌厉，显得整个人格外不近人情。
真是挺巧，竟然在这里遇到。
看他走过来，林意之没多犹豫，直起身压低声音先同他打招呼。
她找话题：“原来你是思雪的粉丝啊？”
正准备叫舅舅的伍思雪看着身旁的林意之：“？”
舅舅什么时候成她粉丝了？明明是看在妈妈的面子上才来给她捧场。
不对，之之姐怎么会认识舅舅？
赵以鸿朝林意之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随后看向伍思雪，交代：“思雪，你往里面坐。”
舅舅发话，伍思雪虽然不解，但愣了下还是抓起自己的手包往里面挪了一个位子，完全不知所以地将自己和之之姐之间的座位空了出来。
林意之也很懵，赵以鸿这是认识伍思雪吗。
原本林意之在第一排最靠外面的位置，伍思雪在她身旁，现在伍思雪一挪，两人中间就空出了一个位子。
赵以鸿走过来，坐下。
一头雾水的伍思雪探过头，压低声音：“之之姐，你认识舅舅吗？”
“思雪，”赵以鸿掀了掀眼皮，当着伍思雪的面将林意之的手握在手中，“或许你应该改改称呼。”
六点不到，影城门口已经有影迷排队，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也早早在附近踩点，更多的是包括伍思雪在内的主演的粉丝，没抢到票的粉丝也早早来到影城附近，他们挤在红毯两旁的隔离带之外，翘首盼望着。
作为红一导演的收山之作，《溺津》从开拍伊始就引人关注。
红一导演拍了一辈子文艺片，在国内外各大电影节斩获奖项无数，如今已经五十八岁的她早已不需要票房或是奖杯来证明自己。
影迷皆知，红一导演的每部电影，无论是任何题材，都必定或多或少涉及校园霸凌元素，可令人不解的是，她这辈子执导了那么多部电影，在现实主义背景下鞭辟入里将人性反复剖析，却唯独没有正经以“校园霸凌”为主题拍过电影。
所以，《溺津》预告片一出，所有人都说，这部校园欺凌背景下的半纪录片电影，其实是红一导演的真实人生经历改编。
拍了几十年电影，红一几乎没有负面新闻，她的电影风靡全球时，她也依旧低调神秘，连颁奖典礼都是助理代领。
《溺津》将她彻底推上风口浪尖，所有人都在议论电影预告片里女孩被强.暴的画面，猜测红一是否有过类似经历。
“性”这个话题就像鲜血，没有任何一只蚊子能绕道而行，更有人笑曾经高高在上的宗师级导演自毁清白，落个晚节不保的恶名。
电影还未正式上映，伍思雪已经在热搜挂了两天，人们无孔不入扒她的身份背景，却没扒出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这更让人们好奇她的身份。
一些想象力丰富的人甚至说她是红一的私生女，大导演不惜跌下神坛，只为捧红自己女儿。
就连林意之在编辑部茶水间都听到过类似“怪不得伍思雪年纪轻轻就能拿玉兰奖，有个大导演妈妈果然不一样”这样的话，还笑着揶揄说一定要抢《溺津》电影票，说不定哪天就被和谐了。
林意之知道伍思雪不会在意这些诋毁，但有一次还是没忍住走过去将自己的美式“不小心”洒在同事新买的衣服上。
这次首映仪式大咖云集，来捧场的不乏春申市地位不凡的人，林意之特意为伍思雪选了件深黑软呢斜格纹礼服裙，搭配黑金蕾丝缎带项链和纯黑丝绒袖套，叛逆又不失优雅。
点睛之笔是小烟熏妆容和波波头平直厚刘海，少女娇俏与恣意气质尽显。
试妆的时候伍思雪就很满意，她说早就厌倦了从前少女风格的装扮，这次刚好尝试一下不同风格。
伍思雪下了保姆车，昂首走过红毯，周围摄像头闪光灯一刻都不停歇，摄像师们大喊着“思雪看这边”，伍思雪则神色冰冷漠然，唇角下垂，目不斜视一路走向前。
这期间，林意之全程暗处蛰伏，她挎着十几斤重沉甸甸的鸵鸟皮化妆包，精神高度集中，密切关注着伍思雪妆容造型的状态，哪怕是思雪鼻翼泛了一点油光，都要找准时机以最快速度去补。
明星造型师并非想象中那样光鲜，林意之平时拍视频妆造都是自己来，从不假手于人，她知道这些琐碎的事情有多麻烦。
而伍思雪作为当红影星，最些微的细节都暴露在四面八方的镜头之下，更是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
当初两人签合同时，伍思雪给林意之开的工资几乎是圈内天价，她知道林意之其实不在意钱，所以伍思雪不懂，林意之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林意之眼里，接受这样一份工作只是因为兴趣。
林意之对伍思雪感兴趣，她觉得这姑娘有灵气又有表演天赋，她愿意看到自己的创意在思雪身上表现。
她也对娱乐圈感兴趣，这样一个将光鲜亮丽与肮脏不堪完美杂糅的名利场，她好奇。
等到伍思雪发完言，暖场活动开始，林意之终于松了口气，她刚坐到休息室沙发上喝口水，一位身穿蓝白条纹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佩戴布契拉提全钻鹦鹉胸针，澄澈祖母绿与耀眼钻石也夺不走他的神采。
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意之，唇角勾笑，走到她对面坐下。
他长腿交叠，额头上碎发被窗外的风吹动，在他深邃的眉目前轻轻晃着，那双饱含精明与世故的眼睛眯起，注视林意之。
“林小姐是考虑好了？”
他的声线很特别，明明带着玩味，却冷厉如刀锋，仿佛能不眨眼割破人的喉咙。
“梁先生说什么，我不明白。”
林意之懂装不懂，放下手中水杯将手机塞进手包，起身准备离开。
与此同时，梁辞站起身不动声色拦在林意之面前，面色温和，说出的话却叫人打心底里不适。
“我是个生意人，最不喜欢在细枝末节上的事情犹疑。林小姐既然叫我过来，请务必有话直说。”
说到这里，他还轻笑了声，“我梁辞名声不好是真，但我也有个人尽皆知的优点，那就是出手大方。”
林意之压不住心里的恼火，她看着梁辞，一句一句说得锋利：“我现在直接告诉梁先生两件事，首先今天不是我叫您来，而且我不打算签约梁先生的娱乐公司。”
说完，她拿着小包绕开梁辞离开，高跟鞋踩地很响，颇有绝不回头的架势。
到门口又停下，她扭头看着表情微怔的梁辞，语气带着讥讽：“梁先生叱咤商海这么多年，怎么这回被一个小姑娘骗了？”
话音落，林意之“砰”地合上休息室的门，直朝伍思雪的休息室而去。
现在是导演专访时间，演员们都在各自休息室——这是红一导演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接受访谈，时长足足预留了一个小时，因为是个人专访，包括伍思雪在内的主演们都不必参加。
“伍思雪，你这次真是有点过了。”
林意之直接推开VIP休息室房门，劈头盖脸说的一点都不客气，“上次你先斩后奏跟梁辞说我有意签约他的公司的时候我不是都和你说清楚了，怎么这次他又跑来问我？是你让他来的吧。”
伍思雪正在拨电话，看到林意之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啊......他又来问你了啊，我......”
见她吞吞吐吐，林意之黑着脸看着她抿唇不说话，许久，伍思雪才蹙着眉一脸抱歉跑过来拉住林意之的手：“抱歉嘛，之之姐......”
“你知道我不吃你这套，”林意之毫不留情拨开伍思雪的手：“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伍思雪沉默着，一语不发。
“其实我也真是好奇，”林意之气得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因为利益这样做，可你为什么明知我不可能签他的公司却还要误导他？到底是什么会让你几次三番说谎，我想知道。”
“可是之之姐，你为什么不愿意签约梁辞的公司呀？”
伍思雪很不解：“无论是影响力还是待遇，星词娱乐在国内都没有对手呀，虽说梁辞的名声确实有点那个，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大好机会，更何况你又不了解他。”
“伍思雪，你别转移话题，好吗？”林意之心一沉，没好气看她。
林意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来。
做博主这么多年，林意之的确享受被人关注的感觉，如果有人问她是否想成为影响力更大的明星，她的答案或许是肯定的。
可拒绝梁辞她并不后悔。
并非是因为梁辞的名声，到他这样地位的人，有哪个是干干净净的。
她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而且，梁辞的态度与方式，让她打心底里不适。
伍思雪深深叹了口气，她表情一点一点沮丧下来，正准备开口，又起身，去把包厢门关上。
“之之姐，”两人重新坐下，伍思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郑重其事说：“我是当你朋友才告诉你，你答应我，就算死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那算了，”林意之耸肩，“你还是不要说了，我好怕死的。”
伍思雪：“......”
“行啦，快说吧，等下就要正式放映，没多少时间了。”林意之催促。
伍思雪再次深吸一口气，却莫名有种终于能将心事宣之于口的解脱感：“其实，我喜欢梁辞。”
“啊？”林意之下巴都要惊掉了，“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年龄应该够做你长辈了吧？”
“哪有，他下下个月才过四十岁生日。”伍思雪一脸无语。
“那你才刚十八岁啊妹妹。”林意之很快镇静下来，但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梁辞的名声就连林意之这个不算圈内的人都知道，女朋友基本上三天一换，那可能也算不上女朋友，叫‘女伴’或许更合适，有人甚至说，梁辞手上的钱来路不正，敢跟他沾边的人都是抱虎枕蛟，做了最坏打算来的。
“你的意思我都知道，”反正说出来了，伍思雪索性心态也放平了，一脸视死如归，“可是我就是喜欢他，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
“你想邀请他来你电影首映，所以拿我当借口，我没说错吧。”林意之思索，还是没压住心里的话，“这些话我原不该说，我也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可是你和梁辞......我是觉得差别太大，或许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伍思雪垂下眼眸，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明亮刺目的瀑布吊灯光辉打在头顶，她整个人如同漂亮的瓷娃娃一般，没有一点瑕疵。
“可我就是好喜欢他，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他，”伍思雪声音很轻，“他和那些女人是短暂真心也好，逢场作戏也罢，我真的不想在意，甚至，”她抬眸看着林意之，“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心甘情愿成为那些女人之一。”
“之之姐姐，”伍思雪眼睛里带着笑意，“你愿意帮我吗？”
电影正式开始前，每位主演都被要求用一分钟时间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轮到伍思雪，她面带笑容，看着台下某个方向坚定地说——
“我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的剧本其实是在五年前，那时我只觉得女主角真的好傻；但真正拍摄的时候，我却渐渐开始觉得我是能理解她的，真的很奇怪，即便没有经历过她经历的事情，仍然能在某个时刻与她共情。”
“与在座的各位观众一样——当然，导演除外，”伍思雪笑着说，“我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现在我的感觉又和拍戏的时候不同。如果可以的话，大家看完电影请告诉我你的感觉好吗，我真的好想知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意之总觉得伍思雪这些话，其实都只是对着台下的某一个人所说。
只是，那个人会不会告诉她感受，就不一定了。
采访结束后有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林意之帮伍思雪补好妆之后一个人坐在场务间背后的小走廊里看网上放出来的红一导演的采访视频。
说是视频，其实全程都是剪辑的红一导演电影片段，配音是今天的采访内容。
和往常一样，红一导演照样没露脸。
主持人问红一导演为什么要以这样的主题作为自己电影作品的收山之作，这位久负盛名的导演很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我可没说以后不再拍电影了，是你们觉得我老了该退休了。至于电影的主题，怎么说呢，每个人心里都有没勇气表达的事情，不是吗？”
林意之暗暗心惊，导演这难道不就等于是变相承认自己曾遭性.侵了吗？
“你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吗？”
一个平静又有点温柔的女士声音从林意之身后传过来，她收起手机回过身，看到了方才跟她说话的女人。
不知为何，林意之觉得这位女士的声音莫名有点能抚慰人心的感觉。
女人身材瘦削，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她不施粉黛，皮肤苍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皱纹。
“不好意思，您有什么事情吗？”林意之回答，“我是伍思雪的化妆师。”
“我知道你，在网上看过你的视频，”女人眼睛愈发弯起来，“很喜欢你骂网友的那些话，像我就根本没勇气面对他们。”
林意之一脸困惑。
“啊，抱歉，我是红一导演，”女人摆摆手，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临走之前忽然又跟林意之说，“不知道你看没看过那部电影，《灰伯爵与红兔子》，是我年轻时候拍的。”
林意之点点头。
她喜欢在忙完所有事情之后，拆一袋薯片，窝在家里沙发上看电影，红一导演的影片笔触细腻又深入人心，每一部作品都能让她久久难忘。
“我觉得你很适合出演女主角。”红一导演说。
林意之愣在原地，怔怔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
原来红一导演是那样平易近人又温柔的人啊，和她大胆前卫的电影风格真是迥异。
而且，竟然能被红一导演这样夸赞......林意之不禁有些飘飘然。
可她根本没时间再继续仔细去想红一导演的那些话，伍思雪打来电话，说大合照前想请她再帮忙确认一下妆容。
晚上八点二十八，《溺津》正式开始放映，影厅灯一暗下来，林意之就准备拉下帽子休息。
虽然是周六，但她白天拍了一整天视频，妆都没来的卸就直奔这边，现在早就累的精疲力尽。
白天拍摄的是洛丽塔主题的内容，脸上的妆容夸张又大胆，结束的时候她图舒适，随意换了件白色宽松套头卫衣和瑜伽裤，妆容和衣服格格不入，她就全程戴着口罩。
刚才去洗手间她摘下口罩，才发现脸上的妆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
影厅灯暗下来后没人注意，林意之终于可以将口罩摘下来透口气。
她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漆黑的影厅侧门打开，赵以鸿走了进来。
他身上白衬衫黑西裤笔挺利落，虽然迟到，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拎着手提电脑，站在入口处目光逡巡片刻，而后朝林意之的方向走过来。
林意之怀疑自己看错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天赵以鸿好像有个什么峰会论坛要主持，怎么有空看电影。
但他的确是出现在了这里。
灯光昏暗，林意之看不明晰他脸上的表情，几盏微弱的地灯光线向上投射，他下颌线弧度凌厉，显得整个人格外不近人情。
真是挺巧，竟然在这里遇到。
看他走过来，林意之没多犹豫，直起身压低声音先同他打招呼。
她找话题：“原来你是思雪的粉丝啊？”
正准备叫舅舅的伍思雪看着身旁的林意之：“？”
舅舅什么时候成她粉丝了？明明是看在妈妈的面子上才来给她捧场。
不对，之之姐怎么会认识舅舅？
赵以鸿朝林意之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随后看向伍思雪，交代：“思雪，你往里面坐。”
舅舅发话，伍思雪虽然不解，但愣了下还是抓起自己的手包往里面挪了一个位子，完全不知所以地将自己和之之姐之间的座位空了出来。
林意之也很懵，赵以鸿这是认识伍思雪吗。
原本林意之在第一排最靠外面的位置，伍思雪在她身旁，现在伍思雪一挪，两人中间就空出了一个位子。
赵以鸿走过来，坐下。
一头雾水的伍思雪探过头，压低声音：“之之姐，你认识舅舅吗？”
“思雪，”赵以鸿掀了掀眼皮，当着伍思雪的面将林意之的手握在手中，“或许你应该改改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