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飞月果然善于识人，杂志社新来的小姑娘上手很快，林意之提前两天就结束交接启动了离职的手续。
正式离开那天正巧是周五，林意之在一家日料店定了包厢请大家吃饭，除了蒋述之外的所有同事都说会来。
得知这件事情之后，赵以鸿问林意之需不需要他到场，林意之当然是拒绝。
有他在，大家还哪有心情吃饭聊天。
为了让大家更没有心理负担畅所欲言，郑飞月只来露了个脸然后买了单就离开了。
“我听说编辑部要正式提您做主编了，”林意之送郑飞月到日料店门口，“恭喜您了。”
任命郑飞月做主编这事是赵以鸿提出的。
《先进材料》主编虚位以待多年是有原因的，上一任主编是领域内赫赫有名的大教授，退休前十多年就已经评上了杰青头衔，自程院士之后，对杂志发展做出贡献最大的人就是他。
相较之下，郑飞月的资历就有些不够看。
郑飞月也是专职科研人员出身，但在H大的时候职称就只有副高，并且在杂志社的资历也不是最深厚的那个，她进《先进材料》只有不到十年的时间，还没蒋述在杂志社待的久。
可除了背景和资历，郑飞月对杂志社的贡献一点不亚于上任主编，她接手《先进材料》之后，杂志的影响因子提高了将近6，目前就影响因子而言，已经可以和小子刊一较高下。
而且，前主编离开之后的这几年，郑飞月事实上已经在主持主编的工作。
郑飞月做的这些其实大家都知道，但是从来没人提。
赵以鸿提了。
委员会起初也反对，都认为郑飞月的资历没办法担当《先进材料》的门面。
也很好理解，第一任主编是院士，第二任主编是杰青，第三人主编是副教授。
肉眼可见的“一代不如一代”。
“我认为《先进材料》目前需要的不是门面，而是实实在在能做事的人。”赵以鸿在委员会议上平静又坚决，“何师兄在副主编任上主持了一年工作就提了主编，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郑飞月目前已经做了两年半的副主编。”
偌大的会议室，委员们眉头紧锁不言语。
“既然杂志社聘了我这个顾问，那这些话我该说还是要说。”赵以鸿声音慢条斯理，“主编位子不能一直空着，如果你们认为郑飞月不够格，也可以推荐人选。”
会议室里顿时议论纷纷。
“小赵说得也有道理。”一直沉默不语的总编赵震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说话的时候，深重的法令纹上下微动，“通知小郑做个PPT，上会吧。”
郑飞月最擅长的就是抓住机遇，下一次的委员会议上，三分之二的人投票同意她任《先进材料》主编。
听到林意之的祝贺，郑飞月脸上的喜悦之色难掩，她笑得眼睛弯着，“和你说多少回了，别‘您’啊‘您’的，显老。再说，正式通知还没下来呢。”
“知道啦，”林意之朝她吐吐舌头，“你快去吧，别让对方等久了。”
郑飞月今晚又有相亲，这事只有林意之知道。
“唉，”郑飞月瞬间愁眉苦脸叹气，“这绝对是最后一个，下回我妈要是再把我微信给来路不明的男人，我绝对拉黑她。”
林意之平时就是敢说敢做的洒脱性子，或许有人在她这边碰过冷钉子，但没人真记恨她，今天过后，林意之就跟科研行业彻底说再见了，不仅是她自己，在场的同事们也都格外感慨。
不舍的话当然有，但更多的是祝福。
或许科研编辑是在许多人眼中是比较光鲜的职业，可大部分人毕竟都是干一行厌一行，何况在杂志社这段时间里，大家也都知道林意之多热爱做博主这件事，所以，同事们都很为她开心。
酒过三巡，话题越发信马由缰。
“其实当初你来第一天我们所有人就知道你是网红，当时大家还因为你为什么要到杂志社做苦力这件事投过票，你猜猜大家当时怎么想的。”
林意之很惊讶：“大家怎么想？”
除了方灵之外的所有人神神秘秘的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异口同声大声说：“交社保！”
“啊？”林意之都愣了。
“一个有名气的网红，哪会放着钱不赚真到我们杂志社来。不过我们那时候都觉得你待不久，因为《先进材料》是真的不养闲人。”
“这倒是真的。”林意之哭笑不得，“现在辞职也是因为实在没办法兼顾两边。”
“那当初为什么要来杂志社呀？我们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以你的家境和条件，根本不用这么辛苦的。”有同事带着点抱歉说，“你刚来的时候大家针对你，把工作推给你，你也都做得很好。”
林意之拿酒杯的手顿住，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真的是因为父母吗？
她现在辞职也没有征得他们的同意。
那她现在是不再在乎父母了吗？
好像也不完全是。
具体哪里变了，林意之自己都说不清。
“不管为什么选择到杂志社，总之就是跟大家一样通过面试就来了呀。”坐在林意之一旁的曹云宣接过话，“意之你不知道，我还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啊，你做了什么？”大家都很好奇。
林意之也看着她。
曹云宣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去你的视频下面......骂过你。”说着，她脸红着轻轻碰了碰林意之手中的杯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其实林意之知道的。
可大家毕竟同事一场，以后未必会再见面，往事也不必再提。
她不想被情势推着大度说原谅，可平心而论又真的不再介意，最终只是抬了抬手举杯抿了一口酒。
“都在酒里。”她看着曹云宣说。
席间所有人都怔了片刻，随之所有人站起身，酒杯叮当碰撞在一起。
“都在酒里！”
从杂志社搬出来的那天晚上，林意之坐在赵宅房间的露台上清理自己的手提电脑。
电脑的E盘里面全都是她这一年来在先进材料的工作材料，数不清的邮件和学术论文足足占了数十G的内存。
文件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每个月的工作放在一个文件夹，过半年文件夹过多就再新建一个大文件夹，文件夹嵌套在一起，找资料其实很不方便。好在林意之已经习惯了。
以后应该再也不用做这些事情了吧，林意之心想。
房间里面只有地灯亮着，电脑屏幕上的亮光在她眼睛里面映出一团细小的黄色火苗。
林意之挪动鼠标，又点开D盘看了一眼自己今年来运营账号相关的素材，上百G的视频、照片和表格日程被分门别类整理的清清楚楚。
D盘内存条已经显示红色提醒，看来要尽快把不常用的内容转移到移动硬盘里面了。
寂静的房间里，林意之点击鼠标的声音格外清脆明晰。
她切到E盘，拖动全选文件，点击右键。
而后按下了删除。
这是她今年新换的电脑，运行速度很快，绿色的进度条迅速刷新拉满，屏幕上短暂提示她“已删除”。
林意之几乎没有停顿，又点进“回收站”按下了全选、永久删除。
彻底结束了，杂志社的一切。
人总是还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尽管十几年的学习都是在材料化学这个领域方向，可真正放弃的时候，林意之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就好像早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离开《先进材料》之后，林意之依旧每天都很忙很累，甚至起的还比以前早了，但和从前的忙碌不同，现在的她每天都很期待自己在做的事。
粉丝发觉她进来更新的质量和速度都有明显提升，还问她是不是签了公司团队要开始捞金了。
有人维护她：“ee是港区唐家的少奶奶好不好，还捞金，亏你们想得出来。”
对于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不同声音，林意之早就学会了云淡风轻面对。
除了偶尔帮伍思雪跟活动，她的全部心力都扑在了账号运营和宣传片拍摄上。
电影节就在国庆节前，那之前电影学院还要筛选评奖，他们最晚八月份也要提交作品。
林意之辞职之后，宣传片的拍摄进度大大加快，大家通过伍思雪那边找到了一个电影圈子挺知名的表演老师来帮忙把关，林意之也虚心跟着学习。
天气一点点热起来，江场那边的旧工厂白天气温甚至超过三十五摄氏度，但没人有怨言，恬恬也很配合，还推掉了原本排满的兴趣班，再热再累都仍在坚持。
伍思雪拍电影间隙还来客串了个角色，有女明星支持，大家更加信心满满。
六月底，《还牙》剧组终于迎来最后一场戏。
原本导演把这场戏安排在了最开始那几天，但拍摄的时候无论如何林意之都进入不了状态，拍了十几条大家都觉得不够满意，所以才将其推迟到最后拍。
赵以鸿依旧跟他们一起来。
——林意之拍宣传片这段时间里，赵以鸿每次都同她一起来，虽然他大部分时间并不关注她们的拍摄，几乎都是在忙自己的工作，可他从不缺席。
有他在，林意之总觉得莫名多了点压力，具体为什么，又说不上来。
最后要拍的这场戏是全剧的高潮，讲的是女主角冯莉在女儿冯灿灿面前情绪失控毒发心脏骤停后死亡。
“大家加油哈，最后一场戏ee和小灯一定要注意情绪爆发力，咱们导演可是很严格滴，他刚才下了死命令，要是今天拍不好那就明天接着拍，没凑合这一说啊。”海哥拍拍手，给大家加油鼓劲，同时也是施加压力。
“我今天姨妈，有可能拖大家后腿，但我肯定尽力。”小灯脸色苍白的抱着保温杯，声音细弱。
但没办法，表演老师只有今天抽得出时间亲临现场指导，就算是身体不舒服，小灯也要忍下来。
“大家尽量调整好情绪，心无旁骛才能有最好的拍摄效果。”表演老师坐在导演身旁，声音柔和。
“A！”
导演一声令下，镜头缓缓拉近。
......
“你说什么？”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冯莉眼睛布满血丝，地下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她眼睛睁大，瞳孔微微散开，手猛地抬起死死扣住墙壁。
淡黄发绿的老墙纸被她划下一块，冯莉粉白色的指甲盖瞬间深红发紫，“不可能，灿灿她怎么可能有那东西！”
“这是检测报告。”身穿制服的警察面无表情，“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灿灿在哪里！”冯莉用力甩开警察的手，身体一个趔趄，肩膀重重撞到了墙壁上。
“她现在在幼儿园，会有人带她。”工作人员皱眉。
“我要去见灿灿！”冯莉声音尖刻。
......
冯灿灿是冯莉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唯一在意的人。
五年前，冯莉带着灿灿逃出了那个贫穷的村庄，几经波折来到大城市。
离开之前，丈夫酗酒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回到家对妻女动辄就是打骂，而冯莉不仅要做农活、照顾老人，空闲时间还要做手工补贴家用。
做一百个灯笼能赚十五元钱，她眼睛都快熬瞎了都还是没攒下钱给灿灿买她喜欢的茉莉公主书包。
原本她是打算为了灿灿就这样忍下去的，直到那个男的在一次喝醉后将灿灿的鼻梁骨打断。
灿灿贴着创口贴去学校，被同学嘲笑是“阿凡达”，只能躲在家附近的小河边偷偷哭。
这件事成了压垮冯莉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带上了证件和将家里所有的现金和女儿一起乘火车来到了沿海的大城市春申。
冯莉只有初中文凭，但她长相出众，被骗了几次之后，很快就在江场这边的地下酒吧落了脚。
酒场这地方来的都是粗俗的暴发户，在这里待着少不了要吃苦受委屈，好在来钱快，冯莉在这附近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间，白天上班，晚上辅导灿灿在家读书。
来春申的时候灿灿在读小学二年级，这附近没有私立小学，唯一的公立学校灿灿又没资格进，为此，冯莉愁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冯莉打算换工作的时候，她认识了一位做水果运输生意的老板客户，杨老板大手一挥，说能帮灿灿解决入学问题。
杨老板有妻子，这点冯莉知道，他的手机锁屏和壁纸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里面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笑起来很好看。
看到杨老板女儿的照片会让她想到自己的女儿灿灿。
冯莉每次都尽力忽视这一点。
可冯莉跟了胡老板之后，他才遮遮掩掩说，进这所公立学校也有条件。
要交三万块的择校费。
冯莉跟酒场领班提出预支一万五的工资，领班眼神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没拒绝，而是拉着她穿过乌烟瘴气的酒池到了地下两层的一个小房间里。
领班跟冯莉说，预支工资没问题，但要负责一些“新玩意儿”的销售。
冯莉一开始没理解领班所谓的“新玩意儿”是什么就答应了。
等她明白，却晚了。
因为她自己也陷进去了。
灿灿成功进入向日葵小学读书，入学第一天，冯莉花了一百二十八元给灿灿买了她念了很久的茉莉公主书包。
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她用身上仅剩下的五元钱买了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
......
向日葵小学今天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
二（三）班有三位小朋友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出现明显的精神异常现象，上课的时候神情恍惚、呼吸急促，有一个小男孩当场倒在了地上，无意识吐口水。
老师一开始以为是食物中毒，立刻打电话报警，到了医院排除各种原因后，最终确认这三位小朋友血液里均有大量芬.太尼类毒.品残留。
小学生集体吸.食毒.品这是大事，市公安局极为关注，经过对这几位小朋友近几天的生活轨迹和摄入的食物详细盘查后，确认毒品来源是他们在上午手工课上食用的西瓜糖。
——西瓜糖是冯灿灿分给他们的。
警察第一时间分两路赶到冯莉工作的酒场和幼儿园，调查具体情况。
听说女儿在学校涉嫌传播毒.品，冯莉情绪直接崩溃，气急威胁警察说如果不带她去幼儿园见灿灿她就咬舌自尽。
“我要立刻见到灿灿!!”冯莉大叫。
警察无奈，只能拨电话通知同事暂停行动。
天已经昏黑，放学后几乎所有学生都离开了学校，只剩下二（三）班的冯灿灿和班主任杨老师。
几名警察在教室外面待命。
潮湿闷热的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在江场蔓延着，夜晚的向日葵小学一片死寂，只有蝉鸣不知疲倦的响着。
“灿灿，你——”冯莉冲到女儿面前蹲下用力晃了晃她的身体，“今天下午生病那几个同学的西瓜糖是你给他们的吗？”
“妈妈......”冯灿灿有点无措的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班主任和警察，点了点头，“您忘了吗，是您买给我的西瓜糖，奖励我语文单科第一。是糖过期了吗？”
冯莉一把把冯灿灿紧紧搂进怀里，“没事的，灿灿。”说完，她站起身将女儿护在身后一脸戒备看着警察，“这件事跟灿灿无关，西瓜糖是我在学校对面的利民超市买的，如果出了问题，您应该去调查超市。”
说完冯莉就要拉着女儿离开。
“警察同志......”班主任杨诗雨开口，“那个，有件事情吧，我觉得我还是得说一下，灿灿妈妈是在地下酒场上班......”杨老师避开冯莉惊愕的视线，“而且当初灿灿能进我们小学，其实也是找了关系。”
“她们不是本地人。”杨诗雨眉尖微蹙，一脸担忧看着警察说。
“杨老师，您说什么啊！”冯莉紧皱眉头，声音尖利，“我在酒场上班跟这件事有关系吗？您不是一直说我们家灿灿平时表现的很好吗？！这么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孩子，您忍心说这些话。”
杨诗雨是学校新来的老师，被分到了教二（三）班语文，她性格温和，从不区别对待学生，因此在家长中的口碑很好。
因为事情是在杨诗雨带的手工课上发生的，警察已经预先和学校了解过杨老师的情况。
杨老师几周前已经和学校反映过冯灿灿母亲上班地点特殊这件事，但由于各种原因，学校不予干涉。
“我没别的意思，”杨诗雨有点抱歉的说，“就是酒场那地方......我是说，这几个孩子这情况，除了酒场还有哪里会卖......那些东西，会不会是灿灿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然后这几个孩子才不小心接触那些。”
听着杨老师的这些话，冯莉如坠冰窖，尽管现在是春申最热的三伏天，她仍旧不自觉的浑身发冷。
酒场、毒.品、西瓜糖、五个孩子住院......冯莉从未觉得如此无助。
她只是想让灿灿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
冯莉愣愣站在原地，过了片刻猛然抓住女儿的手问她：“灿灿，西瓜糖，那些西瓜糖你吃了吗！”
灿灿有点无措的点了点头：“吃了的。老师说让大家分享，我就把昨天您买的一整袋糖果全部拿出来了，哦，我还留了两颗，是给您留的。”
说着，冯灿灿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颗红绿色包装的糖果递到冯莉面前。
“妈妈，这是您的。”
冯莉脸色煞白，忽然就觉得一阵心悸——她额头上渗出大片的冷汗，心跳速度骤然加快，而后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
林意之精神高度集中，仿佛她就是冯莉，在经历了一切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女儿也有可能沾染了毒.品。
而且这极有可能是她藏在家里的那半包“新货”。
这东西的危害有多大没人不知道，精神失控、兴奋、颓靡......一旦接触就是一辈子的梦魇，没有回头的余地。
林意之情绪高度集中，身体倒在地上剧烈的颤抖着，仿佛不受自己控制。
耳边是“女儿”灿灿的惊叫和哭泣，她却置若罔闻。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林意之忽然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赵以鸿。
两人的眼神极短暂的交汇。
镜头之下的林意之身上穿着酒场的制服，黑色的包臀短裙和被酒液染红的米色的短袖衬衫直白凸显着她身体的形状曲线，发梢烫成了酒红色，卷曲着，乱糟糟堆积在耳边，苍白美丽的脸上是扭曲又仓皇无措的表情。
在拍摄这最后一个场景之前，表演老师给林意之看过许多毒.瘾发作的人的相片和视频。
林意之训练过无数次，她知道镜头下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因此，她十分清楚此刻的自己该是和她曾经在赵宅不小心看到过的那张唐薇女士枯槁消瘦又诡异恐怖的模样很相似。
唐薇女士的死因是吸食大量毒.品后心脏骤停，而“冯莉”正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沾染上她最厌恶又甩不掉的东西而情绪失控毒发，心律紊乱死亡。
林意之在这一瞬洞穿了赵以鸿布满迷雾的眼睛，看到了他内心的恐惧。
正式离开那天正巧是周五，林意之在一家日料店定了包厢请大家吃饭，除了蒋述之外的所有同事都说会来。
得知这件事情之后，赵以鸿问林意之需不需要他到场，林意之当然是拒绝。
有他在，大家还哪有心情吃饭聊天。
为了让大家更没有心理负担畅所欲言，郑飞月只来露了个脸然后买了单就离开了。
“我听说编辑部要正式提您做主编了，”林意之送郑飞月到日料店门口，“恭喜您了。”
任命郑飞月做主编这事是赵以鸿提出的。
《先进材料》主编虚位以待多年是有原因的，上一任主编是领域内赫赫有名的大教授，退休前十多年就已经评上了杰青头衔，自程院士之后，对杂志发展做出贡献最大的人就是他。
相较之下，郑飞月的资历就有些不够看。
郑飞月也是专职科研人员出身，但在H大的时候职称就只有副高，并且在杂志社的资历也不是最深厚的那个，她进《先进材料》只有不到十年的时间，还没蒋述在杂志社待的久。
可除了背景和资历，郑飞月对杂志社的贡献一点不亚于上任主编，她接手《先进材料》之后，杂志的影响因子提高了将近6，目前就影响因子而言，已经可以和小子刊一较高下。
而且，前主编离开之后的这几年，郑飞月事实上已经在主持主编的工作。
郑飞月做的这些其实大家都知道，但是从来没人提。
赵以鸿提了。
委员会起初也反对，都认为郑飞月的资历没办法担当《先进材料》的门面。
也很好理解，第一任主编是院士，第二任主编是杰青，第三人主编是副教授。
肉眼可见的“一代不如一代”。
“我认为《先进材料》目前需要的不是门面，而是实实在在能做事的人。”赵以鸿在委员会议上平静又坚决，“何师兄在副主编任上主持了一年工作就提了主编，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郑飞月目前已经做了两年半的副主编。”
偌大的会议室，委员们眉头紧锁不言语。
“既然杂志社聘了我这个顾问，那这些话我该说还是要说。”赵以鸿声音慢条斯理，“主编位子不能一直空着，如果你们认为郑飞月不够格，也可以推荐人选。”
会议室里顿时议论纷纷。
“小赵说得也有道理。”一直沉默不语的总编赵震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说话的时候，深重的法令纹上下微动，“通知小郑做个PPT，上会吧。”
郑飞月最擅长的就是抓住机遇，下一次的委员会议上，三分之二的人投票同意她任《先进材料》主编。
听到林意之的祝贺，郑飞月脸上的喜悦之色难掩，她笑得眼睛弯着，“和你说多少回了，别‘您’啊‘您’的，显老。再说，正式通知还没下来呢。”
“知道啦，”林意之朝她吐吐舌头，“你快去吧，别让对方等久了。”
郑飞月今晚又有相亲，这事只有林意之知道。
“唉，”郑飞月瞬间愁眉苦脸叹气，“这绝对是最后一个，下回我妈要是再把我微信给来路不明的男人，我绝对拉黑她。”
林意之平时就是敢说敢做的洒脱性子，或许有人在她这边碰过冷钉子，但没人真记恨她，今天过后，林意之就跟科研行业彻底说再见了，不仅是她自己，在场的同事们也都格外感慨。
不舍的话当然有，但更多的是祝福。
或许科研编辑是在许多人眼中是比较光鲜的职业，可大部分人毕竟都是干一行厌一行，何况在杂志社这段时间里，大家也都知道林意之多热爱做博主这件事，所以，同事们都很为她开心。
酒过三巡，话题越发信马由缰。
“其实当初你来第一天我们所有人就知道你是网红，当时大家还因为你为什么要到杂志社做苦力这件事投过票，你猜猜大家当时怎么想的。”
林意之很惊讶：“大家怎么想？”
除了方灵之外的所有人神神秘秘的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异口同声大声说：“交社保！”
“啊？”林意之都愣了。
“一个有名气的网红，哪会放着钱不赚真到我们杂志社来。不过我们那时候都觉得你待不久，因为《先进材料》是真的不养闲人。”
“这倒是真的。”林意之哭笑不得，“现在辞职也是因为实在没办法兼顾两边。”
“那当初为什么要来杂志社呀？我们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以你的家境和条件，根本不用这么辛苦的。”有同事带着点抱歉说，“你刚来的时候大家针对你，把工作推给你，你也都做得很好。”
林意之拿酒杯的手顿住，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真的是因为父母吗？
她现在辞职也没有征得他们的同意。
那她现在是不再在乎父母了吗？
好像也不完全是。
具体哪里变了，林意之自己都说不清。
“不管为什么选择到杂志社，总之就是跟大家一样通过面试就来了呀。”坐在林意之一旁的曹云宣接过话，“意之你不知道，我还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啊，你做了什么？”大家都很好奇。
林意之也看着她。
曹云宣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去你的视频下面......骂过你。”说着，她脸红着轻轻碰了碰林意之手中的杯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其实林意之知道的。
可大家毕竟同事一场，以后未必会再见面，往事也不必再提。
她不想被情势推着大度说原谅，可平心而论又真的不再介意，最终只是抬了抬手举杯抿了一口酒。
“都在酒里。”她看着曹云宣说。
席间所有人都怔了片刻，随之所有人站起身，酒杯叮当碰撞在一起。
“都在酒里！”
从杂志社搬出来的那天晚上，林意之坐在赵宅房间的露台上清理自己的手提电脑。
电脑的E盘里面全都是她这一年来在先进材料的工作材料，数不清的邮件和学术论文足足占了数十G的内存。
文件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每个月的工作放在一个文件夹，过半年文件夹过多就再新建一个大文件夹，文件夹嵌套在一起，找资料其实很不方便。好在林意之已经习惯了。
以后应该再也不用做这些事情了吧，林意之心想。
房间里面只有地灯亮着，电脑屏幕上的亮光在她眼睛里面映出一团细小的黄色火苗。
林意之挪动鼠标，又点开D盘看了一眼自己今年来运营账号相关的素材，上百G的视频、照片和表格日程被分门别类整理的清清楚楚。
D盘内存条已经显示红色提醒，看来要尽快把不常用的内容转移到移动硬盘里面了。
寂静的房间里，林意之点击鼠标的声音格外清脆明晰。
她切到E盘，拖动全选文件，点击右键。
而后按下了删除。
这是她今年新换的电脑，运行速度很快，绿色的进度条迅速刷新拉满，屏幕上短暂提示她“已删除”。
林意之几乎没有停顿，又点进“回收站”按下了全选、永久删除。
彻底结束了，杂志社的一切。
人总是还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尽管十几年的学习都是在材料化学这个领域方向，可真正放弃的时候，林意之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就好像早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离开《先进材料》之后，林意之依旧每天都很忙很累，甚至起的还比以前早了，但和从前的忙碌不同，现在的她每天都很期待自己在做的事。
粉丝发觉她进来更新的质量和速度都有明显提升，还问她是不是签了公司团队要开始捞金了。
有人维护她：“ee是港区唐家的少奶奶好不好，还捞金，亏你们想得出来。”
对于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不同声音，林意之早就学会了云淡风轻面对。
除了偶尔帮伍思雪跟活动，她的全部心力都扑在了账号运营和宣传片拍摄上。
电影节就在国庆节前，那之前电影学院还要筛选评奖，他们最晚八月份也要提交作品。
林意之辞职之后，宣传片的拍摄进度大大加快，大家通过伍思雪那边找到了一个电影圈子挺知名的表演老师来帮忙把关，林意之也虚心跟着学习。
天气一点点热起来，江场那边的旧工厂白天气温甚至超过三十五摄氏度，但没人有怨言，恬恬也很配合，还推掉了原本排满的兴趣班，再热再累都仍在坚持。
伍思雪拍电影间隙还来客串了个角色，有女明星支持，大家更加信心满满。
六月底，《还牙》剧组终于迎来最后一场戏。
原本导演把这场戏安排在了最开始那几天，但拍摄的时候无论如何林意之都进入不了状态，拍了十几条大家都觉得不够满意，所以才将其推迟到最后拍。
赵以鸿依旧跟他们一起来。
——林意之拍宣传片这段时间里，赵以鸿每次都同她一起来，虽然他大部分时间并不关注她们的拍摄，几乎都是在忙自己的工作，可他从不缺席。
有他在，林意之总觉得莫名多了点压力，具体为什么，又说不上来。
最后要拍的这场戏是全剧的高潮，讲的是女主角冯莉在女儿冯灿灿面前情绪失控毒发心脏骤停后死亡。
“大家加油哈，最后一场戏ee和小灯一定要注意情绪爆发力，咱们导演可是很严格滴，他刚才下了死命令，要是今天拍不好那就明天接着拍，没凑合这一说啊。”海哥拍拍手，给大家加油鼓劲，同时也是施加压力。
“我今天姨妈，有可能拖大家后腿，但我肯定尽力。”小灯脸色苍白的抱着保温杯，声音细弱。
但没办法，表演老师只有今天抽得出时间亲临现场指导，就算是身体不舒服，小灯也要忍下来。
“大家尽量调整好情绪，心无旁骛才能有最好的拍摄效果。”表演老师坐在导演身旁，声音柔和。
“A！”
导演一声令下，镜头缓缓拉近。
......
“你说什么？”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冯莉眼睛布满血丝，地下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她眼睛睁大，瞳孔微微散开，手猛地抬起死死扣住墙壁。
淡黄发绿的老墙纸被她划下一块，冯莉粉白色的指甲盖瞬间深红发紫，“不可能，灿灿她怎么可能有那东西！”
“这是检测报告。”身穿制服的警察面无表情，“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灿灿在哪里！”冯莉用力甩开警察的手，身体一个趔趄，肩膀重重撞到了墙壁上。
“她现在在幼儿园，会有人带她。”工作人员皱眉。
“我要去见灿灿！”冯莉声音尖刻。
......
冯灿灿是冯莉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唯一在意的人。
五年前，冯莉带着灿灿逃出了那个贫穷的村庄，几经波折来到大城市。
离开之前，丈夫酗酒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回到家对妻女动辄就是打骂，而冯莉不仅要做农活、照顾老人，空闲时间还要做手工补贴家用。
做一百个灯笼能赚十五元钱，她眼睛都快熬瞎了都还是没攒下钱给灿灿买她喜欢的茉莉公主书包。
原本她是打算为了灿灿就这样忍下去的，直到那个男的在一次喝醉后将灿灿的鼻梁骨打断。
灿灿贴着创口贴去学校，被同学嘲笑是“阿凡达”，只能躲在家附近的小河边偷偷哭。
这件事成了压垮冯莉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带上了证件和将家里所有的现金和女儿一起乘火车来到了沿海的大城市春申。
冯莉只有初中文凭，但她长相出众，被骗了几次之后，很快就在江场这边的地下酒吧落了脚。
酒场这地方来的都是粗俗的暴发户，在这里待着少不了要吃苦受委屈，好在来钱快，冯莉在这附近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间，白天上班，晚上辅导灿灿在家读书。
来春申的时候灿灿在读小学二年级，这附近没有私立小学，唯一的公立学校灿灿又没资格进，为此，冯莉愁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冯莉打算换工作的时候，她认识了一位做水果运输生意的老板客户，杨老板大手一挥，说能帮灿灿解决入学问题。
杨老板有妻子，这点冯莉知道，他的手机锁屏和壁纸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里面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笑起来很好看。
看到杨老板女儿的照片会让她想到自己的女儿灿灿。
冯莉每次都尽力忽视这一点。
可冯莉跟了胡老板之后，他才遮遮掩掩说，进这所公立学校也有条件。
要交三万块的择校费。
冯莉跟酒场领班提出预支一万五的工资，领班眼神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没拒绝，而是拉着她穿过乌烟瘴气的酒池到了地下两层的一个小房间里。
领班跟冯莉说，预支工资没问题，但要负责一些“新玩意儿”的销售。
冯莉一开始没理解领班所谓的“新玩意儿”是什么就答应了。
等她明白，却晚了。
因为她自己也陷进去了。
灿灿成功进入向日葵小学读书，入学第一天，冯莉花了一百二十八元给灿灿买了她念了很久的茉莉公主书包。
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她用身上仅剩下的五元钱买了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
......
向日葵小学今天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
二（三）班有三位小朋友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出现明显的精神异常现象，上课的时候神情恍惚、呼吸急促，有一个小男孩当场倒在了地上，无意识吐口水。
老师一开始以为是食物中毒，立刻打电话报警，到了医院排除各种原因后，最终确认这三位小朋友血液里均有大量芬.太尼类毒.品残留。
小学生集体吸.食毒.品这是大事，市公安局极为关注，经过对这几位小朋友近几天的生活轨迹和摄入的食物详细盘查后，确认毒品来源是他们在上午手工课上食用的西瓜糖。
——西瓜糖是冯灿灿分给他们的。
警察第一时间分两路赶到冯莉工作的酒场和幼儿园，调查具体情况。
听说女儿在学校涉嫌传播毒.品，冯莉情绪直接崩溃，气急威胁警察说如果不带她去幼儿园见灿灿她就咬舌自尽。
“我要立刻见到灿灿!!”冯莉大叫。
警察无奈，只能拨电话通知同事暂停行动。
天已经昏黑，放学后几乎所有学生都离开了学校，只剩下二（三）班的冯灿灿和班主任杨老师。
几名警察在教室外面待命。
潮湿闷热的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在江场蔓延着，夜晚的向日葵小学一片死寂，只有蝉鸣不知疲倦的响着。
“灿灿，你——”冯莉冲到女儿面前蹲下用力晃了晃她的身体，“今天下午生病那几个同学的西瓜糖是你给他们的吗？”
“妈妈......”冯灿灿有点无措的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班主任和警察，点了点头，“您忘了吗，是您买给我的西瓜糖，奖励我语文单科第一。是糖过期了吗？”
冯莉一把把冯灿灿紧紧搂进怀里，“没事的，灿灿。”说完，她站起身将女儿护在身后一脸戒备看着警察，“这件事跟灿灿无关，西瓜糖是我在学校对面的利民超市买的，如果出了问题，您应该去调查超市。”
说完冯莉就要拉着女儿离开。
“警察同志......”班主任杨诗雨开口，“那个，有件事情吧，我觉得我还是得说一下，灿灿妈妈是在地下酒场上班......”杨老师避开冯莉惊愕的视线，“而且当初灿灿能进我们小学，其实也是找了关系。”
“她们不是本地人。”杨诗雨眉尖微蹙，一脸担忧看着警察说。
“杨老师，您说什么啊！”冯莉紧皱眉头，声音尖利，“我在酒场上班跟这件事有关系吗？您不是一直说我们家灿灿平时表现的很好吗？！这么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孩子，您忍心说这些话。”
杨诗雨是学校新来的老师，被分到了教二（三）班语文，她性格温和，从不区别对待学生，因此在家长中的口碑很好。
因为事情是在杨诗雨带的手工课上发生的，警察已经预先和学校了解过杨老师的情况。
杨老师几周前已经和学校反映过冯灿灿母亲上班地点特殊这件事，但由于各种原因，学校不予干涉。
“我没别的意思，”杨诗雨有点抱歉的说，“就是酒场那地方......我是说，这几个孩子这情况，除了酒场还有哪里会卖......那些东西，会不会是灿灿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然后这几个孩子才不小心接触那些。”
听着杨老师的这些话，冯莉如坠冰窖，尽管现在是春申最热的三伏天，她仍旧不自觉的浑身发冷。
酒场、毒.品、西瓜糖、五个孩子住院......冯莉从未觉得如此无助。
她只是想让灿灿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
冯莉愣愣站在原地，过了片刻猛然抓住女儿的手问她：“灿灿，西瓜糖，那些西瓜糖你吃了吗！”
灿灿有点无措的点了点头：“吃了的。老师说让大家分享，我就把昨天您买的一整袋糖果全部拿出来了，哦，我还留了两颗，是给您留的。”
说着，冯灿灿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颗红绿色包装的糖果递到冯莉面前。
“妈妈，这是您的。”
冯莉脸色煞白，忽然就觉得一阵心悸——她额头上渗出大片的冷汗，心跳速度骤然加快，而后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
林意之精神高度集中，仿佛她就是冯莉，在经历了一切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女儿也有可能沾染了毒.品。
而且这极有可能是她藏在家里的那半包“新货”。
这东西的危害有多大没人不知道，精神失控、兴奋、颓靡......一旦接触就是一辈子的梦魇，没有回头的余地。
林意之情绪高度集中，身体倒在地上剧烈的颤抖着，仿佛不受自己控制。
耳边是“女儿”灿灿的惊叫和哭泣，她却置若罔闻。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林意之忽然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赵以鸿。
两人的眼神极短暂的交汇。
镜头之下的林意之身上穿着酒场的制服，黑色的包臀短裙和被酒液染红的米色的短袖衬衫直白凸显着她身体的形状曲线，发梢烫成了酒红色，卷曲着，乱糟糟堆积在耳边，苍白美丽的脸上是扭曲又仓皇无措的表情。
在拍摄这最后一个场景之前，表演老师给林意之看过许多毒.瘾发作的人的相片和视频。
林意之训练过无数次，她知道镜头下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因此，她十分清楚此刻的自己该是和她曾经在赵宅不小心看到过的那张唐薇女士枯槁消瘦又诡异恐怖的模样很相似。
唐薇女士的死因是吸食大量毒.品后心脏骤停，而“冯莉”正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沾染上她最厌恶又甩不掉的东西而情绪失控毒发，心律紊乱死亡。
林意之在这一瞬洞穿了赵以鸿布满迷雾的眼睛，看到了他内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