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偶遇
“殿下既已记起当年说过的话,暮云便再次直言。”
谢暮云的话干脆利落,萧景明微楞,转头看向她那双明眸。
她说:"殿下既下定决心,挽将倾之大厦,救万民于水火。那便去为之,不论成败。”
“不论成败?”萧景明挑眉看她。
“对。”谢暮云一字一句道:“不论成败!”
"先为之,才能胜之,殿下切莫出师未捷心先死。”谢暮云与萧景明对视,说:“殿下所愿,亦我所愿。暮云不侍无能之君,殿下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泰和帝三子,太子平庸,晋王年幼,都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她认为,只有将万民藏于心上的萧景明,才能担重任,抗社稷。
刚才萧景明的一番话让她想起那个姓燕的人,燕帝与皇后鹣鲽情深,他是中宫嫡子,备受燕国臣民的爱戴,十五岁开始监国理政,十八岁为燕国提出新政,二十岁南下攻赵,夺了南赵两城。
少年英才,天姿勃发,惊才绝艳。
若是再给燕回十年,南赵必定易主。
除去他,算是给南赵多了十年的喘息之机。
十年,足够了。
一阵冷风吹过,谢暮云打了个寒颤。
“驾—驾—”
前方一阵马蹄声传来,谢暮云抬眼看去,寒风吹起马车的帷幔,帷幔下的人影若隐若现,纯白的鹤氅下路露出淡紫色的袍角,间隔数米,她瞅见不远处匀速驾驶前来的马车上坐着的人,心生一丝惶恐。
“殿下,镇南王来了,谢某暂时回避一下。”谢暮云低声说:"殿下记得,在外您必须装作羸弱之躯,切勿让人看穿了去。”
谢暮云说完,迅速拉起面纱,急步走入一侧的茶馆。
“小二,来一壶天目山茶。”
“好嘞。”
谢暮云肆意就坐,身子刚好背对马车。她佯装悠闲地品茗。
前方,马车旁,帷幔掀起一半。
车上的人并未下马。
萧景明只能瞅见车上的一个人影,根据那张银面具,可得知来人的身份。
他恭敬地开口:“见过九皇叔。”
霎时,一双布满细纹的手探出将帷幔完全掀起。
萧景明心脏一跳,顿时一惊。
那手,不是萧政亭的。
“杂家见过雍王殿下。”车内的另一个人同样没下马,端着一副傲慢鄙人之姿,坐着轻轻弯腰,拱手与萧景明颔首示意。
谢暮云耳畔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手端着酒盏,却一滞。
那人声音不似正常男子般洪亮,一听就知道是宫内被净过身侍候君主的阉人。
萧景明略微惊讶:“李大人也在?”
“杂家刚好从宫内出来,有要事要去找林尚书商议,刚好遇见镇南王,就让王爷稍上杂家一程。”
开口的正是统领神策军的左护军中尉李原。
他身穿圆领襕袍,花白的头发上带着一顶象征着正三品官的蓝色官帽,衣袍领口金丝边镶沿,腰束玉带,铊尾下垂。整个人阴柔冷漠,发白的面色看起来有些可怖。
萧景明想起刚才谢暮云要他装羸弱一事,轻咳数声。
“咳咳--”
“景明在边境数载,身子是愈发不如以前了。”带着银面具的那人,终于开口。
萧政亭目光打量着萧景明的脸色,想起一事,他话锋一转:“一刻钟前我进宫之时,瞅见你的马车似乎从谢府出来?怎么此刻景明身边,空无一人?”
从谢府出来,这几字一出,三人皆一愣。
萧政亭平静的话里,暗藏深机。
在一侧的谢暮云没想到刚才从谢府出来,竟然被萧政亭给看见了。谢家从未在明面上表态支持太子,萧政亭的话就那么当着李原的面说了出来,明显是要挑明谢家的立场。
“怕是九皇叔看诧眼了吧,几日后是本王爱妃的生辰,景明只是去芙蓉坊,给本王的爱妃购买几件饰品。刚好路过谢家而已。”
李原眼角余光就一直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谢家历朝历代不涉及党争,如今的谢家老太爷曾是太子太傅,深得圣上的信任。
太子一直想拉拢谢家,但谢家目前尚未对外表明态度。
李原葱白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摁转着手上的青玉佛珠,半阖着眼,眸中但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闪过。
萧景明的神色与语气非常平静,不卑不亢地回着萧政亭的话。
寒风呼啸而过,马车前的竹帘卷动,萧政亭无意识地朝外一瞥,那道玄色的背影,没入眼眸。
萧政亭微楞。
须臾后,银面具下,他眉目间顿生寒意,蓦地笑了:“景明与王妃的感情可真让皇叔我感到羡慕。”
萧景明回话:“皇叔不如让父皇择一位世家小姐为妃?景明记得,皇嫂已走了三年了,皇叔的王府如今确实缺了一位打理中馈的人。”
萧景明眼里的这位九皇叔,禀性温和,纯良端正,就是三个月前府内走水失火,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总有怪事从镇南王府传出,好男色的传闻更是沸沸扬扬,传得全京城都知晓,连他也好奇,这些传闻到底有多少为真。
萧政亭想起正背对着马车偷听的人,唇角的弧度上扬,加大了一丝音量,话里浓浓无奈:“主要之前曾遇见一山野女子,粗俗野蛮至极,那副模样甚是令人作呕,当时被她狠心欺骗了去,如今对这娶妻一事,便失了兴趣。”
他这一番话,是故意讲给一人听的。
谢慕云被滚烫的茶水烫到,唇上一疼,倒抽一口凉气,轻轻地嘶了一声,发出的声如蚊蚋。
萧政亭的话冷不丁地飘进她耳中,气得她不小心将自己烫伤。
山野女子?粗俗至极?狠心欺骗?
谢慕云把萧政亭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通,她忍住想掀桌子的冲动,不停地深呼吸。
面对萧政亭的一番说辞,萧景明没继续追问下去。
大病一场的人,性情多少会变得有些怪异,萧景明觉得萧政亭的变化很正常。
一旁话不热络的李原慢吞吞开口:“雍王殿下,杂家还需要去一趟林府,就先失陪了。”,他看向萧政亭,眼神示意他,萧政亭子立马明了:“天色将晚,景明也早些回府吧。”
走之前萧政亭还不忘补了句:“景明平日多注意些身子,年纪轻轻的,落了一身病,那可怎么得了。”
萧景明拱手道:“景明知道了,九皇叔慢走。”
车夫扬起马鞭,车轱辘卷起尘土飘扬,一直到马车离开视线,谢慕云才从茶肆里走出,抬步走到萧景明身边。
她眉心蹙起,尚未开口,萧景明就感受到她眼里的愠怒,开口问:“刚才发生何事了吗?怎这一副表情?”
谢慕云淡淡道:“只是方才店小二上错了茶,要的天目山茶,变成了西山白露。”(1)
萧景明哪知道她是被萧政亭气的。
当时她被逼无奈,只能委身于他,他要了她的身子,她杀了他的暗卫,就算是互不相欠了,怎么如今到那厮嘴里,全成了她的不是。
谢慕云顶了顶牙关。
萧景明还以为她是在气店家,好笑道:“慕云既如此爱茶,等会本王回府便差人给你送些上好的碧螺春,如何?”
谢慕云回道:“多谢殿下厚爱,慕云岂敢要殿下的东西。方才镇南王的话,殿下也听见了,殿下日后还是需谨慎行事,免得让人疑心殿下与谢府的关系。殿下需要的药,我会去向兄长讨来,明日子时,我会准时出现在雍王府。”
谢慕云抬眼看天色,说:“时辰不早了,慕云就先回府,不乘殿下的马车了。”
萧景明知道方才他的马车停在谢府门口太过显眼,他便不拒绝她:“好,你行事多注意。要进入卫尉寺,就必须要在二十日后的科考上榜,你这些日子必须开始着手准备。”
“诺。”
送走萧景明,谢慕云就回了谢府。
她本想着去找书林轩找谢暮安要一味药材,却被谢老太爷差人告知,太子正在谢怀川书房,要她前去一趟。
谢慕云眉心皱起,她不知太子此次前来的目的,心里有些忐忑。
天阶夜色凉如水。
谢慕云穿过水榭华庭,往谢怀川所在的书房走去。
她走至房门前,驻足,听见里面传来的交谈声,此起彼伏。
咚咚两声,玉手敲门。
房内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进。”
她推门走入,抬起眼,就看见一屋子的男子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书案前旁,站着一男子,身穿淡金色的直襟长袍,黑发用鎏金冠固定,腰束祥云纹腰带,明黄锦缎的长衣上挂着一枚玉佩,正直视着谢慕云。
谢慕云神色瞬敛,弓身低头,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她转了个身,对着其余人道:“见过父亲,大哥,二哥。”
谢暮云的话干脆利落,萧景明微楞,转头看向她那双明眸。
她说:"殿下既下定决心,挽将倾之大厦,救万民于水火。那便去为之,不论成败。”
“不论成败?”萧景明挑眉看她。
“对。”谢暮云一字一句道:“不论成败!”
"先为之,才能胜之,殿下切莫出师未捷心先死。”谢暮云与萧景明对视,说:“殿下所愿,亦我所愿。暮云不侍无能之君,殿下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泰和帝三子,太子平庸,晋王年幼,都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她认为,只有将万民藏于心上的萧景明,才能担重任,抗社稷。
刚才萧景明的一番话让她想起那个姓燕的人,燕帝与皇后鹣鲽情深,他是中宫嫡子,备受燕国臣民的爱戴,十五岁开始监国理政,十八岁为燕国提出新政,二十岁南下攻赵,夺了南赵两城。
少年英才,天姿勃发,惊才绝艳。
若是再给燕回十年,南赵必定易主。
除去他,算是给南赵多了十年的喘息之机。
十年,足够了。
一阵冷风吹过,谢暮云打了个寒颤。
“驾—驾—”
前方一阵马蹄声传来,谢暮云抬眼看去,寒风吹起马车的帷幔,帷幔下的人影若隐若现,纯白的鹤氅下路露出淡紫色的袍角,间隔数米,她瞅见不远处匀速驾驶前来的马车上坐着的人,心生一丝惶恐。
“殿下,镇南王来了,谢某暂时回避一下。”谢暮云低声说:"殿下记得,在外您必须装作羸弱之躯,切勿让人看穿了去。”
谢暮云说完,迅速拉起面纱,急步走入一侧的茶馆。
“小二,来一壶天目山茶。”
“好嘞。”
谢暮云肆意就坐,身子刚好背对马车。她佯装悠闲地品茗。
前方,马车旁,帷幔掀起一半。
车上的人并未下马。
萧景明只能瞅见车上的一个人影,根据那张银面具,可得知来人的身份。
他恭敬地开口:“见过九皇叔。”
霎时,一双布满细纹的手探出将帷幔完全掀起。
萧景明心脏一跳,顿时一惊。
那手,不是萧政亭的。
“杂家见过雍王殿下。”车内的另一个人同样没下马,端着一副傲慢鄙人之姿,坐着轻轻弯腰,拱手与萧景明颔首示意。
谢暮云耳畔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手端着酒盏,却一滞。
那人声音不似正常男子般洪亮,一听就知道是宫内被净过身侍候君主的阉人。
萧景明略微惊讶:“李大人也在?”
“杂家刚好从宫内出来,有要事要去找林尚书商议,刚好遇见镇南王,就让王爷稍上杂家一程。”
开口的正是统领神策军的左护军中尉李原。
他身穿圆领襕袍,花白的头发上带着一顶象征着正三品官的蓝色官帽,衣袍领口金丝边镶沿,腰束玉带,铊尾下垂。整个人阴柔冷漠,发白的面色看起来有些可怖。
萧景明想起刚才谢暮云要他装羸弱一事,轻咳数声。
“咳咳--”
“景明在边境数载,身子是愈发不如以前了。”带着银面具的那人,终于开口。
萧政亭目光打量着萧景明的脸色,想起一事,他话锋一转:“一刻钟前我进宫之时,瞅见你的马车似乎从谢府出来?怎么此刻景明身边,空无一人?”
从谢府出来,这几字一出,三人皆一愣。
萧政亭平静的话里,暗藏深机。
在一侧的谢暮云没想到刚才从谢府出来,竟然被萧政亭给看见了。谢家从未在明面上表态支持太子,萧政亭的话就那么当着李原的面说了出来,明显是要挑明谢家的立场。
“怕是九皇叔看诧眼了吧,几日后是本王爱妃的生辰,景明只是去芙蓉坊,给本王的爱妃购买几件饰品。刚好路过谢家而已。”
李原眼角余光就一直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谢家历朝历代不涉及党争,如今的谢家老太爷曾是太子太傅,深得圣上的信任。
太子一直想拉拢谢家,但谢家目前尚未对外表明态度。
李原葱白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摁转着手上的青玉佛珠,半阖着眼,眸中但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闪过。
萧景明的神色与语气非常平静,不卑不亢地回着萧政亭的话。
寒风呼啸而过,马车前的竹帘卷动,萧政亭无意识地朝外一瞥,那道玄色的背影,没入眼眸。
萧政亭微楞。
须臾后,银面具下,他眉目间顿生寒意,蓦地笑了:“景明与王妃的感情可真让皇叔我感到羡慕。”
萧景明回话:“皇叔不如让父皇择一位世家小姐为妃?景明记得,皇嫂已走了三年了,皇叔的王府如今确实缺了一位打理中馈的人。”
萧景明眼里的这位九皇叔,禀性温和,纯良端正,就是三个月前府内走水失火,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总有怪事从镇南王府传出,好男色的传闻更是沸沸扬扬,传得全京城都知晓,连他也好奇,这些传闻到底有多少为真。
萧政亭想起正背对着马车偷听的人,唇角的弧度上扬,加大了一丝音量,话里浓浓无奈:“主要之前曾遇见一山野女子,粗俗野蛮至极,那副模样甚是令人作呕,当时被她狠心欺骗了去,如今对这娶妻一事,便失了兴趣。”
他这一番话,是故意讲给一人听的。
谢慕云被滚烫的茶水烫到,唇上一疼,倒抽一口凉气,轻轻地嘶了一声,发出的声如蚊蚋。
萧政亭的话冷不丁地飘进她耳中,气得她不小心将自己烫伤。
山野女子?粗俗至极?狠心欺骗?
谢慕云把萧政亭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通,她忍住想掀桌子的冲动,不停地深呼吸。
面对萧政亭的一番说辞,萧景明没继续追问下去。
大病一场的人,性情多少会变得有些怪异,萧景明觉得萧政亭的变化很正常。
一旁话不热络的李原慢吞吞开口:“雍王殿下,杂家还需要去一趟林府,就先失陪了。”,他看向萧政亭,眼神示意他,萧政亭子立马明了:“天色将晚,景明也早些回府吧。”
走之前萧政亭还不忘补了句:“景明平日多注意些身子,年纪轻轻的,落了一身病,那可怎么得了。”
萧景明拱手道:“景明知道了,九皇叔慢走。”
车夫扬起马鞭,车轱辘卷起尘土飘扬,一直到马车离开视线,谢慕云才从茶肆里走出,抬步走到萧景明身边。
她眉心蹙起,尚未开口,萧景明就感受到她眼里的愠怒,开口问:“刚才发生何事了吗?怎这一副表情?”
谢慕云淡淡道:“只是方才店小二上错了茶,要的天目山茶,变成了西山白露。”(1)
萧景明哪知道她是被萧政亭气的。
当时她被逼无奈,只能委身于他,他要了她的身子,她杀了他的暗卫,就算是互不相欠了,怎么如今到那厮嘴里,全成了她的不是。
谢慕云顶了顶牙关。
萧景明还以为她是在气店家,好笑道:“慕云既如此爱茶,等会本王回府便差人给你送些上好的碧螺春,如何?”
谢慕云回道:“多谢殿下厚爱,慕云岂敢要殿下的东西。方才镇南王的话,殿下也听见了,殿下日后还是需谨慎行事,免得让人疑心殿下与谢府的关系。殿下需要的药,我会去向兄长讨来,明日子时,我会准时出现在雍王府。”
谢慕云抬眼看天色,说:“时辰不早了,慕云就先回府,不乘殿下的马车了。”
萧景明知道方才他的马车停在谢府门口太过显眼,他便不拒绝她:“好,你行事多注意。要进入卫尉寺,就必须要在二十日后的科考上榜,你这些日子必须开始着手准备。”
“诺。”
送走萧景明,谢慕云就回了谢府。
她本想着去找书林轩找谢暮安要一味药材,却被谢老太爷差人告知,太子正在谢怀川书房,要她前去一趟。
谢慕云眉心皱起,她不知太子此次前来的目的,心里有些忐忑。
天阶夜色凉如水。
谢慕云穿过水榭华庭,往谢怀川所在的书房走去。
她走至房门前,驻足,听见里面传来的交谈声,此起彼伏。
咚咚两声,玉手敲门。
房内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进。”
她推门走入,抬起眼,就看见一屋子的男子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书案前旁,站着一男子,身穿淡金色的直襟长袍,黑发用鎏金冠固定,腰束祥云纹腰带,明黄锦缎的长衣上挂着一枚玉佩,正直视着谢慕云。
谢慕云神色瞬敛,弓身低头,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她转了个身,对着其余人道:“见过父亲,大哥,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