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意二人一路在内侍的指引下往樊姬寝宫的方向走,她不是第一次进宫,所以知道,这并不是去君夫人寝宫的路,随着雕栏玉砌不断后移,叶锦意心中对这位美艳夫人的好奇也越发浓厚。

    据莲心所说,这个樊姬乃媵妾,是君夫人一个远房表妹。当初君上大婚,时兴以媵妾随嫁的制度,君上娶一国之女为夫人,女方则以侄娣随嫁,夫人乃正妻,其余为媵。若正妻亡故,不可再娶,由媵妾依次递补。

    君夫人娘家姊妹不多,为了凑够十二人,不得已才将旁支里的樊姬送到了君上身边。听闻这个樊姬甚是善舞,长相更是妩媚勾人,故而一到宫里,就把君上迷的是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平日里对她偏爱有加不说,对其名下的两个儿子更是宠溺无比。

    在其为君上生下第一个儿子公子峋时,君上就甚至不惜花重金为其打造了一个“花云台”,为此朝中大臣们私下便给她取了个“妖女”的名号。

    今日,萧南州和叶锦意遵旧制进宫面君谢恩,按理说内侍应带他们去君夫人的寝宫才是,眼下内侍却带着他们来了樊姬这里,如此看来莲心打听来的消息说的还是过于保守了。

    叶锦意安耐住自己的八卦心,跟在萧南州身后,亦步亦趋地进到了屋内。

    一进到里面,叶锦意就被眼前的富丽给震惊住了,整个屋内的摆设可以说是极致奢靡,正中的凤鸟衔环铜熏炉里还时不时的弥漫出好闻的古兰香,说是一步一景一香也不为过。

    而大殿的正上首,君上和樊姬此时就端坐于方榻上,对着他们这对璧人一脸慈笑。

    君上看上去年纪与叶父相仿,着青色华服,样式略宽松,腰间系一条白玉腰带。他身形瘦小,不似叶父那般魁梧硕壮。相较于叶父的刚戾,君上看上去则更潇飒风流一些。他的身旁跪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华服妇人,皮肤白皙,容貌动人,即使身上的华服臃肿,却也难挡其玲珑有致的身段,果然如外人所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叶锦意暗自收回目光和萧南州一同跪下,朝榻上的君上和樊姬行叩头礼。

    君上喜笑颜开,示意他俩起身后,樊姬便让一旁的侍女拿来软席,让他们跽坐在旁。

    “你阿父就是一犟牛,孤早已跟他说过无需这些虚礼,可他偏不听,非让你们一大早的跑这一趟。”君上眉眼含笑,开口就是对叶邵元一阵猛批,说话间拿眼看向叶锦意,脸上挂满欣慰。

    “说起来,孤也有好些时日没有见过咱们意儿了,没想到再见,孤当初怀里的小人儿都已经嫁为人妇了,真是盛年不再来呀,孤也老了…老了呀…”

    他怀伤感叹,叶锦意和萧南州连忙惶恐附和,对其一番吹捧安慰。

    只是叶锦意的心中,对眼前这位满口仁义的君上并没有任何好感。

    毕竟他对阿父做的那些混账事,存的那些龌龊私心,可不是说几句好话就能盖过去的。

    想当年建国之初,动乱不断,若不是阿父他冲锋陷阵,南征北战,为大郢扫平所有障碍,君上的这把椅子怕是坐的也没那么安稳。

    你说这人他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偏还变本加厉地一而再再而三试探叶父衷心。

    少时赐婚试探,之前猎场试探,如今国事试探。

    一事比一事刁钻,一次比一次阴险!

    最初赐婚叶府是真心,眼下忌惮叶父也是实意。

    不让叶女嫁他儿子是防微杜渐,担心儿子反他也是防患未然!

    总之,除了他自己,他人全是祸害。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叶锦意萧南州二人。

    “…孤知你俩是好孩子,也望你们共结两国情义之好,日后作一对世间比翼夫妻。”

    上首君上还在继续说着自己的希冀,叶锦意也只能私下默默腹诽几句。耐着性子听完一大通废话,她掩下心中恶心,随萧南州一起,再次叩谢圣恩。

    “臣女定不负君上所望!”

    “臣定不负君上所望!

    俩人异口同声,倒是第一次配合的如此默契。短暂地对视一眼后,又各自收回视线端坐在软席之上,继续洗耳恭听君上的教诲。

    二人此举被一直跽坐在君上身侧的樊姬尽收眼?,自进殿来,除了必要的合体行礼,叶锦意和萧南州之间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任何的交流,哪怕是在君上说这话时,俩人脸上也只是挂着淡淡地笑颜,并没有新婚夫妇间的那种羞意。

    樊姬嘴角扯过一丝稍纵即逝地不屑,对前段时间坊间流传出的那些谣言并不以未然。

    当初,叶家嫡女以“恐难有孕”为由,单方面毁了与她儿子公子峋的婚约,不仅让公子峋背上个“宠妾灭妻”的骂名,还让他日后的夺嫡之路变的艰难无比。

    樊姬作为公子峋的阿母,心中自是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当她得知叶锦意今日要进宫面见君上时,便早早地做下准备,既然叶锦意说她是因为落水伤了根本,万般无奈下才解了与峋儿的婚约,那她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

    她寻得君上和叶锦意谈话时的隙间,媚眼如丝地挽住君上的手臂,在其耳边吐气如兰道:“前些日子,妾听闻意儿不慎落水,身子也因此落下了病跟,妾这心中甚是愧疚不已,今日幸得意儿入宫,妾便命人寻了一位最善此症的医士来,此时就候在门外,还请君上准予,让医士进殿仔细给意儿诊断一番,也好全了妾的心意。”

    她说着话时,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着君上,全然没有顾忌其他人的存在。若不是听她提到了“意儿”这个名字,叶锦意还以为他们在说什么闺中秘事。

    从一身鸡皮中回过神,叶锦意立马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来不及多想,她赶紧组织语言欲婉转回绝,却不想一旁的萧南州抢先开了口。

    “有劳樊姬夫人费心,臣本不该僭越,只是…夫人在嫁与臣之前,岳父大人已寻遍九州神医为夫人诊断,得出的结论俱已是伤及根本,无力回天。夫人伤心之甚,臣也不愿故事重提,还望樊姬夫人成全。”

    他说的恳切,惹的上首的君上连连点头,“如此,那便…”

    “君上…”又一声柔情响起,君上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便被卡在了喉中。

    “意儿这病症本就是因我那逆子而起,若今日不能让医士好好诊断,你让妾这心里…妾日后还如何自处…”

    说着说着,那白皙的脸庞渐渐挂上了几滴泪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姿态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再拒绝于她。

    果然,君上大手一挥,让早已候在门外的医士进到了屋内。

    叶锦意心惊,眼神不自主地往来人的方向望了一眼,手心的冷汗逐渐变得密集,连双膝也跟着发麻。

    哪怕她极力掩饰内心的慌张,但眉眼间的忐忑与不安还是尽显无疑。

    叶锦意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劝慰自己:光靠把脉,应该不会发现她难不难有孕的。

    因过于紧张,以至于此刻她的各种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见一旁萧南州的均匀呼吸声,也能听见君上和樊姬的打情骂俏声,还有那离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叶锦意将头埋的更低,僵硬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医士来到她的面前,拿出用于诊脉的脉枕,她才从慌神中抬眸,见来人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女子,叶锦意更是吃惊。

    而一直和君上交谈甚欢的樊姬此时也发现了她惊讶,她的嘴角挂着还未褪去的笑意,用一种近乎淡然的语气说道:“这位便是我为意儿特意寻来的医女,川乌。听说她家世代为医,尤为擅长内症,意儿莫要讳疾忌医,快让医女好好瞧瞧。”

    叶锦意心知自己这次是怎么也逃不掉,压下心中的不安后她回眸对上首的樊姬报以回礼,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怎么也坦然不起来。

    可就在她磨磨蹭蹭犹豫着该放哪只手来拖延时间时,突然一片温热自她战栗着的手上传来,后稳稳握住其手腕放在了面前的脉枕之上。

    “夫人不必担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陪着你。”

    萧南州这是干嘛?

    他不是说过,夫妻荣辱一体的吗?

    怎还上赶着让樊姬抓住她的欺君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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