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意下山时,满心满意都是公子峋刚说的话,以至于田媪在她身后追赶了大半段路程,她都不知道。

    “夫人,您走慢些,这山路滑,待会儿又给摔了!”

    田媪嗓门大,一声下去,没喝住叶锦意,倒是惊的林间无数小鸟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奴就是去拿件衣服的空隙,您怎么下来还跟自己较上劲儿了呢?”

    “我说夫人咧,您倒是等等奴这个老胳膊老腿呀….奴…..奴真的快喘不上气了…….”

    实在追不上叶锦意,田媪她不得不装起了可怜。

    果然,听得她此话的叶锦意终于转身,朝她折了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田媪,我刚在想事情,忘了你还在我身后。”

    少女因疾步而行,说话的声音微微带了些喘,脸上的红晕未褪去,额上也浸着丝丝薄汗。

    她对着半撑胖腰的田媪连声道歉,一双玉手挽上她的臂。

    “夫人这是怎么了?”

    “刚你不在时,公子峋来过。”

    叶锦意边搀扶着田媪慢慢往山下走,边低声解释,“他跟我说了一些关于阿父在前线的事,我不知真假,便想的有些忘了神。”

    她望了望身旁人,艰难开口,“田媪,公子峋说,阿父受了伤!”

    后面的这句话,叶锦意几乎是从喉咙努力挤出,她强压着心中坎坷,微微红了眼眶。

    “公子峋真这么说?”

    叶锦意点头。

    田媪身形一顿,脚下也有些立不住,若不是此刻叶锦意还搀着她,怕是早已瘫坐在了地上。

    难怪刚刚夫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任凭她怎么呼唤都听不进去,原是将军在前线出了这么大的事。

    “公子峋可说将军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叶锦意只摇头。

    “公子峋他什么都没有细说,只与我说,阿父可能还要在营地休养一段时日,具体归期未可知。”

    “这….这…..可如何是好?”

    田媪顿时没了主意。

    叶锦意也不知眼下该如何是好,主仆二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往山下走去,一路愁眉不展。

    待二人来到山下与一直候在马车上的莲心聚合时,已是金乌西沉。

    黄昏的天,暖阳余温尽散,雾色朦胧,袅袅青烟中,正欲上车离去的叶锦意忽瞥见身后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叶诗华!

    她怎么也在这里?

    鬼鬼祟祟,乔装出行,一看就不简单!

    叶锦意本能出声,叫住了慌忙而行之人。

    “阿姊?”

    叶诗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叶锦意。

    慌乱中,眼底的忐忑险些没藏住。

    “阿姐怎么在此?”

    “阿妹这是…?”

    片刻错愕后,俩人同时发出疑问,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最后还是叶诗华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后,才稍稍好转了些。

    “…..阿妹是来为祖母祈福的?”

    那为什么要乔装一番,且还是精心打扮后的乔装。

    叶锦意甚是不解。

    “祖母不日前受了风寒就一直未见好,前后来了几个医士也查不出病因,我在府中也帮不上忙,便寻思着试试其他法子。”

    叶诗华声音柔而细,姿态也放的极?,若不是叶锦意在宫中曾见识过她的强势,怕真会像原主那般被她给骗了去。

    果然,母女俩都是一路货色!

    想到祖母在病中,她这个嫡孙女既已知晓,便没有不去看一眼的道理,叶锦意不露声色地说道:“我随你一同回去看看祖母吧。”

    顺便去看看能不能从老夫人嘴里打探到一点阿父的近况。

    叶锦意如是想着,便同叶诗华一起出了灵山寺,姊妹二人的车辇一前一后往曲阳城内驶去,直到夜幕降临,才到了叶府。

    门史自是没想到叶锦意会同叶诗华一起出现,愣怔片刻,这才急匆匆地往府中通报。

    叶锦意想着这一夜必定不会太平,便招来莲心,让她给萧南州捎去口信,说祖母生病,她留在叶府侍疾。

    莲心应是,急忙离去,不想刚走几步,就又被叶锦意给叫住,“算了,不必去!”

    她说完,也不管傻愣在原地半天未回过神来的莲心,提起裾裙抬步往府中疾步而去,纤瘦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萧南州听鸿飞说到这段时,手中正拿着暗影打探回来的有关叶邵元的消息。

    “…她今日见了宋峋,后去了叶府,留宿?”

    鸿飞:“.……….”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们公子抓的重点似乎跟别人不太一样。

    “那公子,这密函上的内容…还要不要奴告夫人一声?”

    毕竟这事关夫人阿父,公子峋今日已经将叶邵元受伤的事告诉了夫人,鸿飞猜想夫人此时去叶府,侍疾是假,打探其阿父的消息才是真。

    倘若他的公子在这个时候将叶邵元已无大碍的消息告诉给夫人,夫人一定会对公子的态度有所改观,那同房之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鸿飞如是想着,却不料萧南州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他的所有幻像。

    “不必!”

    “就让她在叶府好好待着吧!”

    萧南州冷着脸将手中的密信扔进火炉,火光跳跃间,那团白渐渐被红色吞噬,耀眼的光从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庞略过,只一瞬,又迅速灭了下去。

    私会外男,留宿娘家,她倒是不担心他这个夫君会吃味!

    就连那句未传回的口信,都只是在通知他,而不是与他商量。

    这女子,还真把他当成了搭伙过日子的外人!

    不过这些事并未在萧南州心上泛起多大涟漪,对于早已将家国大义刻在骨子里的人来说,儿女情长只会影响他的计划进度。

    他本无心,自不会让一个毫不相关之人乱了他的情绪!

    叶锦意既愿意查,那便让她个自查去,他倒要看看,天不怕地不怕地女纨绔要怎么同一屋子的牛鬼蛇神争锋!

    然这边,萧南州还没等来叶锦意在叶府“战败”的消息,鸿飞那边就收了一封来自大庆的急信。

    他的二哥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叶邵元受伤的消息,此时正联合朝中大臣,逼迫君父乘此良机攻打大郢。

    都逃了这么远,还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他!

    他那个二哥,当真是有多忌惮他!

    萧南州默下心中恨意,朝鸿飞吩咐道:“备马!”

    “公子这是去哪儿?”

    “接夫人回府!”

    ***

    叶锦意在叶家待了三日,老夫人除了她来的那日是清醒的,其余时候都浑浑噩噩地,连人都辨不清。

    听慈安堂的仆妇们说,老夫人自猎场回来后,这身子骨就一直不利索,寻医士来开了些药后,倒是爽朗了些,可不知为什么,前几日突然就病重到了如此地步。

    眼下,阿父征战在外,二房三房平日里白食吃多了,也没一个主心骨在站出来扛事儿。

    叶锦意不懂药理,更看不懂医士开的药方,可她心中却总有一种预感,觉得老夫人这病来的过于蹊跷了些。

    莫非祖母这病…..跟阿父受伤有关!

    叶锦意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胸前捏着绣帕的手也不由地紧了几分。

    若真是这样,阿父怕是有危险!

    来不及多想,叶锦意连忙唤上田媪莲心,急匆匆地往门外走,却不想刚转身,就撞在了一堵人墙上。

    叶锦意吃惊抬头,“人墙”无奈侧目,俩人的视线于半空中短暂交汇,捕捉到对方的厌恶神情后,又迅速收回。

    “夫君怎么来了?”

    待田媪上前将她扶定,叶锦意才讪讪问道。

    “我来接夫人回府。”

    “哦,这么巧,我也刚好要去找夫君!”

    俩人默契心领神会,一同进到了房内。

    “…所以,阿父他确实受了伤,还特别严重!”

    一旁的鸿飞听后直摇头,这两个主子怎么都不会抓重点呢?

    公子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等萧南州做出反应,叶锦意的问题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夫君你又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个消息?”

    他是质子,一言一行都在君上的监管之下,怎么可能知道前线的消息。

    萧南州当然不会蠢到告诉她自己有一条任何人都不会查探到的暗线,遂将此话题轻而带过,扯到了大庆欲出兵攻打大郢上。

    “夫君是觉得两件事是同一人所为?”

    “那祖母的病…….?”

    萧南州跽坐于软席之上,平静的脸上不着情绪,他缓缓端起叶锦意刚为他斟的茶,拂开了面上的茶茉。

    “只是巧合!”

    简短四字,却让叶锦意浮躁地心渐渐静了下来。

    “夫君想我怎么做?”

    不得不说,叶锦意她真的很聪明。

    不用他细说,她便能很快意识到眼下他们的处境。

    作为大庆送来大郢为质之人,两国交战,他萧南州不是被用来祭旗,就是用来牵制,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

    而对于将门之后叶锦意来说,敌军来犯,她那战无不胜的阿父必定会被君上快马召回,可叶邵元身负重伤,相距千里,若这时真起了战事,她的阿父在回来的路上不死也能去半条命。

    所以,他和她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有着共同目标的盟友。

    况且接下里这事儿,也只有她叶锦意能办到。

    “我需要夫人将消息透露给公子峋。”

    谁?

    公子峋!

    她的现任夫君竟要她去寻她的前任未婚夫!

    脑壳锈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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