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湿的牢房中,叶邵元一动不动的依靠在门栏上,少女眼中的光芒渐渐被震惊代替,流着泪,不住地摇头。

    “阿父,不要这样,求求您了!”

    叶锦意怎么也没想到,叶父竟一口回绝了她的提议。

    叶邵元一心赴死,她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阿父,大郢不值得您这样,君上他更不值得您这样!”

    “您听女儿的,好不好?”

    “您不是说还要为麟儿取小名的吗?”

    “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

    叶锦意跪坐在地,牢牢地抓住叶邵元的手,生怕自己放开后,就再也抓不住一般。

    可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劝,叶邵元最后却也只说了一句,“快些回去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叶锦意脑海中最后一根弦“啪”的一声,被这么一句关切的话给崩断,悬在心口的那颗心也随着叶父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慢慢沉了下来,越沉越低,越沉越低,沉的她承受不起,低的她忘了疼痛。

    她几乎不敢想象叶父究竟背负了多大的责任和信念,才让他在面对死亡时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脑海中久久回荡着叶父刚才所说的那段话,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了下来。

    “战事将起,国不可再生内乱,唯阿父一死,公子峋才可放心迎敌,阿父也有私心,也想含饴弄孙,可阿父更怕成为懦夫,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怕在生灵涂炭中挺不起坚硬地背脊。”

    上一世,叶父也是这般被冤入狱,她原以为是铁证如山,阿父辩无可辩只能认罪。

    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种可能。

    她那宁折不屈的阿父,竟是自愿赴死!

    话已说到这份上,叶锦意心中即使有千万个不愿,万般种不忍,却也知再劝亦是徒劳。

    可还是不甘,还是不愿。

    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阿父他重蹈上一世的命运,若真如此,那她来这世间的意义有又何在?

    叶锦意拉住正欲转身的叶父,再一次苦苦哀求道:“阿父,我求求您,别这样,你不是神,你只是个凡人,您救不了所有人,也帮不了大郢。”

    “阿父,您让我救您出去,好不好,好不好?”

    少女悲切地哀求声一阵阵击打着叶邵元的心,他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终还是忍不下心对身后之人说出违心的狠话。

    仰头将眼中的泪水强行逼回,他转身对叶锦意温声道:“这一世投身做了我叶邵元的女儿,委屈你了,孩子。”

    愣怔抬头,任由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叶锦意看向眼前欲言又止的叶邵元,错愕良久。

    叶父这是…知道了吗?

    往日的种种在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般的闪过,眼前模糊的身影渐渐与记忆中的阿父重合,叶锦意不可置信地再次看向了眼前含笑望着她的人。

    “孩子,就让阿父安安心心去见她吧!”

    泪水滑落,叶锦意终放开了那抹紧紧被自己拽住的衣袖。

    萧南州一早从宫中回道沁园居后,便不见叶锦意的身影。

    几经辗转,这才打听她偷偷去了大狱,放心不下,遣身旁的鸿飞安排下暗影前去护卫后,快马去到了大狱旁的暗处候着,只等着暗影将人带来。

    夏末的雨夹着淡淡凉意打在萧南州身上,却在他抬头的一瞬化为一团雾气,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阴沉的眸?中缓缓走进了来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女,萧南州连忙翻身下马,将人抱在了怀里,叶锦意刚憋下去的泪意,再也忍不住,扑簌扑簌地全都掉了下来。

    “是我没用,我劝不了他。”

    萧南州心忧于她,却没察觉她第一次唤叶邵元为“他”。

    第一次见叶锦意在他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地将情绪释放,他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反应过来当下这个地方并不是适合久待,萧南州一手拖住她的腰,将人扶上了马。

    等回到沁园居,叶锦意也逐渐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

    见萧南州一直待在寝居不愿离去,便知他是有事要说,微微调整了下呼吸,她翁声问道:“夫君有事不妨直说!”

    萧南州的确有很重要的事要对她说,只是先前见她恍惚,并不能分心到其他之事上,也有一瞬想过,要不要改日再议。

    但转念想到今日君上在大殿之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又见此时的叶锦意回神了几分,便不在推诿,从怀中拿出了事先早已准备下的和离书递到了叶锦意面前。

    只见对面之人一脸疑惑地将缣帛展开,再一脸震惊地看向他,不可思议地问道:“夫君可想好了?”

    不是问的“为何如此”,亦不是问的“何以至此”。

    似早已预料会收到这封和离书般,问的是“你可想好”。

    心中被莫名的情绪撞了生疼,一时黯然,竟不知该如何相告。

    过了好半响,才缓缓道:“最近变数频生,恐来日不能相护,特留此缣帛,盼夫人必要时可以此自救,免受这乱世纷扰。”

    也不知叶锦意听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见其愣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双眼睛望着案上的缣帛兀自出神。

    叶锦意觉得自己仿佛卷入一个很大很大的旋涡,旋涡中似有无数双手在拉着她不断地往下沉,眼皮越来越重,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直到一双冰冷的凉意从额间传来,她才发觉,自己竟分了神。

    抬头对上面前那双关切的目光,她的嘴角勉强扯过一丝笑意,虽然她知道,那个笑意一定很难看,却还是见萧南州被她这个难看的面庞给勾起了笑意。

    他苦笑着吩咐屋外的田媪去将川乌请来,转头无奈地对叶锦意说道:“许是刚才回来的路上你吹了风,有些着凉,且先好好歇着吧,这事儿等你好了再议也不迟。”

    话毕,便将案上的和离书收回,放到了一个锦盒里。

    这是萧南州在给叶锦意喘息的机会,他不想在这时候逼的她太紧,尽管事情已经发展的出乎两人的意料,可他却仍存有一丝不安和侥幸。

    和离书上,他已签下自己的印,若叶锦意也同意,只需盖在自己的印,这桩婚事便作罢。

    届时,就算君上想祸水东引,那这封和离书也能暂保她的性命。

    只是如此一来,他和叶锦意就真的是形同陌路,此生不复往来!

    萧南州深知其理,却还是偷偷在心中藏了一丝希冀。

    万一,万一呢?

    万一君上没做到那份上,万一他那远在大庆的二哥尚存了一份善心呢?

    说不定他和她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君上是什么人,他的二哥又是怎样的性子,他自是再清楚不过。

    所以,他不安。

    倘若真到了覆水难收的境地,他还是希望,叶锦意能毫无顾虑地拿出此缣帛,断了与他的所以牵连。

    与此生相伴比起来,他更希望,她能活着,好好活着!

    叶锦意醒来的次日,便不见萧南州的声影,若不是身旁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她甚至都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

    垂眸看向胸口软玉上的一片红痕,叶锦意暗自叹了一口气。

    昨夜的他是隐忍的。

    明明她看见了他眼中的欲念,明明她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和离,原来他很早就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如此为她着想之人,她却要先负了他!

    叶锦意呀叶锦意,你究竟有没有心?

    默默在心中将利己主义的自己骂了一遍,待收拾好心情后,她这才唤莲心进来替她梳妆。

    让莲心意外的是,今日夫人竟让她给自己梳了利落的发式,是从前她不曾见过的样式,只知道夫人唤它“丸子头”。

    更奇怪的是,夫人今日还穿了一身墨色的劲装,脸上未施粉黛,却也叫人见了便挪不开眼。

    收拾好装束,匆匆吃了两口清粥,夫人便带着她和田媪往墨宝斋而去。

    一进到后院,高常修便迎了上来,简单将安排下的计划说了一遍,而后对叶锦意说道:“有一个人想见你?”

    见我,?

    这个时候,还能往叶府这边凑,看来那人不是傻子就是个莽子。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识时务,非要往她们叶府这滩浑水里蹚。

    示意高常修将人请来,叶锦意跽坐在软席上,心无旁贷地等着。

    等屋外渐渐传来脚步声,她举目望去,在看到来人后,差点没将刚喝到嘴里的茶当场给喷出来。

    刘虎!

    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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