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叶锦意会真的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叶家嫡女的事实,一旁的闻党听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让君上看在已故亲人的份上帮她这一次,又说自己是大庆国质子的遗孀,那是不是可以肯定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位就是她相伴多年的夫君?

    而她之所以会对君上提出如此要求,完全是把君上当成自己夫君的弟弟,就单纯地希望君上能看在兄弟情分上,对她这个兄嫂多一些照顾而已。

    闻党如此猜想,却怎么也没想到君上他竟将错就错,什么也不说,更没做丝毫的澄清,只顺着叶锦意的话,继续问她道:“既是我哥的遗孀,那孩子又从何而来?”

    “难道,夫人是想让我帮我哥的遗孀去救一位来历不明的小野种?”

    “秩秩他不是小野种,他是……”

    叶锦意眼泛泪光,愤然抬头回怼,可话刚说到一半,又连忙低下头不再言语,任凭上首之人如何追问,她只有那句“我儿不是野种”。

    萧南州见其不愿说出真相,也不再打算逼问下去,短暂的沉默后,他便将话峰转到了叶锦意当初对自己隐瞒身份一事上。

    “夫人可知,欺君是死罪?”

    叶锦意点头。

    “那为何夫人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与孤?”

    “我原不想骗你的。”

    情急之下,叶锦意脱口而出,竟忘了自己这是在崇明殿,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君王。

    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她连忙找补道:“回君上,民妇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当年质子故去后,我在大郢的日子过的十分艰难,万不得已,这才改名换姓逃到了青州,还请君上明鉴。”

    “所以,你觉得,欺君之罪是孤冤枉你了?”

    没想到自己的意思被君上曲解成这样,叶锦意急的再一次红了眼。

    眼下,君上是唯一能救秩秩的人,若不能让他顺心,下旨封城寻人,怕是叶锦意下了地狱,也不能原谅自己。

    于是她哽咽着,将自己这五年来所经历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君上。

    只是当中关于秩秩的一切,她却只字未提。

    她不想在没摸清君上的意图前,就如此轻易地将秩秩的真实身份相告,也害怕君上在知道秩秩的真实身份后,会不顾一切地将秩秩给抢过去。

    她不敢去赌,也不愿去赌。

    秩秩是她的命,她定不会让任何人从她的身边将其带离,包括眼前的一国之君。

    萧南州不知道她内心的这些小九九,也全然没有往孩子那事儿上去想。

    在听了她的这些话后,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叶锦意所说的遭遇上。

    看着跪在地上红眼相求的女子,萧南州也不知自己是应该感到高兴呢,还是应该难过?

    应该是高兴的吧?

    至少现在的她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

    可为什么心里却又被她的请求扰的烦躁异常?

    那个原本只应属于他的人,此刻却一心一意为别人的孩子着想。

    萧南州心中不畅,连带着问出的问题也刻薄了几分。

    “夫人既要我救那孩子,可是想好用什么条件来交换?”

    叶锦意没想到君上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以为,只要自己承认了自己是叶锦意的事实,并坦诚地将这五年来发生的事相告,就算是君上之前对自己有很多误解,眼下也多少会明白一些自己当初与萧南州之间的纠葛。

    封城寻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他却非要逼迫自己用条件去交换。

    条件交换?

    叶锦意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条件才是君上满意的条件,更不知君上此举到底是不是已经同意了帮她封城寻人。

    她不解,只能带着疑惑望向上首之人。

    片刻的视线相交,叶锦意却不能从他冷漠的脸上看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深知若再这样耽误下去,秩秩就会多一分的危险,于是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不知君上,想要民妇用什么来换?”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连自己都听不大清。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卑微地相求于人,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权力带给人的压迫。

    她做好了以命换命的打算,却不想那位至高无上的权力者竟会提出一个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交换条件。

    留在宫中?

    听他差遣?

    还必须与高常修合离?

    叶锦意不可思议地看向上首端坐着的人,半天没反应过来。

    “夫人不必急着回答,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考虑。”

    似看出了她的犹豫和疑惑,那人最后还不忘提醒了她一句。

    宫中,差遣,合离!

    这一个又一个的条件加起来,君上的真实用意再明显不过。

    就在叶锦意犹豫不决之际,前一秒还端坐在上首的人转眼就来到了她的跟前。

    淡淡的龙涎香随着他的逼近,将叶锦意层层包围,让她退也不成,逃也不是。

    而始作俑者此时却丝毫也没有理会她的情绪,反而越靠越近,越逼越紧,直到最后附在她的耳边冷冷说道:“叶锦意,这辈子,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惊讶,错愕,猛然侧目。

    眼前那张酷似萧南州的脸近在咫尺,周围那股与萧南州身上毫无二致的气息阵阵传来,还有那冷漠的神情,低沉的声线……

    以及左手虎口处,那道上次没来得及看清的伤痕……

    过往的一幕幕缓缓在叶锦意的眼前飘过,从一开始的南下面圣,到后来的多次试探,而后冀州遇险,劫后相拥。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她,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萧南州!

    难道站在他眼前的,是萧南州?

    带着答案,叶锦意再次看向了那道无法复制的伤痕和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熟悉脸庞,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

    所以,真的是他吗?

    当今圣上,大庆君王,真的是她那个早已死在归国途中的夫君吗?

    叶锦意不可置信地伸出右手,轻轻抚上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庞,在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熟悉触感和温存后,她眼中的泪水瞬间决了堤。

    是他!

    他还活着!

    叶锦意片刻恍神,多年来的委屈和不安在此刻化作悲愤,她哭着挥打着双臂,一拳又一拳地落在了萧南州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还活着?”

    “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女子哭的梨花带雨,整个身子瘫坐在地上,边泪眼婆娑地质问,边使劲捶打着对面几次想要拥她若怀的男子。

    “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你别碰我!”

    “你走开!”

    “.…….”

    “.…….”

    萧南州没想到,自己无意间说的一句话,竟会如此轻易地被叶锦意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看着眼前含泪捶打着自己的女子,萧南州说不出的心疼。

    他从未想过要骗她,也从未放弃过找寻她。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李绾儿就是叶锦意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因害怕叶锦意在知道真相后选择再次逃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错就错。

    既然叶锦意把他当成了五弟,那他便只能顺着她演下去。

    五年前,叶锦意为了逃离他,选择了在他走后一把火烧了沁园居,而这五年来,她又一直隐姓埋名,摒弃了与自己的所有过往,还另嫁了他人。

    种种行径,你让萧南州他怎么不误会。

    他以为,叶锦意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眼下,都是为了能逃离他。

    所以,他怕!

    他怕,他怕自己若是刚开始就告诉叶锦意真相,她又会再一次的离自己而去。

    为了不让悲剧再次重演,他只能装作陌生人,一点一点地悄悄靠近。

    好在,叶锦意心里有他。

    尽管相隔多年,她仍然能从只言片语和相处细节中察觉出他与五弟的不同来。

    这种不觉间流露出的反应让萧南州很是受用,他用尽力气将眼前之人拥入怀中,那颗空荡多年的心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莫大慰藉。

    “意儿,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了。”

    伏在叶锦意的耳边,萧南州喃喃低语。

    落日余晖从窗棂透进来,在他们身上落下一片金黄。

    二人相拥而立,似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愿分开。

    “秩秩!”

    就在萧南州沉寂在失而复得的欣喜中无法自拔时,怀里的女子却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南州,快…快救秩秩!”

    提到孩子,叶锦意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扯过萧南州的衣袖,神色慌张地对他哀求道。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萧南州有些不适,他始终不能理解叶锦意为什么会对那孩子如此上心,安抚下慌乱的叶锦意,他柔声问道:“那孩子….?”

    被萧南州按住肩头的叶锦意缓缓抬起泪眼,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南州,秩秩他…”

    “是你的…亲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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