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宫门外的宫尚角接到宫门内变故的消息,立刻千里迢迢赶回宫门。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今日云朵,只有稀疏的星子在天空挂着。

    一道白影提着灯和篮子缓缓走进医馆。

    正是上官浅。

    她刚过一处转角,一阵风吹过,转眼便见一把利刃指在自己脖颈前,只要稍稍往前,便能扎穿她的咽喉,执刀的人,是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年。

    上官浅一惊,慌乱间灯笼和篮子一起摔在了地上,篮子里的珍珠撒在地上。

    宫远徵:“别动,你是谁?”

    上官浅抬眸:“上官浅。”

    宫远徵:“新娘?”

    上官浅面上皆是无辜乖顺,有些小白兔的味道:“嗯,新娘。”

    宫远徵:“你不该来这里。”

    上官浅的手还紧张地微微举着:“我知道......”

    “知道还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手收拢到身前:“替我诊脉的周大夫,说我气带辛香,体制偏寒,湿气郁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只拿了个白玉令牌。我来这儿找他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方子,治一下我这偏寒的体质。”

    宫远徵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唇角扬了扬:“你就这么想被执刃选中?”

    上官浅眸光一转:“之前想,现在不想了。”

    “不想还来!”

    “大夫说湿气郁结,不利于生育。”

    宫远徵:“那你说之前想,现在又不想,这是何意?”

    上官浅似乎有些不确定道:“你应该就是宫远徵少爷吧?现在的执刃,宫子羽,在我眼里根本不配,最有资格当执刃的,是宫二先生,宫尚角。”

    宫远徵徐徐收了刀,显然是因为上官浅认同自家哥哥的话,所以才收的。

    “你很了解我吗?”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不期然间飘来。

    上官浅一惊,有风吹动她的青丝,她徐徐转眸。

    刚回到宫门,一身风尘的宫尚角一身黑衣,披着狐裘立在门外,狭长的凤眸因他侧身而立,斜斜扫进室内,给人一种压迫感。

    上官浅立刻放下手,压着腰间的玉佩朝他施礼。

    “咦?”一道女声乍起。

    屏风后的陆樱顿时跟诈尸一样蹦了起来:“我是不是听见哥哥的声音了?”

    宫远徵:“......”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不受控制想脚趾抓地的感觉。

    感觉替她丢人!

    他转头瞪了一眼屏风那边:“你不许这么叫!”

    陆樱从屏风后伸出个脑袋回了个鬼脸:“我就叫,略略略!”

    宫远徵气鼓鼓的又要跟她闹腾,这活泼又幼稚的样,看得一旁的宫尚角有些想笑,又因有旁人,收敛了下去。

    上官浅也是一愣,陆樱也在这儿?

    陆樱已经蹦了出来,瞅见宫尚角的神情,蹙眉一脸疑惑。

    然后她到了他边上,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有种在试探别人瞎不瞎的既视感。

    宫尚角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她。

    宫远徵也一脸古怪:“你又作什么怪?”

    陆樱:“你医术这么好都不给你哥看看吗?怎么每次见他都这样,他是不是斜视啊?”

    宫远徵:“......”

    宫尚角:“......”

    上官浅:“......”

    今夜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会说话她其实可以不说的。

    上官浅再次怀疑她武功这么高,都是因为以前在无锋得罪人被打出来的,就她这嘴,武功但凡低一点都活不到今天。

    宫尚角沉默着挪正了站姿,终于没有侧目居高临下地看人了:“陆姑娘,我眼睛没问题。”

    这个陆樱,总能干出一些寻常人不会干的事情。

    上官浅不找痕迹地瞥了一眼陆樱。

    这个陆樱动作这么快的?

    ......

    上官浅离开后,宫远徵便改了脸色,从小狼狗变成小奶狗,对着自家哥哥乖巧得不得了。

    正逢赶回来的宫尚角也没用晚膳,宫远徵便又要去角宫和哥哥一起吃,自然没甩掉陆樱。

    三人同行,宫尚角话少,全程就是陆樱和宫远徵在吵吵闹闹,本来平日里不远的路程,愣是走出了三倍的时间。

    上了桌,陆樱本来还兴高采烈的,结果一低头就风云色变,一脸震惊地看了看两人。

    那满桌子的菜,素得像是养羊的。

    宫远徵:“你什么表情?”

    宫尚角倒是平静地拿起茶盏。

    陆樱秀眉紧锁,一本正经地直言:“你们带发修行?俗家弟子?哥哥,听说你没有媳妇儿,你是没媳妇儿,还是不娶媳妇儿啊?你这出家了,我就不好追你了啊。”

    虽然先前那些女客院落的姑娘说宫尚角也到了婚娶的年龄,但传言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万一人家自己跑去出家了呢。

    宫尚角表情停滞了一瞬:“......”

    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先震惊她口无遮拦,还是该震惊她离谱的想法。

    宫远徵瞪大了双目:“你,你胡说什么呢!”

    她都不知道害羞的吗?

    陆樱眼睛一亮:“哪一句是胡说?出家吗?”

    那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他说出他和哥哥没出家,她转头就要追着他哥跑。

    陆樱这眼神太直白了,直白得有些烫人,宫尚角不太自在,耳根爬上些绯色:“陆姑娘莫要说笑。”

    陆樱:“谁说笑说这个的?我认真的,我对你感觉挺不错的,你也没有媳妇儿,听说你们这次选亲,你也该选了,就不适合墨迹,所以我就想跟你直说,你觉得怎么样?咱们谈个恋爱怎么样?意思就是......作未婚夫妻相处试试?你看我也挺漂亮的,而且我有钱,你也不吃亏是吧?”

    宫尚角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直接把婚嫁之事说得跟谈生意一样的,不由出现了第二次怔愣。

    而她也的确很美,眉如新月,眼若桃花,玲珑琼鼻,唇似点朱。

    她的相貌是那种很艳丽的,充满攻击性的美,一眼就让人过目难忘,和她的人一样张扬浓姝,穿着花里胡哨艳俗的衣裙,却自成一派清贵风流、潋滟华美的风韵。

    看着眼前的人,宫尚角徐徐抬手抿了一口茶,压下初时的错愕和不自在的情绪,黑沉的眼中有几分锐利:“陆姑娘不觉得如此太儿戏了一些?”

    和宫门说不嫁,给了钱作客的是她,现在扭头要和他处处看的也是她。

    翻书都没她变脸快。

    陆樱其实也觉得这样有些太快了,本来她是打算慢慢来的,但是这宫尚角成天不见人影,她想慢慢来,人家选亲到了呀。

    不过这样也行,坦诚点直白地开始,可以有效减少问题。

    “这有什么,你要觉得不相信我的态度,明日就成亲,不合适咱们还可以和离,你可以娶也可以嫁,我都接受,至于我对婚姻的态度,我只接受一对一婚姻,如果有小孩了,这个得你带,我脾气不太好,孩子太皮我容易抽他,你要是带孩子两头跑累,那我养家,你在家带孩子就行。然后关于事业目标这一块呢,等时间合适我打算参军,到时候平定了中原,你们出去也方便,如果你考虑入赘的话,我也会处理好,不会让人说你小白脸。”

    简单几句,总结了一些比较需要提出来的点。

    “咳咳咳......”宫尚角这辈子都没听见过这种话,刚入口一口茶就把自己呛住了。

    什么叫明日就成亲?不合适就和离?有小孩了他带?他做慈父?她养家?

    宫远徵:“!!!”

    宫远徵这个哥控脑回路也不一般,瞪了一眼陆樱:“还没成亲就想和离了,你是想对我哥始乱终弃?和离什么和离,我们家只有丧偶!”

    宫尚角还没呛过劲:“咳咳......远——”

    他一个徵字还没吐出来,就被陆樱打断了。

    陆樱:“怎么就不能和离了,不合适不和离留着过年吗?”

    宫尚角:“陆——”

    宫远徵:“我哥这么好,不合适也肯定是你的问题!”

    完全插不进话的宫尚角:“......”

    他有一种错觉,让宫远徵和陆樱再这么聊下去,他马上就会被卖了。

    “还有你竟然还想我哥入赘!”

    “入赘怎么了,都是成亲过日子,你不要跟别人学坏了带偏见看问题。”

    “你......”

    “我......”

    ......

    两个人在桌上斗了半天得嘴,终于想起了当事人。

    “哥,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陆樱:“我哪儿过分了,我这是讲道理,你不能沾上你哥就不讲理啊,哥哥,你说他是不是不懂事!”

    宫尚角心情复杂,还要出来劝两个闹腾的:“......行了,你们也不是几岁稚子了,一人少说一句。”

    这两人凑一块比八个人都闹腾,他们两个人愣是吵出了七嘴八舌的感觉,一开始就没完没了了。

    角宫就没这么吵过。

    若说先前还怀疑陆樱是不是无锋刺客,现在宫尚角对她是无锋刺客的怀疑已经打消得七七八八了。

    毕竟做无锋的刺客,定然会学习如何琢磨人心,也会想尽办法讨好宫门以便潜伏,谁一来就在宫门上蹿下跳,进门第一日先撂倒一群侍卫,拿着绝妙的武功秘籍教宫远徵,先前还差点和宫子羽这个新执刃一决生死。

    现在一张嘴就直言要和他成亲,还设想得那么远?

    还问他入不入赘,要不要在家带孩子?

    谁家刺客这样做,是不想在宫门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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