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就搁这儿装清高吧。”

    贫嘴兄弟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心里似乎觉得他很虚伪。

    “你在这里累死累活,从翩翩少年做到白发老人,能攒下来的钱,估计都没有人家几件钗环多。”这个兄弟语气轻蔑,“你是管账的,肯定比我更清楚什么才是来钱最快的路子。我看那丫头如今不经世事的,只要你能把握住机会,钱啊地位啊,来得可快了。到时候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兄弟们啊。”

    “行了,你可别在这里异想天开,人家哪是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就算她现在阅历尚浅,也能一眼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晏传义试图让他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但对方还是只觉得他虚伪。

    “呵,你在劝别人不要自不量力,其实自己才是把算盘打得最快最响的那个吧……”兄弟慢慢把白眼翻上去,“估计你心里,才是把每一步都做什么都想好了……”

    “她是林晚殊长公主与当朝宰相之女最喜欢的人是步家大公子!”

    晏传义深呼吸一口,不带换气地说完了这一句话,不让这个贫嘴大佬有一点儿插话的机会。

    听到林晚殊这三个字,这贫小子终于如梦初醒大彻大悟,慢慢收起了轻蔑的神情。

    “那你说得对,我们确实都该少招惹她……”

    他撇撇嘴,这下终于老实了,乖乖地在一边劈柴。

    呼,看来林晚殊爱慕步择凡这事还真是广为流传,连基本在山上干粗活的糙汉子,也多少吃过好几个不同版本的瓜。

    唉,劝透这个愣小子还真是累啊,比劈柴还累。

    晏传义疲倦地深呼吸几口。

    等劈完了所有从山里打来的柴,又打扫了木屑满地的庭院,林晚殊和素娴也沾着一身沁人心脾的淡淡酒香,从远醇坊专门的品酒阁走了出来。

    与第一次见她时那浓郁扑鼻的酒味很是不同,这次的酒味,更像是去了春天烂漫的花丛,带了一身各有千秋的香魂回来。

    “经过我们用心的品鉴,我们选择了以下几款好酒,都记下了名字。请你尽快送到长公主府来。”

    素娴看了一眼扫得干干净净的地板,又看向似乎比刚才端庄自持几分的小伙子们,拿着两张白纸大步流星朝晏传义走来。

    “这是我们要的酒,每样要多少壶,我们也在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了。刚才那两个品酒倌也都把价格,清楚地告诉了我们,你也不必找零。不过我们小姐本就是为了照顾你生意,才来买这些死贵死贵的酒,本来也不急着要!”

    嘴上说着死贵死贵,手上却是十分洒脱地,将一张大额银票送到了晏传义手中。

    不愧是高门之女,连侍女都耳濡目染,行为举止中都充满了霸总范儿。

    “你随便找个自己方便的时间,送来长公主府就行了。”

    “晏公子,我们一直品酒,一时也没有注意时辰。只是你们这柴也劈完了,院子也打扫好了,想必差不多也要到午时。你是想要休息片刻,再带我去找上次那户人家,还是直接领我们去呢?”

    晏传义接过素娴潇洒递来的大额银票,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因为林晚殊在认真地询问他,他便也是认真地看着轻启朱唇的她。

    银票上的面额,让后面那群没出息的小子,大大长了见识。

    “苍天啊,这么大的银票啊!”

    “哈哈哈,这零头也够咱们吃香喝辣好久好久了呢!”

    “我们这个月估计能拿第一了。”

    “那我们可真是远醇坊建立以来的第一回。这传义兄才刚当我们的头儿没多久,是六个队头儿里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我们这一队的平均年纪也是最小,这月的魁首若是让我们拿了,也是很难不遭人记恨。”

    都知道晏传义最近容易暴躁,尤其是林晚殊在场的时候,兄弟们只敢小声嘀咕。

    林晚殊却像刚才地板还一片狼藉那样,轻轻捏着裙摆朝他走来。

    “你需不需要休息呢?”

    他迈着螃蟹横行步,离开了满身飘汗味的倒霉兄弟们,打开她们刚刚送给他的小药瓶,释放里面清新淡然的药香气,遮掩自己同样浓烈的汗味。

    “我不必休息,我可以此刻就引你们去那儿!如果她们不在家用午膳的话,估计就是去东翠山谷采杜鹃花了,那里群花争艳,美不胜收。如若不在家,我就带你们去那儿,可好?”

    “可,可以……”

    或许是晏传义语速有些快了,她反应了一下,才缕清这句话。

    她一应允,他便轻轻摇晃一下,仿佛就摇走了刚才把那个傻小子劝回正路上的疲惫。

    晏传义轻轻摇曳着泛着金黄的洁白色衣摆,跟上了姐妹俩轻盈的步伐。

    他并没有回头来看,但也知道身后那帮傻小子又在叽叽喳喳嘀咕些什么。

    这一路上,为了遮掩自己身上的汗臭味,晏传义一直打开着那瓶药膏的盖子,让山间林丛中纯澈的清风,扬起小瓶中那浩瀚清新的香气,与盘翠群山中茂盛草木的自然芳香融为一体。

    远醇坊离那婆媳俩的家并不远,晏传义就这么僵持着一个端庄的姿势,一路都那样举着瓶子,手臂都没有举累,就到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连山风一吹,咯吱咯吱发出来的响声,对于三人来说都是那么熟悉,仿佛都唤醒了内心深处的哪一桩记忆。

    走近一看,那扇小木门虽说是随着呼啸的山风,不停发出噪声,却并没有敞开,只是漏出了一条明显的门缝,实则栓得好好的。

    借着那门缝,看到那个坚固的栓,就知道这一家的主人此时并不在家,一行人也有些失望。

    “没关系,东翠山谷离这边也不远,而且都是下坡路,平缓得很,走起来一点儿也不累。”

    晏传义愉悦微笑,开导着脸上微露失落之色的小姐妹俩。

    转身往传说中开满绚烂杜鹃花的东翠山谷,他也一直举着没有盖盖子的小瓶子。

    直到山间惠风,将他身上最后一滴热汗也吹去,他才将盖子盖紧,重新把小瓶子塞进了宽宽的衣袖里。

    离东翠山谷更近的地方,连光晕倒映在脚下的颜色都有些许不同。

    别处是深厚而明亮的绿色,靠近东翠山谷时,却是鲜艳而璀璨的红色,将人的脸都给映得更加红润。

    等走入了东翠山谷,就感觉置身于一片万紫千红的海洋,连片绵延的红色杜鹃一眼望不到尽头,微风轻扬起柔瓣与淡淡花香,顷刻间扫去人身上所有的疲惫与烦恼。

    除了艳丽惹眼的啼血杜鹃,这个山谷还有很多在帝京的花市见不到的罕见野花,或高调浓艳,或高枝奇秀,或神秘古怪,或清新淡雅,错落有致分布在柔软的土壤之间。

    不少身穿便于劳作的粗布短褐的山民,男女老少都有,手上挎着款式各异的竹编篮子,在这片花海中辛勤劳作。

    对于林晚殊和素娴来说,那悉心照顾她的婆媳俩一直只存在于晏传义嘴里,并没有见过本人,想把她们从这么多人中认出来,还真是如何都不可能。

    但晏传义搜寻打量了一番,就从人群里找到了两位老熟人,喊出了大家常叫的称呼。

    “李婆婆,兰婶!”

    在花海中也像在田野间一般辛苦劳动的婆媳俩,听到晏传义熟悉的声音之后,用力按了按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将鲜红欲滴的杜鹃凑得更紧一些,防止它们掉回花海,带着友好淳朴的微笑,慢慢转过了头。

    远远就看到她们带过来的篮子筐子啊,都十分紧实地装满了上好胭脂一般的杜鹃,就知道她们今日可以满载而归了。

    听到晏传义的叫唤,她们小心翼翼地将满得快要溢出来得篮子筐子拿好备好,迈着谨慎的步伐,朝他走来。

    晏传义见状,赶忙朝她们走去,帮她们提篮子背筐子,左右手各一个,背上背一个,嘴里还咬一个。

    “传义,你今天有空来看我们来了啊?可惜不巧,我们最近很忙,整座山的乡亲们啊,都想赶在满山杜鹃开得正好的时候,多采一些回去酿酒啊做染料之类的。”那位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路笑盈盈走来。

    篮子里鲜红的杜鹃,映红了她的白发与面庞。

    “哈哈哈,我这也是因为,有比平时更重要的事情,才来找婆婆与兰婶子。”

    笑嘻嘻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晏传义也就领着她们,来到了林晚殊与素娴面前。

    一见到林晚殊这盛装之下更加出众的容颜,眼神依然很好的李婆婆稍加确认一下,认出了她是不久前晏传义带过来托她们照顾的女子。

    当时看到烂醉如泥的她,也只觉得她貌美绝尘,如今见到了妆容精致的她,便知道什么是灿若芙蕖,艳若桃李。

    “婆婆婶子你们好,很感谢你们那一晚对我的照顾。我问了身边与你们年纪相仿的婆婆与姐儿,平时都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图案的布,就上华锦阁给你们挑了几匹。”林晚殊一双美目水灵灵,语气温柔,很讨长辈喜欢。“方才去婆婆家拜访的时候,放在了你们的院子里。”

    “呀?是华锦阁啊?那可是稀罕玩意儿!我们平日里连见都见得少,真没有想到有一天还真的用上了。”李婆婆笑得双眼眯成一根线。

    “嗨,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姑娘你倒惦记上了,你看我出嫁都没能穿上华锦阁的料子做成的衣服。”兰婶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你这个身份的人,还亲自来这地方谢我们来了,我们还连一点像样的吃食都没有准备,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兰婶说着,好看却细看也留下了许多老茧的手,轻轻伸入篮中杜鹃花的深处,抖落了几片品相不佳的,拿出了一个用细绳缠好的长方体纸包。

    “本来打算就在这里凑合一顿的,只带了几块粗糙的米糕子。这东西着实难以下咽,不如你们今日干脆晚些用午膳,我回去给你们炖一只老母鸡,再蒸几块腊肉腊鱼之类的。别看样子不如街上那些花里胡哨的酒家菜好看,其实味道可好了。”

    在李婆婆和兰婶的盛情邀请下,林晚殊同意了去她们家吃温馨美味的农家菜,正好还能以一种更正式的方式,将给她们准备的首饰钗环送给她们。

    等回了她们的家,晏传义不想白蹭饭,就去帮她们劈柴烧水打下手了。

    他在院中劈柴,林晚殊和素娴则坐在石桌旁,细细品鉴着李婆婆和兰婶忙活了一天带回来的几篮子花。

    “小姐,这个杜鹃花真的好美啊。”手中把玩着一朵俏丽柔软的杜鹃花,素娴心情格外愉悦,指尖与双颊都映得微红,显得气色极好,“这颜色,这香气,这品相,简直比我们平时花好几两银子,从帝京第一花市买回来的都好。这要是让婆婆和婶子知道这销路啊,估计她们明年就可以换个大房子住了。”

    “从这里运到帝京主街去,哪怕手脚再快,花的气色定是至少也要损个三分。这样一来,在花市自然是遇不到这样好的花。”

    林晚殊也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杜鹃花,将一朵红艳艳地夹在两指之间,像是戴着一枚鲜花戒指。

    “不止杜鹃很美,还有这个野木芙蓉,这个栀子……”素娴将一篮子的花都豪迈地倾倒在桌面上,似泼墨作了一幅百花图,“以及这个不知道叫什么的花,都比我平时看到的好。我本来以为长公主府的花已经够美了,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沟沟里,还有更美的。”

    “母亲府上的花,都是花匠精心照养出来的,而那个东翠山谷的花,都是花自己长出来的,自然是多几分生机盎然的美!”

    林晚殊找了一些枝干修长曼妙的花,随性悠哉地编成花环。

    “素娴啊,上次我喝醉酒的时候,我半醉半醒之中,好像也走到了一个非常美丽梦幻的花海……”编出个花环的雏形后,她一脸荡漾的笑容,亲密地凑近素娴,“那里也长了很多漂亮的野花,那天的月色也非常美,隐约中我还听到了潺潺水流声,那简直就是个仙境!”

    听她这般声情并茂地感慨,素娴也难免对那地方产生万千美好遐想。

    “我感觉那里的风都是带着香气的,吹到身上就跟喝花茶一般舒服。”

    说到这里,林晚殊的脸上,露出了那天在醉梦中与步择凡说情话一般的痴汉笑。

    “是吗?真有这么美的地方?那小姐还记得怎么去吗?找个月色好的日子,带我去呗。”素娴满眼星星。

    “那里不仅水美花好月色佳,最重要的是,那儿有好多俊逸貌美,温柔多情的美男子。我感觉他们简直不是人,而是神仙!”

    讲到这一句,林晚殊的情绪高涨到了峰值,素娴的最后一条防线也死守……

    晏传义也再也不能认真地劈柴了。

    在远处默默地,一脸黑线地看向这两个乐得像朵杜鹃花的皮丫头。

    “噢,那地方就是个仙境!不仅景色一绝,还有那么多俊美得不似人间的美男子。”林晚殊闭上眼,微微嘟嘴,似在一边回忆一边享受,“我记得非常清楚——那群神仙美男子的头儿,对我特别温柔,不仅帮我煮好喝的醒酒茶,还耐心聆听我对择凡哥哥爱而不得的烦恼!”

    故事说到这里,画风逐渐变得玄幻,好像在听性转版《聊斋》。

    素娴也从一开始的期待,慢慢变为质疑,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凝固,表情仿佛在感叹,最近这药的剂量似乎有些不够啊。

    “刚开始他很有耐心,后来竟然有点吃醋了,说我见到他这般俊美又温柔的男子,居然还能这么死心塌地地爱着凡间的男子!”

    越说越起劲的林晚殊,丝毫没发现素娴已经在思考该给她请哪个大夫了,继续如一个敬业的说书先生那般,讲述这荒诞不经的故事。

    “我说感谢他今日对我的照顾,但我绝对不能因为他这一刻的温柔,就放下对择凡哥哥的爱。然后他就生气了,说他作为一个男神仙,第一次在魅力方面输给凡人。他的神仙兄弟们知道了,有的嘲笑我,有的嘲笑他……”

    在一旁听她说书的晏传义,听到这句“男神仙生气了”之后,也是哭笑不得,艰难地憋了一会儿,也还是不发出声音地狂笑了起来。

    “小姐,你大概是把喝醉酒后做的梦当真了。”素娴一脸严肃,不大开心,“哼,我还以为真有比东翠山谷还美的花海呢。这样看来,是小姐在拿我寻开心呢!”

    “唉,你别说。那个男神仙真的很好看,他吃醋生气的样子也可爱,我好喜欢他啊!”

    林晚殊并没有因为素娴的冷眼而泄气,依然沉浸在那个到处都是俊美男神仙的梦中仙境,一双天真美目看向云端,如倒映着璀璨星辰的星河。

    “呵,这可真是稀罕——”

    素娴不满地鼻孔出气,敷衍地附和她,却认真地调侃她:“小姐居然会喜欢除了步择凡以外的男子了,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哎呀,素娴你怎么能连这个都搞不清呢?我对那男神仙的喜欢,怎么能和对择凡哥哥的喜欢,是同一种呢?”

    “哼,我倒是希望是同一种。”素娴把小脑袋扭到另一边去,娇嗔道,“最好小姐现在是比起那步择凡,更喜欢那会吃醋会熬汤的男神仙了。”又把头转回来,嘟嘴看向林晚殊,“反正他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小姐也不能怎么样!这样的话,殿下和宰相大人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晏传义虽没有笑出声,但看着这俩令人捧腹的互动,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她一言她一语的,这会儿都笑得直不起腰了。

    “开饭咯!”

    直到兰婶踏着一圈淡淡的炊烟,过来喊她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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