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绢回来后,林晚殊与晏传义找了一些经验丰富的广言纺织老师傅,对着从宁娟带回来的成衣和布匹评鉴了一番。

    手艺,还是不错的。

    不过差了许多细节与心意,看上去完全不同的两件衣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模一样的手法,不过是靠颜色分布来制造差异而已。对于挑剔的买家来说,只能勉强凑合。

    宁绢的产品会得到这个评价,也在意料之中。

    县内越来越少的成熟纺织手艺人,越来越多的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人,还有一个对税收越来越陶醉的县衙。

    这就导致宁绢县若想完全将县内市场掌握在手中,就必须要提高效率,先在数量上取胜。久而久之,宁绢的纺织产品就难免成为偏流水线的产品。

    而广言县,尽管到处都是成熟出彩的纺织艺人,历任县令也从来没有想过,让县衙插手纺织业到宁绢县那样的程度。

    布匹和成衣的售价,其实更多时候是取决于原材料。晏传义和林晚殊能保证自己带回来的,手艺方面就是宁绢县的最高水平,如果广言县的老师傅们能确定靠手艺打败她们,那么抢占宁绢市场的计划,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俩人与昭县令颜夫人商量了这个计划,二位大佬的态度是很惊讶很担忧,那宁绢怎么着曾经也是与广言齐名的纺织名都,就算如今已不是靠织机吃饭,那也是一个强敌。

    况且,宁绢的纺织大亨身后,大多都有县衙做背书,哪怕广言靠手艺赢了她们,县衙那边肯定会用别的法子,让广言的布贩子赚不到钱。

    同为县令,昭县令自然是很清楚宁绢那个县令心里在想些什么,便提醒两位年轻的商人小心这一点。

    不过宁绢毕竟是最近的邻居,往那边贩布运输成本极低,若真能得到好反馈,那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始。

    透过两位得体人物极尽委婉的话语,林晚殊和晏传义还是能读出一丝不看好的意味的。

    可是此等冒险行为,都是林晚殊和晏传义在支付一切成本,县令夫妻俩也只能是给个建议,不能阻止。

    接下来的小半年,林晚殊和晏传义一直在忙着把广言的布,卖到宁绢去。

    效果还不错,买布的都是宁绢的有钱人。

    这个销路打开后,广言县最出色的那一批纺织艺人赚了些钱,昭县令和颜夫人很满意。

    看着手下人交过来的账本,上面那漂亮的季度税收数字,这顿小宴,大家也都吃得很开心。

    “果然是富贵险中求,若没有胆识还真是就没有财富,今年算是我上任以来税收最高的一年了。”昭县令看了一眼翻好得账本,又温和地看向林晚殊和晏传义,语气却不似眼神这般温柔,反而有些沉重,“但我还是想要劝二位收敛一下,不要对宁绢人的钱袋子有过多想法。”

    作为父母官,这两口子怎么还会嫌钱少?

    昭县令此话一出,俩人都默默瞪大了双眼,心头莫名涨上一丝惊恐。

    “你们之前在宁绢打探了几日,应该也见识到了她们那边,是怎么管理现有的纺织手艺人的。虽说对于那些对织品很挑剔的贵妇千金来说,可能花一两银买一匹十分的布,好过花五钱银买一匹八分的布,但你们此举着实是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宁绢县衙那边不会坐视不管的,而你们又只是两个寻常商人,可千万不要与那些名门能士去斗……”

    见二人神情微恐,昭县令温柔灿烂一笑,娓娓道来。

    “虽然这半年下来,你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遭遇什么不测。但我还是建议你们要控制一下,流到宁绢市场上的货物数量!”

    颜夫人轻轻茗一口清茶,微笑道来。

    “一来保持我县优品在宁绢市场上的稀缺性,从小部分手头富足的人手中赚个大钱,而不是走薄利多销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老路子。二来数量小,行踪就低调,不容易被宁捐县衙的那个月纱坊给发现,你们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顿饭吃完之后,俩人还在继续思考着县令两口子的话。

    “传义,你觉得我们该不该听昭县令和颜夫人的啊?这半年来我们发往宁绢的货,一直供不应求,我们加大供货量,完全可以继续增加咱们广言的税收的。”

    “我们的版图,不会只画到宁绢就搁笔。既然咱们的头儿说宁绢县衙对这事敏感的很,我们就不要往枪口上撞了。先不要加大供货量,然后我们再想一些能让那边有钱人接受的抬价理由,把赚钱的机会利用到最大。”

    置身于看不见尽头的白瓦巷子,晏传义用越来越低的声音悄悄道。

    “可是抬价,就算我们的买家接受。这样一来我们也还是行动高调了,不也同样会被县衙月纱坊盯上吗?我觉得我们对于宁绢,还是什么别的都不要做了,到现在这一步已经足够,不必再画蛇添足。”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听了颜夫人的忠告,老老实实地一个月只卖百来匹上好成布,和八十来件上好成衣,到宁绢最有钱的那一批人手里。

    这些货物量,两个六尺高十尺长宽的沉木箱子,就可以解决了。

    至于运输所花费的车马费和人工费,在赚来的利润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个四月的五日,晏传义和林晚殊像以前的每一个五日一般,破晓时分就出发了,看护着广言驿站的车马,将两个装满广言优品的箱子,一路颠簸着跨过崎岖荒凉的红色土坡,送到车水马龙的宁绢去。

    扬起长鞭的位置,坐着广言驿站里那个初见时虚胖油腻,如今却匀称精神的在编车夫,清晨的冷风吹走了他最后的困意。

    车厢里,是还未睡醒的晏传义,和揉着惺忪睡眼的林晚殊。

    在下坡时幅度最大的颠簸之后,直接晃走了林晚殊全身的睡意,也晃醒了上一刻还在酣睡的晏传义。

    他睁开布满惊恐的双目,似乎刚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一头扎进了林晚殊怀中。

    好不容易不困的她,也迅速地用柔软的掌心,护住了他的额头。

    “晚殊,我梦见县衙月纱坊发现了我们搞的这些手脚,还把我们的布给一刀哗啦了,警告我们再也别想把广言的布卖到那边,如果再卖他们就放火烧咱们的布……”

    坐直身子后,晏传义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林晚殊脑子里想着安慰他的话语,手掌不停轻拍着他的背脊。

    “没有的事。”她加快拍打的节奏,“你看我们的布,不是在后面那辆车里面,好好的吗?”

    她掀起车厢的帘子,后面跟着一辆车厢更大的驷马马车,有两个车夫坐在外面专注驾驭。

    是的,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双目无神、有啤酒肚的胖子,如今却是两个身材标准、目光炯炯的壮汉。

    他们身后的车厢在崎岖蜿蜒的红土上,笨重地一晃一晃,却一直保持着基本的平衡。

    “那就好,那就好……”

    晏传义深呼吸几口后,算是平复了心情,却在她怀里裹得更紧了。

    “这匹货是师傅们创新了款式搞出来的,我们小小抬个几钱银子的单价。”林晚殊含情看着怀里的他,欣喜若狂地呲牙笑着,“回头这税收啊,准能让昭县令和颜夫人惊喜!”

    踏着朝霞洒在红土上的浅光,两辆马车驶入了宁绢县。

    将货物存放在官家仓库后,林晚殊让三位驿站车夫先回去,并给了他们一些赏钱。

    晏传义却因为在车厢里做的那个噩梦,到现在还有一点六神无主的样子。

    相识相伴这么多日夜,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虽令人担忧,却楚楚惹人爱。

    看着官家仓库的差人用力一声把门给关上后,林晚殊放心了,牵起心有余悸的晏传义,往弥漫着美味炊烟的地方走。

    坐在平日里最觉得温馨的餐桌旁,晏传义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却不停看着窗外,往官家仓库的方向看。

    菜都上齐了,他也一眼都不看菜。

    她只好从他对面改为坐在他身边,盛好一碗浓郁的鸡汤,用调羹舀出后放到嘴边吹凉,慢慢送到他嘴里。

    只恨眼下还要为了几两碎银奔波,若是等闲之时,她一定会很享受照顾着一个弱小可怜的晏传义的时光。

    吃完这顿后,林晚殊牵起他的手,往鬼府千金们平日最常出没的街走,虽没入了人堆,眼睛却要认真地搜寻还没有与她合作过的店铺。

    晏传义和林晚殊不想与任何一家服饰店铺长期合作,那样容易被人抓到行踪。

    这和林晚殊一起逛女人常出没的地方了,晏传义就猛地精神起来了,不仅不需要她如照料孩子一般的呵护,还可以给她令人艳羡的照顾。

    他一会儿扶正她头上微微偏斜的头饰,一会儿轻轻刮去她脸上因汗水脱妆而黏在一起的细粉。

    服饰铺子里的那些女小二,为多卖出一件衣服而使劲恭维林晚殊时,他就认真地作点评,不似寻常男子那般看都不看就说一句“美极了”、“不好看”之类的敷衍话语。

    一条街逛下来,不少盛装靓丽的贵妇千金,纷纷朝林晚殊投来羡慕的眼光。

    “姐妹,你这郎君属实好呀。”

    俩人停留最久的服饰店,就差不多是选定的短期合作店家。

    林晚殊准备回仓库取货来与这家店商榷时,雍容美丽的店掌柜恭维道。

    “呵呵……”

    她回以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回见!”

    这一走出了女人扎堆的地方,晏传义就又回到了被早晨那噩梦支配的状态,魂不守舍地只想躲在她怀里。

    “传义,别害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垂着头倚靠在她臂弯,她一手紧紧搀扶他,一手撩开他额前贴着汗水的鬓发。

    “姑娘可真是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啊。”

    走到一条人稍微少一些的巷子时,突然走出来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居然是上次那个与晏传义有几分像的美男子。

    虽然有半年没有见过他了,但这令人见过一眼就难以忘记的俊美容颜,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

    他带着一脸灿烂笑意,像服饰铺子里那些伙计一般恭维林晚殊。

    “快要入夏了,买不买轻质纱裙?我这儿有老师傅的手工货,比铺子里的好多了,而且还便宜。款式还多,姑娘肯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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