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黄昏时分,正是每家做晚饭的时间,各家厨房的抽油烟机里不时飘出阵阵扑鼻的香味,白萨莎独自在曾经住过的家属院楼前踯躅着,内心的孤独和凄凉无以言表。“我是一只贪婪的动物,虽然现在是穿金戴银,但是内心却空虚无比,用付出家庭为代价所换来的财富,值吗?过去一直生活在喧嚣中,无发平静的倾听心灵的钟声。如今被关在五彩世界大门之外的我,就像在瑟瑟秋风中漂零着的落叶,孤独、凄凉。眼望着一扇扇亮着灯光的窗子,那都是一个个温馨的港湾啊。已到了这把该沉下心的年龄了,以前,毫不犹豫地舍弃掉的家,如今却变成了渴望的归宿。”这时,一家三口唱着快乐的歌走了过来,白萨莎的眼光不再像以往那样,停留在英俊的男主人身上,而是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孩子身上。望着这个天真活泼可爱的孩子,她的心里一阵酸楚:“我的女儿也曾像她一样阳光灿烂,可我对她就像对待小狗一样,爱护了一阵,就把她撵进了黑夜,让她从此和黑夜生活在一起。我的女儿,你现在怎么样了?”

    有一个手捧一大束玫瑰花的中年男人从她身边走过,他径直走到防盗门前,按了一下门铃:“谁呀?”

    “是我,亲爱的老婆,生日快乐,请把门开开,你老公回来了。”门开了,走进去的他重又把门锁上。又有一对老夫妻开门走了进去。

    “是啊,男女老幼都是要回到避风港里的,那里安全舒适,我也真的很想进去啊。”白萨莎望着被锁上的防盗门,门很结实,要想撞开是非常不容易的,防盗门上两排闪着红色亮光的按门器,就好像门神,似乎在告诫她这个外人休想擅自闯入别人的领地。

    “是的,家,我原本也有属于自己的家,我却毫不珍惜地把它给丢掉了。我很内疚,自己曾做过那么多只满足自己私欲的事情,做那些事纯粹是自己的虚荣心,和自我中心情绪在作怪,目的就是为了让人们感到震惊,并对自己刮目相看。”

    高墙外,一列火车带着隆隆的轰鸣声驶过,她忽然感到自己非常无助和悲哀:“爱情旅程”结束了,可自己却无法回到家里面。

    “咦,萨莎,你怎么在这儿?走,回家去,我有话问你。”萨莎的表姐拎着大包小裹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表姐,我没有家了,我已经把房子给卖掉了。”

    “我的天,人这一辈子辛苦不就是为了有一个安乐窝吗?你怎么可以把房子给卖掉?这么说你们的婚姻真的出现问题了?哦,是这样的,我和丈夫出去旅游,在一座庙宇里遇见了一个和尚,这个和尚就是你们家安芬仁哪。他穿一身黄色僧衣,洁静的剃度代替了乌黑的头发,面色红润,纯之又纯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迷茫和倦意,我给他谈了很多,谁知他非常平静地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记不得了。萨莎,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以至于他心如死灰、脱离尘世?”

    “让他相伴烟雾、无助苦行是我的过错。我知道错了。自己曾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在错的地方追寻所谓的自由,并不止一次地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还一度成为龌龊男人们的一块儿磁石。我把别人能否给我做什么,以及他能否给与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当作与其交易的条件。当然,他们也没有一个真心待我的,我也只不过是他们的工具。走了这么一大圈儿,才真切地感受到,其实,我的丈夫才是这世上唯一最疼爱我的人,以前安芬仁为我所做的一切,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美好、珍贵的。可惜的是,虽然现在自己对生活态度已经发生了改变,但很多事情,恐怕是太晚了。人人都在追求着幸福,我原本也可以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却在邪欲、贪婪中变成野兽,随即也失去了幸福。我以后还能挽回我丈夫的心吗?”

    “能!一定能!走,我先带你去找安芬仁,然后你们再一起去把安纯接回家,让一切都重新开始。”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去买火车票呀。不,火车太慢,我们坐飞机去。”白萨莎就像一只蝴蝶,从家属院里飞了出去。

    (12)

    维卡默默地站在校门口,听着校园里不时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和欢快的歌声,欣慰地点了点头。“维校长,您要去哪儿?”站在她背后的一位年青女教师轻轻地问。

    “我要出一趟远门。”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会再回来了,我想好好地休息一下。”说着,维卡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委托书和我办公室的钥匙,以后这所学校就由你全权管理,我相信咱们这所以给孩子营造快乐、以孩子身、心、智全面发展为宗旨的学校会越办越好。”

    “可是,我毕竟太年青,我怕——”年青女教师有些犹豫。

    “别怕,我对你有信心。”维卡鼓励道。这时,一个小女孩儿跑过来紧紧拉着维卡的衣角:“维妈妈,维妈妈,我要和你一起走。”

    维卡亲切地抚摸着她的头:“你还要学习,脚下的路还有很长啊。”

    “那我就给你唱一首送别的歌吧,您想听什么我就唱什么。有了,我就唱一首刚学会的歌吧:亲爱的老师,我怎能忘记您,就像小苗不会忘记暖暖的春风,花儿不会忘记园丁的培育。老师啊,您慈母的心肠,亲切的教诲,我们将终生铭记。不论我们走到哪里,总想着您。老师,我们向您敬礼,老师,我们永远爱您。”在歌声中,维卡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学校。

    (13)

    已经几天都吃不进任何东西,脑颅压极高的维卡走进医院病房楼,准备和程大夫做最后的诀别。她刚走到病房门口,一个正打着吊针的女人忙招呼道:“你快请进吧。我进来时,屋里躺着一个鼻子里插着管子的病人,两天以后她就走了。现在,你来了,预示着下一个该论到我了。我自己在这屋里死气沉沉的,你这么一来,倒激活我很多细胞。说实话,我不想死,害怕死,也舍不得死。可我一日不死,就意味着要花掉巨额的医疗费。我的孩子才刚刚两岁,我走了,他该怎么办?瓜秧走了,留个瓜蛋蛋让我牵挂,让我忧。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没有实现把孩子养大成人的诺言,我给孩子留下了什么?给世界留下了什么?默默地来,又默默地走,这一生这么快就完了,就这么完了?渴望生命的我真是很不甘心哪。我不仅把亲人们好容易挣的那点儿辛苦钱,全都填进了药窟窿里,还让他们背上了一大笔债,让他们以后怎么偿还?我真想安乐死,再也不想让家里人生活没快乐了。人既然活着就快乐轻松地活在世上,假如像我现在这样,身心受到这么大的痛苦和折磨,生不如死的话,但求有尊严地死去,唉——。”她长叹一声,把眼睛瞟向窗外:“哗啦啦飘落的秋叶啊,秋风要把你带向哪里?”

    “对不起,我是来找程大夫的。”维卡说。

    “他刚查完病房离开。不过,找他也没有用的,虽然他是非常好的医生,可像我们这样已被写在死亡簿上的人,量他医术再高明,也没有回天之力啊。”

    维卡转身正要离去,女人的眼里放射出渴望的光:“大姐,求您过来,好吗?我就要走了,心里真的是很害怕。我丈夫去筹钱了,已经两天没过来了,您陪陪我,好吗?”

    看着女人气球的眼神,维卡走进病房。

    年青女人开心地叫着:“谢谢你,快过来,坐在我旁边,我们一起看照片。”她从枕下拿出厚厚的三本影集,兴奋的给维卡讲解着那一张张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当翻到最后一张黑白发黄的照片时,她的神情有些黯然:“你能看得出,这张发黄的照片有些年头了。这是我在娘家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好像是一个亲戚照的。这是我,蹲在我旁边的是我姐,后面站着的是爸爸、妈妈、哥哥和弟弟。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常年奔波在外,整个家都靠我母亲维持着。你看她的身段、发型、服饰,还有一副站不稳的犹如不倒翁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来都没有笑过,总是一副倦怠的面孔、精神疲惫、神色紧张的样子,齐耳的短发型,直到去世都没有改变过。她的春秋装是灰上衣深蓝色裤;夏天永远是旧布白色汗衫;冬天的衣着就是一双旧球鞋和蓝色棉大衣,这一身打扮也许正符合她一个到处靠打短工维持家庭的身份,可她却总是把我们兄妹几个收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你瞧我们几个穿的衣服,在当时都算是最好的。特别是爱美的我,穿着时髦的花色毛衣,头上扎着蝴蝶结,笑得多开心。母亲在忙着打工,东奔西跑,根本没时间管我们,只是到了饭点,就匆匆赶回来给我们蒸一笼黑窝窝头,做一大锅汤面条以填饱我们的肚皮就行。我们虽然为这个身上永远散发着酸汗的母亲感到没面子,但这并不影向我们度过快乐的童年。有着相当自由的我们,每天都唱着快乐的歌,玩着各种各样的游戏,比如滚铁环,抓石子,跳房子,从别人家的鸡身上拔几根鸡毛扎个鸡毛键来踢,逮知了,养蚕宝宝;晚上去看露天电影,当然,必须要赶在母亲下夜班回来前回家,否则是避免不了挨顿揍的。我们一直不明白的是英俊、潇洒、博学多才的父亲,为什么会爱上这么平庸的一位女人。比如说,晾在外面的箩卜干被雨水冲走了,她也能伤心地哭泣半天。你说,不就是几斤萝卜干吗?至于吗?当时,我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农民的女儿。我们既为别人对她的不屑而感到愤怒,但同时也因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自卑。伴随着一种想有个漂亮时髦妈妈的渴望心情,我们渐渐地长大成人,并且个个出息漂亮,都顺利地筑起了爱的窝巢,矮矮胖胖的母亲早就被遗忘在角落里。直到母亲去世时,我们兄妹才又聚在一起,可令我们唏嘘不止的是,直到她离开人世,依旧穿的是落着补丁的灰衣蓝裤。虽然我们花了巨款,为母亲购置了一处依山旁水的豪华墓地,但是,每当想起母亲,我们的心都会隐隐作痛,特别是做了母亲的我,总算理解了她那颗慈母的心肠,可我却再没有机会去弥补了。生活真的很不容易,我那伟大的母亲用她超常的坚毅和忍耐庇护着儿女们,她坚强、超人的智慧都在她那勤劳的活计中。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就是没在她的病榻前尽尽做儿女的义务。唉,但愿我临终前的真诚忏悔能得到上苍的宽恕。我就要进入那阴暗潮湿的坟墓里了,恐惧、悲哀及对人世的留恋吞噬着我的心,我真的很难过。”

    “是啊,世上唯有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只可惜生命权却不掌握在我们手上。但是,凡人都不可能永远占领人生这个舞台,既然我们的戏已经演完,就应该潇洒地向观众挥手再见,为新人腾出空间,让他们尽情在舞台上施展。”维卡说。

    “我们就要化为一沃肥上,去培植新的花蕾,虽然没人会记得我们,可谁能说万紫千红的春天没有我们的一点点?我明白了,人生犹如一个风筝,线儿捏在上天手中,上天高兴的时候,就把线儿捏紧,你可以在天空中自由飞翔;上天生气的时候,就把线儿掐断,你就无法把归路找寻。我们这两只风筝要趁老天还没有动怒之前,尽情的在空中再遨游一会儿,好好感受一下生活。大姐,看见你这么坦然地面对死神,我的心里也平静了许多,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唉叹、恐惧了。死神,我也不会在乎你。大姐,我这儿有一盘流行歌曲磁带,我们一起跟着唱,好吗?”

    “好啊。”美妙的歌声从病房里飘了出去,弥漫着整个医院:“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14)

    一阵低沉的啜泣声把睡梦中的维卡惊醒,邻床夫夫的话传入维卡的耳际。

    “轻轻地握着您的这双瘦骨嶙峋的手,说不完的离情别绪,内心的愁苦啊,世人无法估算,只有默默地为你穿上沾满泪痕的新衣衫,你一个人独自要走长途,在那边一路走好。”

    “手捧送妻上路的酒,一时弹泪与杯中,恨悠悠,窗外有沙沙踏叶的脚步声,时节正是深秋。”

    女人大口的往外吐着气,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我的老婆呀,您别走,睁开眼睛,老婆呀,你走了,恨我不能相随,让你独自走在黄泉路上,若你有灵,慢走,请听我魂断的哭泣声。”

    望着嚎啕大哭的死者亲属,维卡心情悲痛:“是啊,还有什么事比目睹自己的亲人,被死神带走更残酷的呢?下一个该轮到我了,是坐等死神生拉硬拽地上祭坛,还是豪迈的昂首阔步独自走上去,选择当然是后者,我不能就此停下来,我的人生还能再走几百米,我要在还有意志思想控制自己的时候,独自退到一个不受任何人打扰的地方逝去。”

    (15)

    登高眺望,巍峨的群山,奔泻的瀑布,一望无际的平原,碧波大海全都映在斑斓瑰丽的彩霞中,好像披上了锦缎一样。

    “感谢吉祥的太阳,您用灿烂的光芒温暖着我;感谢温柔的大地,您用丰饶的物产养育了我;感谢世界,您让我带着一颗纯朴的心,用一双勤劳的双手生活过。一息尚存的我,要把最后的微笑和深深的祝福给你们留下,美好的祝福,将化为源泉,流向荒原和沙漠,让世界充满梦幻般的草原绿色;它们将化为甘露,倾泻在世界万物,使人间不再有沮丧、困惑,每个人都带着美好的憧憬,唱着希望的歌。别了,心中藏着天地的我,又要踏着夕阳,乘着梦的小舟在记忆的河流上泛游,夕阳无限好,黄昏又何妨?蝴蝶啊,你飞开吧,去点缀妙龄少女乌黑的发际。”

    飞落在她手臂上的彩蝶好像听懂了她的话,翩翩地飞向茫茫天际。

    这时,维卡的眼前产生幻觉:一个老道,乘着一只大鸟徐徐地向她漂过来:“别怕,孩子,我们见过面的,我就是曾装扮成乞丐,向你乞讨的那位老人,来吧,灵魂纯洁的孩子,你已走完了你所选择的生活之路,我来接你到另一个世界去,把头靠在我的背上,就像你小时候枕在母亲的膝上,等待着远方的爸爸回来一样。”

    “我感到灵魂已经离开□□,大限已到,该是上路的时候了。别了,世人,不必握手绝别,不必思念,我只是到太阳落山的地方去编织那一缕缕阳光;不必哀叹,唤我西去的秋风送我上路,我并不孤独。”

    漆黑的大海静寂无声,维卡把手中的戒脂抛向大  海:“尽我志者而不能志,无悔!”随后,她又把手中的百合花扔向大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间虽无天堂,也无乐园,但我毕竟经历过一两个美好瞬间,无论怎样,我已满足了。尘缘已了,归去又何妨?”

    隐隐约约,维卡听见身后有婴儿的啼哭声,她回眸望去,一滴泪挂在她的脸颊上:“世界总要有新的开始,希望总在人间。”

    她缓缓地上了一只铺满玫瑰花瓣的小船上:“妈妈,我来了,在世人都还在甜蜜梦乡的时候,我又要踏上新的征程,我就要回归宇宙,回到您的怀抱,再次受到您的呵护。在您的身边,岩石也会变得柔软。”

    “晚霞刚刚消退,柔和的我——月亮就出来了,我把你和大海镀上了一层银辉,美丽的夜晚,繁星闪烁,世界为你让开了一条路,你一路展示着自己的美走过来了,我看到了你生命的航线上是一串理想、正直的脚印。已穿过人生厚厚帷幕的你过来了,我看到有一只小船悄然无声向西天漂过来。坐在船头如此宁静、安祥的你,还是那么的纯美,就好像你在人世上从来没有过坎坷一样,可只有我知道,所有的困苦都是在你的宽容中化解掉的。孩子,相守到生命最后的你,也向我证明了你们人类世界真的有完美存在过,你也让远在天庭的我们知道了什么叫天使、永恒。苍穹遥远,来吧,已抖掉世俗尘埃的孩子,往前走,我会给你力量,到这和平、美满的月亮,和璀璨星星相聚的地方,笑看后代展雄风。起风了,汹涌的海水奔腾咆哮着,你的小船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着,别怕,孩子,现在由我带路,把你牵引到你的慈母那里,在去找你母亲的路上,一路走好。”

    清晨,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万道金光喷射在海面上,一朵白色的莲花安静地躺在大海的摇篮里,对着碧蓝的天空和红光四溢的太阳微笑着。

    第九章

    (1)

    二零零一年十月。

    路边商店里的音箱放出的歌声,把任其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秋风刮呀刮,秋雨下呀下,我的心上人啊,你在哪里等着我。。。。”

    “看来,去报社谴责她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本想着以我弱者的身份,能引起大家关注,让她在舆论和压力面前回心转意,好好照顾我的下半生,没想到,她竟不回来了,走吧,我给你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自由,你快乐去吧,但求你为我安排妥当,我就自个儿过吧。”

    正在聚精会神想心事的任其一不留神摔倒在地,身体正爬在一个乌黑发亮的黑皮鞋上,那双脚很快从他的身子底下抽回,并使劲儿跺了两下脚,以示对他的抗议,巨痛使他一时无力站起,不时有人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可没人理他,问他,人们视而不见,好像他是一个毫无感觉的掉在地上的大包裹一般。这时,有两个带着红袖箍的执勤人员走了过来,两个人把他抬到附近的花坛旁,然后拍了拍手:“得嘞,你就在这儿坐着吧,这里既清静,又不妨碍交通。”

    另一个则幸灾乐祸地撇嘴道:“你今天好运哪,一定拾到金砖了,要不然怎么会趴在那里半天舍不得起来呢,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任其真是欲哭无泪:“这些没心没肺的家伙,摔得如此惨重的我,非但不被你们同情,反而被当小丑般地耍笑。扪心自问,我的生活幸福吗?不,悲观绝望。王子般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荒唐摔到,荒唐生存,除了忍受这沉寂的生活外,还能干什么?赶快离开这麻木不仁的市井之地,速速回到家中去,那里才是我最安全的地方。”

    (2)

    任其无精打采地坐在藤椅上:“我头疼的厉害,可却不敢闭眼,怕醒不了,现在才知道,我是多么的脆弱、悲哀,我又病了,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守着,我好可怜哪,她真把我丢下不管了,我就是死了她也不知道。你还是回来吧,有你在,我才会感到安全,要是你看见我,现在一个人孤独痛苦的样子,一定会难受的,难道你就忍心让我的人生,就这样在凄凉和哀鸣声中度过吗?已经平静下来的我脑海里全是您那张美丽的笑脸,我不得不问;不得不想;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人生。多少个黎明,我独坐窗前,等待你的微笑出现;多少个夜晚,我独自辗转反侧,忍受着难耐的寂寞,我在心底里千万遍的呼喊,回来吧,不要抛下我,把我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间大房子里。”

    就这样,在寂静的黑夜中,一直坐在窗前保持不动姿势的任其犹如剪影一般。

    “我们凭借当初的海誓山盟,定要白头携老,我虽犯了错,但求老天千万别罚我断了情,请您让我们重新和好,恢复往日的恩爱,让我老婆速回家中。”

    维卡来了,慈母般地把任其搀扶到床上,还像以往那样,把他那双冰冷的双脚放进她的怀里暖着,深情地俯视着他:“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老婆呀。”任其惊喜地从床上坐起:“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我的祷告起了作用吗?我好无助,孤独的被拥在陌生的人流中,常有一种恐惧和不安,没有人关爱我,甚至施舍给我一把米,我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这下好了,你能帮我了。”他激动的泪流满面。

    维卡柔声细语地说:“我知道你的处境,别哭,我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早晚天凉,记着一定要多穿一些衣服。还有,床底下有一个木匣子,你打开看一下。天快亮了,我得赶快走,我还会在梦里和你相会的。”说完,她从窗户飞了出去。

    任其猛地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老婆,是你吗?你回来了吗?”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屋里四处寻找着。

    “没有啊,难道是我在做梦?怎么跟真的一模一样?对了,我分明听见她说床下有个木匣子,里面有什么秘密吗?”他忙到床下摸索着,果然有个木匣子,翻看着里面的东西:用红丝绸包裹的笛子,那曾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儿子给他寄的信,还有老婆模仿自己的笔迹写给儿子的回信;他明白了,是老婆在替早把家抛到脑后的我——尽着一个做父亲的义务,自己在儿子中的完美形象也是她给塑造的;他曾给她寄的汇款单,可她竟一次都没有取过,她在用这种方式证明着她的独立和尊严;还有老婆为他办理的基本医疗保险及养老保险,任其只觉得胸膛发热,手直颤抖:“这么说,我这后半生老有所养,再不用怕生病或生活无着落了。老婆呀,谢谢你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全。终于能继续生活下去了,我现在可以高枕无忧地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了。”

    任其躺在床上,轻松地闭上了眼睛。

    在一棵古老的大槐树下,他双手放在胸前,用沙哑、发颤的声音悲哀地唱着:“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爱,你快点儿回来吧,我亲爱的老婆。”

    维卡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泪珠从那忧伤的眼睛里滴落下来。

    “老婆,真高兴又见到你,终于能和你说声‘对不起’了。一个人总被灵魂折磨,那痛苦的滋味真是肝肠寸断。我明白了,一个男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找—个相知相爱的伴侣。老婆呀,失去良心道义的我真的是问心有愧,可我已经流下了忏悔的泪,以前生活在物欲横流中的我,如今渴望精神世界,黑夜寒冷,让我依偎在你温暖的怀抱里,好吗?”

    维卡轻叹一声:“唉,我把你一人留在世上,心很发慌,怕你跌跌撞撞,所以又来看看你,可我们现在是阴阳两隔,恐怕我不能再把你拥抱,道一声珍重平安,今宵别梦,我和你从此天各一方,人生就是这样,来去匆匆,聚散无常,顺其自然吧。我不能跟在你后面了,自己要平平安安的,走路慢点儿,不要摔跤。我会在那遥远的地方为你祝福。我走了,刚从祭坛上下来的我还要飞到那个世界去。”

    “不要走啊,我们久别重逢,好不容易才又相见,我不能让你再离开我。我愿生死和你紧相随,你愿意带我一起飞吗?我们一起也好有个伴啊。”

    “好吧,跟我来吧,这回我娶你。”任其抓住维卡的裙摆,随她在茫茫空旷的云海中飞翔着。

    任其久久地仰望着那双依旧热烈、纯真、深情的眼睛:“我们是大学同学,你遵守了非我不嫁的诺言,辞去中学老师的工作,千里迢迢的从海南嫁给了我这个河南农民的子弟。我想守护你,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你,别再抛下我,好吗?有你,我的心才踏实,有你,我才会有人生快乐。有情有义的你总是那么关爱我,我却伤透了你的心,只希望你能给我—个补偿的机会,你要相信我,今后我会堂堂正正地生活。”

    “我相信,就像相信十五的月亮一样。过去的都已过去,不要再生活在不安中了。”就这样,他们边飞边聊,维卡带着他飞过高山,飞过辽阔的大海,任其心旷神怡。

    这时,蹄声哒哒,一匹白色的骏马飞到他俩跟前,急促地说:“维卡,天庭的门已快关闭,我带你回去。”“哎呀,这不是我们家的火龙吗?我是你的主人啊,快把我也带上。”

    天籁中一个如雷惯耳的声音传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魔鬼的孩子,不要再烦扰安详、宁静的维卡了。”任其忙用手去捂震得发麻的耳朵,维卡骑上了马,马留恋地在任其跟前转了两圈儿,长嘶—声飞走了,他试图去抓妻子,然而,只抓住了她的一只鞋,随着一声惨叫,他从天上掉了下来。

    从噩梦中惊醒的任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抱着老婆的枕头。

    惊恐万分的他使劲儿按着笃笃狂跳的心脏:“老婆死了吗?  不,我不相信,为了拯救一个男人的灵魂,非要一个女人去牺牲自己的生命。不怕,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可凭我的感觉,老婆真的不再回来了。唉,我的生命也好像失去了一半儿,内心空荡荡的。老婆呀,我总认为自己在养家糊口中是挑重担的,并以此为借口,为自我放纵找理由,可实际上,信仰从未失去过的你,要比我承担得多的多。我做了错事,让你蒙受了耻辱,干坏事儿是有负罪感的,我虽知道在荒淫中度过的日子并不是人生的意义,但最终习惯代替了一切,负罪感逐渐减弱,至到完全消失。此时的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自己的灵魂,产生深刻的反思。巨大的羞耻感和罪恶感,深深刺痛着我的心,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一旦做了,身上就打了印记,一辈子也洗刷不掉。我纯洁的老婆,孩子的母亲,神圣无比,我不允许任何人多看你一眼,而自我贬到低级兽类放纵的我,却如此践踏你,在你那早己不堪重负的肩上,增添新的压力。我是疯子,非但没实现给你天堂般美好生活的愿望,反而还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痛苦。老婆呀,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伤害你,你离去了,才知道你的重要;你走了,我也将废了,我将失去存在的意义。深深的思念你,才知道什么是悔悟。总想追问天堂何曾遥远?其实你就是天堂,感谢上苍让我得到你,又悔恨自己把你推向深渊,使得天使的你不得不独自追寻心中的天堂。完全背弃了婚姻诺言的我,把敛钱作为自己的生活日标,全部的感情激动都在数钞票上,金钱也把活生生的我变成了兽,但在那需要用巨额付出,才能埋单的日子里,我并不真正幸福,因为我知道一个充满欲望和邪恶的生命,最终都会遭到天谴的。在外面干尽错事的我,不仅让你伤心落泪,而且还让你忍受我心情不舒畅时,对你的谴责和奚落。我知道你是一个充满自信的人,你有权力享受平等、自由的爱情,可你对我却总是面带微笑、悉心照料,谦恭的你从未有过抱怨。我知道,把苦痛深探掩藏的你,是在用耐心和柔肠等待着我的回头,可鬼迷心窍、冷漠的我,宁愿选择让你独守空房,却和情妇消磨了许多时光。你是一个那么知足的人,从不把我引向花红柳绿的时装屋,那怕只给你买一个发夹,你都会心花怒放。老婆,我有罪,你的身体是用来孕育生命和希望的,可我却摧毁了美,摧毁了爱。我曾有一个受人尊敬的老奶奶;我有母亲,我曾幸福地咂着小嘴,给她要吃、要喝;我有老婆,她是温馨家庭的制造者,她是如此的美丽,谁要敢多看她一眼,我的眼睛就会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我还有儿子,我是孩子的父亲,行为的效仿着。可是灵魂已堕落的我,却任由情绪随心所欲地,支配着自己的放荡行为,肆意破坏着人类生存的道德底线。谁犯下罪,谁就是罪的奴隶。没有比良心上的惩罚,更让我感到惶恐不安了。男人啊,不要对女人太苛刻了,好好爱你的老婆吧,上天之所以把她赐给你,是为了在你痛苦时,她来安慰你;在你生病时,她来照顾你;当疲倦的你被扔出人生竞技场时,也只有你的老婆,才会把你拥在她那温暖的怀抱里。老婆呀。我们在地基上建屋,你是我的好帮手;你为我组成幸福快乐的家园;我的生活像飞鸟,你孤独地留守在家,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你对满身污泥、濒临死亡的我,非但不离不弃,而且用那圣洁的清泉把我冲洗。追求金钱毁于钱;追求享乐毁于享乐。人这辈子活的就是心安理得。一个按自己的理性行事的人,才能找到真正的快乐,因为明白事非,就不会有良心上的不安。漆黑的夜寂寞难耐。此刻,我像失去伴侣的鸽子—样孤独,现在即使让我拥有整个世界,我都不会开心,我的老婆,你是我的阳光,没有你,我黑暗的生命还有何意义?老婆呀,回来吧,我盼您双眼望穿;老婆呀,你去了哪里,可听见我声声呼唤?我一定要把你接回来。”

    (3)

    任其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只身—人踏上寻老婆路,追不到老婆誓不还,这世界太小,我逃不出上天对我的惩罚;这世界再大,都不能让我听不到良心上的责备。重新活过的我,将会避开一切罪恶的泥潭,变为天使,老婆,我来了,我就这样一路带着忏悔来到了你的家乡。清澈的泉边好风光,满山遍野的鲜花争相开放,蝴蝶飞翔,蜜蜂在花从中欢唱,这里曾是您和我心灵紧紧相依的地方。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啊,老婆,来吧,从今以后我们永不分离。”

    这时,从紫罗兰的花从中走出来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儿,她穿着红丝绸棉袄,蓝底黄花的灯笼裤,任其觉的这美丽的小姑娘似曾见过,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使他不由自主地跟在小姑娘的后面,他低头认真地踩着她那散发着童年回忆、天堂般美好光芒的小脚印,心中有说不出的惬意。“咦,小脚印怎么没有了?”

    他抬起头,满脸疑惑:“小姑娘哪儿去了?”这时,一只色彩绚丽的小鸟儿在空中翱翔着,宛转的歌喉像美妙的旋律,唱着生命的歌,忽然,它像一片树叶,轻飘飘地落在任其的帽沿上,“哦,可爱的小鸟儿,你从哪里来?”任其伸手想把它捉住,它的身子一颤,然后舒展开美丽的翅膀,轻盈地朝着前方的森林飞去。

    一丝惆怅涌上任其的心头:“天快黑了,它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作者电话:18738129459

    全篇结束。

章节目录

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笑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笑二并收藏归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