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斑驳,似是旧年之痕。

    “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江承宇捱着,说的吃力。

    只是,这话柳潮安不懂。

    他和江承宇年岁差的远,他是长兄,而他则是幼弟。

    江承宇是皇后所出,占嫡占长,早早就立为太子。

    柳潮安本不与他有什么交集和瓜葛,他年纪还小,没有争王位的心,也没那个实力。

    他的母妃姓柳,是个柔弱的女人,喜欢的无外乎就是琴棋书画而已。

    她常常告诫柳潮安,“忘记庆赏爵禄,忘记非誉巧拙……”

    她不争宠却盛宠在身,她总是隐去锋芒,不止为自己,更是为了她的儿子。

    柳潮安自小就听柳妃念叨,“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那时,她的神情倦倦的,手里折着的书页泛黄,目光散乱无着,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身处富贵之中,却总是愁眉不展。

    直到有一天她领着他,月下的路朦朦胧胧,她难得心境舒展开阔了许多,声音软腻腻的透着淡淡的欣喜,“我儿,你可知娘想要什么?”

    她总叫她吾儿,也不命他喊母妃,只喊娘,和普通百姓家一样。

    她说:“一草一木,一饭一茶,一纸一弦。”

    柳潮安知道,她这是想过最普通的生活。

    不过月余,他乍听见母妃离宫,还吓了一跳,他以为是他母亲犯了错,惹父皇大怒,却未听得任何夺去封号的消息,父皇也未曾迁怒于他。

    他人小却鬼灵精似的,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藏了好几天,这才敢正大光明地露脸。

    后来,他在父皇的桌案上见着母亲的字迹,他父皇时常会看,他偷偷瞟了一眼,见上面写着: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他父皇这是放了她自由,放他心爱的女人一条活路。

    再后来,宫中和朝臣们都在议论,陛下三不五时就微服出宫,大家都说:“陛下这是私会柳妃娘娘去了。”

    柳妃人不在宫中,可这个人还在皇帝心里,且埋得更深,成了世人所说的金屋藏娇。

    宫里的女人就更恨她,说她真是狐狸精变的,在宫里还不够,还缠着陛下去宫外。

    柳潮安年纪还小,不知情爱为何物,他只是懵懂无知地想,爱一个人在哪里,他是谁又有何种不同呢?

    如今切身经历一番,他方顿悟,又怎会相同,他和风谨言身份骤变,又相隔千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早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柳妃这一招以退为进,又岂是为了自己,不过是为他铺一条坦途。

    他以为的没有野心,和众人眼里的没有野心似乎是两个世界。

    母妃不在的日子里,他最喜欢的就是皇兄江承宇,遇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便想到他。

    只是,那一年冬月,他亲耳听到江承宇对父皇说:“父皇,六弟是送去北夷做质子的最佳人选。”

    柳潮安本是兴冲冲的,笑容还不合时宜地挂在脸上,顿住脚步,手里的风筝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心内一惊,再抬眼看殿内,里面的人并不曾听见外面的响动。

    不是响声不够明显,只是殿内笔墨撒了一地,那动静大得盖过了一切。

    他听见父皇隐忍着声音低吼:“他还那么小,你……你于心何忍?”

    是啊,他念的是手足情深,可他哪里会想到,旁人想的却是手足相残。

    他顾不上去捡那枚风筝,游丝若线,丝丝绕绕,不过是世事无常。

    他脚步虚浮无力,浑浑噩噩地往回走,自然是听不见江承宇和父皇后面所说。

    如今,柳潮安静静听江承宇慢慢道来,“我知你记恨父皇,也记恨我。只是你不知道,若不是当年事出无奈出此下策,你又怎么能活到今天?”

    他也不待柳潮安有所反应,支撑着身子向他处够。

    柳潮安以为他想握他的手,犹豫了又犹豫,踯躅了再踯躅,终究还是一个大步迈过去,一把撑过他的手臂。

    江承宇身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骨质硬得硌人,柳潮安喉头一动,心里酸得难受,刚要开口,却发现手里被塞进来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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