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上等厢房。

    一浅绿衣衫女子手持一本医书,静静翻阅着。这女子容貌不算绝丽,唯独那双眼睛明丽非常,目若秋水,让人不由得深陷其中。

    唯一不足的是这女子似乎不良于行,坐在木制轮椅上。

    传来几声敲门声,女子翻动了书页。

    “进来。”

    一个嫩黄衣衫小姑娘推门而入,看样子不过豆蔻年华,倒是有几分姿色。

    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跑到那女子身边,娇声道:“小姐,我已经和药房掌柜说了,让他在五日后将玉烛仙送到咱们那儿。”

    “嗯,辛苦你了。”女子放下手中书卷,抬头看向小姑娘,“木槿,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就回岐桐城。”

    “小姐,”木槿似乎有些犹豫,面色为难,“不用告知一下叶公子吗?”

    女子放书的手一顿,神色黯淡下去:“不必了,他已经帮了我太多,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是,小姐。”木槿无奈答,自家小姐对叶公子并非毫无感情,可是又为什么要将他拒于千里之外呢?

    两日后,大魏,岐桐城。

    凤凰非梧桐不栖。

    传言说,上古时,此城为凤凰栖息之地,梧桐繁盛,本名栖桐城,又因早年背靠上古岐山,故本朝建国后,改名岐桐城。

    大魏国土东面临海,而岐桐城更是五步一水渠,十步一水桥。

    温婉水乡自然孕育温婉女子。

    岐桐城东有一条街,尽是烟花之所,有好事者,称其为扶花街。

    扶花街中,最有名气的舞坊——乐舞倾门前,有个小姑娘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戴面纱的女子。

    舞坊门前竟有女子?

    这让几个新来的人很是奇怪,不过很快,就有常客给他们解释,这是花魁画棠的好友,城南药庐的潋镜大夫。

    这便是赶回岐桐城的潋镜主仆二人。

    木槿将轮椅推到乐舞倾门口,双手握住轮椅把手,用力一提,竟连人带椅提了起来,缓步走进乐舞倾。

    这小姑娘竟有这么大力量,新客们狠狠吃了一惊。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小姑娘提着轮椅一步一步稳健地走上楼梯。

    到了二楼,木槿将轮椅轻轻放下,推到一扇门前。潋镜敲了两下门,不等房中人问,便说:“画棠姐姐,是我。”

    不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人便是乐舞倾的花魁舞姬,画棠。

    一笑倾城,一舞摄魂。

    这是青州紫冉剑岳旭明见了画棠一舞,感慨而留的。

    画棠姿色绝丽,这世间少有女子能与之媲美。她虽身在舞坊,但却洁身自爱,从不陪客。乐舞倾徐妈妈知道画棠的性子,也便不逼她了。

    “你可算回来了!”潋镜刚进房,摘了面纱,画棠便急不可待地说。

    潋镜瞧她这样,轻轻抿嘴笑笑,“姐姐,你信中唤我赶紧回来,却又不肯说明缘由,到底发生什么样的大事,让你如此匆忙?”

    “呵呵。”画棠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不由掩嘴失笑,“我的好妹妹啊,我只是传话的,人家真正找的是你。”

    “我?”潋镜自觉身份没有泄露,怎么会有什么大事找她呢?

    “对啊。”画棠给她倒了杯茶,“这第一件事嘛,”画棠看着她笑了笑。

    这笑容让潋镜有些毛毛的。

    “有人在药庐找不到你,就来乐舞倾找,结果差点把这儿拆了。”画棠品了品茶,这茶不行,得换。

    潋镜有些怔住了,犹疑地问:“是……叶惊澜?”

    “你该自信些。”画棠放下茶盏,看着她:“就是他。”

    见潋镜面色犹疑,她又继续说道:“你自己个儿跑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还不许人家找你啊?”

    “他……可是让你带了什么话?”潋镜摩挲着茶杯,缓缓开口。

    仔细瞧着她的神色,也不像是无情之人,叹了口气,画棠应答:“有话,说不论你如何躲着他,他都不会离开。”

    听了这话,潋镜轻轻闭上眼睛,脸色有些痛苦。可没过多久,就平静下来了。

    又接着问:“姐姐唤我回来的第二件事呢?”

    话语之平静,似乎从未听过叶惊澜那话一般。

    画棠盯了她许久,实在看不出破绽,继续开口说道:“镇远将军府上的小姐感染风寒,昏迷了数日,但请了几位大夫,灌了许多汤药补药下肚,可依旧不见好转。这不,知道我与你交好,寻不着你,只好找到我了。”

    “镇远将军乔昱?”

    这就令潋镜惊讶了。

    乔昱本是一小小士兵,却计谋无双,屡立战功,统帅三军。后来先帝在时,官拜从一品镇远将军,迎娶先帝的妹妹,泽怀长公主,育有一子一女。先帝驾崩后,当今圣上本欲封侯,可乔昱直言不想要后人自满而无作为,便直接承袭爵位,故而推辞侯爵之位。圣上十分信任乔昱,令他领兵镇守岐桐城,成为唯一一个将军府建造在外城,却深受信任的将军。

    而乔昱与泽怀大长公主恩爱有加,育有一子一女。

    “对,就是他。”

    思忖片刻,潋镜抬起头对画棠说:“麻烦姐姐传信去将军府,还请将军将小姐送往药庐,我的规矩可不会破。”

    “一点都不能破吗?”画棠皱眉看着她,“毕竟,他是镇远将军啊。在岐桐城,乔将军的势力可不容小觑,更何况,民不与官斗。”

    她轻轻摇了摇头,回答:“这是原则。我既然立了这规矩,若是在他这儿破了,其他人岂不是也随意破坏?”

    看着她,知道这丫头是个死心眼儿,也便点了点头。

    “别说这些事了,”潋镜放下手中茶杯,促狭道:“姐姐这些天过得可好?那位容公子可还来寻姐姐?”

    听到这话,画棠愣了一下,旋而苦笑:“我好心带话,妹妹怎么还打趣我呢?”

    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发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安静下来的屋子几乎听不到她的脚步声。推开窗,晚霞像水一样泄进房中,一缕两缕轻拂着绝美的面庞。

    潋镜看着眼前的人,她明明在笑,却好像泪流满面。

    “阿潋啊,我是个什么身份,如何配得上他呢。”

    画棠当晚还有献舞,潋镜便早早地回了自己的药庐。

    是夜,她端坐在小院中,抬头看着天空。

    无月。

    是啊,今天才初二,怎么会有月亮呢。

    她心中轻笑。

    “叶惊澜……”

    她口中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

    “小姐,夜深了,咱们回房吧。”木槿知道,如果不打断她的思绪,她家小姐能在这儿坐一晚上。

    “木槿,你说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不过她似乎不打算让木槿回答,又接着说:“算了,木已成舟,多思,又有何益呢?送我回去吧。”

    翌日,城南药庐前。

    这药庐看起来并不显眼,就如同普通房舍一般,谁又能想到,这间药庐的主人是名满天下的潋镜大夫呢?

    潋镜大夫其人,据传姓言,却喜欢别人直接喊她潋镜。她诊断时总戴着面纱,还没有人见过她真实的模样。她医术了得,却不良于行。身边有一小丫鬟,名唤木槿。

    而这药庐也与旁的药庐有些差别,这整座房子没有门槛。

    有人说这是因为潋镜大夫不良于行,为了方便出入。可有人反驳道但凡看过她身边的小丫头木槿稳当举起轮椅,便不会说出这些话。

    他们说潋镜大夫不设门槛是因为她仁心仁术。

    穷苦人家或普通百姓治病她向来是分文不取。

    但富商巨贾,武林人士,庙堂之人若想请她治病救人,白银千两,独门秘籍,武林辛秘,这三个总得有一个,且绝不出诊。

    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让她打破规则。

    故而这个猜测也被排除,至于不设门槛的原因至今无人知晓。

    此时,一群人抬了一个轿子,轿子前两匹高头大马。

    “绎儿,你说这潋镜大夫真的能治好绾儿吗?”骑着马的一个中年男子说。

    他身旁的另一年轻男子答道:“父亲,都这么久了,绾儿病情还不见好,城中只有这潋镜大夫没看过诊。况且潋镜的医术水平名扬大魏,我们也只能相信她了。”

    中年男子虽年岁不小,但挺拔直腰,颇为干练,只是有些神色倦怠。年轻男子剑眉星眸,气宇轩昂,一派儒将风采。

    中年男子无奈点了点头,挥手令一小厮叩门,小厮扬声:“镇远将军府前来求医,请潋镜大夫救治我家小姐。”

    这中年男子便是镇远将军乔昱,年轻男子便是乔昱独子乔绎,轿子中的想必就是昏迷不醒的乔家小姐乔绾。

    不过一会儿,木槿打开了门,对乔昱行了个礼,说:“我家小姐等候多时了,还请二位随我进来。再将乔小姐送入内室。”

    二人入内,一白纱蒙面,身着浅紫衣衫的女子端坐在问诊桌前,手上捧着一卷医书。见他们进来了,才放下手中的医书。

    “小姐,乔家小姐已经送入内室了。”木槿回来,微微行了个礼,轻声说。

    “知道了。”那女子——潋镜大夫点了点头,看向他们,“二位稍等片刻,容我进去为小姐诊断一番。”

    乔家父子二人欠了欠身,潋镜这才令木槿推着轮椅进入了内室。

    父子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潋镜大夫可能是乔绾最后一丝治愈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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